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實錄:莫言恩師童慶炳揭秘莫言文學創作之路

訪談實錄:莫言恩師童慶炳揭秘莫言文學創作之路

北京師範大學資深教授童慶炳做客人民網(記者許心怡攝)

視頻直播文字實錄

人民網北京12月14日電(記者許心怡)北師大教授童慶炳是莫言的碩士論文導師。1989年莫言到北師大讀文學碩士,與肖亦農、遲子建、劉震雲、余華、畢淑敏等一同成為童教授的學生。在導師眼中,莫言是個怎樣的學生?個性如何?如何一步步成功走向文壇的巔峰?今日15時,莫言恩師童慶炳做客人民網,為您揭秘一個真實的莫言。

原文實錄:

學生莫言獲諾獎童慶炳:驕傲、高興、欣慰

[主持人]:你好,這裡是人民網視頻訪談,我是許博。2012年10月11日諾貝爾獎官方宣布中國作家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一時間整個社會掀起了莫言熱。今天我們邀請到北京師範大學莫言恩師童慶炳教授作客人民網,與我們一起分享莫言的文學創作之路。歡迎您,童老師。

[童慶炳]:各位網友大家好,非常高興和大家聊一聊莫言獲獎的事兒。

[主持人]10月12日晚,莫言迎來了他人生當中最為輝煌的榮耀時刻,拿到了諾貝爾文學獎非常不易,您作為他的老師,您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

[童慶炳]:可以用三個詞概括:驕傲、高興、欣慰。

[主持人]:驕傲、高興我們都可以理解到。作為他的老師,您的欣慰之處,可以看到你的學生拿到首個諾貝爾文學獎,當時他在學生階段的時候,您就看出來他有這樣的天賦了嗎?

[童慶炳]:是的。當時莫言進北京師範大學和魯迅文學院的作家班的時候,他就已經成名,發表了《透明的紅蘿蔔》和《紅高粱》這兩部作品,這兩部作品不但受到讀者的歡迎,也震動了當時的文壇,當時已經顯露出他創作的良好趨勢。

莫言的故事很感性背後有深刻的意涵

[主持人]:得知您今天作客人民網,也受到了網友的關注,我們看看網友關注哪些問題。

[主持人]:網友房爽同學1988:莫言的演講詞主題是「講故事的人」基於您對他的了解,莫言選擇這個演講主題主要是出於一個什麼樣的考慮,他選這個主題是否在你的意料之外?

[童慶炳]:他講這個題目不在我的意料之外,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他作為一個作家,他就是講故事,他講他自己故鄉的故事,講他母親的故事,講他爺爺、奶奶的故事,講他兄弟姐妹的故事,講他許多鄉親們的故事。他最後還講了三個很有意味的故事。這篇講演詞的主旨,就是講他作為一個小說家,他是講故事的人,他因為講故事而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以後他還要繼續的講故事,講出更精彩的故事來,當然這些故事都是很感性,感性的背後有它深刻的意涵。

[童慶炳]:比如說講他對母親無限的愛。實際上母親,不僅僅是母親,母親就是大地,他這是對中國這塊大地的一種愛啊!就是對他的山東高密東北鄉這塊大地的一種愛啊!所以他講的故事,是有超越故事的一種理性的東西。我是這樣感覺的。

[童慶炳]:他在講故事中,比如說他把中國的傳統的說書藝術提升為一種現代的小說,尤其最後他三個故事我覺得是非常有意涵。關於哭的故事,你哭、大家哭,我不一定也非要哭不可。這個故事背後講的是要有寬容,要包容別人,你哭、大家哭,有的人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可以不哭,可以有自己獨特的思想和行動,這是被允許的,它包含了這樣的意涵。第二個故事是關於老首長的故事,這是提倡人與人之間要相互理解,相互理解是非常重要的。第三個故事關於拋草帽的故事,它的意涵非常豐富,那些說自己沒有事兒的人可能恰恰是有事的人,或者說有時候真理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裡,因此我們要尊重他。所以他講的這個故事是感性的,但是故事的背後有深刻的內涵,這是他作為一個作家的講演詞的特點,這一點我們要加以理解。

[主持人]:在您的理解,三個故事分別是出於對寬容、包容還有對人的理解,以及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通過這樣的故事他想向我們展現什麼樣的情結,說明什麼問題。

[童慶炳]:他寫小說也是如此——講故事,故事裡面也要講包容,也要講人和人之間的理解,也要講有時候大多數人都反對,但是一個人堅持自己的意見,可能到最後這個意見是對的,真理掌握在他的手裡。

[主持人]:創作小說的根基來源於此。

[童慶炳]:這樣說明他小說的故事可以寫的非常豐富,特別是他的思想內涵可以寫的非常豐富。

童慶炳揭秘莫言學生時代的趣事:逃學差點沒學籍

[主持人]:童老師把時間拉回到1988年,莫言上研究生的時期,在這個時期里同窗共讀的還有一些現在的文學巨匠,包括遲子建、劉震雲、余華、畢淑敏等等,當他們這些人聚在一起的時候,莫言是表現十分突出的人嗎?

