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樓元春看人生:太清醒的女人不容易幸福

從紅樓元春看人生:太清醒的女人不容易幸福2010年08月18日15:32騰訊讀書

  文章摘自:《會得美人無限意》  作者:周珣   出版社:外文出版社  版次:2009年3月第一版  本書簡介:本書通過解讀《紅樓夢》中形形色色的女人來挖掘其中蘊含的女性智慧,歸結出做女人的諸般道理。本書文筆出色,既優美秀麗,又俏皮靈動,隨處可見充滿睿智的格言警句和令人莞爾的時尚辭彙,每個女性讀者都可以從對本書的輕鬆悅讀中獲得頗多有益的啟發……[連載內容]

我知道有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屬」,男的遭遇車禍驟然辭世。三個月後,妻子勉力撐持,在哀傷中整理丈夫的遺物。她用結婚紀念日的密碼,登錄丈夫的常用郵箱,讀到的是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的通信,信中是抒寫不盡的柔情蜜意。

妻子意識到,在失去丈夫的肉身之前,她早已失落了丈夫的靈魂。

多少年的恩愛,多少年的信賴,瞬間垮塌。

如果沒有這最後的清醒,她會一直擁有一個完美的記憶,會感覺至少在人生的一個階段,自己曾經是一個幸福的女人。

寧可自己從來沒打開過那個郵箱。

是啊,所有的幸福都是相似的,所有的不幸,其實也是相似的——不錯,是各有各的不幸,但千萬種不幸里一個共通的基本元素,叫作「清醒」。

稀里糊塗地過日子,有時候倒不是壞事,清醒會加重對不幸的痛感。

紅樓「一姐」賈元春,就是一位頭腦非常清醒的女性。

賈家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少說一半是靠了「才選鳳藻宮」的元妃娘娘之力。一朝選在君王側,做皇帝的女人,大約是那個年代一般女性個人奮鬥所能達到的最高目標。元春不但做成了,而且聖眷日隆,居然被恩准回家探親。

當浩浩蕩蕩的省親隊伍開往大觀園,帳舞蟠龍,簾飛彩鳳,身在其中被簇擁著的年輕的皇妃,是多麼赫赫揚揚,萬人稱羨。

元春當日的排場和氣派,令一向內斂淡定的寶釵都忍不住對著寶玉,流露內心的羨慕:「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呢。」

這樣的衣錦榮歸時刻,元春心裡充溢的卻不是志得意滿。她的清醒,她的認識能力所能達到的高度,讓她無法陷溺在一般女人都會沉浸的滿足感里。

面對至親,她幾番垂淚。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需要,她嚮往的是「田舍之家,雖齏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在別人都看得到的榮華富貴之下,她的感覺是「終無意趣」。

清醒,是頭腦,是眼光,是一種認識能力。對自己的需要有認識,對身周的世界有認識。所以元春會把皇宮說成是「不得見人的去處」。因為清醒,很明晰自己要的是什麼,也對擁有的生活缺憾什麼,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已有的、能有的,也清楚所嚮往的、夠不到的,眼前的鴻溝那麼分明那麼清晰,其實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情。元妃的早逝,多半也和這種清醒帶來的疼痛有關。

清醒除了讓女人容易對現狀不滿,還會加強對不幸的感知能力。清醒的女人,對不幸的辨析度會比較高,觸覺敏銳。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清醒的女性會立刻有意識、有反應,這也容易讓她趨於挑剔和嚴苛。而不那麼清醒的,可能就糊塗過了,反而傻乎乎地享受生活,做成了一個通達、寬厚、樂觀、好說話的女人。

渡邊淳一就認為,「在人際關係方面,最為重要的就是鈍感力」。他推崇遲鈍的力量,說鈍感力是一種不讓自己受傷的力量。

探春是清醒而敏感的,她對自己的親媽在賈家上下神厭鬼憎的處境看得非常清楚,不是沒有母女情分,她的愛和她的羞恥感讓她內心充滿掙扎。

高鶚續《紅樓夢》,寫寶玉忽然用起功來。「別人只知盼望他爺兒兩個作了好文章,便可以高中的了」,只有寶釵「雖然見他用功喜歡,只是改的太速太好了,反倒有些信不及,只怕又有什麼變故」。

高鶚偶爾還是能摸到曹公人物的脈的。他雖然用「偷梁換柱」大大糟蹋了寶釵,但對寶釵僅存的尊重,表現在他堅持了寶釵的清醒。第一一九回,寶玉臨進場赴試之前跟家裡話別,寶釵聽著大家說話,敏銳地察覺「句句都是不祥之兆,卻又不敢認真,只得忍淚無言」。她始終是清醒的,早早預見到寶玉一去不回的未來,「那眼淚也不知從那裡來的,直流下來,幾乎失聲哭出」。清醒讓她痛得比誰都早。

黛玉也是一樣的。她但凡是個糊塗點的姑娘,也不會對「風刀霜劍嚴相逼」那麼敏感。她對自己在賈府寄人籬下的處境、對和寶玉的愛情沒有保障的未來,都太過清醒了。以淚洗面因此成了她生活的常態。

很多時候,我們離清醒越近,離幸福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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