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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遠,美玉傳湖湘?

凌家灘遺址位於長江以北的安徽含山縣,溝通長江與巢湖的裕溪河從遺址南邊流過。距今5700年前的某個時候,一支人群來到這裡定居下來,遂有了凌家灘聚落的出現,大約百十年後,這個聚落獲得快速發展,成為遠近聞名的地方,後來又進一步發達。它之所以聞名於世,主要是高等級墓葬出土了大量的玉器,這批玉器使凌家灘聚落在中國新石器時代晚期的文化叢體中擁有了耀目的光輝,不僅照亮了一直沉寂無聲的巢湖地區,也成為東亞文明璀璨的瑰寶。固然,支撐這個玉器文化的社會當有不同凡響的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這也是考古學家最感興趣的問題。因此,近年圍繞聚落形態及社會組織所開展的考古工作也頗有斬獲,如區域系統調查得知,凌家灘遺址面積達160萬平方米,是巢湖地區唯一的特大型聚落。此外,還發現了周長超過2000米、最寬達30米的壕溝、近3000平方米的大型紅燒土遺存、周邊聚落遺存等,這些考古成果不斷豐富了人們對於凌家灘遺址和凌家灘文化的認知。能夠充分表現凌家灘文明高度的遺存是編號07M23的一座墓葬,它是凌家灘遺址迄今發現的規模最大、隨葬品最為豐富的墓葬。這座墓位於墓地的核心位置,也靠近祭壇的頂部。墓葬的填土中發現了一件大型玉雕豬形器,全長約72厘米、寬32厘米,重達88公斤。墓中出土遺物共計330件,包括玉器200件、石器97件、陶器31件,另有碎骨和綠松石各1件。玉石器以鉞、環、鐲、璜、玦、璧、錛、鑿等器形為主。在墓坑中隨葬的玉、石緊湊成層排列,中部位置還有3件玉龜,龜的腹腔內還有2件玉簽。其他墓葬中還出土了一些頗具特徵性的玉器,如87M1出土的玉人;87M4出土的玉版及玉龜;98M29出土玉人、玉鷹等,都是極為重要的文物。

凌家灘07M23

凌家灘遺址出土玉豬

凌家灘遺址出土玉人

今年是凌家灘遺址發掘三十周年,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聯合相關單位召開了這個學術研討會以茲紀念,本人作為受邀代表榮幸參會。

12月2日上午開幕式上,張敬國先生作題為"凌家灘文化"的主題發言,張先生是凌家灘遺址前五次田野考古發掘的領隊,整理和出版了凌家灘遺址的考古報告。他的學術人生與凌家灘遺址結下了無法割捨的情結。他在發言中交代了為什麼要開這麼一次會,"因為凌家灘文化的研究面臨邊緣化的趨勢。"直言不諱的風格一如從前。他說,年前他提出要召開凌家灘遺址發掘30周年學術研討會,但地方政府不積極,不想開這個會,最後通過李修松副主席來促成這個會。會上的這一番表白,其坦誠與擔當令人佩服,有幾分豪氣,也有幾分苦澀,表達出考古工作者的艱辛與堅守。接著,他介紹了凌家灘的發掘情況和玉器的情況,他的發言是對凌家灘遺址和凌家灘文化研究的一個全面回顧與總結,具有重要的學術史價值。

會議現場

開幕式及主題發言到上午10時左右結束,與會代表乘車前往凌家灘遺址,趕到遺址時已是正午時分,在這一帶頗有名氣的老鵝湯飯店吃了中飯,喝了老鵝湯,隨即參觀遺址。當年發掘的祭壇和墓地,現在已經做了保護展示,保護的方法是將原來的墓坑、祭壇及其遺迹回填,其上覆土,然後在上面做復原性展示,這個展示完整地復原了當時墓地、積石、祭壇的情況,藉以重現當時的情景。按照不改變原狀和最小干預的保護原則,這樣的覆土回填保護是可取的。但是,在上面做的復原性展示,卻不盡理想。因為這種露天復原展示,並沒有展示真實的文化遺存,同時,還得為這個展示的遺存做保護,實際上是對一個復原的假的文物本體"做保護",如日常維護、修整、養護、監測、巡查,等等。但是,這樣的復原性展示是否能夠表達文物的真實性與完整性?是否能夠展現文物科學、藝術與歷史的價值?仔細琢磨起來,還真是一個問題。在遺址保護範圍建的凌家灘文化村、凌家灘文明探源館、考古工作站卻是很有特色甚至亮點,值得一看。