[童慶炳]:那時候莫言表現為中規中矩的一個學生,他很遵守紀律,靜靜地在那裡聽,靜靜地在思考問題,那時候也有一些趣事,他們都住在一起,他們的關係非常好,互相之間交流、互相幫助、互相啟發,中間三年時間也發生過一些事實,比如莫言在課堂上,有時候我會提出一些問題來問他,我說你《紅高粱》小說裡面寫到:「我爺爺在酒缸里撒了一泡尿,酒就變得28里香」,我說你如何給讀者理解這個細節。莫言站起來說,他說:「老師這個問題應該這樣回答。酒缸里是高粱,尿撒下去以後會起化學變化,於是變成28里香。」我當時就和莫言說,我說:「你這種解釋是一種純化學的解釋,這種解釋是沒有藝術說服力的,」我說你這種解釋不對。然後我給他講,這裡面實際上是寫出了人的一種心理結構,我們近百年來,中國人在晚清、民國初年那些年代以來,我們一直受人家的欺侮,受帝國主義的欺侮,受列強的欺侮,我們變得很自卑,老百姓變得很麻木,但是有時候我們又會變得很自狂、自傲,就像義和團那樣手無寸鐵沒有刀、沒有槍,怎麼跟著拿著洋槍的人戰鬥呢?這肯定是要失敗的。但是這種自狂就是由自卑到自狂的心理。我說你那個小說的細節就是當時他什麼都沒有,只有紅高粱。當時他說他的這個紅高粱,經過一泡尿就可以變成28里香,香氣四溢,百里之內都能聞到,似乎是這樣。我說這個東西是中國人的一種心理結構,由自卑到自傲的一種心理結構。我給他舉了很多例子,文革以來北京缺醫少葯,有很多老百姓尋找各種辦法治病,本來是貧窮、缺醫少葯,但是後來他們找到了一種包醫百病的葯,最早是紅茶餅療法,後來是甩手療法,後來是雞血療法,每天早晨起來看到老頭老太太抓一隻雞把雞血抽出來,注到人體中去可以包醫百病,後來變成了氣功療法。

[主持人]:非常神奇的各種方法。

[童慶炳]:這是從自卑到自傲的過程。

[主持人]:始終是兩個極端。

[童慶炳]:這是一種心理結構,我說你要從這個角度去解釋,這種解釋是社會學的解釋、是心理學的解釋、是藝術的解釋。他一直站在那裡,後來他坐下去了,說「我懂了。」

[童慶炳]:在這期間,我給他們上的一門課叫做「創作美學」,後來這門課整理成一本書現在叫做《維納斯的腰帶》,一會兒我送你這本書,這裡有莫言給我寫的序言。莫言對我的課,他有時候是要逃學,他不來上。

[主持人]:為什麼,這麼好的老師給他指點,並且你提到他是中規中矩的孩子,什麼原因致使他逃學。

[童慶炳]:他有一次家裡的房子出了問題,他要回家蓋房子,所以缺了五次課,而我們規定這門課缺七次課拿不到學分,這門課沒有成績,以後很難畢業了,立刻通知他,他馬上回來了,當時魯迅文學院的某些老師嚇唬他,說你這樣做是絕對不行的,弄的不好要開除你的學籍,結果他很緊張,就到我家裡,向我說明情況,說明他為什麼要回家修房子,他說千萬別開除我,我說我們北師大是有北師大的學生條例的,我們不會輕易開除一個學生,所以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認識到了,以後來上課就沒問題了。

[主持人]:當時他跟你談話的時候,他這種真誠也在打動您嗎?

[童慶炳]:對,所以我在安慰他,我說你不用著急,你去上課就行了。後來他還寫了一個檢討,所以他就過關了,他以後就是及時上課、專註聽講,當時他雖然自己搞創作,覺得理論沒有多少用處,但是他後來給我這本書寫序言的時候,他發現理論很有用處,他甚至從我的講課的內容裡面,他覺得我有一處講的非常精彩,講的非常好,舉的一個例子非常恰當,他在模仿那個例子寫了一部小說。

[主持人]:是什麼例子?

