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乾貨:香港這個小黑不一般,一堂課為你理清中國傢具激蕩三十年。| 退藏

—黑國強(小黑)—

典亞藝博 聯席主席及總監

香港黑氏古玩業的第二代掌舵人

其父黑洪祿先生(老黑),

為香港著名中國明清古典傢具收藏家及古玩商,

經營古典傢具超過半個世紀

前 言

10月2日至5日,亞洲最頂尖的藝術品博覽會「典亞藝博」又將如期與我們見面了。說起它的聯席主席和總監黑國強先生,大家一定不會陌生,「老黑」和「小黑」的故事早已傳為佳話。

2015年4月19日,黑國強先生在「以美濟心」(公眾號:weiminggumei)藝術與收藏課程第一期第六次課上,講解《中國傢具的收藏》。

因其獨特的成長背景和環境,所述角度不再籠統,而是有著鮮明的個人化視角,這使得該課程不僅有趣,而且有料。

現根據「以美濟心」課程視頻全文整理如下。

中國傢具的收藏

講解/黑國強 編輯整理/退藏

01/

進入中國傢具之路

我不是專家,我更喜歡自己的身份就是一個行家,我1986年入的行。

1949年解放之前,我的父親黑洪祿就跟著一個做所謂古董工藝品買賣的親戚,像一個學徒一樣去了香港。小時候他跟著這個親戚在北京也跑過一些古董的事情,古董這個行業在他眼中就是一生的事情。這也是今天我能站在這裡的一個原因,是我的一個運氣,因為我有這麼一個父親。

黑國強

我們家是回民。以前北京的古董業,跟諸如上海、南京、廣東的有點不一樣,很多後來經營古董的人,多從一些小買賣或工匠做起。回民當時都比較窮,從學徒起步,從事牙雕、玉雕等,很多人後來都去了香港,建立起了自己的古董事業。

我父親入行已經66年,我小時候家裡全是古董。最初他涉獵的品種很多,不光是傢具。修傢具、修瓷器、修陶器,他都學過,算是一個學徒的制度。

1986年我入行也是從這個身份開始,我不用洗衣服、做飯,但還是要打掃。

所謂學徒,當師傅的其實不會像上課一樣面對面跟你講一遍這件東西如何,那件東西怎麼樣,這是什麼材料,那該怎麼修理,都要自己去觀察。觀察很重要,觀察多了感覺就會出來,這比只看文字和記錄要重要得多。何況傢具本身也沒什麼記錄留下可供我們參考。

十七/十八世紀 黃花梨獨板面翹頭案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我學古董鑒定以傢具為主,但我小時候並不喜歡,吃飯是古董紅木傢具,睡覺是草花梨傢具,書桌是酸枝傢具,在家裡跑來跑去老是踢到這些非常硬的傢具,很痛。

我父親並沒有強迫我進入這個行業。

到我十幾歲,念了理科,和其他父母一樣,他們認為當醫生、律師或是建築師是比較妥當的,但我成績很不好,中學一畢業就念不下去了,我就跟父親說:「我還是留下來幫你吧。」有點不情不願的。

在家裡我最小,哥哥跟姐姐都出國了,我一直以為自己的路也是出國留學,結果可能是上天的安排,我走了現在這條路。

黑國強(右一)與黑洪祿(右二)、安思遠(左二)及安思遠的助手(左一)在大都會博物館前合照,1988年

我父親和安思遠是老朋友,1949年,安思遠第一次到香港就邂逅了我父親,並通過我父親在香港買了第一件東西,一件瓷器,緣分和友誼就這麼開始了。

1986年入行,我就已經有機會跟安思遠跑美國,他來香港我們就一起轉上環的荷李活道。當時古董傢具的中心還不在荷里活道,而是尖沙咀。

因為有碼頭和火車站,尖沙咀彙集了大部分從國內去的同行,北京、天津、上海、南京的,他們被稱作「外江佬」。當時分幫分派比較清楚,荷里活道集中了廣東和福建的行家。

清十八世紀 紫檀鑲大理石羅漢床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跟我父親學習古董是第一個重大的改變,第二個就是1999年。

子承父業是中國的一個傳統,但我的壓力其實非常大,很辛苦,到現在很多行家也說:「哎呀,你兒子很聰明,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將來接班!」而我更希望他先選擇自己想做什麼,因為古董在一個很簡單的供求狀態之下已經越來越難做,越來越難收藏。

1999年我建立了自己的品牌「研木得益」。我比較喜歡直接,對堂、號、軒等並不感冒。「研木得益」就很直接,我得到的東西都是從木頭上來的,所以做了這個品牌。

第一年創辦自己的公司,第二年我就去紐約參加了一個博覽會,現在博覽會的經驗,起步就是2000年。其實1989年我跟安思遠跑美國的時候,他參加過博覽會,我就幫他擺過檔,看人家怎麼宣傳、公關、推廣、經營、做marketing,那時候我就大開眼界,知曉古董不是單單一買一賣那麼簡單,而是可以做得很精彩。

02/

中國傢具的市場變遷

1中國傢具的收藏特點

古董傢具在整個中國古董收藏項目中是比較冷門的一個。

幾十年前,在我父親活躍的那個年代,它尚不能自成體系,而要附屬於其他的收藏門類。很多時候,在瓷器、玉器藏家家裡看到的傢具,都是用來擺放自己的藏品,傢具還談不上收藏,多寶格、畫桌、椅子等其實很少。

但它有一個特點,功能性、實用性、美觀性兼具,比較符合現在的收藏品味。比如很多年輕的高端消費者,為了追求生活的品位,會買設計傢具Designfurniture,在每年的米蘭國際傢具展裡面,很多設計的啟發都源自中國傢具。