凌家灘遺址本體保護展示區

3日上午是研討會,有七位代表做了PPT發言。首先是朔知先生介紹凌家灘近年的聚落考古情況。朔先生是善於充分表達內心想法的高手,也善於理論概括和邏輯推理,具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他談了凌家灘的興衰,談了整個皖江的環境與聚落變遷。他近年在凌家灘及其周邊開展了聚落考古,主要是做系統調查和勘探。他明白凌家灘遺址聚落考古要做什麼,因此起初就制定了嚴密的規劃,設置了大地方格和坐標,所謂織網成圖,再按圖索驥。凌家灘區域調查的範圍很大,共進行了五季八次,基本掌握了裕溪河一帶的情況,發現了大面積的紅燒土區。考古發掘確定了一處大型遺迹,有紅燒土,基槽,還對壕溝進行了解剖。附近的韋崗遺址也發掘了壕溝和一些遺迹。這些年的工作表明,凌家灘是當時裕溪河流域唯一超大型聚落,是周邊小聚落聚變的結果,其有效控制範圍在幾百平方公里以上。毫無疑問,這些成果是很重要的,不僅摸准了凌家灘遺址考古的基本方向,也為進一步開展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秦嶺老師專門談了凌家灘07M23出土玉器無損分析及相關問題。她與同事一道,利用日本Horiba (堀場)公司的XGT-700能力色散熒光光譜顯微鏡對凌家灘07M23出土的254件樣品進行檢測。分析條件是X光管電壓,30KV,管電流,1mA,采譜時間,150秒,每次分析采譜2-3次,取平均值。解譜方法為單標樣基數參數法。基本結果為:凌家灘玉器中,軟玉佔90%,蛇紋石佔4%,玉髓佔6%。在軟玉中,透閃石佔81%,陽起石佔11%,偏陽起石占 8%。發現石鉞製作與質料存在相關性,大孔弧刃形為葉蠟石類,含剛玉,偏獨山玉類,石錛為絹雲母類為主。這說明質料的選擇與器物的類型是有關聯的。總之,遺址的玉是自我生產自我消費的一個系統。秦老師還談及檢測分析的設備問題,指出手持式的光譜分析儀做檢測存在問題,要獲得真實科學的數據,還得依賴更高端的設備和科學的方法。呂鵬先生的發言題目是凌家灘遺址動物考古學研究。他指出,江淮地區動物資源豐富,同時也是文化交匯之地。他全面研究了凌家灘遺址的動物遺存,採取了動物考古學鑒定研究方法,進行量化分析並結合相關研究,同時還引入自然科學方法,如古DNA、鍶同位素分析和食性分析。在分析過程中,他特彆強調要結合考古存在背景如動物遺存出土背景、動物形象玉器等深入探討。通過研究,凌家灘動物有貝類、魚、鳥、豬、老虎、梅花鹿、狗等動物遺存共計1000多件。豬有很高的比例,顯示當時已經開始了家豬的飼養,但也存在著野生種群。通過對家豬死亡年齡結構分析,認為家豬可能有特定的年齡段,如1.5-2歲左右進行屠宰。通過食性分析,還可以了解家豬到底是圈養還是放養。他指出,凌家灘動物資源的獲取主要是漁撈、狩獵和飼養等三種,動物飼養方式並沒有佔多大的比重。凌家灘與韋崗遺址的鍶同位素分析可以發現這兩個遺址的動物都是當地所產。田廣林先生做了凌家灘與紅山文化交流的玉學觀察的發言。他認為,從凌家灘文化與紅山文化出土的玉器來看,玉人、斜口杯、玉鉞、玉鷹、玉環、多聯璧等均有很多相似性,意味著在距今5500年前後,中國史前南北上層社會之間彼此交流和雙向認同的客觀存在。這種交往和認同,在某種意義上說,應該意味著早期王者之間交聘之禮的形成。王暉先生著重討論了凌家灘遺址玉鷹雙獸圖,他認為這是史前社會組織結構的圖騰化表現。這種玉鷹雙獸圖,是鳥與獸的合體,就是半族的合成。陳明輝先生的發言題目是江淮下游地區馬家浜晚期階段文化格局的演變--兼談凌家灘文化、薛家崗文化、崧澤文化的形成。他指出,馬家浜文化系統早期的源頭是順山集文化和雙墩文化,馬家浜文化系統晚期發生了從釜文化到鼎文化的巨大變革。同一時期,皖江地區、江淮地區、江漢地區、海岱地區乃至西遼河地區面貌趨同。其原因是在早期廟底溝文化驅動下,後崗一期文化的對外擴散,由此形成以海岱、長江下游、長江中游、西遼河地區為主體的半月形地帶。在廟底溝時代,崧澤文化、凌家灘文化、薛家崗文化、油子嶺文化、大汶口文化進入本地化發展階段,紛紛發現大墓墓地和大型聚落,遺址數量大增,開始大步邁向城市化、文明化和複雜化。這是一個大格局,談大格局必須有宏觀視野,明輝能夠駕馭這麼大的題目,說明其具有宏觀的視野,值得稱讚。另外,還有翁飛的發言,他主要談了文化傳承與利用問題,即深入研究大力宣傳江淮遠古文明瑰寶,是新時代增強文化自信的必要舉措。這是一個更宏觀的題目,當然應該有更具前瞻性的思考。凌家灘文化如何在新時代煥發新的生命活力,確實也是考古工作者需要思考的問題。

