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遊與梅城古城
陸遊與梅城古城
南宋的大詩人陸遊與梅城很有緣份。他家有三代人曾經在梅城做過地方官:他的高祖,他的兒子和他本人。
《梅城鎮志》「大事年表」第331頁中有這樣一段記載:
「1186年 宋 淳熙十三年
陸遊任嚴州守臣,編刻《劍南詩稿》。其祖陸軫,於1049年任知睦州軍;子陸子遹於1226年任嚴州守臣,1228年建釣台書院。」
陸遊的高祖父陸軫是位北宋名臣。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中了榜眼(殿試第二名),官至吏部郎中(五品官)。北宋仁宗皇祐元年至五年(1049~1053年)陸軫來梅城,任知睦州軍(那時梅城是睦州府所在地)五年。
過了一百三十三年,到了南宋孝宗皇帝淳熙十三年(1186年)七月初二,六十二歲的陸遊奉旨來到梅城,知任嚴州郡太守(那時侯睦州已改稱嚴州)。他在梅城任職兩年整,淳熙十五年(1188年)七月任滿後離開梅城。
陸遊生在北宋南遷戰亂時代的浙江紹興一戶名門望族、江南藏書世家。他自幼聰慧,受到良好的教育,還深受家庭中愛國思想的熏陶,一身正氣,才智過人。他少有讀書報國大志,一生以恢復中原為己任。然而,陸遊的人生之路卻並不平坦。他的功名與仕途,跟他的婚姻生活一樣,坎坎坷坷、多磨多難。年輕時學業雖優,求功名則屢屢受挫。後又遭秦檜妒恨排斥,功名未果。秦檜死後,三十四歲的陸遊才初入仕途。他剛正不阿的正直品性和至死不渝的愛國情懷,又使得他的仕途幾經受挫,幾起幾落。他積極備戰抗擊金邦的主張,與南宋朝廷主降派政見不合。雖先後受到宋高宗、宋孝宗幾次召見並起用,卻又受屢遭誣陷排擠,幾次被貶。他光復中原壯志未酬,心情常常十分鬱悶與惆悵。
陸遊來梅城任職,是他仕途中第二次被貶回家鄉紹興閑居了六年之後。淳熙十三年(1186年)初,得到丞相王淮的推薦,宋孝宗再次起用陸遊為朝請大夫權知嚴州軍州事。赴任之前的二月,陸遊先到臨安(今浙江杭州)去覲見皇帝,住在西湖邊上的客棧里等候。剛剛被複用的一位州守臣,能受到皇上召見也是一樁喜事,不過得耐心等候傳召。在百無聊賴中,他寫了一首名作——《臨安春雨初霽》: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這首詩含蓄地表露了陸遊這位命途坎坷的老人對世態炎涼的內心感受。(蹊蹺的是,這首詩的「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兩句後來傳入宮中,還深為宋孝宗皇帝所稱賞呢。)
宋孝宗在延和殿召見陸遊。陸遊藉機向皇帝進諫,請求積極備戰,北伐金邦,統一南北。宋孝宗避而不答,卻轉移話題,對陸遊說:「嚴陵,清虛之地。」「嚴陵,山水勝處,職事之暇,可賦詠自適。」意思是說,嚴陵郡(嚴州府)是個清凈虛無、風景又好的地方。我讓你去那兒當地方父母官,是件挺愜意的差事。在公事之餘,還可以吟吟詩填填詞,不是很悠閑自得嗎?
聖旨本不可違,何況皇上又美言相慰,陸遊只得乖乖地來梅城走馬上任了。
陸遊來到嚴州,正逢丙午荒年,到處可見災荒後的悲慘場景。懷著憂國愛民、濟世安邦滿腔熱情的新任太守,決心為治理嚴州作出善政。他一方面領導地方政府制定和實施一些廉政的舉措:啟用賢能之士,放寬政令期限,簡化辦案程序,力戒興造公房,節制宴飲遊樂。一方面具文呈報朝廷,請求准予免除嚴州災民的租賦徭役,發放州縣義倉糧食救濟災民。他關心百姓疾苦,幾次組織設壇祈天求雨活動,盼望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他注重農業,提出「農為四民之本,食居八政之先」和「為政之術,務農為先」的主張,採取減免稅賦、扶貧濟困等多項措施鼓勵農業生產的發展。兩度於春耕生產之前召集鄉村父老,大力宣傳搞好農業生產,奪取糧食豐收的重要意義,研究布置農業生產問題。他以真誠之心善待民眾,深得百姓愛戴。
他到梅城的第二年和第三年,分別寫了兩篇「勸農文」,即《丁未嚴州勸農文》(1187年)和《戊申嚴州勸農文》(1188年)。原文如下:
《丁未嚴州勸農文》:
蓋聞農為四民之本,食居八政之先,豐歉無常,當有儲蓄。吾民生逢聖世,百穀順成,仰事俯育,各遂其性。太守幸得以禮遜相與從事於此,故延見高年,勞問勸課,致誠意以感眾心,非特應法令,為文具而已。今茲土膏方動,東作維時,汝其語子若孫,無事末作,無好終訟,深砵廣耜,力耕疾耘,安豐年而憂歉歲。太守亦當寬期會,簡追胥,戒興作,節燕遊,與吾民共享無事之樂,而為後日之備,豈不美哉。
《戊申嚴州勸農文》:
蓋聞為政之術,務農為先。使衣食之粗充,則刑辟之自省。當職自蒙朝命,來剖郡符,雖誠心未格於豐穰,然拙政每存於撫字。觴酒豆肉,曷嘗妄蠹於邦財。銖漆寸絲,不敢輒營於私利。所冀追胥弗擾,墾闢以時,春耕夏耘,仰事俯育。服勞南畝,各終藨蓘之功。無犯有司,共樂舒長之日。今者土膏既動,穡事將興,敢延見於耆年,用布宣於聖澤。清心省事,固守令之當為。曠土遊民,亦父兄之可恥。歸相告戒,恪務遵承。上以寬當羑之深憂,下以成提封之美俗。
足見陸遊對發展農業的重視及他的為政清廉。
陸遊在嚴州主政兩年,在職事之暇,寫下下大約三百首千年傳誦的詩詞佳作。下面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初寒在告有感
橫秋吹水葉生洲,身在窮山古睦州。
到枕雨聲驚客夢,背窗燈影動情愁。
氣沖牛斗有孤劍,力挽棟樑無萬牛。
未滅匈奴身已老,此生虛負幄中籌。
歲晚盤樽索然戲書
官居戲詠
萬里飄然似斷蓬,桐廬江上又秋風。
判余牘尾棲鴉濕,衙退庭中立雁空。
燈火市樓知酒賤,歌呼村路覺年豐。
誰言病守無歡意,也與邦人一笑同。
讀範文正瀟洒桐廬郡詩戲書
桐廬朝暮苦匆匆,瀟洒寧能與昔同。
堆案文書生眼黑,入京車馬漲塵紅。
逢迎風月麴生事,彈壓江山毛穎功。
二子年來俱掃跡,頹然堪笑一衰翁。
馬目山
官身早暮不容閑,塵土堆胸愧滿顏。
也有向人誇說處,坐衙常對水南山。
丁未除夕前二日休假感懷
掛冠神武莫躊躇,傢具何妨載鹿車。
怨謗相乘真市虎,技能已盡似黔驢。
黃金散後猶耽酒,白髮生來更愛書。
新歲定尋林下約,一觴一詠未成疏。
丁未除夕前二日休假感懷
夢寄梅村竹塢間,不堪客里見春還。
潮生水欲通南澗,雪霽雲猶冒北山。
病思過年應小減,官身得假未全閑。
變名吳市男兒事,末路低回自笑孱。
丁未上元月色達曉如晝予齋居屬貳車領客
此夕幾年無此晴,碧天萬里月徐行。
官壚賣酒傾千斛,市裡行歌徹五更。
潼酪獨烹僧缽美,琉璃閑照佛龕明。
頹然坐睡君無笑,寶馬香車事隔生。
丁未正月春色已粲然露坐高風堂北觀種花
苦寒不解歲崢嶸,病守兀坐憂疲氓。
天風誰遣撼斗柄,便覺春色來江城。
北山賽廟見殘雪,東津送客聞新鶯。
衣裘漸減體殊健,簾幕乍卷眼為明。
今朝天氣更佳絕,淡日微漏雲徐行。
我移胡床坐庭下,幅巾半脫筇枝橫。
散關旌旗掃昨夢,少城絲竹真前生。
數株桃杏亦漫種,未去與汝聊逢迎。
戊申元日
白頭身世嘆羈孤,一念兒時淚已濡。
尚記爭先書鬱壘,豈知落後舉屠蘇。
杯盤草草思鄰舍,車馬紛紛厭九衢。
六十年非心自了,掛冠猶足補東隅。
杭頭晚興嚴州
山色蒼寒野色昏,下程初閉驛亭門。
不須更把澆愁酒,行盡天涯慣斷魂。
杭頭晚興嚴州
落葉孤村晚下程,痴雲殘日半陰晴。
篝爐火暖床敷穩,卧聽黃鴉穀穀聲。
題嚴州王秀才山水枕屏
我行天下路幾何,三巴小益山最多:
翠崖青嶂高嵯峨,紅棧如帶縈岩阿;
下有駭浪千盤渦,一跌性命委蛟鼉。
日馳三百一烏騾,雪壓披氈泥滿靴。
驛亭沃酒醉臉酡,長笛腰鼓雜巴歌。
大散關上方橫戈,豈料世變如翻波,
東歸輕舟下江沱,回首歲月悲蹉跎。
壯君落筆寫岷嶓,意匠自到非身過,
偉哉千仞天相摩,谷里人家藏綠蘿。
使我恍然越關河,熟視粉墨頻摩挲。
夏日北榭賦詩弈棋欣然有作
異事嚴州省見稀,幅巾闌角立多時。
青林白鳥自成畫,急雨好風當有詩。
酷信醫方逢酒怯,強驅吏牘坐衙遲。
悠然笑向山僧說,又得浮生一局棋。
夏雨
東風吹雨溪上來,北山出雲以應之。
嚴州城中三日雨,朝暮點滴無休時。
向來秧底乾欲裂,白水漫漫俄盈陂。
豚肩覆豆巫醉飽,龍骨掛壁農遨嬉。
今年蠶麥收數倍,繭大如瓮麥兩岐。
西成在眼又如此,還鄉鼓腹歌淳熙。
行至嚴州壽昌縣界得請許免入奏仍除外官感恩
曉傳尺一到江村,拜起朝衣漬淚痕。
敢恨帝城如日遠,喜聞天語似春溫。
翰林惟奉還山詔,湘水空招去國魂。
聖主恩深何力報,時從天末望修門。
嚴州大閱
鐵騎森森帕首紅,角聲旗影夕陽中。
雖慚江左繁雄郡,且看人間矍鑠翁。
清渭十年真昨夢,玉關萬里又秋風。
憑鞍撩動功名意,未恨猿驚蕙帳空。
嚴州多菊然率過重陽方開或舉
無人喚醒賦歸翁,滿把清香誰與同?
