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解脫觀、出離心、懺悔觀、修行觀、妙用觀等基本概念的理解看生活禪的意義
佛教的衰落,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信眾對解脫觀、出離心、懺悔觀、修行觀、妙用觀等基本概念的理解出現偏差,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人間佛教的理論建設,應當從恢復這些概念的本真含義入手,充分發掘其「即世而出世、即生死而涅槃」、將修行與生活融為一體的圓融精神。這一點對中國漢傳佛教的未來之健康發展將產生巨大的影響。凈慧和尚的「生活禪」理念,正是建立在對這些基本概念的真實理解之基礎上,是對「人間佛教」理論的最核心、最靈魂部分的一種建構。 關於中國漢傳佛教的衰落和出路問題,自從民國年間太虛大師提出「人間佛教」的理念以來,一直是教界和學界非常關注的一個重要主題。佛教的衰落,固然與住持佛教的僧團本身存在著諸多痼疾(如信仰淡化、戒律鬆弛、文化素質低下、山頭觀念作怪,等等)有關,同樣也與信眾對佛教的一些基本修行理念(如解脫觀、出離心等)在認識上產生了偏差有直接的關聯。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後者可能更為根本。所以,要振興佛教,不僅要醫治住持佛教的僧團自身之病,同時也要醫治信眾對佛法基本修行理念的認識偏差。前者屬於教團建設,後者屬於教理建設。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人間佛教的落實離不開兩個方面的支持:一是人間佛教的理論建設,一是實踐和弘揚人間佛教的教團建設。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中國佛教界在已故趙朴初會長的領導下,繼續高舉太虛大師「人間佛教」的大旗,圍繞「信仰、道風、人才、組織」等方面的建設,進行了一系列的探討和實踐。這些探討和實踐,相對而言,主要是偏重於教團建設。而與此同時,凈慧老和尚在河北倡導的以「覺悟人生,奉獻人生」為宗旨、以「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為特色的「生活禪」理念,則偏重於人間佛教的理論建設。 在佛法的修證體系中,有一些基本觀念,如解脫觀、出離心、懺悔觀、修行觀、妙用觀等,是信眾無法迴避的重要概念。信眾對它們的理解程度,以及是否到位,無論是對個體的修行之成敗,還是對佛教的整體發展方面、佛教的社會教化功能之充分發揮,都將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所以必須作出正確的抉擇。 只要我們稍稍反省一下,就不難發現,明清以來,中國漢傳佛教之所以日漸衰敗,與信眾在上述觀念的理解上出現了偏差乃至走入了誤區,有很大的關係。凈慧和尚提倡的生活禪,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要糾正這些偏差,引導信眾走出這些誤區,踏上正見、正信、正行之路。這也是漢傳大乘佛教欲恢復其本有的「人間性」特色所必不可少的一個重要環節。 下面,我試圖圍繞這幾個概念,談談它們在廣大信眾的理解當中所出現的偏差和誤區,並扼要地闡明「生活禪」理念對這些概念的真實精神的理解。 一、解脫與往生 解脫是佛教價值觀的重要組成部分,意指解除妄想煩惱的束縛,脫離生死輪迴的痛苦,獲得大自在。解脫,不僅包括果相上的死後之出離三界,同時也包括因地修行過程中的心的離縛和自在狀態。但是,在很多信眾當中,對解脫的理解,偏重於果相,即死後的出離輪迴,乃至把解脫與死後的「往生」混為一團。這種理解上的偏差,對於修行人來說,所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對死後的重視要遠遠超過對現實人生的重視,忽視了在當下的現實生活中去培養自心的離縛自在之能力。社會公眾批評佛教消極避世、脫離大眾、不關心社會現實,主要的根源恐怕就在這裡。 從宗門的角度來看,解脫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一種心地上的無住之功夫,也就是說,念念安住於自性般若,現量透過一切六塵境界的虛幻性,內心不取不舍,不動不搖,自在無礙。死後的出離三界之勝果,正是生前修行過程中這顆無住之心的感召。