上述PPT發言之後,是與會代表的自由發言。

王明達先生的發言聲若洪鐘,無需麥克風,他的聲音也能傳至會場的每一個角落。他指出,凌家灘在中華文明進程中的作用和地位很高,他個人認為,要站在世界文明起源的角度這樣的地位上去考察。他認為這兩天大家對其凌家灘文化的評價上,似乎還漏掉了一點東西,他要談的題目是:"文明的標誌--冠帽"。玉人頭上的帽子,很重要。凌家灘出土了幾件玉人,紅山文化的敖漢旗興隆溝遺址出土了一個陶人,戴帽子的人,這乃是"衣冠之禮"。因此,最早戴帽子的是紅山和凌家灘,這個冠帽是很重要的,是文明的重要標誌。王先生還說,凌家灘聚落對周邊的影響是很明顯的,比如半壁璜,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特點的東西,這種鋸齒狀的璜,西到楠木園,南到太湖,比如蘇州的遺址也發現了鋸齒璜,但最多的卻是凌家灘。另外,冠狀器可能也影響了良渚。王先生還認為張敬國先生所說的凌家灘大墓是玉石匠人墓,這種觀點是不對的,擁有這麼多財富的,肯定不是匠人,而是統治者。凌家灘聚落兀立於巢湖地區,為什麼只此一家?這麼輝煌的文明,不可能只此一家,因此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宋建先生髮言認為,凌家灘是世界古代文明的重要源頭之一,要將其推向世界。一是從時間上,年代延長了幾百年,時間不短。他還指出,現在談紅山、凌家灘,但不能漏掉了大汶口,在五千多年的中國中東部地區,邁開了社會階層和等級分化的步子,也開始了聚落的分化。它與東山村聚落不一樣,這裡的墓地,肯定都不會是匠人,是一個高層人士的墓地,如果這是一個延續幾百年的墓地,那麼三百年還不能完全相對,這三百年不一定都是高峰期,可能有起伏。社會分化的問題還要找到下層人士的墓地。現在為什麼要置於世界文明的大框架,主要是人類命運共同體,人類共同生活在地球上,中國是古老的文明,屬於世界的古老文明體,與兩河流域、埃及文明並列為世界三大文明,是東方文明的傑出代表,它的發展是可以放到世界文明體系中來比較。他說,我們進入了考古的黃金時代,中國文明的研究也已經進入世界文明考古的黃金時代。所以,我們要把中國文明放在世界文明的體系框架中。戴向明先生插言,從文明體系而言,世界文明就是以兩河-埃及文明為主的環地中海體系和以中國為代表的東方體系。張敏先生的發言指出,凌家灘遺址是巢湖流域最大的中心聚落遺址,在它的周邊有一系列小遺址,所以它是獨一無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凌家灘文化可能與巢氏有關,也與後來所謂夏代之南巢或許有關。