[童慶炳]:我講的是一個俄國作者寫的一部小說《輕輕的呼吸》,主要是講文學形式的力量,文學形式有時候可以改變文學的內容,《輕輕的呼吸》本來是講女中學生的亂七八糟的故事,但是經過作家的形式的加工以後變成帶有春天氣息的故事,很美的故事。莫言後來也知道了文學形式有這樣一種力量,所以他在模仿這部小說,自己寫了一篇短篇小說,他在序言中就提到這一點,他說從童老師那裡學到一種方法,寫小說要輕輕的寫。

莫言真誠把自己心窩子掏出來給你看

[主持人]:你曾經讚揚莫言說他真誠、從來不說假話,他身上這種品質是不是拿到諾貝爾獎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呢?

[童慶炳]:他從來不說假話,都是實話實說,他說的話從來沒有食言或者說了不算,他總是說話算話的,他不裝腔作勢,有什麼說什麼。

[主持人]:從這次演講我們也可以感受到這一點。

[童慶炳]: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他很真誠的,莫言是值得我們信任的,也是值得我們敬重的,就是因為他說真話不說假話,他把自己的心窩子掏出來給你看,這一點是代表我們中國作家的一種品質,我們中國的優秀的作家就是具有這樣一種品質,把我的靈魂拿出來給你看,我就是這樣想,我就是這樣看的,這是魯迅的傳統,我們偉大的作家、優秀的作家一直是這樣做的,所以莫言這一點也是使我們看到中國作家的品質,這是莫言之所以能夠獲獎的原因之一。

莫言創作源於故鄉 又超越故鄉

[主持人]:他現在具有優秀作家的一種品質了。在您教他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一些過人的天賦是很突出的,有這樣的閃光點嗎?

[童慶炳]:對。莫言是這樣,他之所以能夠成功,是由於有這樣幾個重要的東西,第一他有自己熟悉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有一個領地,這就是高密東北鄉。東北鄉是一個虛構的名詞,實際上是他故鄉的那個村子。高密東北鄉,這是我指導他寫碩士論文裡面的一個很重要的題目。他的碩士論文的題目是《超越故鄉》,實際上他這篇論文里把他自己創作的思想以及創作成功的秘密告訴了我們。在這篇碩士論文裡面,他主要講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創作是源於故鄉,又要超越故鄉。莫言是1978年開始寫作的,開始寫的時候,他當時在部隊里生活,最早他對故鄉是抵制的,他覺得故鄉太土,不值得寫,太落後。他不寫故鄉,故意迴避故鄉,他筆下寫的是以海島為背景的大海、軍營,寫海洋、山巒這些東西。

[主持人]:是不是和當時的年齡以及當時的生活,剛剛走出家鄉見到外面的景色這些都有聯繫。

[童慶炳]:他剛開始寫這樣的題材,這些題材寫來寫去都很一般,後來他說這些東西都是假貨,他無意間自己最熟悉的東西、最熱愛的東西是他的故鄉,他要開始寫故鄉。這樣,莫言就進行了一種反省,特別是在他的碩士論文當中進行一種反省,他嘲諷自己,說為了讓小說道德高尚,我給我的主人公手裡塞一本《列寧選集》,為了讓小說有貴族氣息,我讓主人公彈鋼琴三部曲,實際上我從來沒有見過鋼琴等等是胡編亂造,附庸風雅,吃一片洋麵包便學放羊皮,必學放羊癖,搓一頓涮羊肉必改行做回民,無論如何喬妝打扮也成不了文雅公子,我的小說無論怎麼妝點,什麼樣的光環也只是一個壁掛小說。他進行了反思、進行了反省。

[童慶炳]:他的改變是1984年,他1978年開始寫,1984年的秋天,他慢慢的越來越接近他的故鄉,抵制他故鄉那種情緒越來越弱了。所以終於在1984年秋天,他在題為《白狗千秋架》的小說里第一次戰戰兢兢的打起了高密東北鄉的旗幟,從此便「消距傷鄰,打家劫舍」,原本想打家劫舍,誰知道弄假成真。

