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外篇·駢拇08
《駢拇》認為駢拇歧指都是自然的東西,沒有必要改變它,「駢於拇者,決之則泣;歧於手者,斷之則啼。」但喜歡仁義的人,則認為它不符合規矩,所以要改變它,就像野鴨腿短,要接上一截一樣,就像仙鶴腿長,要截下一截一樣。
《駢拇》認為,仁義是人為的駢拇歧指。天下之至正,是「不失其性命之情」,不需要 多、駢、旁、歧之類的仁義。
老子說,「故失道而後德, 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38章)道為天然、自然。在外為道,在內為德。樹也有道,然不自知。人與樹不同,可以自知。此自知,就是西方文化講的原罪,也是老子講的「失道」。人能自知,雖系自然,但自知也使人失道,人不得已而求其次,只好求德,即得道於內心。這就是人要與天合,主觀要符合客觀,所以老子主張「法自然」,主張「復命曰常」,「知和曰常,知常曰明」。法自然,就是內心得道,這「得」就是「德」。
《駢拇》認為,「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也就是說,自三代以下,人類失德。
孔子應運而生,他提倡仁義禮。仁者人也,保持人的情性;仁慈,仁愛,愛人,不但自己是人,別人也是人,要社會公平,要己所不欲勿施之人;不能以我為中心,不能從自己出發,要克己,而要有集體觀念,從家、從鄉、從邦、從國、從天下出發。仁生義殺。要維持社會正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但要務虛,不但思想上的仁義要統一,而且要用禮儀作角色定位,行為上要一致。
失禮而後法。不過法在中國,僅在秦朝施行了短暫的一段時間,在文景時代又恢復了仁義禮。秦法是很完善的,有些地方,甚至現代社會都做不到。比如管理學,秦沒有現代的生產流水線,生產都是分散在各地的手工小作坊,但百萬秦軍所用的箭簇,誤差不超過1毫米。而百萬秦軍所用的弩機,可以拆卸互換。
《駢拇》認為,仁義「如膠漆繩索,而游乎道德之間」,而「使天下惑」,而使天下「失其常然」。
《駢拇》說,天下「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而他所認為的好,「非所謂仁義之謂也,好在其德而已」,好在「任其性命之情而已」。而他所認為的聰明得適,完全是自見、自明、自得、自適,而不是為了他人。
《駢拇》批評仁義禮,他說,「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
我非常贊同老莊的自然,非常贊同天人合一。但我也認為,孔子也是不得已。道德已失,不搞仁義禮,社會何以維持,人已經出生,是無法再送回子宮的,復水難收。
中國二千年,都是禮儀之邦,角色定位沒有錯位。
尊孔的結果,是中國人關心國家的前途、人類的命運,是先天下之憂爾憂、後天下之樂爾樂,是「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各有其事業。
許由說, 「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中國人歷來把錢財當做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有錢財萬萬不行,有了夠用就行,錢財多了也是洪水猛獸,也是伐性之斧,聰明人是不取的。保持健康、愉快、自然,比追求七情六慾的刺激更為重要。所以即便講仁義的孔子,也把以身殉利者視為小人。所以五千年的中國,整體上講,是沒有殘酷剝削的。經濟危機是道德的缺失造成的,所以五千年的中國,整體上講,也是沒有經濟危機的。
現在我們把孔老二打倒了,中國人的最後底線沒有了,我們的留法學者,打開了窗戶,放進了蒼蠅,一個個中國人,都變成小人,一切朝錢看,以身殉利,國恥不管了,親情不要了,夫妻反目了,道義見鬼了,環境污染了,資源枯竭了,家園糟蹋了。
歷史在前進,我們要與時俱進。我們的最後底線是什麼?我不知道。中國要崛起,這是無疑的。但下一步是什麼?我不知道。歷史也許是個圓?也許是周而復始?也許要回歸自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天不變,道亦不變。冬天過去了,春天還遠嗎?
《莊子·外篇·駢拇第八》0801 駢(pián)拇歧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贅懸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多方推用仁義,比列於五臟,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駢於足者,連無用之肉也;歧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多方駢歧於五臟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而多方用於聰明也。
是故駢於明者,亂五色,淫文章,青黃綉品之煌煌非乎?而離朱是已!多在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鐘大呂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歧在仁者,拔德塞性以收名聲,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駢在辯者,纍瓦結繩竄句,游心於堅白同異之間,疲憊羅列無用之言而譽之乎?而楊、墨是已!故此皆多、駢、旁、歧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0802 彼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而歧者不為跂;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是故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可斷,性短非可續,無所去憂也。
或仁義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憂也。且夫駢於拇者,決之則泣;歧於手者,斷之則啼。二者或有餘於數,或不足於數,其於憂一也。今世之仁人,目光鬱郁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棄性命之情而貪貴富。故或仁義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喧囂也。
依鉤繩規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依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屈折禮樂,培養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鉤,直者不以繩,圓者不以規,方者不以矩,粘合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繩索。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虧也。則仁義又何連連如膠漆繩索,而游乎道德之間為哉!使天下惑也!
0803 夫小惑易向,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義。是否以仁義易其性與?
故嘗試論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異號,其於傷性以身為殉,一也。
家奴與童僕,二人相與牧羊而俱亡其羊。問家奴何事,則挾策讀書;問童僕何事,則博塞以游。二人者,事業不同,其於亡羊均也。
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死利於泰山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殘生傷性均也。何必伯夷之是而盜跖之非乎?
天下盡殉也:彼其所殉仁義也,則俗謂之君子;其所殉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其殉一也,則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殘生損性,則盜跖亦伯夷已,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間哉!
0804 且夫屬其性於仁義者,雖通如曾、史,非吾所謂好也;屬其性於五味,雖通如俞兒,非吾所謂好也;屬其性於五聲,雖通如師曠,非吾所謂聰也;屬其性於五色,雖通如離朱,非吾所謂明也。
吾所謂好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好在其德而已矣;吾所謂好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吾所謂聰者,非謂其聞彼也,自聞而已矣;吾所謂明者,非謂其見彼也,自見而已矣。
夫不自見而見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夫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雖盜跖與伯夷,是同為淫僻也。
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為仁義之操,而下不敢為淫僻之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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