百丈懷海和尚曾經在《百丈廣錄》中,對當下心的自在無住與臨終解脫之間的關係,作了明確的揭示: 「問:如何得自由分?師云:如今得即得。或對五欲八風,情無取捨;慳嫉貪愛,我所情盡,垢凈俱忘,如日月在空,不緣而照;心心如土木石,念念如救頭然;亦如大香象渡河,截流而過,使無疑誤。此人天堂、地獄,俱不能攝也。」(《百丈廣錄》) 「臨終之時,儘是勝境現前,隨心所愛,重處先受。只如今不作惡事,當此之時,亦無惡境;縱有惡境,亦變成好境。若怕臨終之時,慞狂不得自由,即須如今便自由始得。只如今於一一境法都無愛染,亦莫依住知解,便是自由人。如今是因,臨終是果;果業已現,如何怕得?」(《百丈廣錄》) 從這段話中,我們可以看出,解脫就在當下面對五欲八風,「情無取捨」,「照一切有無等法,都無貪取,亦莫取著。」臨終能不能出離三界輪迴,完全取決於現今當下我們這顆心的狀態。如果當下能做到「於一一境法都無愛染」、亦不住無愛染、亦不生無住想,臨終之時,即便三界惡業之境界現前,自心亦不會被它們控制。 從修行之因地上強調「當下心的無住、心的不取不舍、心的無有愛染」,可以說是祖師禪解脫觀的根本特徵。凈慧和尚所倡導的生活禪,秉承的正是這種精神,提出了「修在當下,悟在當下,證在當下,莊嚴國土在當下,利樂有情在當下」之理念。這一理念的目的,就是為了矯正人們在理解「解脫」這一概念時不重視在當下心地上做功夫、不重視在現實社會人生中透自在、過分看重死後之解脫的偏頗看法,從而把佛法從超現實的世界中拉回到現實生活當中來,有力地彰顯大乘佛法本有的「人間」特色。 二、出離心與逃避劫難 由於絕大多數信眾把「解脫」等同於死後之「往生」,所以在談到「出離心」的時候,很多信眾都不自覺地把它與「逃避罪報」、「逃避劫難」聯繫在一起。明清以後,通過宣揚「災異」、「劫難」、「末世」的思想,來打破信眾貪戀世間的迷夢,激發他們的出離心,這種做法在佛教界非常普遍,到現在仍然大有市場。 這種把「出離心」簡單地理解為「對罪報與劫難的逃避」,是不符合佛法之真精神的。 首先,從佛教的因果報應理論來講,自然之災異、社會之劫難等等,都是由眾生的業力感召而來的,它們完全是按照自作自受的方式在進行。但是,由於人們不願意麵對和承擔它,於是就借口「發出離心」而生逃避之想。這種逃避的想法本身就不是修行人應有的心態。 其次,從大乘佛教的角度來看,出離心的根本指向就是要去掉對六塵境界的執著,擺脫見思二惑的束縛,破除我法二執,最終獲得大自在。由於人們把「出離」誤解為「逃避」,於是,「發出離心」反而變成了「我執」繼續存在的幌子——它不僅得不到有效的對治,有時反而被強化。 從宗門的角度來看,與「解脫」的概念一樣,「出離心」的根本仍然是六祖大師所說的「無相、無念、無住」。即相而離相,即念而離念,住無住處,這才是真出離。達磨祖師有一首偈子—— 「亦不睹惡而生嫌,亦不觀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拋迷而就悟。達大道兮過量,通佛心兮出度。不與凡聖同躔,超然名之曰祖。」 這首偈子我們可以把它看作是對出離心真實含義的一種註解。 凈慧和尚所倡導的生活禪,要求信眾「即世而出世,即煩惱而證菩提,即生死而證涅槃」而發菩提心的思想,正好充分揭示了「出離心」的這一本真的意義。
三、懺悔與負罪 懺罪悔過是佛教修行的一個重要內容。 大乘佛教談論罪性的時候,並不認為罪是獨立於心性之外的某種實有,而是立足於「萬法唯心」的角度,特彆強調心在罪業中的決定性作用。達磨祖師講「心生便是罪生時」正是這個意思。《百丈廣錄》中有一段文字,對罪性的本質進行了揭示: 問:「斬草伐木,掘地墾土,為有罪報相否?」師云:「不得定言有罪,亦不得定言無罪。有罪無罪,事在當人。若貪染一切有無等法,有取捨心在,透三句不過,此人定言有罪;若透三句外,心如虛空,亦莫作虛空想,此人定言無罪。」 又云:「罪若作了,道不見有罪,無有是處;若不作罪,道有罪,亦無有是處。如律中,本迷煞人,及轉相煞,尚不得煞罪,何況禪宗下相承,心如虛空,不停留一物,亦無虛空相,將罪何處安著?」 可見,罪的本質就是妄想分別心。所以,懺罪悔過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心性上的覺照功夫,而不單純是事相上面對三寶而認錯。 四祖道信禪師在他的《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中講:「《普賢觀經》云:『一切業障海,皆從妄想生。若欲懺悔者,端坐念實相。』是名第一懺悔。」