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大熱與美國法西斯主義的興起

　　【破土編者按】美國總統初選進行到今天，形勢已經日趨明朗。最初被大家視為「玩票」的共和黨人特朗普自2015年6月16日宣布參選以來，因其肆無忌憚的「暴走」觀點人氣飆升。憑藉著特有的挑釁能力、火爆脾氣，特朗普一舉成為大選熱門。這個滿口說著趕走穆斯林、政治正確去死、讓美國重新變得偉大的大富豪究竟擁有了什麼樣的「民意基礎」？而這又如何成為了以特朗普為代表的美國法西斯主義的土壤？

　　受過高等教育，代表企業的精英們，過去以殘忍的新自由主義政策侵害貧困工人的利益。今天他們得為之付出代價了。他們的騙術已持續了數十年——這體現在比爾·柯林頓、希拉里·柯林頓以及奧巴馬等政治家的身上。這些精英多數畢業於東海岸的常青藤院校，口口聲聲普世價值——他們謙恭有禮，心胸寬廣，譴責種族主義和固執己見的思想，對中產階級充滿關懷。然而他們卻為企業家主人背後向底層人民捅刀子。現在這遊戲已結束了。

　　許多美國人，尤其是底層白人們，對自己、家庭還有團體所遭受的一切義憤填膺。他們奮起反抗新自由主義政策和兩黨精英們強加之的「政治正確」。這些白人現在擁護的是美國法西斯主義。

　　這些美國人想要一種自由——憎恨的自由。他們想要自由地使用「黑鬼」等詞語，想要無拘束地推崇暴力和槍支文化;他們想要樹敵，想要肆無忌憚地對穆斯林、黑工、非裔美國人、同性戀者和敢批評他們隱藏的法西斯主義的人們施以暴行;他們想要盡情紀念那些教養良好的精英們譴責的歷史運動和人物，比如3K黨、同盟軍;他們想要惡搞，想要拋棄知識分子、思想、科技和文化。他們想讓那些對他們指指點點的人閉嘴。他們想要在大男子主義、種族主義、性別歧視和白人至上思想中盡情狂歡。隨著這個「自由」國家行將崩潰，這些情緒便開始生長蔓延。

　　民主黨讓希拉里·柯林頓參與總統選舉實在是危險之舉。她堪稱兩面派精英的典範——一面說著理解民生疾苦，高舉「政治正確」的大旗，一面出賣窮苦者和工人階級的利益給企業巨頭。

　　共和黨則因唐納德·特朗普這一美國版的墨索里尼而實力強大，得到了許多投票者(特別是年輕一代)的支持。民主黨的得票率已經遠不如2008年了。在周二投票日，五百六十萬人投了民主黨而八百三十萬人選擇了共和黨。這數字簡直是2008年情形的逆轉，當時八百二十萬人投民主黨而大約五百萬人投共和黨。

　　理查德·羅蒂1998年在他的上一本書《鑄就我們的國家》中，已經預見到我們這個後工業化國家該往何處去。

　　不少研究社會經濟政策的作家警告說舊的工業化民主國家像魏瑪公國一樣，民粹運動很有可能推翻立憲政府。例如愛德華·盧特瓦克就曾表示美國以後可能走上法西斯主義道路。他的《陷入危機的美國夢》認為，工會成員和未組織起來的非熟練工人總有一天會意識到他們的政府從未努力去避免他們工資減少和失業的狀況；同時，他們也將意識到那些住在郊區並害怕失業的白領們，並不打算為社會福利交稅，讓他人受益。

　　那時，形勢將會惡化。這些生活在底層的選民們將認定當前的體制已經失效，轉而尋求一個強有力的統治者。這個統治者向他們保證，一旦他當選，社會將不再由洋洋得意的官僚、花言巧語的律師、工資過高的推銷員還有宣揚後現代主義的大學教授們掌控。辛克萊·劉易斯小說《不會在這裡發生》描述的場景可能上演。因為一旦一個手腕強硬的人掌權，前景無人能知。1932年，海登堡任命希特勒為總理時，人們也做出了許多過於樂觀的預言。

　　可能會發生這樣的情況——非裔和拉美裔美國人民還有同性戀者取得的成果將會付諸流水。嘲諷女性的不正之風將再度興起。職場中人們會重新「黑鬼」這樣的詞語。左翼學者們在學生面前竭力阻止的施虐行為捲土重來。沒受過良好教育的美國人對精英們教導的繁文縟節產生的怨恨，也將找到一個發泄口。

