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在銀杏的落葉下……

深秋，在銀杏的落葉下……

作者:小暉 農曆丁酉雞年九月廿二寶雞家中

這幾天，我每天幾乎都要往來於原來居住的碧水灣小區和現住的天璽台小區之間螞蟻搬家，就在這不經意之間，發現公園路兩側和碧水灣小區里的銀杏樹已掛滿了一片金黃，似乎滿街下起了「黃金雨」，煞是好看。翻翻日曆，原來已是寶雞的深秋了。

深秋季節，是銀杏樹最嫵媚的日子。銀杏的葉片由綠色開始慢慢變黃，赤金一樣掛在歲月的枝頭，那褐色的樹榦筆直俊秀，宛若亭亭玉立的少女，在秋光里，十分美麗。這是最有意境的褐色浪漫，這是最炫目的金黃絢爛。

住在寶雞的這幾年，每年陽曆十一月前後，在路邊、在公園和在那些叫不出名的小區周圍，都會有那麼一片金黃闖入我的眼帘，然後迷惑我的心。家附近的這條公園路，道路並不是很長，但是就是會讓你在這裡流連忘返，捨不得踏出去。整條街黃色的銀杏葉，猶如一串串金色的風鈴，掛滿樹梢，沙沙作響，搖曳生姿。放眼望去的一片金黃，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迷人。微風吹過，金黃的葉子在空中起舞，落在地上匯成金色的地毯，充滿了詩情畫意。如此美景，錯過了，你只能再等來年。銀杏葉之所以好看，除去別具一格的形狀以外，它的顏色也很重要。與其它很多樹木不同，即使是落在地上的銀杏葉，也不是那種讓人心境凄涼意味索然的枯黃，而是一種明亮亮的黃。它黃得美麗迷人，黃得富貴大氣，黃得勃勃生機。配上秋日一碧如洗的藍天，簡直是如藝術大師創作的養眼名作，非常適合作為拍照留戀的背景。眼下這條街上的銀杏樹葉已經全部黃透並且開始掉落，散落在地上的黃葉彷彿一地碎金，留在樹上的那些也是意趣盎然。在這個城市，我發現銀杏樹還是很頻密的，很大範圍的在市內出現，也許在一個拐彎處，也許在一抹磚牆邊，也許在一攤活水裡。每一棵銀杏樹，彷彿像事先約好一樣，一起變黃，一起飄落。銀杏葉由綠變黃，銀杏樹下，這些可愛的精靈，如風中的金蝶翩翩起舞，裝點著人間秋色，演繹著浪漫，散發著誘惑。

秋日的早晨，道路還來不及打掃，灰色的路面上，襯著金黃，或是金紅，或是淡紅，還有些斑駁色彩不同的落葉，整個路面就好像一幅寫意畫，隨意又隨性，雖有些零亂，卻從來不失大自然獨特的美感。下車，走在這條公園路上，我突然發現，不知是為了留住這難得的金黃還是為了保護這些銀杏樹，環衛工人僅僅是把落在人行道上的落葉歸攏掃在銀杏樹榦的周圍，堆成一個圈。忽然醒悟，對呀，這堆成一個圈銀杏葉子，是在默默無聞奉獻自己的最後哦，它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為自己的父母著想，碧綠時，為大樹進行光合作用輸送水分，金黃了，又悄悄變為泥土，為大樹來年的涅槃儲存養分。便想到最近看的《詩書中華》節目里，主持人開篇為贊助商做護膚產品時引用的清代詩人龔自珍的兩句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改一改，「落黃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樹」。這些銀杏葉既不知道什麼叫死亡，也不知道春天會重新到來。它們為大樹而生，無數的葉子做著同樣的工作——把生命的乳汁奉獻給大樹。這些葉子很樸素，活得默默無聞，毫不張揚。然而，這不起眼的葉子能向人們報告春天的消息，帶給人們希望和喜悅；還能在烈日炎炎之際，給人們提供休息的綠蔭；當秋天到來時，它甘願犧牲自己，回歸到大樹的根基，重回大地的懷抱。看庭前花開花落，望天空雲捲雲舒，昨夜一驚秋風起，去留無意滿地黃。銀杏黃時，算得上是誰見誰喜歡的。在人行道上，常會感覺飄落一片葉子，接著又是一片，不緊不慢，悠閑的樣子，在半空中舞動幾下，翻轉著飄落到地面，不少時候，會是悄無聲息地飄落在肩上。銀杏葉黃，總是不甘寂寞的，飄落沉寂的只是那麼一會兒，隨著秋風，隨著路人的腳步，快要落地的瞬間，又會借著風兒，起來翻幾個跟斗，與行人來一下親密的接觸，這才甘心落到地上，回歸自己的去處。