魏堅先生髮言指出,就凌家灘遺址而言,要做聚落,就要加大發掘的力度,而且要做重點的發掘,才能加快對它的認知,它背後到底是什麼?它與哪個考古學文化有關聯?它的社會組織情況如何?都是需要通過發掘才能解決的。文化命名並不重要,而是要加大基礎的研究,要揭開聚落的基本情況。趙賓福教授發言談了二個問題,首先是時間問題,到底是哪個絕對年代?還有進一步研究的必要。他個人認為,如果放棄碳十四,凌家灘在長江下游這一塊應該在東山村之後、良渚之前。從外部來看,與紅山比,它比紅山更加進步,紅山還沒有它發達,因此或許比紅山還要稍晚一點。第二是身份問題,它到底是誰?東邊有崧澤、有良渚,西邊有薛家崗,它的文明程度到底是屬於哪一個文化?從一些整體文化來看,它有一些其它文化的東西,它的身份和歸屬就一定要搞清楚。凌家灘肯定是把中華文明推前了一步,中華文明是多元的,每一個"元"都有自身的源頭,所以要說清楚。有很多工作需要考古學家來完成,如果考古學家不做這個事,就會出問題。孫周勇先生是第一次來凌家灘,他的發言首先對考古工作取得的成果致敬。他指出,一個遺址的做大做強,是一個過程,最先引起世人注意的是一批紅花,但還要有綠葉,考古要做許多基本的工作,如區域考古調查,何以凌家灘?就要通過區域調查來解決。聚落裡面除了祭壇和墓地之外,還有其他更多的遺存,不發掘就解決不了較多的問題。以陶器為代表的文化到底控制了多大的範圍,它是否控制了薛家崗或者北陰陽營?工匠墓葬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認為,一般而言,匠人作為掌握最先進技術和工藝的人,應該有較高的等級和身份。(張敬國先生插言:我對凌家灘玉料的調查,與人合作,我們發現它分布在周邊幾個縣,甚至包括大別山,都是凌家灘玉料的來源)。

張居中先生髮言指出,凌家灘的成果是很大的,提供了重要的資料,豐富了世界文明研究的材料。如玉器以及祭壇、夯土、圍壕,這些都表明這是一個超大的聚落,但最重要的是精神層面的問題,如玉龜、玉版,可能在中國占卜體系中有很重要的地位。淮河流域有用龜占卜的傳統,長江流域則有簽卜的傳統,跨湖橋的簽有刻畫符號,彭頭山文化也有。卦簽和卦筒可以追溯到凌家灘。這裡的陶片保存很差,太碎,很難復原。這個文化到底從哪裡來,還不清楚,因為巢湖地區還沒有超過六千年的遺址,它從哪裡來的?東北有很早的傳統,而長江流域沒有更早的玉文化傳統。它是原創的中心還是次中心?這個年代是廟底溝文化最發達的時期,仰韶最多的是彩陶,可能與中原沒有交集?關於去向的問題,它與太湖流域到底是什麼關係,也是值得討論的問題(張敬國先生插言:在修橋的時候發現了幾十片彩陶)。