　　法西斯運動的基礎並不建立在政治上活躍的人身上，而是在政治活動不活躍的人群中。這些「失敗者」常常感覺他們在政治建設上無足輕重，沒有發言權——而這的確是事實。社會學家愛米爾·塗爾干曾警告說，如果一個社會之中，某個階級的權利被剝奪，這些人將陷入一種「失范」狀態，即中個人很少受到社會的道德指引。他寫道，這些陷入「失范」的人很容易被政治宣傳蠱惑，投身於煽動性極強的運動中。漢娜·阿倫特同意塗爾乾的觀點，稱「暴民的最大特點不是冷酷無情或思想落後，而是孤立自身，缺少社會關係。」

　　這些政治上力量弱小，孤立無援，被體制忽視乃至侮辱的人們，在法西斯主義中發現了自己的發言權，找到了力量。

　　正如阿倫特所說，20世紀30年代的法西斯主義運動從表面上對政治毫不關心的人們吸收成員。其他政黨認為這些人對政治太冷漠或者太愚蠢，根本不值得重視，因此對他們棄之不顧。結果正是這些從未出現在政治圖景上的這些人組成了法西斯組織的主要成員。政治口號用了新的宣傳方法。這些人不僅僅從這些運動脫穎而出，作為一個整體對抗政黨體制，他們還找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組織。他們根本不需要反駁反對意見，而更喜歡採取導致死亡，帶來恐怖的措施而非勸服對方，傳遞信仰。

　　人們的冷漠心理助長了法西斯主義的氣焰。人民已厭倦被一個早已破產的「自由」國家矇騙，厭倦了他們投票的唯一理由只是選一個政客或者從兩個同樣糟糕的政黨裡面選一個稍好的。而對許多投票者來說，柯林頓充其量只能做到這一點。

　　法西斯主義以令人熟悉而又撫慰人心的國家和宗教象徵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正因如此，法西斯主義的表現形式五花八門。例如，義大利法西斯主義回顧昔日羅馬帝國的榮光，而德國納粹則喜愛日耳曼神話。同樣，美國法西斯主義將回溯到傳統的愛國主義象徵、敘事方式和信條。

　　羅伯特·帕克斯頓在《法西斯主義剖析》中寫道：

　　「真正的美國法西斯主義所用的語言和象徵方式自然不同於歐洲(法西斯主義)原有的模式。這些語言和象徵對美國人來說要熟悉而又有鼓勵性，就像義大利和德國法西斯主義之於他們的人民一樣。畢竟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面對他們的同胞並不會顯得如外國人。美國法西斯主義使用的不是納粹黨徽，而是星條旗和十字架。法西斯主義者們不會敬禮，卻會反覆背誦表達赤膽忠心的宣言。自然，這些東西本身毫無法西斯主義的痕迹，但美國法西斯主義將其作為檢驗內部敵人的必要試劑。」

　　法西斯主義以一個看似有權威且強有力的領導者為中心;這位領袖承諾重塑社會道德，帶來新的榮光，為人們報仇雪恨。情緒體驗取代了理性論辯。而這正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對他那些半真半假、語焉不詳乃至全是謊言的說辭並無抵觸的原因。法西斯主義將政治轉換成了美學。這種美學最終將以戰爭的形式來表達。

　　現在只有一個方法遏制以特朗普為中心的法西斯主義，那就是儘快開展向企業家宣戰的運動或成立這樣的政黨，進行長期的公民抗議，將被剝奪權力的人民——即所謂的「失敗者」們，團結起來，讓他們重新參與國家的政治經濟活動。民主黨絕不會開展這樣的運動。假如柯林頓當選，失勢的只是一個特朗普。法西斯主義的氣焰反而會增長。更多的特朗普將從這個已經衰敗的政治體制中誕生。我們將為我們自身的政治生命而戰。企業寡頭和社會精英已經極大地損害了民主。這些像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EO萊斯利·穆恩維斯一樣的精英代表的是企業寡頭的利益，對掏空國家利益視而不見；他們相信特朗普不管對美國的未來多糟糕，只要能讓大企業家牟利，他上台也無所謂。這些精英掌控政權越久，美國的情況就會更糟糕。

　　翻譯：Sherry 原文:The Revenge of the Lower Classes and the Rise of American Fascism, Truthdi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