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學生失去「學閱讀」的機會

不能讓學生失去「學閱讀」的機會

徐江 邱星光(發表於《人民教育》2012年第九期) 袁慶國錄入

閱讀教學,應是學生「學閱讀」

為什麼提出這樣一個命題呢?

有論者說:「無論是在閱讀教學之前、之中或之後,對一篇課文的理解、感受,始終都是學生這一主體的理解和感受。」所以,這位論者認為,語文教師必須明確——閱讀教學「是學生在閱讀」。

也許有人會說看,這種思想在語文界不是很流行么?學生是「主體」,提倡「自主學習」,「把課堂還給學生」,大家都這樣說呀!

都這樣說,未必是對的。關於這一點,準確地說——閱讀教學,不是「學生在閱讀」,二十「學生學閱讀」。「在閱讀」與「學閱讀」僅僅是一字之差,但在教學規律的認識上卻是對立的。

「學」與「教」同源,是聯繫在一起的。「學」的本義就是對孩子啟蒙、教育使之覺悟,這個字本身就含有「教」與「學」兩方面。

「學」這個字,本義就規定了學生在學校中存在的性質。再進一步說,「學生」是「學」而「生」的意思,這是一個為生存而需要學習的群體,基礎教育階段的學生尤其如此。

因此,筆者認為,處於「閱讀教學」活動中的「學生」,其本質任務是「學閱讀」。相對地,教師的本質任務是「教閱讀」。

閱讀,本身是人的一種重要的存在方式。在這種存在方式中,人要以這種方式獲取其他生存資本,使自己的生存更加完善。「在閱讀」與「學閱讀」是基於閱讀這個重要存在方式而發生的兩種不同行為。學生,作為尚未獨立生活的社會成員,在學校里接受閱讀教育、參與閱讀教學活動,是為了跟教師學習有關「閱讀」這一存在方式所必備的規律知識和技能知識。及時他們「在」閱讀教學活動中有「閱讀」行為,比如閱讀課文,但都是「學閱讀」活動中的一種形式。

歸根到底,「學閱讀」不能限於積累知識、概念,而應該更多地積累、鍛煉有關「閱讀」這一存在方式所具備的素質和能力,為其成為獨立生活的社會成員打下良好的基礎,作好必要的準備。所以,學生在閱讀教學活動中,其本質任務是「學閱讀」,即學習有關閱讀這一存在方式的規律和技能。

而學生「在閱讀」的主張,強調了閱讀教學中的主體性、自主性,看似積極、主動,但失掉了學生這一群體「學」的本質特徵,這種方式與社會上其他成員的閱讀存在方式沒有任何區別。

當下,很多學校限制教師在課堂上講課時間不得超過多少分鐘,這並非正常的狀態。人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因為有「是學生在閱讀」這些錯誤的理論作支撐。在這種情況下,學生是無奈的,他們是「`被'在閱讀」,不得不去「在閱讀」,因為他們想「學閱讀」也沒有人去教。這種剝奪和銷蝕了學生「學」的權利,造成在教學過程中「教」的分量嚴重不足。這是教育中的「缺斤短兩」,以最省力的辦法應付學生、應付家長,還美其名曰「自主學習」。

筆者認為,閱讀教學「之前、之中和之後」都是學生「這一主體的理解和感受」的理論顛倒了閱讀教學的基本體制、規律,誤教誤學。

讓我們看一看這方面的一個典型案例,教學內容是毛澤東詩詞《沁園春雪》。下面的文字都是公開發表的,現摘錄如下:

學生:那刻骨銘心的詩詞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偉大的毛主席我們不能忘記,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我們更不能忘記。多少次,那些戰士們為了祖國的獨立和富強,他們勇往直前。今天讓我們踏著歷史的足跡,走進《沁園春雪》去重溫那段歷史,去感受那段前無古人的偉大業績。

面對學生這段「自主」感悟,人們會作何感受呢?

