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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霞:在我生命中的第一部書

  她是20世紀70年代台灣電影的一朵清純奇葩,文藝片的風潮退去後,轉而綻放在香港影壇上,再度大紅大紫,輝煌之後,息影、嫁人,安心升格人婦、人母。她休養生息了16年,再次「復出」,已是作家身份。攜著散文集《窗里窗外》亮相香港、台北、北京三地的新書發布及講座,多年的影迷也第一次接近另一種身份的林青霞,作家林青霞。

  在北京的講座上,「女神」林青霞這個人從神壇上,輕輕鬆鬆走下來,揮一揮衣袖,展現出風趣、幽默的一面。一口純正的青島話,顛覆了印象中的優雅,彷彿在提醒眾人,她血液里涌動的是山東人的直爽、淳樸、本色,她是你可以親近的林青霞。

 

  在講座開始前一小時,北大的百年講堂已經座無虛席,人群中不時發出一陣騷動,隨後一片鎂光燈閃爍不停,每一次都以為林青霞來了,每一次都是虛驚一場。觀眾席里坐著林的好友、美術指導張叔平,也坐著無甚交際、慕名而來的李玉剛。更多的是只為親眼看一看林青霞的影迷,他們當中有不少年輕得令人難以置信,估計林青霞息影那會兒,他們都還沒有上小學。她的影迷分布範圍之廣,年齡跨度之大少有人能匹敵,在台北的講座,有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專程坐著輪椅過來,看見她就哭了。

  3點整,百年講堂的過道上都坐著不少人。第一個走上台的是導演徐克。當主持人徐克是第一次,他笑言,青霞打電話給他,他立刻說OK。如此痛快是因為每一次他提出各種看來不可能的要求,青霞都說,OK。

  第一次是拍《刀馬旦》,徐克要林青霞剪掉一頭標誌性的長髮,她二話沒說,OK。這樣的痛快讓徐克誤以為讓女演員剪頭髮是件很容易很合理的事兒,直到後來他再去剪另一個女演員的頭髮,剪到對方滿臉是淚後他才頓悟,當時林青霞的那個OK其實並不易。第二次是《東方不敗》,徐克不僅要林青霞扮「變性男」,還要她以男人的嗓音念台詞,沒有哪個以清純橫掃銀幕的玉女敢如此顛覆自己的形象、優勢,但是林青霞很快又說OK。「我當時覺得很特別,她的性格里有一種很果敢的東西,這也是她清純之外,穿上男裝會特別帥氣和英俊的原因。」

  徐克在台上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林青霞的寫作之路,這時候姜文冒上來了,手上拿著裝幀一團火紅的《窗里窗外》,台下響起一片熱情的掌聲。徐克繼續講,姜文則在後面不時做點小動作,兩人嘻嘻哈哈地一陣調笑之後,終於請出了眾所期待的林青霞。

  亦舒曾經說:「人家是可愛、活潑、青春、漂亮、豪放、有氣質、具潛力。林青霞只是美,真要命。」一件領口堆花的橄欖色雪紡襯衫,黑色鉛筆中裙,黑色高跟鞋,林青霞款款走上台來,一邊走一邊揮手,台下爆發出一陣熱浪般的歡呼,現場氣氛像是演唱會,而非講座。她有點緊張,大概是因為悉心準備了太久:提前兩周就請張叔平幫忙挑妥了要穿的洋裝;開場之前早早來到現場,平心靜氣醞釀,不準任何人打擾;她手上的書,密密麻麻貼滿了不同顏色的小標籤,要講的內容,也是私底下排演過好幾次的。

  她笑意明媚的臉上是歲月無法撼動的美麗。一開口,謙遜誠懇之外,也帶瓊瑤式的文藝「今天能夠站在最高學府北京大學的講台上,看到這麼多熱情的觀眾朋友,真的是很感動,很激動。來到這裡之前,想到在這樣有文化、有思想的聖地開講座,我是不是膽子太大了,後來想想有徐克、姜文在幫我,我就揮一揮衣袖,撥開幾片雲彩,我就興奮地來了。」

  親眼見過林青霞,才知道什麼是真美女。儘管她56歲了,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已經有了不淺的皺紋,但她還是一下子就緊緊抓住你的視線,她身上有種整體的美感,非常協調,一舉手一投足,每個舉動每個細節,氣韻不凡,無一不美。看著她春風一般走上台來,真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平日里看慣了娛樂圈各種庸脂俗粉,真假摻半的人工美人,猛一見林青霞,頓覺耳目清新。前者只有精心塗抹的臉是發光的,而林青霞,周身都透著清朗的光華。

