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美國中國 -- 天上人間
讀到過這樣一則寓言：有人得到機會去地獄參觀，看到在地獄裡，人們用很長的勺子撈飯吃，因為勺子太長，無論人們怎樣伸展胳膊，都沒有辦法將飯送到嘴邊，撈到飯卻吃不到嘴裡，只好乾著急。接著，這人又被允許去天堂參觀，驚訝地發現天堂的人們也用同樣的長勺子吃飯，不同之處只在於，人們拿著勺子撈起食物不是往自己的嘴裡送，而是互相往自己對面的人嘴裡送。
這則寓言讓我感觸很深，其實，對世人而言，天堂和地獄的差別常常只有那麼一點點：如果每個人在考慮自己的同時，也稍稍多為別人考慮考慮，那麼這個世界也就離天堂不遠了；反之，如果每個人都只考慮自己，從不考慮他人，那麼這個世界就實在是跟地獄差不多。
現在流行一個詞，叫做和諧社會，其實要創建和諧社會，並不是件那麼艱難的事，只要每個人都能做到，就象前面說的，在考慮自己的同時，也稍稍多為別人考慮那麼一點點，比如，走在前面的人為後面的人把把門，在公車上給孕婦老人讓個座，機關公務員多給納稅人一點點笑臉，警察，城管執勤面對弱勢群體時多一點和顏悅色，人們排隊的時候不要插隊，因為不只你一個人的時間是寶貴的，有了垃圾扔到垃圾箱里，不要到處亂扔，如果再做得好一些，看到地上有垃圾，彎個腰撿起來放到垃圾箱里去，平時多把請，謝謝，對不起掛在嘴邊上，有人問路時好好回答，別把人往錯路上引，建築設計時多替殘疾人考慮考慮，不要在婦女面前說黃段子，等等等等，只要做到這些，這個世界即使不是天堂，也與天堂很近了。其實這些都常常只是舉手之勞，每個人都能做得到，只是我們自己常常不願意去做。
有國內的朋友—有的還是發了大財的朋友—問我，大家都往美國跑，美國到底有什麼好？對這個問題，我的回答一般是這樣的：如果你有野心，想發財，想風光，想熱鬧，想出人頭地做人上人，想享受人世繁華，那麼美國不一定是個好地方；但如果你能耐得住寂寞，不想跟別人比，只想過平靜，安寧的日子，那麼住在美國也基本上跟住在天堂差不多了，當然，前提是得有一份基本穩定的工作，不用每天為錢發愁。
我這裡把美國比做天堂，主要不是指物質生活層面而言，只是因為在美國社會的人際交往當中，多數人都能做到前面說的那些，能做到在考慮自己的同時，也稍稍能為別人考慮考慮。
中國社會的情形就有些不同了。先說插隊，國人喜歡爭先恐後，不願排隊的習性大概已經有了國際性聲譽，前年，女兒的學校里曾流行一個詞，叫「ChineseCut」，用來指排隊時的插隊行為，如果有人想插隊，也會問後面的人一句：「May I have a Chinesecut?」如果後面的人沒有意見，便插進去。當然，這樣的一種 Chinese Cut比起國內的插隊情形來，已經是文雅了很多。問過女兒這個詞是怎麼來的，女兒也說不清，估計是有人去中國旅遊，遇到太多插隊的情況，順口便發明了這麼個詞。好在這個詞只是在我女兒的學校里流行了一陣，如果大面積地長久地流傳下去並最後進入字典當中，那當真要讓全體中國人臉紅了。
在《讀者》雜誌上讀到過一個真實的故事。一位海龜，被國外的公司派到國內做代理，幹得不錯，與國內的朋友們關係處理得也很好，海歸自己很希望留下來發展，朋友們也勸她留下來，但代理到期以後，她還是決定走，朋友們問她原因，她講了她在國內遇到的幾件事情。
海龜故事之一。海龜與朋友去某小區看望另外一位朋友，因為小區停車位很少，只能把車停在某家人的窗外，朋友下車透過窗子跟屋內的男主人打招呼，再三道歉，說只停十分鐘，馬上回來。室內的男主人還衝她們嘿嘿笑了一下。結果，十分鐘以後她們回來，發現一個車胎癟了—被人用釘子扎了個孔，把氣給放了。這種行為，不用說替別人考慮考慮了，簡直就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與古龍筆下惡人谷十大惡人之一損人不利己的白開心有一拚。
海龜故事之二。海龜去菜市場買菜，聽見一個青年女子和一位中年婦女在吵架，什麼污言穢語都罵出來，旁邊有許多人圍觀，還一個勁地起鬨，大笑。海龜買完菜離開菜市場過馬路時，又差點被一輛汽車撞倒，還被司機罵了一句很難聽的話。我想，如果一個人在一個地方隔三差五地遇到這樣的事，大概能走的人都會走掉的。
然而，我還不能說中國社會就是地獄，只能說中國還不是天堂，只是人世間，因為中國社會總還有溫情在著，只不過多數情況下這種溫情只施及親人朋友熟人圈子，而與陌生人無關。
海龜故事之三。海龜去某機關辦事，事前已經託了熟人跟具體經辦人打了招呼。海龜按照熟人指定的時間上午九點趕到辦事機關時，卻見很多人都在外面等著，說是裡面的人讓他們在外面等著，屋裡卻傳來說笑的聲音。因為打過招呼，海龜便推門進去，問某某在不在，不想回答是不在，並被人蠻橫地推了出來。剛出來不久，有人出來對她說，你是某某吧，對不起，剛才忘了，進來吧，我來給你蓋章。關係戶尚且如此，沒有關係的平頭百姓在機關公務員面前就只有做孫子的份了。
說中國是人間，還有一個原因，中國的有錢人生活威風八面，風光無限，燈紅酒綠，夜夜笙歌，跟做皇帝一樣，那是給個神仙也不換的，遠遠勝過天堂了。然而，沒錢的人，象最近揭示出來的山西煤礦的黑奴礦工，說他們的生活比地獄還悲慘，那是一點也不誇張的。勝過天堂，慘過地獄，兩種情形在同一個社會中並存，大概是只有人世間才會有的現象。
二00七年六月二十八日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