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過上蔡——讀史體會之三

06-29

車過上蔡

——讀史體會之三

秦時月

南京至洛陽高速公路上，接近漯河時，「上蔡」標誌牌在車窗外一閃而過，隨之，腦海中一個人名也一閃而出：李斯！是的，那個對大一統中國貢獻巨大的李斯是上蔡人。

李斯師從荀子，習法家學問，學成後赴秦國，為秦統一六國起到重要作用，始皇帝第一任丞相即用李斯。

秦始皇廢分封（秦之前帝王將子弟、功臣分封至各地，自行管理。自秦始，改為由國家任命郡、縣各級官吏，中央統一管理國家）、置郡縣（統一規劃全國郡縣分界）、征百越、逐匈奴、修長城、通溝渠、車同軌、書同文、錢同幣、度同尺、權同衡、行同倫、一法度、以法治國、焚書坑儒……等，這些對中國大一統之政制創建、版圖確立、民族傳承，統屬偉哉雄哉之業！儘管兩千多年來，咒罵之聲不絕於耳，但罵歸罵，正如偉人毛澤東所言，「百代都行秦政治」。自漢武以來，歷朝歷代誰也不敢不承認，誰也不能不繼承。直至今日，大一統中國無人能撼。

作為強力建議者、方案提供者、具體推行實施者，丞相李斯功莫大焉！詭譎的是有此絕世之功的李斯，並未入名相之列，歷史並不待見他，此種現象該如何解讀？

我認為與他品性有關。

領袖人物創建功業，志存高遠，能忍屈伸，廣諮詢，除嫌吝，絕情慾，自約自律；同時握有殺伐決斷權勢，使用人才，或用長舍短，或揚長避短，品德和才能均在被駕馭之列——達此理想狀態，駕馭者和被駕馭者均可功成名就。當然，僅此並非終結，品德乃人生功名之塔的根基，品性修為上的差異，造就了英雄、梟雄、狗雄：

英雄者，心繫天下，一切以百姓利益為利益，不計個人榮辱、成敗。如近代歷史中的孫中山、毛澤東；梟雄者，追逐個人名利，名與利只能得其一時，則舍利求名。近代歷史中有極重修身的蔣中正、有「求名要求萬世名」的蔣經國，也包括吳佩孚、馮玉祥、閻錫山等，均可屬於此列；狗雄與梟雄追求一樣，既要名也要利，其分野在於兩者必選其一時，狗雄唯利是圖，近代汪精衛便是。

李斯屬狗雄之列，雖有大才，而品位低下。《史記·李斯列傳》記載：李斯發現生存在廁所中的老鼠，靠吃人糞便生存，且時時驚恐不安，遇人來狗攆即刻倉皇逃竄；而糧倉中老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因此他感慨說：人一生有無出息，如同老鼠，全由所處環境決定。此即為著名的李斯」老鼠哲學「——他渴求能像老鼠一樣終生寄宿糧倉，既能安然偷吃庫糧，又不受驅趕懲處。

審視李斯人生軌跡，的確唯利是圖，比如他妒殺韓非。李斯與韓非一同師承荀子。學成後，韓非創新老師理論，將商鞅的「法」，申不害的「術」，慎到的「勢」有機結合起來，形成一套完整的君主統治理論，極大豐富發展了法家思想。韓非說話口吃，不善辯說，但先後有《孤憤》、《五蠹》、《說難》等重量級著作問世，秦王嬴政讀後興奮不已，讚賞有加，說：「能見到此人，和他交往，死而無恨。」

李斯自知才能不敵，怕韓非得秦王重用，影響自己前途，遂串通韓非隙敵姚賈，在秦王和韓非之間兩頭使壞，逼迫韓非服毒自殺。

再如秦始皇死後，為保住自己丞相地位，李斯與宦官趙高「沙丘合謀「，偽造遺詔，迫令秦始皇長子扶蘇自殺，擁立少子胡亥為二世皇帝……繼而助紂為虐，致使天下大亂。

公元前208年，李斯與趙高爭權奪利失敗，被秦二世腰斬於咸陽鬧市，並夷四族。赴刑場路上，李斯對將一同被殺的兒子說：我想再和你出上蔡東門外，牽黃犬逐狡兔，還有可能嗎？他懷念曾經的生活，但已遙不可及。

唐人胡曾為此題詩：「上蔡東門狡兔肥，李斯何事忘南歸？功成不解謀身退，直待咸陽血染衣。」宋人劉敞詩云：「二事三公何足論，憶牽黃犬出東門。天人忌滿由來事，枉持沙丘有舊恩。」都批評李斯放縱人性慾望，追逐名利、貪婪富貴而傷天害理……

「貪似火，無制則燎原；欲如水，不遏必滔天。」從人性角度看，人與人品質好壞相差無幾，要順利走過人生，誰都離不開制約；人的貪、欲發展到無人能制時，邁步即是萬丈深淵，猶為位高權重者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