韓建業教授對凌家灘遺址的聚落考古工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他回憶嚴文明先生在很多年前說過,3500BC左右是全面社會複雜化的關鍵時期。從世界範圍來看,3500BC是一個特別的時期,埃及和兩河流域都發展出一個高峰。在這個社會聚變中,凌家灘是最重要的地方。他認為凌家灘聚落的年代,應該與西坡或者紅山墓地大致同時,比廟底溝要稍晚一些,它偏早的時候與廟底溝還是有關係的,如龜的占卜就與中原有關係。凌家灘還是可以放在大崧澤一個系統里。它與紅山文化肯定有關係,紅山大墓也出現了鉞,當然,與紅山文化的關係也是有層次的問題,現在發現的肯定是貴族墓地,貧富分化不是很明顯,這是一個以家族為主體的墓地,又富又貴,是典型的東方模式。關於工匠墓的問題,埃及也發現了工匠墓,這個墓地有很多玉料,可能工匠在文明進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至於如何看工匠的地位?仍是很值得琢磨的問題。王芬女士發言認為,首先,從課題思路和立場出發,以聚落來看待問題,是中國考古學中國曆程的縮影,這是很好的實踐。第二是年代問題,距今5700-5300年看來問題不大。聚落內部的情況綜合來看,有社會分化,特別是工匠群體的出現,是社會分工出現的標誌。以大型聚落為中心的層級結構,是一個開時代先河的城市文明的體現。凌家灘的土台和墓葬在聚落中是處在最高位置,這是至高無上的地位。埋葬與祭祀同處最高位置,是與祭祀相關的集合,這是非常重要的,是東方文化的重要表現。劉輝先生髮言指出,這個遺址與周邊到底是什麼關係?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有無核心?有宮殿嗎?通過進一步的工作要解決新的問題。如凌家灘作為玉器中心,是長江中游的傑出代表,它怎麼來的?又如何消失的?它與良渚文化是不是此消彼長的問題。

王巍先生指出,凌家灘的考古工作重點要解決它的身份、源流、與良渚之間的關係等問題。另外,社會結構也是必須回答的問題,文化形態和社會形態必須搞清楚,並不僅僅是玉器,他預祝凌家灘的工作有一個飛躍。周潤墾先生認為凌家灘聚落考古基礎工作做得很好,做調查,分了幾個區域,做了很好的調查勘探,也做了一個網路平台,為將來的工作奠定了基礎。凌家灘文化為什麼這麼發達?他認為是兼容並包、融合創新的結果。有多元文化的加入。如石錛中刻花凹槽,在東山村馬家浜文化遺存中也出土了這種凹槽的錛。下一個要落實該文化的主體特徵,要了解其文化面貌,擴大發掘面積。尤其是村子裡紅燒土很厚的地方進行發掘。戴向明先生認為,搞清楚聚落的範圍,這是很重要的工作。有些問題,如聚落的發展過程,環濠與聚落的關係,是否有大房子?都還值得探討。可能大房子壓在村子下面,因為那裡發現了大量的紅燒土。另外,搞聚落調查,區域範圍若能做到1000平方公里以上,會看得更清楚。張立東先生髮言說,從玉器研究到聚落考古,凌家灘走得很好。他指出,研究一個考古學文化的傳承,重要的乃是精神方面的東西。怎麼從物質看到精神,搭這個橋的可能是藝術品和美術品。因此,除了科技的研究,還需要藝術的眼光。玉器的功用,如玉版,這個功用很重要,它到底是怎麼用的?是放在哪裡的?還有龜形器,可能更像鈴,因為它與二里頭的銅鈴很像。玉簽上有孔,龜形器上也有孔,器物上的孔,不是無緣無故的。二里頭銅鈴上的鈴舌是有孔的,只不過比較小。可否做一些實驗考古,做一個玉鈴來看看。陳傑先生的發言談了三點:第一,啟示。包括凌家灘、福泉山、良渚,開啟了中國文明的先河,為世界早期文明的研究提供新材料。第二,疑問。凌家灘文化除了玉器外,到底有什麼特色?這就需要更加紮實的工作。還有,它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如果按照現有的年代體系,會要晚一些,要選搞好考古學文化譜系的研究。第三,線索。凌家灘年代可能是崧澤偏早的時期,它後來如何?距今5500-5300年很重要,相關的工作還要擴大。