看破心念的空性,斷其相續心,保持正念不失,這是最究竟的懺悔。最能集中表達這一思想的,莫過於出家人早晚課誦中的《懺悔偈》—— 「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滅時罪亦亡。心滅罪亡兩俱空,是則名為真懺悔」。 從上述引文中我們可以看出,懺悔的目的不是為了強化人的罪惡感,而是要幫助修行人更徹底地放下一切愛染和執著,最後達到「心空及第歸」的成佛目標。佛教認為,強化人的負罪感雖然能有效阻止人們不再犯同樣的罪過,但是,過度的罪惡感反過來也會成為人們修行解脫的一種心理壓力和障礙。所以懺悔的本義是要斷除相續心、破掉一切分別執著。《六祖壇經》對懺悔的 意義和功能作了非常明確的說明,他說: 云何名懺? 云何名悔? 懺者,懺其前愆:從前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悉皆盡懺,永不復起,是名為懺。悔者,悔其後過:從今以後,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今已覺悟,悉皆永斷,更不復作,是名為悔。故稱懺悔。凡夫愚迷,只知懺其前愆,不知悔其後過。以不悔故,前愆不滅,後過又生。前愆既不滅,後過復又生,何名懺悔? 懺就是將過去的妄想歸於空性,不復相續,亦不成為心理負擔;悔者就是令心歸於無住之般若正觀,從今以後令妄想永不復起。 由於很多信眾對上述「罪性」與「懺悔」的真實意義並不理解,所以在修行的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偏差,主要表現在: 1、離開了當下之心性而論罪,把罪業單純地理解為違背佛制戒律或違背世間道德的行為,或者是某種不可把捉的、類似於司掌人間善惡神靈在每個人的功過簿上的「檔案記錄」。 2、把懺悔與生產負罪感混為一團,以為對自己所犯過錯有了負罪感便是懺悔,不知懺悔的真正目的所在。 3、由於離心而論罪,所以在懺悔的方式上,片面地強調事懺,強調他力的加持,而忽視內心的自覺。 這種偏差所造成的後果,主要有兩點:一是令本來煩惱就很重的人更加煩惱,心理壓力更大,乃至趨向崩潰。二是過分依賴於他力,落入「心外求法」的外道知見當中。這兩點都不利於信眾的覺悟和解脫。 凈慧和尚在弘揚「生活禪」的過程中,經常強調,學佛是為了減負,而不是為了增加負擔。他反對通過誇大或強化人們的罪惡感來吸引信眾進入佛門的做法。他主張信眾要通過「發願」和「修無住之般若正觀」的方式,來化解和轉化過去所犯的罪業,以一種光明而空靈的積極心態來面對未來。所以他建議在家信眾,每天早晨讀誦《普賢菩薩行願品》,晚上念誦《金剛經》。凈慧和尚的這些提法,與上述宗門中的悔罪觀是完全一致的。 四、修行與念誦 當人們對解脫、出離、懺罪等觀念的理解產生偏差的時候,對修行的理解也必然會隨之出現偏差,一般會表現為兩個方面: 一是不能從心性的角度來理解修行的含義,不明白修行的真實意義在於「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心」,片面地將念誦等常見的修行形式當作修行的全部,離開了心性這個大本,容易落入形式化或者走上心外求法的歧途。 二是狹隘地將修行場所和修行內容局限在寺院里,局限在佛堂禪堂里,局限在誦經、念佛、打坐、拜懺等形式上,將修行與日常生活打成兩截,最後將修行變成了逃避現實社會人生、遠離生活的一種代名詞。 我們經常聽到社會公眾對佛教的批評,認為佛教是迷信,是偶像崇拜,是逃避現實,是消極避世,是形式主義,諸如此類的言論,這些言論並不完全是無中生有、惡意中傷。這些都與信眾對「修行」這個概念所產生的上述片面理解有直接的關係。 實際上,修行的真正含義並不是說要脫離現實生活,而是要改變我們固有的心態,用一種與世俗不同的全新的生活理念、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去適應生活、創造生活、享受生活,這種生活理念、態度和方式,比世俗的生活理念、態度和方式,要更健康,更積極,更智慧,更富有人性、包容、平等、清凈的特質,更具有可持久性。 生活就是道場,生活的內容就是我們要修行的對境。六祖大師講,「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正是這個意思。 宗門中特彆強調修行要和現實生活一體化,認為修行就是一種生活理念、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這是宗門關於「修行」之見地最為殊勝的地方。