十七/十八世紀 黃花梨方角立櫃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傢具的涵概面很廣,大江南北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農村都有屬於自己的傢具。品種豐富,椅、凳、床、桌、案、架、小件都跟家具有關,以及附帶的諸如地毯。雖然國內鮮見好的老地毯,但在國外,傢具、地毯、畫、瓷器都是整體性陳列,單一的傢具收藏家並不多。

古董傢具這麼多年升值的幅度相對平穩,漲幅最大的一個時期是在2000年後,國內市場起飛的時候才出現,最厲害的應該是在2009、2010年,國際市場金融海嘯之後發生。

對我而言,這種潛力不斷地增加,我的一切都從經營中國傢具而來,特別是博覽會,如果沒有這種經驗,沒有這種做買賣、投資產生的利潤,很多計劃都無法實現。

清十八世紀 黃花梨棋桌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另外一個特點是門檻可以很低,起步很容易。這裡說的是柴木傢具,過去幾十年它的升值幅度很低,跟紫黃傢具比,差距越來越大,十年的升值幅度不到20%。

相反,同期的紫黃傢具我們不用百分比,而是用增加了多少個0來談論。

2中國傢具收藏史中幾個重要的轉折點

西方主導時期

1

清乾隆晚期

通商口岸陸續開放,開始出現一般稱作「中國貿易」(China Trade)的製品出口至西方。除最著名之出口瓷器外,出口傢具亦屬其中。

我在英國看到很多黃花梨傢具,英語叫Padauk,據一些歐美的行家稱,Padauk來自印度,原料來自印度北部森林,但這些傢具我認為多由當時廣東師匠所制,經船舶貿易出口至當地。

用推理的方法,Padauk的說法卻也貌似合理,因為中印相連,原料經過山區進入中國,這與之前十年、八年大量紫檀從印度進入中國的路線如出一轍,當時也許就有另外一種黃花梨存在,只是產地不一樣。到了廣東,因為是通商口岸,大量廣作傢具的師傅就生產一些洋傢具運到歐美。

AN ENGLISH WALNUT BACHELOR"S CHEST

78.5 cm 75.5 cm 37 cm

成交價: 8,125 USD (含買家傭金)

我在去年春拍的安思遠專場買了一件黃花梨,他們叫「BACHELOR"S CHEST」,就是以前的船長在船上用的小傢具。因為沒人爭,所以撿了漏,8500美元就買回來了,黃花梨滿徹,典型的白銅,很漂亮的一件東西。抽屜很小,料卻很厚,用了一公分的黃花梨,單單按這個分量去算就已經是淘到寶了。

這種機會少之又少,大家都在搶一套四把椅子,可能就沒有力氣去搶這些洋傢具。

十七/十八世紀 黃花梨鑲大理石官帽椅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出口的還有一些大漆傢具,但是大漆有一個問題,保存情況很差,留下來的很少。黃紫紅做的洋傢具,因為中國市場的關係,所以找得比較多,幾年下來也升了值。

2

鴉片戰爭時期

洋人大量來到中國,大幅度地使用中國傢具,黃花梨、紫檀、紅木都大量地出現,比如我父親家裡用的一套沙發就是紅木所制,中國款式,雕的是草龍跟仿戰國時的玉璧那種圖案,廣作,上世紀50年代於香港購買,製做年代應是民國初年。

清十八世紀 紫檀鑲大理石南官帽椅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3

清末光緒至民國時期

文物、古董、藏品大量地流到國外。傢具以買賣為主,特別是在北京有很多美國的外交人員、軍事人員和商人,他們不在琉璃廠,而在魯班館,就是後來的北京硬木傢具廠,大量地買中國傢具,甚至是改制傢具、定製傢具運到國外。

當年還有老的黃花梨料去做這種傢具,我家裡現在也有這種所謂的仿古傢具,現在也成了古董傢具。

明末 黃花梨平頭案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4

解放之後

因為解放的關係,這種風氣轉移到了香港,香港的傢具業得以在短時間內蓬勃發展。

香港有一條「廣東道」,現在是購物街,以前都是賣古董傢具的,有十幾家,因為在尖沙咀,很多外國人就去那裡買傢具。

還有新傢具的生產,我父親也做過新傢具的生產,最發達的時期應該是上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大量的草花梨,小部分的黃花梨、紫檀跟紅木,都是在香港生產運到國外,幾十年下來這些也成了老東西,因為工藝和材料都是老的。

明末 黃花梨條桌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解放之後,像我父親這樣,從北京、天津、上海去到香港的行家,大量的傢具和資金都跟了過去,一些北方的習慣用語、技術也同步到了香港。

最初那些老師傅不知道什麼是黃花梨,只知道「香花梨」,因為很簡單、很直接,香的;紅木叫酸枝,因為它是酸的,很直接、很簡單。

黃花梨是帶到南方去的北方用語,繼而傳到國外;紫檀,一直都叫紫檀,當時沒有分大葉跟小葉,更沒有非洲紫檀。

逆轉:從西方回到東方

1

第一波明式傢具收藏熱潮

第一波明式傢具收藏熱潮,應該是上世紀30至70年代。中國傢具作為實用器被引進到美國,出現了大量改制,如將圈椅鋸腿改成沙發。

迫於無奈,我父親也做過,如應客戶需求,將八仙桌改矮,成為咖啡桌,也就是我們所謂的炕桌。架子床因為不能兩邊同時上下床,所以只留下一個床架,圍屏都不要了。

市場需求產生的傢具改制問題,到現在仍存在,值得注意。

清十八世紀 黃花梨四面平長方桌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我們面對的一個難題是如何恢復這些傢具的初始狀態,但很遺憾,沒有足夠的文獻跟記錄支撐我們將其恢復到100%的原狀態。

