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諾貝爾文學獎漫話（72）生活之惡的冷峻歌手

騰小松畫

蒙塔萊的獲獎評語是：「他的詩歌擁有偉大的藝術感，在不適合生存的幻想人生觀中詮釋了人類的價值。」

生活之惡的冷峻歌手

譯 名：埃烏傑尼奧·蒙塔萊 生卒年月：1896、10——1981、9 國 籍：義大利 代表作品：《烏賊骨》 獲獎評語：他的詩歌擁有偉大的藝術感，在不適合生存的幻想人生觀中詮釋了人類的價值。

埃烏傑尼奧·蒙塔萊的創作觀念始終令我費解，我曾經深入探討過形成他的文學觀念的深層動因，結果一無所獲。

蒙塔萊長期生活在義大利北部海濱城市熱那亞，家庭條件殷實，生活無憂無慮，但他偏偏喜歡用悲觀主義的眼光看待世界，進而導致他詩歌創作的隱逸主義傾向。

他認為，世界以及反映這個世界發展過程的歷史是變幻莫測的，人只能在這中間孤獨的生活而無法對它進行改變，詩人應該也只能表現人的本性、人的內心、人的存在、而無法去反映整個社會的現實，鑒於這一觀點，「隱逸詩派」主張詩歌必須在純粹的主觀意念和象徵主義辭彙的啟發下去尋找感情、體驗生活。

關於「隱逸詩派」，我在介紹1959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義大利著名詩人誇西莫多時，曾經作過詳細的論述，蒙塔萊與誇西莫多不同之處在於蒙塔萊注重生活邪惡和人生痛苦的詠嘆，素有「生活之惡的歌手」稱號；誇西莫多則關注人的內心世界，他說「詩歌誕生於孤獨，情感的自我陶醉只是回歸於封閉圈一樣的自我」。

蒙塔萊是「隱逸詩派」的奠基者，他借鑒義大利詩人里奧巴蒂和英國詩人艾略特的創作手法，形成了象徵、隱喻、聯想等相互咬合的「隱逸」詩風，使詩歌品相個性鮮明，情景交融，富於音韻之美。

詩人的第一部詩集《烏賊骨》就明顯的體現了上述特色。詩集通過對利古里亞海濱景色、山地風光和民俗風情的描繪，抒發了作者內心的極度苦悶和孤獨無助的抑鬱心情，他把內心深處感覺到的絲絲痛苦融入洶湧的海濤，寄予乾涸的小溪，在隱喻中完成他對社會、自然、人生的深刻思考，通過生活中的「惡」把眼前的社會喻為一群邪惡的蛀蟲侵蝕的物體，最終使我們生活的整個世界變成一具枝蔓猙獰的殘骸，就像白嘩嘩的「烏賊骨」。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詩人的美好嚮往變得虛無縹緲，而且導致他看世界的眼光出現明顯的變異——

幸福，為了你 多少人在刀斧叢中走險？

……

似柔美、煩擾的晨曦， 激起屋檐下燕巢的喧囂， 你刺過凄霧愁雲， 照亮一顆憂傷的心。

唉，似孩童戲耍的氣球兒 高飛遠逸， 徒自留下那 莫能慰籍的哭泣。

正當詩人風華正茂時，他被義大利法西斯送上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場，在槍林彈雨中度過了兩年多的驚恐歲月，他親身經歷了戰爭的殘酷，見到了常人未見的血腥場面，他不能原諒戰爭給人類帶來的種種災難，所以他在詩歌中反覆出現了荒涼的海島、嶙峋的山包、憂鬱的心情，詩人想藉此來反映這個世界的反覆無常，並深入探討它的含義。

《烏賊骨》出版之後，引起了巨大反響，特別是那些與他有著同樣苦悶心情的人視他為情感領航的「晨星」。正是從這時起，「隱逸詩派」在歐洲進入了名聲大振的全盛時期。

這一時期，詩人還出版了《海關及其他》、《機遇》、《天涯》，在這些作品中，蒙塔萊以一種反詩人的傾向，天馬行空，侃侃而談，針砭當時的現實問題，呼喚憂鬱世界的覺醒。瑞典文學院常任秘書奧斯特林評價說：「蒙塔萊的極致，是將自己與藝術巧妙地熔於一爐，這種藝術的表現手法，一如五彩玻璃嵌板上的立體玻璃，將每個字精確地放在適當的位置上，他那簡潔的語言，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所有裝飾和繁蕪的音韻，也都澄清洗鍊。」

有評論家認為，他的晚期作品《暴風雪及其他》、《罪犯》、《薩圖拉》等，已經背離了「隱逸詩派」的軌道，並採用了簡單、明確而又深刻的語言來直接表達思想。我不贊同這些評論家的觀點，我認為，蒙塔萊的晚期作品剛好昭示了「隱逸詩派」的成熟和理性，同時具有了質問和反抗的批判特質，這是詩人很了不起的精神提純。

我們必須正視這一點，當他面對世界性的精神睏乏和人類美好價值體系遺失時，他保持了生命本真中求進的信心，發出了反映人類良知的強大心聲，也因此我們看到了隱逸詩歌的悲劇力量。

他之所以如此痴迷於隱逸詩的創作，主要是基於他對詩的深刻認識。他說：「有些詩，是為了面對激動的群眾而寫的，特別是在獨裁政體之下。事實上，詩有兩種，一種是立竿見影，但過後即消失於無形；另一種雖長眠不動，但總有一天會蘇醒過來。而只有那些大堆廢話，四處散發的詩，才是毫無意義的假詩。」

所以，蒙塔萊用自己的一生證明了「他的詩歌擁有偉大的藝術感，在不適合生存的幻想人生觀中詮釋了人類的價值。」這是1975年瑞典文學院對他的評價。

6年後蒙塔萊永恆於義大利米蘭。

蒙塔萊部分作品年表 1925年 出版詩集《烏賊骨》 1932年 出版詩集《海關及其他》 1939年 出版詩集《機遇》 1943年 出版詩集《天涯》 1956年 出版詩集《暴風雪及其他》 1966年 出版詩集《罪犯》 1969年 完成《離家》 1971年 出版詩集《薩圖拉》 1972年 出版評論集《在我們的時代》 1973年 出版詩集《1971——1972詩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