[主持人]:這個後來被改編成電影《暖》。

[童慶炳]:對。他說我成了文學的高密東北鄉的開天闢地的皇帝,發號施令,氣指頤使,要誰死誰就死,要誰活誰就活,飽嘗了君臨天下的樂趣。什麼鋼琴曲、麵包、原子彈、臭狗屎、摩登女郎、地痞流氓、皇親國戚、假洋鬼子、真傳教士,統統到高粱地去吧,他拋棄了這些,他回歸了故鄉這片生活的沃土。所以他是源於故鄉。

[主持人]:你給他指導論文的時候,您覺得是什麼樣的經歷或者什麼樣的事件造成他在1984年有這麼大的變化。

[童慶炳]:當時他在解放軍藝術學院學習,他學習了幾年以後有體會,他終於寫出一部小說《透明的紅蘿蔔》,這部小說受到了當時解放軍藝術學院的主任徐懷中的賞識,把他推薦到中國作家1985年的第二期發表,從此他就成名了。所以1984年轉變,1985年,當他源於故鄉、靠近故鄉,開始寫故鄉的時候就開始成功了。但是莫言的論文與故鄉創作關係的理解還不僅僅是這一點,首先對故鄉有一個界定,這個界定非常重要,他認為故鄉是一個血地,他為什麼說是血地?他論文中說:作家的故鄉不僅僅是指父母之鄉,而是指作家在那裡度過童年乃至青年生活的地方。這個地方母親生你的時候流了血,這個地方埋葬了你的祖先,這個地方就是你的血地。這就把故鄉對作家創作的意義提到了極高的程度,這是莫言論文的一個很獨到的見解,是非常好的。莫言稱故鄉為「血地」,他認為創作有一個情感的根基,情感的根基就在你最熟悉的地方,最熟悉的地方就在童年生活的故鄉,這是論文的一個很重要的論點。他論文裡面還舉了很多例子,他說當你構思一個故事,最方便的寫法就是把故事發生的環境放在你自己的故鄉。孫犁在荷花澱里,老舍在北京的小衚衕里,沈從文在鳳凰城裡,馬爾克斯在馬孔多鎮,喬伊斯離不開都柏林,我當然就是在東北高密鄉,這是他論文中的「源於故鄉」。他論文裡面更重要的一個思想就是說要「超越故鄉」,創作要從特殊性中突出普遍性。莫言雖然認為故鄉是文學的血地,但是他從來不把故鄉照樣的描寫,去寫真實的人、物、情、景,他不是這樣的,他是進行一種文學性的處理。

[主持人]:把真實的故事加以文學的處理。

[童慶炳]:進行一種夢幻式的處理,審美性的處理,這樣他就能夠從特殊性特點到普遍性,從個別性提高到一般性,從這裡就能夠揭示出某種規律、某種跟高密東北鄉,跟全中國人民各個城市、各個鄉村都相通的地方,甚至於和世界廣大的讀者的鄉村和城市都相通的地方,特別是人性、人情這些東西,他認為這些是相通的,所以他突出個別的,但是凸現的是普遍的東西,他認為要超越故鄉。

[主持人]:基於故鄉又超越故鄉。

[童慶炳]:他還提出超越要有思想的超越、要有哲學的超越,這種超越是很重要的。他最近的這部長篇小說《蛙》裡面是有思想超越、哲學超越的,在這個小說里是揭示了一個思想悖論。正題,計劃生育是國家大計,是應該擁護的,是應該堅持的。他甚至有的時候站出來和外國友人對話,中國的土地就這麼一點點,我們的資源就這麼一點點,如果我們不計劃生育,我們就養活不了我們自己,所以計劃生育是必須的。同時又有一個反題,在計劃生育執行過程中,往往會有一些非人道、反人道的行為。強迫一些人做手術,強迫一些婦女比如說超生的婦女做手術。所以他的小說里又寫了三個婦女之死,非常殘酷,這又是一個反題。正題能夠成立,反題也能夠成立,這變成了一種思想悖論。

[童慶炳]:這就是一種哲學,這就超越了他的故鄉。

從一個農村孩子走上文壇巔峰 莫言成功的秘密

[主持人]:基於現實故事,又超越了故事本身。剛才我們談到了他作品當中很多特點,您認為莫言從一個農村孩子走到文學道路,到最後拿到諾貝爾獎,最關鍵的成功因素是什麼?