於是我們就用推理的方法:傢具當時就是產品,做一件產品總有其原因、方法,那麼它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用這種材料、規格、圖案、雕刻?可以往前推一下。

安思遠著《中國傢具:明清硬木傢具範例》

這一時期,研究著作、圖錄等,幾乎只有西方作品,如艾克、凱特、安思遠等。

安思遠書中的部分論點,雖然現在看有點過時,但依然是一家之言。更早的艾克,1944年出版了《中國花梨傢具圖考》,散頁裝幀,現在市場上這部書可能要十幾萬,當時在北平印了好像還不到一百套。

清十八世紀 黃花梨十字海棠紋方角立櫃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同時期美國人喬治·蓋特出版了《中國古典傢具》,明式的例子很少,大部分是清末民初的傢具,很多傢具就賣給了美國商人威廉·澤曼兄弟的公司。

現在這一批傢具流散於美國不同的博物館中,當時安思遠就跟他們買過一批,再轉售給博物館。

2

1985年,《明式傢具珍賞》出版

至1985年,王世襄著《明式傢具珍賞》出版,使大陸的古董傢具更大量地流入市場,形成一個延續至90年代末的黃金時代,惟仍以歐美、香港、台灣市場為主導。

當時跑貨,北京、上海、西安到西北,城市到農村,有一個現象我記憶猶新:去北京琉璃廠看東西,當時就看到一個農民拿著《明式傢具珍賞》,跟一些店鋪說自己家裡好像有一模一樣的東西。

清十八世紀 黃花梨四面平長方桌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這部書的出版當然是好事,但80年代中國市場還沒形成購買力,大量硬木傢具流到西方,就是因為這部書。數量之巨,比我父親過去幾十年經營加起來的數量還要多得多。

80年代就是這樣一個「美好」的年代,大量硬木傢具在香港出現,價格很低。80年代中後期,一對黃花梨四齣頭官帽椅也就五六萬港幣。現在,同類的椅子,拍場價格可高達數百萬美金。

身為一個中國人,我不知道是否應該為此感到高興,很矛盾,壓力很大。

清十八世紀 黃花梨烏木六方扶手背椅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80年代是我集中長眼的時期,特別是在傢具、木器方面。

大陸尤其是農村跑多了,就慢慢形成了一個網路系統,出現了大量中間人,即「鏟地皮」,當時瘋狂地鏟,到現在幾乎已經鏟光了,剩下的都在一些高端的行家和藏家手裡。

鏟地皮的過程,見了太多東西,完整的不完整的,改過的沒改過的,什麼材料都有,都很出乎你的意料,我現在的知識主要就是因為那段時間看過很多東西,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有感情。

清十八世紀 黃花梨獨板面翹頭案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當時我幫安思遠跑博覽會,他不純粹用傢具謀利,比如很多傢具其實是他自己用的,很多投資性質的傢具以前就賣掉了。

他替不同的藏家建立收藏系統,例如美國的洛克菲勒,為香港的洪氏他寫過《洪氏所藏木器百圖》,等等。

現在,這些個人收藏都在陸陸續續回到市場,值得我們關注。

3

「911」之後的大逆轉

1999年,我作為參展商參加紐約的藝術博覽會,成本很高,第一次就花了100多萬,一個6到10平米的攤位,就只擺幾件傢具。

我父親其實是反對的,當時我是年輕的二代,兩代人的看法存在分歧,但關鍵是看你敢不敢邁出這一步。我不敢跟父親說運費是多少,一百多萬不是小數字,我心想死就死吧,不成功便成仁。

結果成功了,遇見一個很重要的客戶,往後十年我的傢具事業就沒出現太大的問題。

清十八世紀 黃花梨方凳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老外收傢具是一件一件地收,細水長流,這跟國內的風氣很不一樣。

前不久我去古玩城辦春博,兩年前這種所謂的小型博覽會,賣的都是和田玉,現在全部都是珠子,什麼珠子都有,就是這種風氣跟國外不一樣。

國外是持續幾百年形成的收藏市場,多少年來並無太大改變,甚至二戰時期都有珍視這些藏品的氛圍,不曾間斷。

由2001年911事件起,隨西方市場經濟下坡及中國大陸的起飛,整個中國古董傢具市場在幾年間出現大逆轉至由西向東,到了2007、2008年,就幾乎100%轉到了大陸市場。

清十八世紀 黃花梨角櫃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從80年代起到90年代末,我們大部分的客戶都是歐美的,90%又是美國人。待轉至國內市場,沒幾年時間,大陸的藏家就完全代替了歐美的藏家。

現在,市場上的傢具藏家8成以上均來自大陸。西方市場的沒落,一個表現是美國的年輕一代在不斷地拋東西,有的進了博物館,有的就迴流到了大陸。美國、香港、大陸的很多拍賣,貨源就是美國。

03/

中國傢具收藏家的變化

1市場的分布、轉移1

解放前

進入20世紀,如我父親所述,他少時(即解放前),北平所見的明式傢具買家多為對中國文化有一定認知的歐美西方人,以學者、外交人員及商家為主,當時傢具只是一種產品,價值不高,大量出口西方。