除了空洞的「學生腔」之外,沒有一丁點有關《沁園春雪》的意境和情感的真實體驗。如果都這樣進行閱讀教學,讓學生「在閱讀」,他們到底能得到什麼?

特別是在小組討論中表述關於「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理解時,學生自己泄漏一首長詞,更暴露出這種「自主」學習的幼稚。請看原文——

愚公移山,人亦老,唯恐志難酬。迫得高山讓座,使大海托高。太行山上一聲吼,盡將千年夢用乾坤成就。心事不比東流水,但為英雄指路,閱盡人間春色。古往今來,但凡心不死,憑是萬丈石山,如風捲雲天。王屋頂上遠眺,扶起千古紅塵,顛覆天輪。天下不濟行船渡,只待天神弄劍,盡展前英風騷。試問江山誰作主,千載輪迴又重來。

讀完此詩歌,人們又作何感想呢?

首先這位學生用慨嘆愚公事來理解「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這個「俱往矣」的對象——愚公——就選擇錯了。學生把愚公與唐宗宋祖、成吉思汗等列起來,老愚公也「俱往矣」,成為「前英風騷」,大有風流人物數我之慨。這恰好說明學生並不理解這首詞的內涵,特別是在思想上的聯繫不夠。

其次,這首詞中的語句,諸如「讓座」、「托高」「用乾坤成就」「不比東流水」「扶——-紅塵」、「顛覆天輪」等等,幾乎沒有一句是通順、妥當的。

筆者不明白,這就是為人們所稱道的「自主學習」的典範嗎?如此所謂的「主體」、「自主」、「在閱讀」,我們是持反對意見的。

據說,他們的考試成績不錯,人們紛紛效仿。這大概是所謂「自主學習」的真實目的。

「教」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當下」那些「在閱讀」論者既然強調閱讀教學「是學生在閱讀」,所以,他自然就對閱讀教學的另一面——教師,做出指手畫腳的奇怪引導:「閱讀教學不是語文教師講述自己對課文的理解和感受」。

所謂「教」有兩層意思:一是教者要努力給學生帶來可學的;二是要成功地做到這一點。

「努力」是指一個教者的職業道德問題,他要有對教育事業、對學生負責任的職業態度;「帶來」,是指在閱讀教學中教師要有獨到的研究;「可學的」,就是值得學生去學的東西。

目前語文界,閱讀教學的教學內容為四大類:一是所教內容根本就是錯的;二是所教內容雖是對的,但卻是無用的;三是所教內容是對的,是有用的,但卻是學生自習即會的;四是所教內容是對的,是對學生髮展有用的,學生自學不會的。這裡強調的「教」,就是指第四種內容。

教師要大膽地向學生講出自己對文本的理解和感受,這些理解和感受是學生自己閱讀中不可企及的,而且是對學生有積極意義,值得學習的內容。這就是前面所說的「學閱讀」。

如果教師做不到這樣去「教」,那麼他便不是一名稱職的語文教師。當下的問題不是語文教師要不要「講述自己對課文的理解和感受」,而是絕大多數教師沒有或不會講自己的理解和感受。

比如,教朱自清的《背影》,有的老師熱衷於給學生講《背影》的有關背景,什麼「我」與「父親」之間的某些糾結。這些內容,不能算作老師努力「帶來」的,這方面資料很容易獲得。至於分析課文那些有關背影生動的描寫,是必要的,但僅僅停留在對畫面的賞析上還不夠。因為學生有一個非常大的疑問——「父親」為什麼不把錢給兒子去買桔子?如果是兒子去買,動作利落,不消幾分鐘就買回來了,何勞肥胖的父親費那麼大的勁呢?所以,無論你用什麼方式,不解決這個糾結,《背影》的教學就全部泡湯,白費了。一個勁兒地討論什麼「努力」、什麼「蹣跚」,統統都沒有用。單純的「背影」形象分析,不能足以打動人心,也不足以讓學生理解「我」為什麼淚水「很快」流下來。請大家站在學生角度想一想,是不是這麼個理?