進到小區門口，我俯身拾起一片銀杏葉，細細地端詳著。

它不全是那種漂亮的金黃，邊緣帶著少許褐色。它不及我巴掌大小，小巧玲瓏。它並不光滑，相反，摸上去很粗糙。仔細地摸一摸，你會感覺到上面的紋路。它的紋路清晰可見，分布得很密集，這許是銀杏樹走過的時光細細雕刻出來的成果吧，讓它變得那麼的精緻。秋風帶走了它的水分，葉子有點硬硬的。葉子中間裂開一條小縫，就像有人一不小心撕開了。我把葉子朝著太陽看去，葉子上一條條經脈清晰地顯示了出來，多像人的血管啊！我把葉片放在鼻子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清香悠悠地進入肺腑，那是大自然的味道。葉片像一把把展開的小扇子，躺在我的手心，又像一隻美麗的蝴蝶，曾靜靜地在枝頭休息。我居住的單元樓下就有一棵銀杏樹，它春天葉子嫩綠，夏天葉子肥美，到了秋天，葉子顏色可多了，有的綠中帶黃，有的半黃半綠，還有的全黃了。陽光灑了進來，樹葉迎著陽光被照得很耀眼，彷彿可愛的生命在枝丫間躍動；沒被陽光照到的葉子，也不甘示弱地在枝頭搖曳。風一來，它們就會趁機靠近，「沙沙」地竊竊私語，有的戀戀不捨地離開樹的懷抱，飄飄悠悠地在半空中翻舞、墜落……風過了，又恢復了平靜，似乎沉浸在自己的遐想當中，沉默不語。總會在這樣的季節，等著秋風的吹拂，滿懷著期盼，滿懷著欣喜，站在樓下這一處靜地，呆站一會，只為聆聽銀杏葉飄落的聲音。是呵，秋日，停下你匆匆前行的腳步，靜靜地站在銀杏樹下，望著一片片飄落的金黃，何嘗不是一種享受呢，享受靜靜的秋，享受輕輕的風，享受淡淡的景。

每一次停留在那樣的銀杏樹下，總是會忘記時空，忘記別處的世界，只牽掛著這樣一片銀杏。想著，把一切擱置一邊，讓心靈在此小憩，靜靜的。忙碌的人生，許多時候是應該停一停的。在那樣的一片銀杏樹下，每一天會是一種嚮往，一直到銀杏樹上不見一片葉子，一直到樹下的葉子也被寒風橫掃乾淨。那怕是這樣，還是可以期盼下一季的秋之銀杏葉，在下一個季節，在同一片銀杏樹下，來一場持久的不變的熱戀。

幾年過去了，每當銀杏葉黃時，心總被它們牽絆著，早就想寫點什麼，留住這些想念與感慨。夕陽之下，披著一身晚霞，駐足在銀杏樹下，從這一棵轉到那一棵，又回眸到另一棵，享受著這燦爛之中的靜謐，捻一份安逸和幸福。

時光總是由淺至深地行走，走過蒼茫，走過絢爛。我看見那一抹路邊的斑斕，也看見人民公園那一池秋水的蒼涼。歲月，被秋覆蓋的璀璨一片，也被黯然塗抹的傷感幾許。從三月初芽的一點新綠，到秋天的落葉凋零，再到寒風中的憑欄看落雪，匆匆一年，便輾轉而過，如清風吹過歲月的流蘇，在時間都去哪了的感慨中，漸行漸遠。

時光也總是太匆匆，如一片落葉從樹上凋零的稍縱即逝，如一隻蝴蝶在眼前飛過的輕盈，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了接受和適應，接受生活的不如意，適應季節和流年的輾轉，沒有人，可以清楚的看懂，草木四季，日月星辰。

光陰，總會將一個人歷練的不驚不擾，慢慢的學會將喜歡的人裝在心裡，把不喜歡的人忘掉，學會了背過身子哭轉過身子笑，學會了將心事悉數隱藏，學會了安靜和獨處，看人抬筆作畫，喜歡看用淡墨的那種，自己提筆寫文，已懂得要留白。