日本也有,如山中商會便買了恭王府的東西,青銅器、玉器、瓷器、字畫等,其中也包括傢具,黃花梨的很少,以紫檀、紅木和大漆嵌螺鈿的傢具為主。

我在日本也買過嵌螺鈿的傢具,就是山中商會流出來的東西,但當時價值並不高,只是附屬品。雖然如此,日本也很少出售,因為他們自己就在用這些傢具。

明末/清初 黃花梨圈椅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我父親1969年出來做生意,從香港、新加坡、印度、倫敦、美國,再往回走一圈,所謂跑單幫的形式,在美國淘完寶,去英國賣了一批東西,主要是賣給行家,瓷器跟玉器。

在新加坡賣的是一種煙壺,當時有一種用大嘴鳥的頭骨做的煙壺,美國很多,沒有禁運,隨便做買賣。最後帶回香港的就是一些翡翠、琺琅彩的煙壺等,他的視野就是這麼形成的。

2

50年代至70年代初

到70年代初,我父親才開始主攻傢具。為什麼呢?「我就不用再跑了,因為蘇富比已經在香港開業了。」他說。

1973年,他真的就不跑國外了,轉而去內地找傢具,從深圳羅湖橋走過去。那時還處在「文革」時期,但是已經有廣州交易會,能買到東西。

香港去了一批行家,有專買傢具的,有專買文房的,有專買瓷器的,有專買字畫的,當時給國家創造了不少外匯。香港成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轉運中心,此時仍以歐美外交人員及傳統商家為主要買家。

明末 黃花梨平頭案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50-70年代,因為解放的關係,古玩交易重心轉到了香港,真的是什麼都有,當時在美國可以看到宋代神道石一對羊,我們甚至經營過一人高的神道石,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3

70年代末至90年代

70年代末到90年代,西方歐美及港、台等地出現相對從事新興產業(如科技、金融)的新一代中青年買家。90年代末,因為是柯林頓印鈔票的那個時期,大量從事科技跟金融的美國人,在收中國的古董,傢具也不少。

有一次博覽會開幕,其中有位夫人來看了一遍,第二天因為下大雨她穿著雨衣又來了。先問價錢,第二句,最低多少?我減了10%,然後她說你明天早上來我公司取支票,我在想真的假的,一百萬美金的東西誒。

第二天我去了,真收到支票,當時在美國還比較容易開銀行賬戶,我馬上就跑到銀行開了一個賬戶把支票入了進去,果真收到錢。她還說我不急,博覽會結束之後你再把東西送給我。

當時就是那麼簡單,不像現在,價格砍來砍去,很累。

有一些國外的行家問我,怎麼賣東西到中國大陸市場?我說你把你在店面的售價再加30%,讓他們去砍,是很累,但是只讓10%可行不通,起碼有讓對方對半砍的準備,而通常是減30%,對方就同意了。

清十八/十九世紀 黃花梨長方桌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在行家市場上是這樣,拍賣的遊戲規則又不一樣了。當時比較嚴格,就蘇富比跟佳士得兩家拍賣公司,拍完東西,一個月之內就得給錢,沒有商量餘地。現在一年、九個月、半年以後付錢的都有。

當然我們需要這種市場,現在西方的行家也能理解,畢竟兩地的文化不一樣。

當年這些四五十歲的買家,現在已經七八十歲了,他們以較具系統的方向收藏傢具,包括以研究、著書、立冊及展覽等方式進行。他們很願意在博物館辦展覽,借也有,捐也有,跟不同的學術單位合作。

特別是1996年紐約佳士得舉辦的美國加州中國古典傢具博物館專拍,好幾件東西就破了當時的記錄,並第一次公開出現超過一百萬美金的中國傢具。

第一次公開出現超過一百萬美金的中國傢具:黃花梨嵌大理石落地屏

4

21世紀

進入21世紀,開始出現以從事實業、後以金融地產為主導的中國大陸買家,鋪天蓋地的媒體報道和鑒寶類節目也出現了。

初次看到央視《鑒寶》,我感覺很新奇,後來英國有人學了,但是學不來,他們仍舊以一種娛樂的方式在做,在中國卻是遍地開花,泛濫到好像每一個老百姓家裡都有一件「國寶」。

清初 紫檀方凳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對我來說,國寶就是宮廷傢具,我家裡倒沒有。做傢具的這幾十年我比較嚴格。宮廷傢具很少有帶年款的,即便有也不一定是宮廷傢具,甚至宮廷用的也不一定就是「宮廷傢具」。

例如,光緒皇帝大婚時的那套紅木傢具就是在北京買的,而非造辦處所做。唯一受認可的也許就是雍正時期留下來的大量記錄,已故的朱家溍先生曾寫過一本《故宮退食錄》,其中就有大段與傢具相關的記載,極具參考性。

但是提到黃花梨的很少,這也意味著到乾隆前後黃花梨傢具已經越來越少,馬上就被紫檀給替代了。

2思維、品味的變化

1

早期崇尚複雜

收藏家是市場的一個風向標,市場上有什麼需求,相應的藏品自然就會升值。

早期西方買家感興趣的,尚以相對較多雕飾的硬木製品或有中式山水、花鳥紋飾的大漆傢具為主。這集中體現在出版的相關圖錄上,現在孔夫子舊書網上能買到的那些書,硬木傢具收錄得極少。而對此尤為熱衷的,是法國人和英國人。

早期的華人亦以繁瑣雕刻及工藝的紅木傢具為尚,而未有單純的傢具藏家。這類清末民初的傢具,桌、案、凳、屏風,尤以香港、廣東市場為多。

現在去香港上環,那些賣中藥、海味的老鋪子里,都會有一套這樣的傢具,異常繁瑣的太師椅就是從廣東流行開來。其實很不舒服,像是用來趕客的椅子。

早期趕客的椅子是什麼?就是玫瑰椅嘛。嘉德香港「1間房」專場為什麼能出現成套的玫瑰椅?就因為是給客人坐的,主人不坐。我家裡也有一套玫瑰椅,也是六張,看著就很不舒服。

