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美國戰略重心並未東移亞洲

06-29

縱橫天下

進入2014年以來，美國的「回歸亞洲」戰略似乎色彩日益濃重，國防部長哈格爾在亞洲之行首站的日本不僅重申了美國對日本的安全義務，還明言「反對單方面破壞日本施政權的行為」。哈格爾在同中國國防部長的記者會上更是直接了當地對中國去年劃定東海空識區提出了批評，中國中央軍委副主席與國防部長對此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批評，這些在過去都是少有的。哈格爾在訪問前還在夏威夷主持了首次美國-東盟防長論壇。

此前，美國國務院助理國務卿拉塞爾則在國會聽證會上警告俄羅斯在克里米亞的行為可能在亞洲重演，3月初美國發表的《四年防務評估報告》中指出海軍力量在太平洋的配置從目前的50%增加到60%。美國的這些動作無疑讓中國會感到安全壓力增大，中國關於美國的戰略重心東移亞太的討論也開始升溫，然而本文認為目前還沒有足夠證據表明美國戰略重心已經或者將東移到亞洲了。

在討論美國的戰略重心是否轉移問題之前，需要清楚的是奧巴馬執政後雖然在對外關係上顯得活躍，然而一個不變的主題為從小布希時期的海外軍事干預向整體收縮的方向發展。經過了兩次戰爭以及世界金融危機的巨大衝擊下，美國精英與民眾的關注點出現了從國外和軍事向國內和經濟的急劇轉變。2012年皮尤研究中心的民意調查顯示81%的美國公眾將國內問題視為最優先關心事項，而回答外交政策的比例僅為9%，這個落差為15年來最大。

美國最關心的還是歐洲和中東

當奧巴馬當選總統的時候，國內問題已經佔據了美國政府日程的主要位置，而政策優先度則變為恢復經濟和創造就業，因為奧巴馬很清楚美國的全球影響力基於國內經濟的實力，因而他非常正確地把「回歸美國」（Pivot to America）作為主要目標。正如奧巴馬反覆強調的那樣，「國家建設從國內做起」(National building right here at home)。奧巴馬也明確說美國不會再做世界警察。美國的任何外交戰略政策，包括「回歸亞洲」都不能夠脫離上述大背景。

從此次烏克蘭危機可以看出，美國對於歐洲的關心程度遠大於亞洲，儘管奧巴馬在當選指出把自己說成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太平洋總統」讓歐洲人擔心美國的戰略重心真的要東移了。從《大西洋憲章》發表開始，美國的大戰略就始終把歐洲看成是美國實力的重要基石，到任何時候美國都不可能放棄歐洲。

冷戰結束後，蘇聯解體俄羅斯衰落背景下經濟繁榮的歐盟擔負起了擴大成員國進一步鞏固和擴大美國在歐洲的力量基礎的努力，較長一段時間裡美國把歐洲的穩定，繁榮以及不斷擴大看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發生後歐洲內部團結受損，與此同時俄羅斯借能源價格優勢國力恢復，以及歐盟成員國家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使得美國不得不重新關注歐洲。此次烏克蘭危機預示在今後一段時間裡，美國對於歐洲的關注和資源投入很可能會增加。

緊接著歐洲，美國其次重要的戰略重心在中東。美國國務卿克里上台後無數次穿梭於華盛頓與中東各國首都之間。對於美國本土來說最大安全威脅不在於主權國家可能發動的對美國的武力攻擊，這不僅可以通過美國強大的反導彈系統得到保護，而且可以通過事先的外交活動降低國家之間的衝突風險。最大的威脅在於類似於9.11恐怖事件那樣的由非國家行為體的恐怖組織發動的核恐怖，美國的中東外交主要的目的就在於防止核擴散與核技術的流失到恐怖組織手中。這也是為什麼奧巴馬總統執政後積極召開全球核峰會，在伊朗問題上軟硬兼施希望有所突破的原因。

美國在東亞影響力主要是在海洋

歐洲是構成美國實力的戰略基礎的首要地區，中東則是美國安全保障的重大威脅的主要來源地區。與此相比，亞洲地區對於美國來仍然還是一個比較陌生的地區。與歐洲不同，美國在二戰後沒有積極推動亞洲一體化進程，而是依靠美國與東亞國家之間建立的雙邊安全同盟網路作為地區國際關係的基本框架，在冷戰時期美國不僅是這些東亞盟國的安全提供者，也是這些國家的最大出口市場，技術和投資提供國，經濟與安全的雙邊網路互為一體的。

更加有意思的是美國在東亞的同盟網路的重心幾乎都在海上，無論是日本，菲律賓還是澳大利亞，紐西蘭都是島國，如果我們把朝鮮的部分想像成海洋，韓國同樣是一個島國，這就是說美國在東亞的影響力和存在主要是在海洋，美國同陸地的東亞部分的交往時間並不長，也不能算深厚。東亞地區的多樣性和巨大差異性加上歷史上東亞國家之間的各種遺留問題讓美國人感到這不是一個容易管理的地區，美國沒有全面的亞洲戰略，也沒有興趣推動亞洲地區的一體化，而熱衷於保持已經有的雙邊框架。

問題在於過去十幾年中國的發展以及地區生產鏈條和市場一體化的加強，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對美國的雙邊網路的經濟部分構成了極大挑戰，至少目前美國在東亞的盟國中大多數的最大貿易夥伴已是中國而不是美國了。如果政治安全的網路也鬆動的話將會對美國在本地區存在結構產生重大影響。這也正是奧巴馬提出「亞洲再平衡」的原因所在。

「回歸亞洲」並不代表美國戰略重心的東移，而更多地體現了美國對於未來在本地區的地位的不安，哈格爾國防部長的措辭「硬」不是美國「強」的變現，而一定層面上反映出美國的「弱」。對於中國來說必須冷靜判斷美國的戰略意圖，避免過度評估安全壓力對於中國來說與不低估壓力同樣重要。

作者是日本國立新潟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