「櫚（lǘ）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這兩句詩出自於山水田園詩人陶淵明的《酬劉柴桑》。大意是說，當門庭前飄落了許多的樹葉之時，方才慨然嘆息，感覺秋天已經來臨了。原詩為：「窮居寡人用，時忘四運周。櫚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新葵郁北牖，嘉穟養南疇。今我不為樂，知有來歲不？命室攜童弱，良日登遠遊。」這首詩儘管只有短小的十句，卻包容了他一生的思想與終生的追求。陶淵明不為外界物質所左右，他始終保持著恬淡的心態，樂於清貧、寧靜的生活。就如妻常說，即使生命有限，只求把握住今天。我便想，擇一秋日，帶妻登高遠望，隨遇而安。

其實，人的一生多麼像那秋風中的落葉。當春天的嫩芽初發之時，不被眾人矚目，只能用淡淡的綠衣點綴著屬於自己的春天。無論經歷過多少痛苦與憂傷，生命中仍會擁有短暫而溫馨的快樂。夏天的枝茂葉盛雖然轟轟烈烈，卻總是好景不長，當華髮滿頭之日，就已經走入了人生的秋天。一旦秋季來臨，秋的氣息就無可阻擋的四處飄逸。然而，秋日的芬芳是平和的。當我在小區小路上踩著沙沙的落葉，心平氣和地行走之時，豁然感悟了造物主的慈悲心懷，那顆原本浮躁的心靈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悄然地落入大地的懷抱，那是一種無聲的解脫與升華。

網上說，銀杏樹為健康長壽、幸福吉祥的象徵。銀杏的扇形對稱的葉子，由於其葉子邊緣分裂為二而葉柄處又合併為一的奇特形狀，又被視作「調和的象徵」，寓意著「一和二」、「陰和陽」、「生和死」、「春和秋」等等萬事萬物對立統一的和諧特質。銀杏葉也可以看作心型，所以又可以看成愛情的象徵，寄予兩個相愛的人最後結合為一的祝福。秋天的銀杏葉，不但能給我們帶來美的愉悅和享受，也給我們傳達著積極向上的力量和信心。銀杏葉的黃，很潔凈的金黃，會給人沉醉其中的驚艷，那黃色，常常招惹得讓你心跳，讓你按捺不住痒痒的心情，想著初戀擁吻的炫目，單是這銀杏，足可以成就秋色精緻的美。

　　走在銀杏樹下，一片金黃的銀杏葉悄然而下，一個輕盈的轉身，一個騰空的躍起，輕輕飄飄於肩上，滑落於舒張著的手心裡，親昵，撫摸，溫存。思緒為之放開，接著，又是一片，緊跟著又是一片，當手心裡捧著金黃的時候，心湖即時漾盪開去，許多時候為之而醉。想著，許是上天賜的福，許是上天解了我的心，隨了我的意。秋天的銀杏葉，遠沒有春夏的葉子那樣生機勃勃，但它是一種飽滿的成熟！它因為懂得了奉獻，才如現在這般，為了生命的輪迴，無私地默默奉獻。

公共汽車在公園路上慢慢地行走著。大凡愛好文字的人，總是喜歡靜靜的，也許是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思考，打一個腹稿，下筆就會有貨。此刻，望著車窗外的落葉，看著這情景，思緒亦是隨著飄落的銀杏葉，在空中低幽而釋放開來--我彷彿看到一片銀杏樹樹林，那裡，那些靜的，那些動的，總在讓人心動：一對老夫妻攙扶著喃喃細語，慢慢步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此演繹；一對小夫妻牽著調皮的兒子，笑聲不斷，其樂融融；一對戀人相依相擁，相隨相守，甜甜的笑容，暖暖的擁抱，心底的花兒在此釋放；青春年少的學生總是輕巧跳躍，相互追逐，青春的夢想在此張揚；可愛極致的小女孩，撿起一片片銀杏葉，在那綠色的芳草地上拼湊出她們心中的美好；而我和妻，是不是也在捧著一本書，坐落樹下落葉中的小石椅上，翻幾頁書，看看路上的行人，和他們相視一笑，也相互對視一笑，享受心無設防的交流。眼前的一切，是那樣的和諧，天、地、人，相融在一起，美景下的人生，知足乎！

葉子還在風的吹拂下飛舞著，樹仍然站在那裡，沉默著……

2018-1-8午後 定稿於肇慶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