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鸝草堂軼事（續十二）

06-28

第七節獨立生活先伋和先仲回到長沙，外婆帶他們住在一起，從此，開始了遠離父母的生活。李家姨媽從南門的五家井搬到聽橘園來住，不用交房租。他們三人在姨媽家搭夥，一日三餐有了著落。李家姨爹是經過父親介紹謀職的，解放前一直在中央銀行工作，他對於父親比較信服。1949年國民政府撤退時宣布，在銀行堅持工作到最後將發給遣散費100兩黃金，於是他跟中央銀行一起撤退到廣州，解放軍兵臨城下，銀行解散時的確給了每個員工一筆優厚的遣散費，後來他們家就依此生活。因為當時中蘇關係密切，中國稱之為蘇聯老大哥，是我們學習的榜樣，蘇聯的今天是我們的明天。特別是蘇聯電影周，上映「幸福的生活」、「在和平的日子裡」、「列寧在十月」、「青年近衛軍」、「斯大林格勒大血戰」等，六分錢一張票，除了學校包場，還自己到電影院買票去看，革命英雄人物留下深刻印象，還學會了一些蘇聯歌曲，如「共青團之歌」、「紅梅花開」、「祖國頌」、「中蘇友好歌」、「斯大林之歌」等，這些對於幼小的心靈是正確的引導，直到現在還能夠唱出來。還記得1953年3月，前蘇聯領導人斯大林逝世，政府組織民眾在長沙體育場開追悼會，下午5時，汽笛長鳴，全國默哀三分鐘，這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次，舉國上下為別國領導人默哀。當時，連小學生都感謝斯大林同志對中國的無私援助。那時候，誰會想到幾年之後，中國與蘇聯會翻臉到劍拔弩張的程度。天底下沒有免費的晚餐，為了取得蘇聯的援助，中國也曾付出了巨大代價。前些年，網路消息說，抗日戰爭勝利，蘇聯把東北日本人留下的機器設備全部運走。解放後，第一次中蘇談判，是周總理先表態，外蒙古保持獨立現狀。然後，蘇聯的米高揚才宣布對於中國給予全面無私援助。

先伋於1949年秋進廣益中學初中，1951年先仲也考上了這所學校。廣益中學是湖南有革命傳統的學校。先伋喜歡飛機模型，參加了學校航模興趣小組，做航模飛機，彈射式的、滑翔式、螺旋槳式的，後來先仲也參加了航模組，也跟著做，提高了動手能力。先伋做的模型飛機在一次比賽中還獲得第一名。有一次放寒假，接連幾天做航模，大年初一清早，我們拿著飛機模型到青少年宮放飛，玩得很痛快，李家姨爹親自到「試飛」現場叫他們回去吃餃子。

哥、弟和鄰居的孩子還經常到小吳門外正在興修的烈士公園去玩。一天，他們帶著自己做的彈弓，經過一個小水塘，看見一條魚在慢慢悠悠地游著，興緻驟起，朝著它就是一射，果然打中了，其他小孩都誇獎先仲「槍法真准。」把魚拿回來給姨媽做了一道菜。