  台上兩張復古高背椅,林青霞將一張野性霸氣黑白動物紋路的,讓與姜文,擇一張全白的,施施然坐下,雙腿優雅地收攏成之字狀。姜文充當提問者,兩人一問一答,林青霞開始回憶在徐克的飯局上幾次遇到香港作家馬家輝,是他最早邀自己在《明報》上開專欄??除了簡單回顧自己的筆耕之道,這個講座更像是一個新書朗讀會。

  她的嗓音略帶沙啞,飽含深情,跟讀者分享了《只要姥爺你笑一笑》《寵愛張國榮》等多個片段,念到《家鄉》的時候,林青霞表現出她少見的俏皮、幽默的一面,「老太太坐在床沿上,我握著她的手跟她說起山東話,『大娘,你好,我也是山東人。我從香港來,我是林青霞。』老大娘以為我騙她,直說『林青霞她很老,很胖,你怎麼會是她?』經我一再地解釋,老太太拄拐仗到書桌上找老花眼鏡,我把臉湊上去讓她鑒定仔細,她像鑒定珠寶一樣,『哎呦,真的是林青霞。』我的眼淚有在眼眶裡打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想起小時候每次外婆看著我,總是握著我的手說同樣的話,『哎呦,青霞來了。』」

  念到對白,林青霞均以地道的山東話,沒有半點扭捏。一通念下來生動無比,又很有喜劇效果,台下聽眾大多忍俊不禁,真沒想到大美女林青霞也有如此耍寶的一面。姜文誇她山東話說得好,「其實按照傳統,一個作家出書,詩人出詩集是要親自念給大家聽的,現在很多作家寫完不念了,為什麼不念?念不順,自己念不順,別人也念不順。你念的真好聽。」林青霞:「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如果你拍戲有什麼旁白的話,我可以免費幫你配的,我很喜歡念旁白。」

  漫漫筆耕路

  處女作《滄海一聲笑》,是林青霞寫於2004年香港著名音樂人、作家黃沾去世後表達哀思的一篇追憶文章。其實在黃去世前兩個月,他還跟林青霞約稿寫專欄,林沒敢應承。黃沾的追思會前兩天,感慨萬千的青霞坐在梳妝台前,拿出紙筆,一氣呵成,「他給我的感覺總是哈哈哈的笑聲,我寫他的時候腦子一直縈繞著哈哈哈、哈哈哈,我一下筆就沒有停過,我感覺他在帶著我寫。」

  這篇文章在追思會當天刊登在《明報》的世紀版上,全文一字未改。對自己的文筆不甚自信的林青霞坦言:「如果當初知道他不會好好改我的文字,我一定沒膽子公開,那麼我的文章就只能放在我書房的抽屜了。」

  這個他是《明報》世紀版的創意顧問、香港作家馬家輝,他對青霞的寫作能力早有洞見:某夜在施南生家聊天,林青霞談起曾有一段日子每當從台北返港,車子走在大嶼山的筆直公路上,她望著窗外的天空與燈火,心情頓然舒暢,因為她在台北悉心照顧父母親,常須面對醫院裡生老病死的低沉氣氛,情緒難免鬱結哀傷,心頭眉頭皆壓抑得緊??這番細緻入微,頗有畫面感的藐視讓馬家輝立下判斷:她能寫。

  文章發表後,朋友們贊聲一片給了林青霞更大的信心,董橋見到馬家輝都說:「林青霞寫得相當好!是她自己寫的嗎?有人代筆嗎?有人替她改嗎?」馬家輝一邊笑一邊搖頭。其實在馬家輝之前,和林青霞一起拍電影的時候,徐克就已經意識到她有這個天分。「工作間隙我們的交談中,了解到她人生里所遇到的一些事跟人很精彩,我說你可以把自己的故事寫一本書,或者拍一部電影,把你的感受、經驗跟大家分享一下。當時她拒絕了。」

  在大女兒邢嘉倩的印象里「媽媽息影成家後,因為生活的轉變,一度感覺迷茫,不知道何去何從。記得小時候經常看她拿著筆和一疊稿紙,寫寫想想,想想又寫寫,問她在寫什麼,她說她在把心裡的話寫出來,寫出來她就舒服了。」

  徐克後來看到《滄海一聲笑》,意外之餘也很驚喜,「青霞寫文章跟別人不太一樣,她是用很簡單、很內心的方法跟大家交流她對事情的感受。後來繼續下去,也是因為她發覺文章的確是跟大家的一種分享。」

  她直言最喜歡寫人物,「而且我們身邊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很多傑出的人物,有時候在我腦子裡會出現很強烈的畫面、聲音或者感覺,我都想把它捕捉下來。」她轉頭側向姜文,「有一天我可不可以寫你?你不吭氣我不敢寫?」又說,其實寫姜文六個字就夠了「天才天才天才」,換來一屋笑聲。