[童慶炳]:剛才我們說了第一點,他有一個領地,他把高密東北鄉作為自己創作的源泉,一個根據地,這一點非常重要,也就是說作家必須寫自己熟悉的東西,這才是文學創作的沃土。第二,他堅持不懈,他不是說我今天寫寫,明天就把高密東北鄉拋在一邊了。他11部長篇小說和許許多多的中篇小說、短篇小說都是圍繞高密東北鄉來寫的,始終沒有離開這片沃土,而且有的故事是別的地方發生的,比如他的長篇小說《天堂蒜苔之歌》,這是發生在另外一個縣的一個故事,故事寫的是縣裡號召大家種蒜苔,結果蒜苔上市以後,蒜苔滯銷了,農民對縣政府有意見,把縣政府包圍起來了。但是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別的地方,莫言覺得很有意思,值得一寫,把這個故事挪到高密東北鄉來寫,這裡有他熟悉的環境、有他熟悉的人物,這樣他終於寫成功了,寫出了人們的願望、憤怒,寫出了官場裡面的一些問題。所以他這個小說寫的非常好。

[主持人]:這樣做的原因是不是能讓他自己參與其中,感知的更清楚一些。

[童慶炳]:他堅持不懈的一直這樣寫,始終沒有離開高密東北鄉,而且他個人創作非常的努力,他構思好一部50萬字的小說,38天就寫出來了,或者更短的時間就寫出來了。他一定是要艱苦奮鬥,堅持不懈,要有這樣一種精神,他才能夠寫成功。

[主持人]:聰明才智加上堅持不懈。

[童慶炳]:還有一點是他的文學天才,他自己說他是愛說話的孩子。愛說話的孩子,按照高密東北鄉的說法叫「炮人」,說話放炮。

[主持人]:《41炮》這部作品是不是也出自這樣的說法。

[童慶炳]:有人問他「炮」是什麼說法?他說「炮」就是一種說話的狀態,把一種語言說的天花亂墜的時候就是說這個人在「放炮」,而說這種話的人是「炮人」。莫言從小喜歡聽說書,他從說書人那裡吸收了很多營養,最後他自己也成了一個說書人,但是是一個現代的說書人,他把說書藝術提升為一種現代的小說,這是很了不起的。

[主持人]:山東高密,莫言生長的環境是不是也有文學的積澱?

[童慶炳]:那個地方是靠近蒲松齡的故居,蒲松齡的小說大家都讀過,裡面講狐、講鬼,講人變來變去,都是很吸引人的一些故事。莫言從小就在這樣的說書的環境裡面長大,他非常喜歡聽說書,最後他也成了一個現代的說書人。

[主持人]:有人評論莫言的作品具有中國式的幽默,並且他的作品擁有聊齋文學的背景更大,可能源於此。

[童慶炳]:莫言和中國的文學傳統有密切關係,其實不但和蒲松齡有關係,比如說《三國演義》,孔明被魯迅稱之為妖人,呼風喚雨,那就是一種幻想,是了不得的。西遊記全是幻想,孫猴子,說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他那種變化的本事是中國人沒有的,這是中國人的一種幻想,西方把莫言的現實主義稱為魔幻現實主義,我本人不太同意,我認為應該是「幻想現實主義」。

[主持人]:它的文學起步還是寫實,寫現實的、寫真實的東西。

[童慶炳]:對,裡面雖然也有幻想的部分,幻想最終還是為了寫實,他把幻想和寫實連在一起了。

童慶炳談莫言成名作《透明的紅蘿蔔》:詩意的想像打動人心

[主持人]:作為他的恩師,莫言這麼多的作品中您最喜歡他哪部作品?

[童慶炳]:《透明的紅蘿蔔》是我最喜歡的,是他的成名作,也是他最早的作品,這部作品把真實與幻想、歷史與人性、葬埋與暴露、寫實與詩意融為一體。這部作品的確能夠打動我們的心,這部小說繼承中國的傳統,但是又吸收了西方的現代派的某些手法,所以莫言說他這部作品是一個混合文本,有傳統的,但是也有現代的。

[主持人]:最打動您的是哪部分?

