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覺察中呼吸就是冥想的開始

06-29

現代社會發展很快，技術的進步帶著整個人類社會狂奔。這種快速轉型期，給渺小的我們帶來全方位的、巨大的衝擊，造成空前的壓力和緊張。例如生計的不穩定，婚姻的不穩定，以及各種的不靠譜。

沉住氣，定住神，是古老的來自道家的理念，卻在今天凸顯出無比燦爛的價值。

各種學派、各種教法，都在引導我們讓心安住，我的學習和實踐告訴我，氣不安則心不能安，氣不順則心不能定。所以，要學習和掌握對氣的控制。氣定方可神閑，任他外界風雲變幻，我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耐心與從容，是當前稀缺的品質，可是缺少了耐心與從容，堅韌和堅持就無從談起，高品質的人生也無從談起。

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因為焦慮和痛苦是實實在在的。生存的壓力、財務的壓力、人際關係的壓力、自己內心的壓力，都在折磨我們，都在逼迫我們的心。

怎麼辦？

答案是：呼吸，呼吸，深呼吸！

無論氣功、瑜伽、禪修還是催眠，都要求先用呼吸收攝心神，無論傳統的、現代的、東方的、西方的對於精神的訓練，都首先要求呼吸。

這其實是有道理的，因為呼吸是我們可以進行一定程度的控制的生命體征，和副交感神經控制的心跳、體溫、消化等等生命體征不同。我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呼吸的強度、頻率，這使得呼吸成為意識和無意識的橋樑。一個人的意識和無意識的協調與溝通越好，這個人的心理健康度就越高，反之則越不健康。舉例來說，一個人如果工作繁重乏味沒有前途卻又為了生計不得不做，那麼他的無意識的願望（終止這種令人痛苦的行為）和意識的願望（為了生計必須如此）就發生衝突，是不協調的。而內心衝突，是心理壓力的真正來源。

這種時候，正確的辦法是重建無意識和意識的連接，這個辦法因為不會立竿見影，非常容易被放棄，但是這實際上是唯一的辦法。

修通這個連接，要依靠呼吸。

當我們把注意力從外在的刺激源轉移到呼吸上，我們就已經開始這種修通的工作了。

任何關於精神訓練的方法，都首先要求對內在進行關注，而這種關注，就是從關注呼吸開始。

冥想作為心理治療和精神訓練的方法，也不例外。

缺乏覺察的呼吸，只能叫做喘氣，只有覺察自己的呼吸，才是認識自己的開始。

呼吸會隨著情緒的變化而變化，激動、亢奮、緊張的時候，呼吸都比較短促，而放鬆、舒適的時候，呼吸會比較深長。

在不同心理狀態之下，呼吸不僅頻次和強度會不同，而且經過身體的時候，也會帶出不同的身體感受。

感受是很奇妙的東西，既虛無縹緲又真真切切，這就是心的形態。頭腦無法描述，卻非常真實。

在冥想開始時，不需要去對呼吸帶出來的身體感受尋求解釋和評判，只需要體會和接納。一邊呼吸，一邊感受自己的身體：有的地方是通透的，有的地方是淤堵的，有的地方是輕鬆的，有的地方是沉重的，有的地方是冷的，有的地方是熱的，有的地方是靈活的，有的地方是僵硬的……

這個時候，用意念和氣息去梳理不舒服的地方，就可以啟動我們的自愈力。

說到意念，也很有意思。最初的意念來自意識，是主動的行為，比如有意識地引導氣息向下走，到一定時候，意念會和無意識結合，成為內在的自動化的行為。目前，對意念的作用，缺乏足夠的科學上的證據，只能說對意念的闡述，更多是經驗層面上的。不過有一點很值得注意，那就是在醫療手段和技術不發達的古代，是不可能做手術的，那麼我們和內部溝通的唯一方式，就只有意念。意念相當於人體自帶的手術刀，在某些時候，這把手術刀的作用微乎其微，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最方便的工具。

古老的意念，可以勉強理解為積極心理暗示的一種方式，但其內涵和功效，更加廣泛而深邃。在古代中醫有一個專門的分支叫做「祝由」，就是意念療法。

呼吸和意念的配合，是要經過訓練的，一般來說，要先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讓躁動的心安靜下來。沒有這個功夫，意念是不可能發揮作用的。沒有心情平靜和身體放鬆作為基礎，不可能產生真正的意念，而只不過是壓抑和控制另一種形式。