  從2004年處女作問世到今年《窗里窗外》付梓,林青霞的文章不敢說是字字珠璣,但著實篇篇心血。她是典型的夜貓子,特別適合伏案寫作。有無數個夜晚,大女兒嘉倩到她房中找她聊天,總是見到她伏在梳妝台上,「一見我進門就眼睛發亮,彷彿找到唯一的讀者。她拿著稿子像小學生一樣讓我聽她讀她寫的文章,看那一地稿紙和她手上的墨水印只好免為其難的聽一聽。記得有一晚,我從她房裡回自己房間睡覺,第二天放學回家她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寫同一篇文章。」

  高科技時代人人都用電腦,但是林青霞喜歡一個字一個字寫在稿紙上,「寫不好就把稿紙搓成一團往地上丟,丟得滿地一球一球的,感覺就像以前電影里的窮作家,很有戲。」梳妝台亦是她的書桌,她認真、投入,甚至到忘情。有一次她在外面吃完晚飯回家,經過梳妝台,突然想起什麼,生怕自己一會忘記,馬上坐下來抓起筆,不知不覺寫了幾個小時,直到窗外傳來鳥叫聲,才發現天都亮了。再看看鏡中的自己,臉上的妝還沒卸,鑽石耳環還在耳畔搖晃著,身上是一條藍色絲質褶子裙,腳上還穿著高筒靴。時間已是六點半,是女兒的早飯時間,趕忙下樓。兩個女兒見了她,倒是一點不吃驚,只淡淡地說:「媽,你又在寫文章啊?」

  馬家輝回憶,無數個深夜、凌晨,他和太太都會被傳真機的震動聲吵醒,躺在床上不用看都知道是青霞「交稿」了,隔不了多久又會響一陣,那是「修訂版」,第三版第四版也是常有的事情,往往改動只是幾個標點符號。「青霞總是小心翼翼對待自己寫出的每個字,好壞美醜,她都盡了力去承擔。」

  好友、著名作家龍應台也不忘指點她:不要寫「我覺得」、不要教訓人、不要太客氣地寫我很榮幸我很慶幸這一類的話。寫文章有些「我」字是不需要的。要像雕塑一樣,把不必要的多餘的字都刪掉。在學校上寫作課的時候,老師說文章要有起承轉合。而林青霞寫文章經常是想了個頭,就一路順著往下寫,寫到最後通常不知道該怎麼收尾,只好寫個圓滿大結局,總覺得沒什麼新意,很是苦惱。結識了以散文著名的作家董橋後,他很瀟洒地告訴她:「想在哪兒停,就在哪兒停。」聽完這句,有如醍醐灌頂。

  寫作對於林青霞並不是一條寂寞的路,導演楊凡在她還沒有正式開始寫之前,就送了她一堆稿紙,施南生為了鼓勵她寫下去,送她一套作家限量版的萬寶龍的筆。她還有各路好朋友,在午夜時分的越洋長途中和她討論文章好壞。而在講座的最後,徐克和姜文也送上合書的一幅字,「窗里人間事,窗外林上春」,林大美人像個開心的小孩子,一個勁地嚷「好棒,謝謝,我最喜歡了,真是太棒了,謝謝。」

  六十以後,當藝術家

  從1994年息影嫁人之後,林青霞過的是相當平淡、低調的生活,從16歲開始生活在鎂光燈下,她終於有時間做自己,找尋真實的自我。

  「我就干一些拍戲時沒幹過或者少乾的事,看書、寫字、聽書、畫畫素描,有時候寫寫毛筆字。」她經常以毛澤東詩詞作為臨摹內容,「有一段時間迷毛筆字很厲害,一拿起筆七八個小時,有一天我居然寫著寫著睡著了,突然間感覺筆掉到身上,後來醒來的時候一身雪白的睡衣粘滿了墨汁,手指甲也是墨汁,其實我心裡很歡喜,我想我有墨水了。」她還臨摹吉米的漫畫,經常一塗就塗到天亮,有一回特意用眼影著上色,下樓送給吃早飯的三個女兒,女兒把畫兒貼在各自的房門上,一貼好多年。

  《窗里窗外》的扉頁上寫著「獻給嘉倩、愛林、言愛」,她將視之為最好的禮物,送給自己的孩子。在56歲這年,圓了作家夢的林青霞淡淡地說,60歲以後希望成為藝術家。

  作為美女代名詞這麼多年,她很坦然地說,我不是美女,不要再叫我美女。我也不是作家,就是一個寫作人,寫文章跟大家一起交流。開始寫文章後,有一回她和金聖華一起逛書店,金指著書架上的書說:「青霞,你想像一下,幾年後你的書就會放在這書架上。」當時她只覺得是天方夜譚。「寫作出書從來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也是我不敢做的美夢,正如拍電影。」

統籌 | 潘可佳 撰文 | 本刊記者 陳小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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