[童慶炳]:他的這部小說里最打動我的,就是在打鐵的鐵氈上看紅蘿蔔,看著看著紅蘿蔔就變成了透明的紅蘿蔔,就是他的那種詩意的想像深深打動了我。還有他把姑娘脖子上的圍巾,覺得她的圍巾變成了紅紅的,能夠飄動的火焰,那些地方都是寫的非常美的。那個故事很多地方都很打動我,故事的結尾那樣一種處理,隊長把他的衣服都沒收了,說讓你爹來取,然後他自己一個人就走進了黃麻地,然後群眾就喊黑孩兒、黑孩兒大聲的喊著,那都是很糾人心的地方。

童慶炳:莫言能夠打破諾獎魔咒創作出更好的作品

[主持人]:網友文藝少年:您曾經讚揚莫言說他身上可以看到中國作家的品質,剛才您也提到真誠的品質是中國優質作家所具有的一種品質,也是這次獲得諾貝爾獎的重要原因之一。網友不關注又說:莫言曾在出席發布會的時候希望打破諾貝爾獎得主之後不能寫出好作品的魔咒,他希望創作出更多的好作品。您有什麼樣的期許。

[童慶炳]:我認為莫言能夠打破這個魔咒,原因有幾點:第一,他是1955年生人,現在正當壯年時期,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他已經積累了很多文學創作的經驗,他完全可以在他經驗的基礎上加以總結,更上一層樓,來打破這個魔咒。第二,他認準了他有自己的文學領地,這個文學領地就是高密東北鄉,這樣讓他有取之不盡、挖之不絕的豐富的創作的源泉,這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莫言在他得獎回國之後,我相信他能夠創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

[主持人]:與此同時我們也非常期待他更好的作品。

[主持人]:網友孫亞非:莫言的作品是中國鄉土與遐想,甚至是神話的結合,諾貝爾文學獎基本是授予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有特點的這一類作家嗎?您怎麼看?

[童慶炳]:諾貝爾文學獎一直是授予帶有民族色彩的這一類作家,這些作家都是一些偉大的作家,偉大的作家總是寫他自己熟悉的東西,比如說得諾貝爾獎的海明威說過一句非常重要的話:童年,不幸的童年是作家的搖籃,所以他總是要寫自己的故鄉,他的筆鋒常常回到自己熟悉的故鄉那裡去。馬爾克斯寫的就是那個鎮,這個鎮就是他生活的根據地。這都是民族的、都是地區的。還有俄國得諾貝爾獎的肖洛霍夫,他的根據地就是頓河,無論是靜靜的頓河,還是隨便可以發生在哪個地方的故事的一個人的遭遇也放在頓河邊上敘述,總是要找到自己生活的根據地,這些就不是個別的人,是許多人。日本也有兩個諾貝爾獎得主,也是寫故鄉的。這是他們的共同點,所以民族的東西、地區的東西,經過作家筆下如花的妙筆,做了一種藝術的改造以後,會提升為世界性的,大家都能接受的優秀的作品。

[主持人]:剛才你提的不幸的童年,故鄉的故事都是民族的一些東西,那具有民族東西的人有很多很多,為什麼這些民族的東西成就了莫言,成就了他拿到諾貝爾文學獎。

[童慶炳]:其實每個人都有故事。巴爾扎克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每個人都可以在叼著煙捲的時刻或者喝著咖啡的時刻,隨便構思出一個兩個三個故事來,但是要把故事變成文字,變成可以發表的東西還要走很遠很遠的路。為什麼這麼說呢?就是由於故事他還是作為一種心裡的存在,要把這種心裡的存在變成一種文字的存在,這裡要講結構,這裡要講語言。莫言認為小說三要素:故事、結構、語言。光有故事不能成為文學作品,光有空的結構也不能成為文學作品,必須是故事、結構和語言三者統一在一起,而且非常的合拍,這樣才能產生小說。所以每個人都有故事,但不是每個人都是作家。

[童慶炳]:其實每個人都有故事。巴爾扎克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每個人都可以在叼著煙捲的時刻或者喝著咖啡的時刻,隨便構思出一個兩個三個故事來,但是要把故事變成文字,變成可以發表的東西還要走很遠很遠的路。為什麼這麼說呢?就是由於故事他還是作為一種心裡的存在,要把這種心裡的存在變成一種文字的存在,這裡要講結構,這裡要講語言。莫言認為小說三要素:故事、結構、語言。光有故事不能成為文學作品,光有空的結構也不能成為文學作品,必須是故事、結構和語言三者統一在一起,而且非常的合拍,這樣才能產生小說。所以每個人都有故事,但不是每個人都是作家。

[主持人]:關鍵是後兩者沒有完全的配合前面的故事進行。感謝童老師和我們分享這麼多莫言的故事,謝謝您。

[童慶炳]:謝謝你,謝謝各位網友。

[主持人]:一個通篇講故事的演講,其實都是在講故事之外的事情,這就是莫言的智慧,它也帶給了我們很多啟示。好的,今天的節目就是這樣,我們感謝您的收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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