意念不是壓抑、抗拒、逃避和控制，意念是接納、邀請、開放和絕對的自我坦誠。

呼吸越深沉、綿長，就越好，心越平靜安詳，呼吸就越深沉綿長。

深呼吸，無論瑜伽的腹式呼吸還是道家的氣沉丹田，都是有依據有道理的。

我們都有過經驗，深沉而強烈的情感得到釋放的時候，腹腔會有劇烈反應，嚴重的時候會嘔吐和胃痙攣。

這是因為，未能化解的負面情緒，會儲存在腹腔，也就是古印度的中脈七輪理論所說的「臍輪」或者「太陽神經叢」的區域。而新鮮的、當下的情緒反應，集中在「心輪」，中醫稱為「膻中穴」的位置，即兩乳正中處。這個一寸見方的區域，就是作為精神的核心的「心」的大本營，中國古代也把這裡稱為「方寸」，有個成語叫做「方寸大亂」，說的就是這個位置。

未被化解的負面情緒，會從這裡穿越橫膈膜，被壓抑到腹腔。

舉例來說，如果一個人正在生氣，可這個時候來了別人，例如老闆或者客戶，他必須保持平靜和別人互動，那麼就必須「強壓怒火」，這些負面情緒，一段時間之後似乎就消失了，那去了哪裡呢？就是被壓縮、打包，放進了腹腔。

中脈七輪理論和中醫的經絡學說一樣，是現代科學正在探索而沒有明確結論的領域，除了經驗層面上的東西，我也說不出更高深的道理，但經驗確實如此。

最近有一項有趣的研究成果，也許可以成為經驗的旁證。中國科學院心理健康重點實驗室行為生物學研究組給大鼠補充瑞士乳桿菌NS8，不僅能夠調節腸道菌群，改善焦慮、抑鬱和記憶，還能調節生理生化指標，整體效果優於常用抗抑鬱葯西酞普蘭。愛爾蘭科克大學學院和加拿大麥克馬斯特大學的研究小組的動物實驗則發現，益生菌能緩解焦慮情緒。進一步研究發現，腸道的神經不僅直通大腦，而且負責向頭腦遞送所需的95%的五羥色胺（一種能產生愉悅情緒的物質）和50%的多巴胺（可以使人產生愛情、幸福、興奮的快感的物質）。如果腸道傳遞的這些物質減少，會使信息傳遞減少。如果將迷走神經切斷，動物的很多本能行為會消失。也就是說，腸道神經不僅具有抗抑鬱抗焦慮的作用，還能對腦部活動產生影響，而腸道益生菌可以對這個影響產生積極作用。

所以，有理由相信，通過呼吸對腸道神經活動施加影響，是可以直接影響到大腦和情緒的，進而也會改變心理狀態。

我同時也相信，古老的呼吸練習的科學依據，會越來越多地被現代科學所發現和印證。既然腸道神經對大腦有如此重大的影響，那麼深呼吸的重大意義就不難理解了。

什麼是深呼吸？深呼吸有兩個層次，一是穿越橫膈膜，修通胸腔和腹腔的連接，可以清理和化解漫長人生經歷累積的負面情緒。第二個層次，是穿越帶脈，進入肚臍下面的「關元穴」，即丹田。到了這個層面，就不是情緒問題了，而是能量的問題了。這樣的呼吸可以激活我們的原始生命能量，使自己充滿力量，自信而強大。這種原始生命能量，佛家稱為「拙火」，野蠻而巨大，只有經過充分訓練的堅韌而強大的心靈，才能操控它，猶如一個優秀的騎手才能馴服烈馬一樣。

研究心理能量的分支學科，被稱為「心理動力學」，在心理動力學的視角，一切心理活動都是能量的活動。例如情緒是很常用的激活心理能量的途徑，無論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還是「兩情相悅魚水交歡」，無論主觀感受還是外在觀測，都可以看到能量激活帶來的心理和行為的劇烈變化。但是，情緒是不可控的，情緒激活的能量同樣不可控，所以才有了那句名言：衝動是魔鬼。

要掌控這個力量，就需要深呼吸，獲得了這個力量，就獲得了生命的根本，人就可以巍然屹立於命運的驚濤駭浪之中。

冥想訓練的方法很多，但都離不開對呼吸的訓練，甚至可以說，一切都是為了訓練呼吸。呼吸的重要性，怎麼強調都不過分。

呼吸，這個我們習以為常到忽略不計的行為，卻隱藏著大秘密、大學問。

人生際遇千奇百怪，人生道路歷經坎坷，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痛苦，但是解決之道都是一個：深呼吸。

情緒療愈的關鍵環節，叫做「轉念」，就是轉變評判，新的評判帶來新的感受。這個轉念，離不開呼吸。訓練有素的人，可以在呼吸之間完成轉念，把負面情緒輕鬆化解，也可以讓被意外和挫折損耗得七零八落的能量重新聚集，收拾心情，克服困難。

人世滄桑，如怒濤洪流，沒有堅如磐石的心性，人生很容易迷失、荒廢，而獲得這個心性的方法，竟然是毫不起眼的呼吸。世界就是這麼奇妙，強與弱、剛與柔、動與靜、實與虛，就這麼相互作用，相互依存。

呼吸，呼吸，深呼吸，只要能關注自己的呼吸，就是冥想的開始，就是沉住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