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一個冬日下午的素描

一個冬日下午的素描(2007-05-21 15:51:53)

標籤: 前廳 知識女性 葉子 一份 素描 文學/原創 文化 分類: 曾經路散文

當縷縷茶香自那個古香古色的茶壺中飄散了出來,緩緩地在房間里瀰漫開來的時候,前廳嘩啦啦傳來了一陣硬紙片翻飛的聲音。我知道,陳阿姨又在洗牌了。

我探頭向前廳望去,果然,坐在會客桌邊的陳阿姨正相當流暢地洗著一副撲克牌。

今天,母親和她的妹妹們要去赴一個宴會,二姨媽對她的好朋友陳阿姨說:「你和我的外甥女你們兩個單身女人做著伴兒給我看家吧!」交代完,她們一陣風似的走了。

冬日下午三點鐘的陽光竟有一種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溫柔和暖,多情的陽光扑打在陳阿姨保養得很好的臉上,使這個已過了知天命年紀的女人看上去相當有神采。看著陳阿姨即使在洗撲克時也是那樣優雅的舉止,我不禁在心中深深嘆了口氣。

洗罷牌,陳阿姨開始擺牌。據說這叫「心想事成」——許一個願洗三遍牌,如果擺通了願望就能實現。三天了,陳阿姨沒事兒便坐在那兒擺撲克,卻始終沒有擺開過。至於她許的是什麼願,我沒有問。

我端了茶杯走到前廳,把茶放在陳阿姨的桌邊,然後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陳阿姨偏頭對我笑了一下,又開始嘩啦啦地洗牌了,剛才那一把她又沒擺開。作為一位知識女性,我不相信陳阿姨會信這個,但三天來看她一次又一次十指麻利地洗牌擺牌,我感到自己窺到了一個女人的空虛。

這一把,陳阿姨的開局很樂觀。她的動作卻遲疑了,彷彿斟酌了好久,終於說:「葉子,我前兩天在我女兒讀的一本書上發現了一段話『愛一個人是很苦的事,想一個人是很累的事,等一個人是很傻的事,忘一個人是很慢的事。』這話說得多麼好!」我感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厲害。陳阿姨說這話並不看我,說罷也不與我溝通,繼續擺她的牌。這就是知識女性的最大優點,自己敏感自尊也懂得尊重別人。但我分明聽到了她心中的那一聲嘆息,深深的嘆息,彷彿我剛剛在心中為她發出的那一聲。

那一天,陳阿姨在與我分別了一個冬天之後初次見到了我,我驚訝地說:「葉子,你一定愛上什麼人了,我認識你三十年了,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眼神,這種又溫柔又憂鬱的眼神告訴我你在愛著。」

我在愛著?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可是,陳阿姨的話卻使一個冬日的午後清晰了起來:一個人帶著微笑的醉意從長長的走廊那端走來,遠遠地便伸著手說:「葉子,握握手吧!握——握——手——吧!」當我把手放在他寬而大的掌中,他說:「很溫暖。」

這是愛嗎?從那個人走到我身邊的第一刻起,我們便沒完沒了地在彼此折磨,我恨他。但是,在我們因為假期分別一個星期之後,當他的腳步聲和笑聲自走廊那端響起時,我的心居然第一次為一個異性跳動了起來……這是愛嗎?想到這些,我感到自己的心疼得要死。只是,而立之年的我既不想嫁人也不想愛人,哪怕是這一生唯一的真愛。多少沒有愛的婚姻和多少沒有辦法走向婚姻的愛把世人折磨得死去活來,而我,一顆心很累了,只想選擇獨身。當那天陳阿姨知道了我的真實想法並且大致了解了我和那個人的分分合合,她落淚了。她是一個外表看上去柔弱其實非常堅強的女人,這些年我親歷了她婚姻的變故和生活的諸多不順利,從沒見過她在人前掉過一滴淚,她居然為我落淚了。

開局好有什麼用?這一把陳阿姨又前功盡棄了。她又開始嘩啦啦地洗牌,擺好牌她並沒有馬上開牌,她喝了一口茶,用手撫弄著我額前的碎發,輕柔地說:「其實,我是想告訴你,真愛上一個人不容易、彼此相愛就更難,許多人一生都不曾愛過,你……」我馬上打斷了她:「愛又如何?一個人也很好呀!等我哪天累了,就做你兒媳,如果那小子還肯等著。」陳阿姨笑了,她搖著頭繼續擺她的牌。

陳阿姨一直很喜歡我,從小到大我聽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如果我兒子再大兩歲就好了,那樣葉子就能做我的兒媳婦了。」她的那個小我五歲的兒子這些年也始終是一個人,那傢伙這一兩年每次見到我都說:「哎,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吧?」讓我哭笑不得。陳阿姨總說她兒子不找女朋友是在等我,有一次她居然說:「葉子,年齡也不是問題,小五歲就小五歲吧!」這著實嚇了我一跳。

這一把,陳阿姨的牌很順,她邊掀牌邊問我:「葉子,你看這次能開嗎?」我毫不猶豫地說能,然而我的結論下得太早了,到最後,居然是兩張一樣的牌一張壓住了另一張。這讓我想起母親愛說的一句話:凡事沒有看到最後的結果千萬別下結論。彷彿陳阿姨的婚姻,許多年來在多少人眼裡那是一段何等美滿的姻緣呀!可是,待她發覺,丈夫居然已背叛了她二十年。

陳阿姨說:「再來最後一把,擺不開就再不擺了。」說罷又開始洗牌。我望著陳阿姨的側面,覺得生活的愁苦一點都沒有刻在她的臉上。知識女性的自尊自重不允許她在人前流露太多的情緒,但她的心一定曾經非常痛苦過。她是怎麼掙扎過來的呢?

誰能想到呢?這一把,陳阿姨的牌居然開了。我和她都有些意外。陳阿姨收起牌裝到盒裡,她說:「知道我許的是什麼願嗎?我希望葉子得到一份真愛。」一股酸水猛地往我鼻腔眼眶衝來,許多年了,我沒有這樣感動過。陳阿姨站了起來,她說:「這可真是消磨時光的好辦法,當我心裡苦,常常一個人坐在房間里一遍又一遍地擺撲克,擺不開再來再來,可是,就這樣一直把自己擺成一個老太太,我不甘心……葉子,給愛一份機會……」

陳阿姨進裡面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前廳。擺開一把撲克牌就能讓我擁有一份真愛嗎?縱使有了真愛就一定有幸福的未來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向我襲來。

太陽早已落到對面的樓後去了,房間里已經浸滿了暮色的蒼茫。冬夜總是來得很早,如果沒有夢,那夜會很漫長。彷彿一種人生,空空蕩蕩,無聲無息,或者其中會有那嘩啦啦的洗牌聲,但那聲音也彷彿只是人生的一個過客,匆匆地走過來,又匆匆地響過去,只剩下一種情緒,絕望而脆弱。

我的心疼得要死。而夜,很快就要來了。


推薦閱讀:

Denis Chernov 風景素描(二)【40P】
為什麼感覺素描這麼難?
學習油畫,先學行畫還是古典油畫合適?
新作
素描繪畫中的明暗交界線

TAG:素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