「一間房」中的玫瑰椅

2

漸趨簡約風格

爾後的西方藏家漸趨崇尚線條簡約的傢具,即統稱明式傢具的明末清初黃花梨傢具,並開始著書立說做展覽。

當下我們依然崇尚簡約的明式傢具,它與現代家居最為配合,但我並不主張家裡全是中式傢具,而要混搭。

很多早期有關家居設計的圖書,特別是歐美的,就出現了很多混搭。如果是純中式,我現在無法接受。傢具一定要使用,用著舒服,看著也要舒服,這是收藏的要點。

清初 黃花梨卷口背卷草紋玫瑰椅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安思遠曾說,你不想與之生活的東西就別收,一心想著賺錢,就去當行家,想兼顧行家和藏家兩種身份,需要時間。

我也有不賣的東西,但我無法保證永遠不賣,這些傢具終歸帶不走、看不見。有這種將自己視為過客的心理,就不會有壓力,就會變得享受和滿足。

同代的海內外華人收藏家以清代以後的紫檀紅木之物為好,但多僅以作擺設為主、收藏為副,觀念有所不同。香港好一點,出了幾個收藏家,像葉承耀醫生和洪氏,但年輕的還是較少,主要集中在大陸。

90年代末的大陸藏家亦以繁瑣雕刻傢具為尚。2000年後,大陸藏家開始欣賞及收藏線條簡約的明式黃花梨傢具,特別是未經或小量修復的原皮殼的東西,與喜好傳統或宮廷傢具愛好者並駕齊驅。

原皮殼對我來說其實是臟,但為什麼會有人喜歡?他們認為保持原狀更重要。當年我們鏟地皮找到的就是這種傢具,放在豬圈旁邊,有的雞籠門索性就是一塊明代花板,諸如此類。

清十八世紀 黃花梨方凳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那時候跟我父親學,這些原皮殼的東西收過來,我會先洗。筆筒、盒子、傢具,天天洗,洗了三年。

這其實是熟悉材料的最好方法,質感很重要,收藏要用上五感,要看、要聽、要摸。

我看家具有一個習慣,看完面摸底,材料的厚薄,有沒有碰撞、損壞的痕迹,底下有沒有漆,是不是原裝漆,通過摸能了解七成,再用手電筒一照就更清楚。

以前手電筒並不是在拍場上用,因為拍場上的燈光已經很強了,而是在農村鏟地皮,因為普遍只有一個小燈泡,沒有公路也沒有高鐵,到那天都黑了,就需要用手電筒。

初期收藏所謂原皮殼傢具的人,他們覺得這樣更保險,假貨出現的概率較小,實際上這種造假更容易,火燒、墨水,乃至當切菜板留下的痕迹,現在都能做出來。

我看過有人把一件木器直接扔到糞池裡面,再撈上來,洗乾淨了,後期就用酸、鹼咬。因為要知道怎麼分辨,我經常做實驗,雖然很少親手修傢具,但有問題我就做實驗,找尋一些心得。

十七/十八世紀 黃花梨筆筒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傢具跟瓷器不一樣,它有點兒像玉器,會吸人氣。天天用,包漿就會出來。

黃花梨,以前其實不分海黃還是越黃,我就不太相信老黃花梨傢具的材料是海南的,越黃更合乎邏輯,因為越南交趾在明代就是進貢國,跟現在的所謂走私路線一致,先到廣東、福建,再通過運河進入北京,很自然的事。

黃花梨有一個特點,同樣的體積,密度和硬度可以相差很遠。我們看傢具的時候就掂,憑感覺大概能知道這種材料硬不硬,密度高不高,油性足不足,質量好不好。

我父親講過一個小故事,他還在打工的時候,工廠有一個大畫案,有工的,應該是清代的東西,當紅木賣給一個老外,要鋸腿改成一個大的咖啡桌。師傅已經在鋸了,父親背著風沒有聞到酸味,而是一種香味,他就說停。原來那個畫案是染黑的黃花梨,因為清末民初不好黃花梨,而好紅木、紫檀。

現在市場上看到的很多筆筒其實就是黃花梨染黑的,當時文物店一律都寫「硬木」、「紅木」,因為已經染黑了,他們沒洗、沒看,所以筆筒很便宜,60塊錢就能買到一個直徑很大的。

現在怎麼算呢?20公分以下一萬,超過20公分的可能就要兩萬。安思遠的專場拍賣有一個筆筒,是我父親送的。那時候安思遠在香港租了一個房子,就送給他當垃圾桶。35公分,買時候的價錢是6000,最後拍了24.5萬美元。

黑洪祿送給安思遠的黃花梨筆筒

近兩三年,隨著市場求過於供及眼光和知識的累積,大陸藏家開始轉攻早年流至海外、已經整修及打磨的明清傢具,形成一股迴流之風。

老傢具,西方人是要使用的,擺在家裡要好看,所以會弄得乾乾淨淨,也就是現在所謂「洗過澡的」。

美國市場上還有很多美國人自己修壞的傢具,有一年某大拍賣公司圖錄封面是一對大櫃,其中一隻改成了電視櫃,另一隻改成了酒櫃,用螺絲把鏡子釘在上面。

在美國有很多這種傢具,隨意改,有的用牛皮膠粘,有的將披麻披灰的部分先鏟掉,然後用黑漆刷底,有的將軟屜改成硬屜,等等。其實這種修理方法是香港人發明的,後來傳到了美國和歐洲。