但辦對花頻舉酒,莫橫重九在胸中。
予欲自嚴買船下七里灘謁嚴光祠而歸會灘淺陸
客星祠下渺煙波,欠我扁舟舞短蓑。
不為窮冬怕灘惡,正愁此老笑人多。
予欲自嚴買船下七里灘謁嚴光祠而歸會灘淺陸
桐廬縣前櫓聲急,蒼煙茫茫白鳥雙。
亂山日落潮未落,勝絕不減吳松江。
笥中偶得去年二月都下數詩
昨佩魚符入鳳城,春風處處聽鶯聲。
欲尋舊友半為鬼,重到西湖疑隔生。
浮世正如投六簙,野人何意慕三旌。
嚴州戍滿真當老,猶幸為民死太平。
與兒輩泛舟游西湖一日間晴陰屢易
逢著園林即款扉,酌泉鬻筍欲忘歸。
楊花正與人爭路,鳩語還催雨點衣。
古寺題名那復在,後生識面自應稀。
傷心六十餘年事,雙塔依然在翠微。
丙午初冬得心腹痛疾大下而愈羸耗不支方在告
愔愔四壁空,宛宛一室奧;
雨聲靜更聞,雨氣深不到。
下簾設紙屏,篝火支葯灶。
勿言此幽陋,足以養衰眊。
頗聞閭裡間,比夕多狗盜,
游徼無乃闕,鰥寡將孰告?
家貧未決去,祿食當念報,
卧痾疇敢安,起立擲吾帽!
丙午十月十三夜夢過一大冢傍人為余言此荊軻
採藥游名山,物外富真賞。
秋關策蹇驢,雪峽盪孤槳。
還鄉忽十載,高興寄遐想。
夢行河潼間,初日照仙掌。
坡陀荊棘冢,狐兔伏蓁莽。
悲歌易水寒,千古見精爽。
國讎久不復,驚覺泚吾顙。
何時真過茲,薄酹神所饗。
漁浦
桐廬處處是新詩,魚浦江山天下稀。
安得移家常住此,隨潮入縣伴潮歸。
陸遊的詩詞很有成就,後人評價很高。將陸遊與尤袤、楊萬里、范成大稱為中興四大詩人,他被排在首位,人呼他為「小太白」。陸遊活了八十六歲,一生寫詩詞至少三萬多首,流傳至今的有九千三百餘首,是中國古代留存在世詩詞最多的大詩人。古時候,要將這麼多的詩詞保存下來,可不是一件易事。幸運的是,到了宋代,是我國印刷史上最為璀璨的時期,開創了千古絕唱的「宋版書」時代。而嚴州又是宋代印刷業最為發達的地區之一。四川眉山人蘇林(蘇轍的玄孫)收集了陸遊的大量詩稿,其時他在梅城知嚴州建德縣主簿。蘇林將《劍南詩稿》的編輯和刻印任務交給陸遊的學生趙師尹(在梅城任城都稅務之職)。趙師尹非常認真負責地完成了這項工作,還給書作了序。這是陸遊在世時刻印的最早刻本,集二千五百二十四首,編二十卷,後人稱之為宋嚴州版《劍南詩稿》(這個本子有殘本保存在中國國家圖書館)。
陸子遹是陸遊的最小兒子,最受到父親的寵愛。陸遊來梅城上任時,陸子遹才九歲。那年年末陸遊寫的《歲晚盤樽索然戲書》詩中「更與兒曹同一笑」句的「兒曹」就指他。因為陸遊的其餘孩子們都在外任職,只有幼兒還跟著父母一起。陸遊臨終前留下的《示兒》詩:「死後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也是寫給陸子遹的。
在陸遊離世十六年後的乾定四年(1226年),四十九歲的陸子遹來梅城出任嚴州知州,任期三年。他在任期間也為嚴州百姓做了一些好事。三年內,他將父親生前的詩作,編輯刻印了《劍南詩稿續稿》(六十七卷)(此書已經失傳)。他在梅城的第三年(1228年),還創辦了「釣台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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