禪宗歷代祖師的開示都體現了這一特色。請看下面的幾則公案—— 1、僧問趙州:「如何是道場?」趙州云:「你從道場來,你從道場去。全體是道場,何處更不是?」 2、長沙景岑禪師,南泉和尚之法嗣。僧問:「如何是平常心?」師云:「要眠即眠,要坐即坐。」僧云:「學人不會。」師云:「熱即取涼,寒即向火。」 3、崇信禪師問天皇道悟和尚:「某自到來,不蒙指示心要。」道悟和尚道:「自汝到來,吾未嘗不指汝心要。」崇信禪師問:「何處指示?」道悟和尚道:「汝擎茶來,吾為汝接。汝行食來,吾為汝受。汝和南時,吾便低首。何處不指示心要?」崇信禪師不明其意,低頭良久。道悟和尚道:「見則直下便見,擬思即差。」崇信禪師言下大悟。 4、越州大珠慧海禪師,馬祖道一禪師法嗣。源律師問師:「和尚修道,還用功否?」師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師曰:「飢來吃飯,困來即眠。」曰:「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師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師曰:「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 鑒於不少信眾對「修行」的理解,落入了誤區(一是離開了心性,落入形式主義或心外求法,二是脫離現實人生),所以凈慧老和尚早在1990年就特地提出「生活禪」的概念,意在彰顯修行與現實生活的不可分離性,強調修行是一種生活理念、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 在《生活禪開題》一文中,凈慧老和尚講: 「我們學佛、修行的人必須把佛法凈化人生(利樂有情)、凈化社會(莊嚴國土)的精神,完整地落實在生活中,落實在工作中,落實在做人的分分秒秒中;要使佛法的精神具體化,要使自己的思想言行與自己的信仰原則融為一體,實現法的人格化,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 「所謂生活禪,即將禪的精神、禪的智慧普遍地融入生活,在生活中實現禪的超越,體現禪的意境、禪的精神、禪的風采。提倡生活禪的目的在於將佛教文化與中國文化相互熔鑄以後產生的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禪宗精神,還其靈動活潑的天機,在人間的現實生活中運用禪的方法,解除現代人生活中存在的各種困惑、煩惱和心理障礙,使我們的精神生活更充實,物質生活更高雅,道德生活更圓滿,感情生活更純潔,人際關係更和諧,社會生活更祥和,從而使我們趨向智慧的人生,圓滿的人生。」 通過這兩段文字,凈慧老和尚用現代的語言,將修行的真實含義揭示得非常明白和中肯。 凈慧老和尚自1990年提出「生活禪」的概念以來,在此後二十多年落實生活禪理念的過程中,又不斷地豐富、深化和完善生活禪的理念。 他曾經將生活禪的修行大綱總結為四句話,並對每一句話又分別作了細化。這四句話是: 「將信仰落實於生活」(具體內容是「以三寶為正信的核心,以因果為正信的準繩,以般若為正信的眼目,以解脫為正信的歸宿」)、「將修行落實於當下」(具體內容是「修在當下,悟在當下,證在當下,莊嚴國土在當下,利樂有情在當下」)、「將佛法融化於世間」(具體內容是「正信佛、法、僧三寶,勤修戒、定、慧三學,息滅貪、嗔、痴三毒,凈化身、口、意三業」)、「將個人融化於大眾」(具體內容是「大眾認同,大眾參與,大眾成就,大眾分享」,以及「以感恩的心面對世界,以包容的心和諧自他,以分享的心回報社會,以結緣的心成就事業」)。 凈慧老和尚關於生活禪的這四句大綱,有力地澄清了人們關於「修行」概念的種種不到位的理解乃至誤解,還原了「修行」的真實面目,不僅充分地繼承了祖師禪的精神特色,同時又具有極強的糾偏之時代意義。 五、妙用與神通 人們經常使用「妙用」一詞來描述和判斷一個人的修行境界、實際效果和自他受用。一個人的修行境界越高,他的妙用也就越大。觀音菩薩被人們塑造成「千手千眼」,無非是想表達這位菩薩已經達到了妙用無邊的境界:可以分身無數,身遍塵剎,逐類隨形,應化無窮。 但是,對「妙用」的理解,很多人卻不自覺地把它與「神通」划上了等號。雖然禪宗一再宣講「即心即佛」,人人都有「本然自性天真佛」,但是,在談到「佛」這個概念的時候,很多信眾還是不由自主地把它與超異的「神通智慧」聯繫在一起,而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是不敢承擔「即心即佛」這一理念的。