04/

收藏與價值

——軟木、硬木的收藏趨勢

1中國傢具收藏價值趨勢圖

我喜歡用三角形去解釋市場的情況。

最底層量最大,供應最多,是每個農村都會有的柴木傢具。

當時我們什麼都收,感覺很幸福,不用每一件都看,也會買到錯或改的東西,但是因為代價很低也就無所謂。很多小板凳、小圈椅都是農村用的傢具,我們一堆一堆地買,現在也不好賣,大家都在追求高端的東西,說得難聽點,可能送也沒人要。

好一點的就是清中期乾隆以後、嘉道時期的一些軟木傢具,榆木最多,柏木也不少,蘇州流行的柞榛木也劃歸這一類,稍微好一點的就是櫸木,現在說的紫榆、紅榆,其實就是櫸木中比較好的,也比較少。

中層,英語叫mediocre,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傢具,現在也比較少了。明末清初的軟木大漆傢具,以山西地區為代表,還能保存下來,但是漆的狀況普遍不好,因此面臨的一個問題是修還是不修?不修不能用,修又不好修,特別是覆蓋一些鑲嵌工藝的,沒法修。我只有一件算是保存得比較完整的,不能修也不能拆,但是還能用,就是臟。

第二層現在比較流行,雞翅、鐵梨、紅木、酸枝,都屬於這一類。清中後期商品市場大量興起,很多這種傢具出現,帶石頭的太師椅,嵌螺鈿的八仙桌,北京城裡就有很多。我奶奶家裡用的八仙桌、炕櫃、炕桌都是這類傢具,年份不會太長,清中晚期到民國,四合院到小平房時代,家裡都有這種傢具。

最高端的就是大戶人家使用的,為官、經商、有錢的,都使用黃花梨和紫檀。

國家博物館「大美木藝」展中的這件就是我們借出的,屬於尖貨。為什麼?黃花梨直馬蹄腿,屏風嵌理石,還能保持一種不用膠、隨時拆裝的狀態。

有一年在香港博覽會為了展示它,我們做了一個立體的支架,將其拆散再支起來。另外一個特點是所嵌理石保存得非常好,很漂亮的山水畫,現在仿古傢具上的石頭,都是用機器鋸的,底和面都是平的,但這件的底和面並不平,厚度不一,是為了遷就山水的形狀所做的一種打磨,就連鑲嵌理石的木框邊緣,都是依據石頭的形狀而做。

這種做法很罕見,所以我父親一直都不放手,只展不賣。

2中國傢具收藏價值趨勢變化

近十年,上述趨勢發生了一些變化:尖端的部分不斷地拉高拉長,越變越窄,供應少而價值愈來愈高,往往是翻幾番,多一個0、兩個0的差別,每年都在破紀錄,以前可能十年才破一次,現在循環越來越短;最底部則不斷向下擠及左右兩旁拉,因收藏價值小而乏人問津,數量相對變多;第二、三層的因市場興趣漸濃及供應減少,亦於近兩三年持續慢慢往上;第四層的則無甚起落。

朝著上述的三角形現象走,其增幅亦不會太慢,會逐步緩和但持續向上。傢具繼續是主流之一。

畢竟傢具是地面上的東西,供應有限,而與古時黃花梨、紫檀等名貴木材同等質量的新材亦幾乎絕跡,作假不再容易,具備一定的收藏價值。

清十八世紀 紅木雙圈卡子花方凳一對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出土的傢具我也見過,但是很少,大部分都是遼金宋代類似楠木的傢具,雖然保存狀態很好,卻是陪葬品、冥器,不是生前使用的傢具,跟我們所謂的明清傢具不一樣。

傳說出土過一些明代的黃花梨傢具,但實物我沒見過。鐵梨的我見過,因為鐵梨比較能扛,埋在土裡幾十年可能也不會變,黃花梨就不行。

大陸近年乘市場的興起而往上飆,不過有點快、有點瘋狂,而且尚未見底,這跟早年西方主導的成熟、理性但增長慢的情況不同。但隨著知識經驗的累積,一大批成熟而有能力分辨好壞真偽的收藏家會出現,對市場會起到正面的推動作用。

05/

傢具收藏修復和整理概念的變化

1黃花梨傢具的保養

我為什麼那麼推崇黃花梨?

就是美,很簡單,美,而且變化比紫檀更多。而怎麼用,怎麼處理,怎麼保養,它的觀感都會不一樣。

比如說同樣的款式,紫檀跟黃花梨放個十年,天天擦,天天用,紫檀的包漿很容易出,沒幾個月就變黑、變亮,但是黃花梨天天用,天天都會變,大部分時間是變淺,很多在國外找到的黃花梨傢具,淺得跟榆木、柏木沒有區別,但它就是黃花梨。

周邊的環境很重要,比如說小平頭案放在窗邊,上邊放一個花瓶或是佛像,曬不怕,水也不怕,就怕干,所以北京的氣候很不合適收傢具。

還有北京修過的傢具拿到香港也容易變,香港是比較中性的一個地方,潮不怕,潮我們用燙蠟保養即可,最好的方法是舊的棉衣,越破舊越好,天天擦,什麼都不用放,很簡單。

我曾替一些藏家重新保養傢具,他們平時用傭人保養,傭人用那些在超市買到的噴的東西,但那種東西很危險,有腐蝕性,長期這樣保養老傢具很難救回來。

現在還有一種方法是用一些透明的樹脂塗一層,因為快,但它把整個木材的纖維都封住了,顏色不會再改變,水也不怕,但以後也沒法救回來了。

2

修復、整理概念的變化

1

早期

早期沒有嚴謹的收藏及修復概念,純以傢具的使用作出發點,不太講木材的分別,隨意及不講技巧的木工,因應尺寸及功能而隨意拆裝改制,做傷害性的表面處理,如隨意刮磨、塗油、染色、油漆等,有時候黃花梨就跟白酸枝混搭在一起用。