周廣明先生髮言指出,凌家灘文化的根系,肯定是農業文明,這很重要。凌家灘聚落財富積累的重要來源可能是養豬,是畜牧業的發達。還有就是空間節點,凌家灘的空間包括對河灘的利用,還有河流與交通,文化的多樣性與空間上的位置是相關的。孫英民先生髮言也談到在距今5500-5000年文明化進程加速的問題,他認為凌家灘與中原一些聚落相比,比如,它與廟底溝發展的模式是不一樣的。還有就是對玉器的文明化指證要換一下角度思考,現在把它作為文明的標誌,有玉器就先進,沒有玉器的就不先進,這是否可以成為衡量社會進步與落後的標誌呢?他認為社會文明程度衡量的標誌要看社會,它的分工與分化很重要,如西坡遺址,它最大,周邊較小。另外,他還談到了保護問題,認為這個遺址的保護還真是有問題。基於遺產真實性的表達,最好的方式還是要有保護罩或保護棚。如丹鳳門、定鼎門等,就不錯。

個人認為,凌家灘的玉器文化肯定是有自身的風格,穩定的風格,固定的程式和圖像,包括墓地的安置、器物的擺放、祭壇、積石的設置,雖然我們現在已經看不出到底想要表達何種內容,但必定是當時最為嚴密的設計,這些或許就是凌家灘人的觀念體系,或者說宇宙觀的基本形態。這,就是傳統。但這個傳統是如何出現的?是被凌家灘人發明的嗎?他們為什麼要發明這些東西?是從紅山借用的嗎?為什麼要借用?都是值得深入討論的。個人以為,凌家灘玉器社會的主人肯定不是紅山人,凌家灘自有凌家灘的傳統,這種傳統也意味著一種儀式或者象徵,試圖通過重複來灌輸一定的價值和行為規範,而且必然暗含與過去的連續性。在史學文獻中,黃帝、堯帝是很多傳統的發明者,實際情況可能是為了達成聖賢或王者的隱喻及象徵。另外,在研究凌家灘文化時還要考慮的一個問題是,凌家灘文明為什麼要拋棄它所創造和建立的一切?是玉資源枯竭了嗎?是社會崩潰了嗎?這個問題也是需要回答的。

2日晚餐,張敬國先生拿來一個題詞本,要大家在本子上留下一句話,大家樂意地寫了一些文字。"凌家灘遺址的發掘,把中國文明化進程提早到了五千多年前"、"凌家灘玉器是中國史前玉器的傑出代表"、"美哉凌家灘",等等,很多溢美之詞,確也恰如其分。我以"千里江山遠,美玉傳湖湘"來表達湖南地區史前玉器與凌家灘文化之間某些模糊的關聯。從考古發現來看,湖南地區新石器時代出土玉器不多,距今6000年前湖南沒有玉器,湖南出土玉器較早的是城頭山M678,時代為大溪文化二期,距今約為5800年左右。此後,在南洞庭湖的沅江玉竹苞、資陽麻絨塘等遺址均有出土。同時,也在沅水中游的高廟遺址上層墓葬、沅水下游馬欄咀遺址地層中出土,玉器形態多為璜、玦一類。1992年在發掘湘潭堆子嶺遺址時也出土過類似的玉器殘件。最近,在瀘溪下灣遺址也有出土(下灣遺址出土玉璜的堆積單位,年代或許超過距今6000年。如此,則可能有另外的源頭了)。這類出土玉璜、玉玦的地層年代大致在大溪文化中後期至屈家嶺文化早期,與凌家灘文化大致同時。但是,這類玉器與凌家灘文化到底是什麼關係,還不清楚。是遠距離交流?還是經過了中間某些環節,現在只能是模糊的線索。或以秦嶺、崔劍峰老師的儀器和標準來做同樣的檢測,方可看出端倪。

附記:多年前,讀凌家灘遺址考古報告,讀得心情沉重而又蕩氣迴腸。又多年前(2012年12月2日),參加凌家灘文化論壇,達成凌家灘共識。這次(2017年12月2日),則是為紀念凌家灘遺址發掘三十周年而來。這裡記錄的,是發掘者的成果介紹、研討會上專家的發言以及筆者個人淺見,記錄未經發言者個人審閱,與原意有出入或謬漏者,概由本人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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