所以,一說到修行成佛,一說到神通妙用,就會不知不覺地落入追求神異、追求超自然的感通這一誤區里。這種理解上的偏差,會誘引修行人陷入如下三個誤區:一是將佛法神秘化,不敢承當自性即佛;二是離開心性向外馳求,脫離現實生活;三是追求神異,走入魔道。 宗門中雖然也講「神通妙用」,但是,它是從心性本具的角度來講的,認為神通妙用並不神秘,人人本具,個個自足,遍一切時,遍一切處,在凡不減,在聖不增,平等無別;我們日常生活中一切的一切,包括起心動念、舉手投足、待人接物等等,都是從自性中生髮出來的神通妙用,只不過是「百姓日用而不知」而已。 關於這一點,傅大士有一首《法身偈》,講得非常清楚: 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纖毫不相離,如身影相似。欲識佛去處,只這語聲是。 另外,臨濟禪師也有一段文字,從自性妙用的角度,對「佛之三身」進行了解說,這些開示有利於廓清廣大信眾對佛身、神通等方面的 錯誤理解: 「道流!約山僧見處,與釋迦不別。今日多般用處,欠少什麼?一道神光未曾間歇。若能如是見得,只是一生無事人。……爾要與祖佛不別,但莫外求。爾一念心上清凈光是爾屋裡法身佛,爾一念心上無分別光是爾屋裡報身佛,爾一念心上無差別光是爾屋裡化身佛。此三種身是爾即今目前聽法底人。只為不向外馳求,有此功用。」 由於人們對佛身、妙用、神異等觀念存在著諸多不到位的理解,所以,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誤認為,一個開悟證道了的人,應當是一個神通廣大的人。針對這種觀點,趙州和尚曾經給予了有力的回擊: 有僧問趙州和尚:「了事的人如何?」師云:「正大修行。」學云:「未審和尚還修行也無?」師云:「著衣吃飯。」學云:「著衣吃飯尋常事,未審修行也無?」師云:「你且道我每日作什麼!」 開悟了的人只不過是「以別樣心,干同樣事」而已,並非不食人間煙火。龐居士有一首偈子,明確地講,「神通並妙用,運水與搬柴」。偈子的全文是: 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沒張乖。朱紫誰為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並妙用,運水與搬柴。 下面這則公案,我們可以把它當作是對「神通並妙用,運水與搬柴」這句話的註解: 麻谷寶徹禪師,馬祖道一禪師弟子。一日,同南泉二三人去謁徑山,路逢一婆。三人至店,婆煎茶一瓶,攜盞三隻至,謂曰:「和尚 ! 有神通者即吃茶。」三人相顧間,婆曰:「看老朽自逞神通去也。」於是拈盞傾茶便行。 綜合上述所引資料,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宗門中所說的妙用並不神秘,它是我們每個人都有機會在日常生活中能夠體驗得到的那種自在無礙、明了透脫。 凈慧老和尚所倡導的生活禪,主張在生活中觀自在,在生活中透禪機,在生活中證解脫,所謂「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在某種意義上,正是對祖師禪的「佛身觀」、「妙用觀」、「神通觀」的回歸;他把成佛、妙用、神通等從超越的彼岸世間,拉回到現實的社會人生中來,充分體現大乘佛教「即世而出世、即生死而涅槃」的圓融無礙的精神。 以上,通過分析普通信眾在理解解脫觀、出離心、懺罪觀、修行觀、妙用觀等五個概念時所出現的偏差和誤區,以及凈慧老和尚所提倡的「生活禪」理念對這五個概念真實含義的揭示,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生活禪」這一修行理念所包含的深邃的思想內容,從而認識到「生活禪」理念在深化和完善「人間佛教」的理論方面所做出的巨大貢獻,以及在矯正當代中國漢傳佛教的前進方向方面,正在和即將產生的重大意義。 總之,「人間佛教」要深入人間,必須是讓更多的信眾,從解脫觀、修行觀等基本教理方面,深刻領會它們所蘊含的人間性、生活性,才有可能變成現實,而這也是人間佛教的活的靈魂所在。我們理解和評價生活禪,似乎應當更多地關注這一點。(原文題目:從對解脫觀、出離心、懺悔觀、修行觀、妙用觀等基本概念的理解看生活禪的意義)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