白酸枝是一種很有趣的木材,若整件傢具都用白酸枝做的話,很容易當成黃花梨買賣。我就中過招,要是放在一起就比較容易分辨。

我最早知道白酸枝這個詞,還是廣東的師傅跟我說的,它屬於酸枝的一類,只是顏色比較白,跟其他酸枝一樣,有一種紋路比較明顯,像雞翅木白色的「翅」那種紋路,而黃花梨很少有這種紋路。那怎麼分辨呢?上手一掂,白酸枝不管怎麼樣都比黃花梨重很多。

當時其實也算不上做假,到後期所謂修復或改制這些傢具,已經沒料了,在北京就出現很多用白酸枝來充黃花梨。單一的白酸枝傢具,大件的其實很少,頂多是凳子跟椅子。

清十八世紀 紫檀卷草紋長方几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2

中早期

中早期較多保留傢具原本形態及功能,但仍多以一般傢具視之,仍不講究表面處理。

初期我跟父親學的時候,工廠有一個師傅,現在洗傢具最好是用溫水慢慢洗、慢慢擦,可能一把椅子要洗幾天,但他一個小時就搞定了,用刮刀,所謂的自然風化的包漿馬上就去掉了,雖說看起來不是100%新的,卻是一種破壞性修復,現在你這一刮可能幾十萬就沒了。

早期這種東西就是用小刀刮,刮完還聞,這也成了分辨材料的的方法。

3

中期

中期市場多了從內地偏遠或農村發現的明清傢具,因多年人為不當兼有破壞性的保養與使用,而變成髒亂的不佳狀態,令人將正常久經正當使用的皮殼與髒亂破損混為一談,卻反而變成收藏的標準,致作假之風四起(因髒亂效果較易靠人為製造)。

八九十年代,我跑農村看到很多所謂原皮殼,其實是非正常使用狀態下產生的皮殼,跟我們每天使用長期累積下來的皮殼不一樣。

清潔是最討厭的一個工作,但能收穫很多。

我修過一對大的頂箱櫃,洗到裡面的時候發現很臟,以為那一層就是灰、麻、漆,結果不是,越洗越黃,還有米、草、麥夾在裡面,臭得不得了,原來我在洗雞糞。

但另一隻卻沒事,實際上它們分屬農村兩兄弟,一個拿來養雞,另一個沒養,這成了做傢具收藏很有意思的地方,留下很多想像空間,充斥很多民間故事。

十七/十八世紀 黃花梨筆筒兩件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當切菜板的就更多了,我還能分得出它們是切什麼用,切肉的、切菜的,還是和面用的。

活面的破壞得最嚴重,因為要切,刀路頻密。那肯定是農村公社飯堂用的傢具,每個縫都是白麵粉,長期下來就變成黑的、髒的東西。

切肉和切菜就是長期沾水,面已經呈一種粉狀,這種也是最難處理、最難救的。

沒有辦法,當時很多人就用刮,但我們是慢慢洗,很累,但是很好玩。另外放在廚房用的,很多腿被燒了大部分,特別是畫案、條案這種常見於農村的東西。這就是破壞性的皮殼,破壞性的包漿,與我們從審美眼光出發的觀感完全兩碼事。

4

現在

現在雖然對好皮殼的傢具尚未有結論,因畢竟是較主觀的看法,但隨著更多的觀察對比及早年流出傢具的出現,相對多元、包容性及欣賞其原始設計及工藝的修復、整理概念漸成主流。

真正原皮殼的東西我們千方百計要把它恢復成原來的狀態,要花的工夫要多很多,成本也高很多,是一個潮流的轉變,不同時代不同市場的人的口味的轉變。

06/

中國傢具收藏的細節差異

——以兩把椅子舉例

1兩把椅子

這麼多年,朋友、客戶都會問一個問題:我該收藏什麼?或者問得再細一點,假如一生只能收藏一件傢具,該選什麼?

左邊這把椅子是我父親的收藏,他坐過很長時間,一直不肯賣。

因為問的人越來越多,他索性就搬走了,藏在倉庫裡面。很多人還在追問,「我能買嗎?」我父親就說,「你是第101位在等著的。」

左邊的椅子大約是1980年在北京東華門一處收購站找到的,右邊是1989年賣到美國再迴流的一件東西。兩把椅子都是黃花梨,左邊的年份要早一點,可追溯到明代,像山西或是山東出來的傢具;右邊的應該是清乾隆左右北京出來的傢具,更纖細。

我們都用燙蠟的方式處理過,但左邊的顏色仍要深一些,這與使用的材料質量不同有關。看造型,兩者很像,都有挓度,這與玫瑰椅不同,很多玫瑰椅都是直上直下的,特別是清中期的玫瑰椅。

2設計

兩把椅子,左邊是純正官帽椅的搭腦造型,右邊已經有點兒變化了,後面是平的,一是省地方,因為挨著牆擺不會擋著,二是省料,比前者會省一倍厚度的料。左邊的出頭是圓的,右邊是平的;左邊的沒有聯幫棍,右邊的有;左邊的鵝脖縮進,右邊的一木連做。

若說結構比較結實的,其實是左邊的這把。為什麼呢?想像人在搖、在動、在搬傢具的時候,因為是一木連做,就很容易使椅盤邊抹交接處鬆動。

傢具看起來好像都沒什麼區別,但不同的做法必有其因。

比如左邊的這把,不是為了好看,也不是為了簡約,而是考慮到實用性,使用了二十多年,它沒有重新進工廠做過保養,只是擦一擦,燙燙蠟。另一把迴流之後還要拆了重修,就是因為它鬆動了。