而這種思想糾結,大多數學生能「自主」閱讀解決嗎?我們認為是不能的。必須由教師給他們「帶來」新東西,解決學生自己很難弄懂的問題。

理解「父親」為什麼不肯讓「我」去買而堅持自己去買,這就需要從文本外去聯想,拓展解釋「父親」之「用心」的思維。南方人發音「桔」和「吉」相近,送「桔」就是送「吉」。所以這成為南方一種風俗,借送桔子以示祝福。單純說一說這個背景,當然有一定效果,但不足以說服學生,要拿出很好的證據來證明,特別是具有一定文化內涵的證據那就更有說服力了。當教導這裡時,筆者引導學生去重新回憶了《阿長與山海經》中有關情節。當筆者剛剛提出《阿長與山海經》這篇課文,學生立即「奧——」地叫了起來,學生主動說出「阿長」在除夕往「哥兒」的枕頭下塞一個大桔子,文本中魯迅先生明確地說到了「福橘」這個名稱。所以,接下來學生自己就會解釋,「父親」費那麼大勁買來桔子就是為兒子「送福橘」,兒子自己買來就不是「送福橘」了。這個「背影」里寄託著「父親」對「兒子」深深的祝福。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要解讀《背影》內在的情感,必須探究事情內在的「緣」與「故」,之後才會有更深刻的「愛」或「恨」。因為「我」明白「父親」的用心,所以,更理解「父親」的「愛」。學生知道這內在的「緣」與「故」,才理解他們父子之情。顯然認知是情感的基礎。

在這個理解基礎上,筆者順勢給學生講了要學會聯繫的思維,學東西要致用。在人教版教材中,《阿長與山海經》在前,《背影》緊隨其後,在「教「的環節中,有沒有相互聯繫呢?

這種解讀方法叫文本對讀,詩文互訓互證。再比如講《不求甚解》,就可以引用杜甫《漫成》中的詩句——「讀書難字過」來解釋「不求甚解」。學生聽教授這樣講《背影》,就是跟教師「學閱讀」,而不僅僅是在理解某一篇課文。我們的課堂實踐表明,這種教學,很受學生歡迎。

所以說,「是學生在閱讀」這種意識淡化了教師「教」的責任,而學生「學閱讀」這種意識卻可以時刻提醒教師要去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我拿什麼教你,我的孩子!這是一種永遠的鞭策。

回過頭來看,用「是學生學閱讀」這個標準去檢測目前某些被很多人趨之若鶩的教學模式,它們很值得懷疑。

上文說,學生的本質屬性是「學」,教師的本質屬性是「教」。而當下,某些教師正以漂亮的口號在銷蝕、剝奪學生「學」的權利。必須承認的是,在特定時段,與其讓教師講那些本身就很蹩腳的教參,莫不如讓學生「自主」去學,學生在這個過程中,至少還能動起來。但這樣做只能是權宜之計。

在筆者看來,與其讓教師到處參觀學習所謂的教學模式,還不如把這些精力和花費花在提高教師的專業素質上,讓教師能夠承擔起「教」的責任,能夠為學生「帶來可學的」,然後實現加拿大教育哲學家巴羅所說的「把教學還給教師」。①

我們不能讓學生失去了「學閱讀」的機會。教學活動中,所謂的「自主」本身是「教」的一個部分,受「教」的引導和規定。當下之所以如此熱衷「在閱讀」,是因為在所謂的「主體」形式上做文章,當然要比改造教師素質上下功夫容易得多。這樣的語文閱讀教學改革的調子定偏了,主攻方向偏了,所以成效總是不高。

①歐陽康主編,《當代英美哲學地圖》,人民出版社2005年8月版,第70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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