1954年，先仲初中畢業，有的同學不好好念書，上課盡搗亂，因為先仲是走讀，基本沒有受到干擾。校方還派了高中部的同學組成工作組，到初中畢業班進行監督，先級也是工作組的，正好到我們班當輔導員。有一次，全班分小組開會，討論如何遵守紀律，搞好複習，有的同學起鬨，發怪聲，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先仲也笑起來，哥哥先級他們幾個輔導員一聲沒吭，很嚴肅，制止了混亂局面。回到家裡，先級訓了先仲一頓，說「那幾個同學都是小流氓，你還跟著笑，以後不能跟他們同流合污。」1954年，長江流域發生了百年難遇的大洪水。這一年夏天，開始集中複習時，湘江洪水泛濫。廣益中學離江邊不遠，那天，下課比較早，先仲和幾個同學一起到江邊看看，順著熙寧街沒有走多遠，忽然看見街道的石板縫往外冒水，先仲說，」別去了，可能江水已經漫過大堤啦」，大家有點害怕，都回家去了。第二天早晨，先伋和先仲上學，走到湘春路口，已經一片汪洋，離學校還有一半路程呢。肯定學校已經被水淹掉了，他們只好回家。到了下午，一個同學到家裡通知先仲，畢業班轉移到市內的五女中上複習課。住校的同學睡地鋪，天很熱，只洗澡，不換衣，五中的女同學拿出自己多餘的衣服叫男同學換，大家都怕別人笑話，不敢穿。這樣堅持了十多天，勉強把複習課上完。先伋也經常進行輔導，讓先仲能夠考的好些。父親從漢口來信說，」長江洪水，百年不遇，政府提出誓死保衛武漢，老百姓生活非常困難，每天只能吃豆腐乾和鹹菜。」報考學校時，先仲想考長沙一中，先伋說，」還是繼續留在廣益吧，也有個照應」，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校長要留住成績好的同學，叫哥哥給弟弟打招呼。1954年暑假後，那年先伋念高三，先仲念高一，他們都轉為住校，長沙稱為」寄宿」，開始了真正的集體生活，感到一切都很新鮮，也得到一些經常住校同學的幫助。這一年，廣益中學改為湖南師院附中，一天，在小操場旁邊，先仲看到一個人在看牆報，原來是堂兄金先傑，他早年由西南聯大物理系畢業，回湖南工作，擔任湖南師院的教務長，他回過頭看到先仲，主動打招呼，」你是小能子吧，文章寫的不錯，幾年級啦？有空到我家玩去。」那牆報上面正好有先仲的文章。這時才知道，暢哥也管我們附中。

時隔三年，1955年夏天，先仲和先伋先後回到漢口。弟弟先儼長高了，父親和母親都顯得老啦。

當年先伋高中畢業，想學航空將來設計飛機。他運氣不錯，果然被學校選中做留蘇預備生，先要經過嚴格的體檢，再參加高考，而後進行政審。由於政審不合格，沒有進留蘇預備班，幾個成績比先級差的同學都被取錄了。不到兩年，留蘇預備班被取消，這些同學大多轉到北京工學院了，後來先伋繼續上武漢的華中工學院。

兄弟兩人帶著三好學生的獎狀回家，父親表揚有嘉，父母為孩子的進步十分高興。教育弟弟，應當向姐姐和哥哥看齊。

隨後在全國，針對知識界開展肅清反革命運動。當局開展反胡風運動，看到漢口街上到處張貼批判胡風的小字報，還有漫畫，什麼「利用文藝作品反黨」，「機關槍和集束手榴彈」，「惡毒反黨、反人民的反革命小集團」印象比較深，那時候看不懂，反正是壞蛋的破壞。後來才知道，解放前，胡風一直被認為是進步作家，是擁護共產黨的文藝人士。1955年6月，人民日報分期分批發表胡風的信件，毛澤東親自寫序言，指責胡風是「偽裝的反革命分子」，組成了反黨、反革命小集團，妄圖推翻共產黨和新中國，人民日報還發表了題為「必須從胡風事件吸取教訓」的社論。全國開展清查胡風分子的運動，包括胡風夫婦在內的一百多人逮捕入獄，兩千人受到牽連處理。隨後在全國，針對知識界開展肅清反革命運動。

1957年7月，先仲在長沙高考之後回到漢口家中，因為數學沒有考好，悶悶不樂，父親問他怎麼回事，他說：「大約考不上了。」父親安慰說：「實在考不上，明年再考嘛。」還特地買了釣魚竿，還是有名的金山竹，金黃色，彈性好，他讓哥弟一起到長江邊上釣魚消遣，他們居然還能夠釣到手掌大小的魚。母親做出紅燒魚，味道鮮美。哥哥在華中工學院是黨的積極分子。暑假過了不到一半，接到學校的緊急返校通知，原來是讓他參加反右鬥爭。老百姓搞不明白，原來是黨的整風運動，要大家幫助黨整風，怎麼一下子變成反右了呢。報紙上連篇累牘的批判文章，鋪天蓋地，「社會主義好」的歌曲，就是這個時候唱遍全國的。「社會主義好，。。。右派分子想反也反不了。」到了星期天，哥哥從學校回來，父親問他：「反右派怎麼回事？」，先伋把情況大致說了說，共產黨發起整風運動，希望各個階層人士給黨提意見，以便改進工作，但是，一小撮右派分子利用這個機會向党進攻，否定黨的領導。父親說，「右派分子反黨、反政府，這還了得，那個儲安平還要殺共產黨，太可惡了。」

後來高考發榜，先仲考取西安航空學院，九月離家赴西安求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