左邊的椅子,後立柱跟腿足整體向後彎,坐起來更舒服,且靠背板的角度可以做得更大,對腰板的支持更直接;右邊的呈S形,整個人會向前彎曲,我坐過很多次,很不舒服,且因為整體呈S形,就沒法將靠背板的S形幅度做得很大。

兩把椅子後面都是刀牙板,是最簡單的一種設計。

左邊的椅子,椅盤下三面沒有券口,兩側的橫棖更高,一是比較好看,看起來不悶,二是因為支撐點在中間,更結實;右邊是典型的清早期到清中期的產物,三面有券口,後面是單獨的刀牙板。

前者能找到保持原狀態的機會比較多,後者因為券口的牙板容易掉,就一定要修復,比較難保養。

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從細節的變化,從高矮、寬窄、粗細的不同,可以看出設計觀念的迥異,既要中看,更要中用。很重要的是整體的流暢感,是否一氣呵成。

3用料

總有人問,你是收藏材料,還是收藏東西?

左邊的椅子兩種優點都有,它不省料,靠背板頂部有17.5公分,右邊的是14.5。不省料質量肯定要高,左邊的應該是當時特別定做的,買它的人或者是擁有它的人有這樣的要求。

二者高度也不同,右邊的1.2米,左邊的1.2米不到,所以不一定是越高就越好,最重要的還是看比例,三維地去看。

左邊的靠背板底部比頂部更寬,達到了18.5公分,差一公分觀感就很不同。

這是古代工匠的巧思,當時做傢具,設計、生產、開料、打磨,可能就是同一個人。右邊的底部卻比頂部窄,看起來很彆扭,且這塊靠背板當時還修壞了,右邊緣是彎的。在拍場不能拿尺子去量,往往要靠自己的感覺,只能多看。

很多人不會注意靠背板的厚度,左邊的接近兩公分,右邊的只有一公分多一點,差了近乎一倍,很薄。

如果同時去敲兩把椅子的靠背板,左邊的聲音就很渾厚,很穩重,右邊的則很脆。也正因為左邊的靠背板寬,對腰部肌肉的支撐就更好,能長時間端坐。

本身其靠背板的彎幅就很大,還做這麼厚、這麼寬,用料之奢可見一斑。

椅柱也是如此,右邊的兩公分多一點,左邊的要粗很多,接近三公分,至中間扶手處,變粗的幅度也更大。就是這幾毫米,使整個比例的感覺都不一樣了。至椅盤處,達到最粗,直至腿足。好的椅子,椅柱的粗細分布都是這樣。

4隱蔽處

左邊的椅子,椅盤前大邊中間多了一條凹進去的線,雖然整把椅子看起來很厚重,卻不笨,就是因為多了這個細節。很多椅子、凳子和帶刀牙板的平頭案其實都有這個細節。

我看過的刀牙板平頭案,清早期的大部分都是右邊椅子的做法,能到明的就是左邊這種。可能是設計觀念的不同,兩代的人的眼光有點兒不一樣。

這種觀念延續到了下部,左邊的椅子在腳踏和腿足內側都起了一條線,它不是通過一般的視角能發現的,往往需要高低、不同角度地左看右看,才能找出這些細節。

左邊腳踏下的牙板造型與上面的一致,而右邊的已經變得不太一樣了。

在很多隱蔽處古人都不馬虎,特別是明代末期。我很少把傢具定為明中期,並沒有什麼證據支持這個說法,最早有提過花梨這種材料的書還是《魯班經》,很小的一段,《魯班經》最早的版本就是嘉靖時代的,所以我認為大部分最好的明代黃花梨傢具都是嘉靖以後才有的。

再看椅盤底部。左邊底部的漆、灰、麻還保持得不錯,穿帶是原裝的,當時大部分用的是鐵梨、榆木和楠木。

右邊是我們是整修後才變回原來的軟屜,原先是硬板貼著草席,穿帶也是我們修配的,用了鐵梨木,漆是修的時候弄得乾乾淨淨後重新塗上去的。

這些都是評估一件傢具價值的因素,椅子的底,柜子的後面、裡面跟底,等等。

5總結

不論新舊,一定是重質不重量、貴精不貴多,不怕買貴、最忌買錯。

一把好的椅子比一對普通的椅子要強很多,所以在我們重要的收藏裡面,左邊這把是頭一號,不是一對、一套,就是一把。

後來我們又找到一對,還是黃花梨的,全部原裝、原皮殼,右邊這只是其中一把。這不是紫檀,黑是因為幾百年來沒洗過,沒擦過,天天用,汗、油、泥、鹽分、體溫就形成了一種皮殼跟包漿。

這兩把椅子很像,只是右邊的靠背板更寬,有20公分,出頭的部分有小孩的一個拳頭那麼大,更不省料,但其椅盤高度比左邊的還要矮3公分,更適合現代家居環境。但這種高度在古代很少,是特殊歷史時期的非主流之物。

收藏市場發展速度很快,我們今天看到的所謂定價,可能明天就不一樣了,多半是往上漲。

頂級行家、頂級市場的那些藏品的價值反映的可能是兩年後的市場,所以現在付出的也許稍微多一點點,但是再過兩年或者五年,這個多一點點最後你的回報可能就是多一個0。

十七/十八世紀 黃花梨翹頭案

1980年代/1990年代初黑洪祿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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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丨謝谷

主編丨程香

出品丨退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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