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幾千零幾了 原創天地 讀者網
1.
故事總歸是故事,但能讓人反思自己的,可以算是哲學故事吧。我常常會在午後的靜謐時光里讀些東西。當然,較之過於乾燥的純理論文本,我更喜愛將人生的道理點綴在故事裡的故事,就好像遙望天空里的星辰,在深邃冗冗的夜海中投射出點點漂亮的光華。《列剋星敦的幽靈》里的虛空幽靈們另村上春樹膽怯的了得,《變形記》里的甲蟲讓我得知卡夫卡活在一個怎樣冷漠的社會之中,《麥田裡的守望者》用「他媽的」如此的口頭語把我帶向塞林格所嚮往的那片黃昏中只有孩子們嬉戲的五彩麥田,《百年孤獨》用生活的波瀾起伏告訴我孤獨其實無時無刻都在我的身邊。我並非要寫什麼讀書筆記或是炫耀我讀的書如何如何的多如何如何的好,我只想告訴你一個故事,一個就在我身旁已然發生並已然悄悄逝去的故事。在此之前,難免提及一些另我動容的文字,因為就我而言並非是那種——再是催人淚下的光景也需要好的攝影師去記錄——可以奪人心魄的攝影師,我所寫下的文字總總彷彿將一對戀人甜蜜的照片從中截去,不是女孩肩上奇異的手就是男孩肩上奇異的頭。所以將我欣賞的東西捧出來,算是為自卑上上七彩的染料吧。有的人如幽靈般讓人膽怯,有的人像甲蟲般遭人冷漠,有的人像守望者那樣天真,有的人像孤獨者永遠孤獨。世界,仍在這裡,而我們自己,是否還在這個世界?
2.
喬克是我的好朋友,喜歡籃球,喜歡做夢,喜歡貝多芬,喜歡溫婉的女孩,喜歡陽光。可是,最近的他有些異常,像是不可捉摸的雲彩里半睡半醒的一棵猴麵包樹,無精打采。前天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向我訴諸了苦惱與傷心。午後依然有雨,就那麼不厭其煩的下著,從早到晚,從晚到早的梅雨。屋裡的悶熱讓我無法靜下心來做任何一件像樣的事情,於是我便不停的睡覺,醒來,喝水,看電視,吸煙,看報紙,打掃衛生,洗澡。不巧的是,就在又一次例行公事般的洗澡過程中,洗髮水竟一丁點也擠不出來了。香皂也能用,到底用不用吶,用吧,還是算了。我擦乾身子,穿起褲頭,套上寬鬆的粗布長褲,一件盜版的傑克瓊斯T恤,踩著將將擦凈的李寧運動鞋,打起傘出了門。下雨天我是不出門的。濕漉漉的地面,四濺的泥漬,無處不在的兩棲動物以及與季節毫不相稱的寒冷空氣都令我厭煩。對於這老奶奶講故事一般的梅雨季節,我總會憋到長蘑菇時才會出去走走。這次本來還能再憋一兩天的,可是我相當受不了頭髮被水打濕後又無法洗滌的那種油乎乎的觸感,不知道這種天氣會有什麼人去買洗髮水,總不會在什麼地方碰到為白雪公主買護膚品的七個小矮人吧。「喬克。」在酒吧的玻璃窗前我收起傘,輕輕敲打著水晶一般的玻璃。喬克坐在貼窗的靠背沙發上,拳頭一松一握的示意我進去。「幹嘛去?」「去買洗髮水。」喬克噗嗤一笑,示意我坐在對面。桌上放著一瓶劍南春,大半已不知所蹤,一支短小的水晶平底酒杯,空空如也,兩包555煙,一包張著嘴空如將將買下的房子,有幾粒煙草屑,另一包嘴裡吐出長短不一的過濾嘴,煙灰缸里插滿了煙頭,像是地震後歪七歪八聳立的廢墟,一杯還冒著熱氣的泡沫咖啡,還有一堆悶悶的心情。喬克用雙手捂住臉,只剩下嘴和鼻子,上下使勁揉搓的同時對我說:「喝兩杯?」「恩。」「服務生,再拿個酒杯來。」酒吧里幾乎沒人,燈光昏暗,音響里反覆播著《Kisstherain》的鋼琴曲,這倒是與窗外的雨季不謀而合了。幾個貌似服務生的女孩在遠處黑暗裡侃侃而談,「沒見過這麼大雨天去買洗髮水的。」「可不是,我也沒見過這麼大的雨一個人坐在酒吧里喝劍南春的,想寫首什麼詩?」女孩扭著屁股來扭著屁股去,留下一支酒杯,喬克為我注酒後,也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抽一顆?」「恩。」我伸手接過,他為我點燃,又為自己點燃,恍惚間我意識到從我進來他一直再重複這一類的動作,無限的重複,就像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永遠都是死去時的模樣。「我奶奶得病了。」他這麼說。我頓時鬆了口氣,好像自己的彩票中了也好沒中也好,總之結果出來了,複雜的情感驟然像江河裡被水電站阻截的潮水奔向遠方。「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我說。「什麼原來如此?」「前些日子就發現你不太對勁,還以為你怎麼了。至於老人嘛,總是會遇到或多或少的麻煩的。」「什麼病?」「和爺爺的一樣,救不了的癌。」我緘默了半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奶奶有五個孩子,我爸爸是長子,這你知道?」「知道的。」「可是五個孩子都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照料老人,而是對爺爺留下的房子充滿興趣,我爸爸也是如此,我媽媽也是如此,她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教唆那個沒主見的男人怎樣怎樣的爭奪家產。就像《麥克白》里那個將軍的老婆,就是神經錯亂自殺的那個女人。」「不清楚為什麼奶奶的身體越來越黃,眼睛裡的白色也變成了黃色,頭皮也是,總之身體渾然成了黃色的乒乓球。」「昨天我喂飯給她,她幾乎走不動了。我媽媽像是瘋了一樣的跑過來,一巴掌把碗筷打翻在地說『你不要命了』,我不解,後來她說那種病會傳染給我的,叫我離遠些。」「會傳染?」我問。「怎麼會,純屬無稽之談吧。因為醫院不收,所以算是比較有孝心的爸爸請了一位專門看護病人的阿姨來照看奶奶,用的葯也是從什麼醫藥批發廠買來的,這些都是我爸爸做的,那天我和他把葯送去,他一刻也多呆不了的離開了,我給那個戴口罩的阿姨囑咐了葯每天的用劑量,我看見奶奶一個人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眼睛裡什麼都沒有,甚至沒有那層理所應當的淚衣。」「你的姑姑,叔叔都在幹嘛?」我也漸漸的氣憤起來。「各顧各的,奶奶說掙錢不容易,他們都很辛苦,不要麻煩他們了。」「老人家可知道自己的病?」我下意識的問,在我的印象里好像電視劇里的人得了癌症都不會知道自己是那種病。「不知道,他們瞞著她說是比較重的那種感冒,慢慢就好了。」「是啊,慢慢就好了。」3.
「老伴,你走了五年了吧。」奶奶坐在卧室的藤椅上,看著爺爺微笑的遺像這麼說著,她也微笑著。「我還記得你趕馬車的樣子,我坐在馬車上,天藍藍的。」「駕,駕。」年輕的男孩坐在馬車前大聲吆喝著。「別趕那麼快,我的身子都顛難受了。」女孩這麼說。「不快,下趟的貨拉不上,拿啥娶你啊。」「你就那麼想娶我。」「當然,過來讓我親一個。」「去你的,到時候再說。」「嘿嘿嘿,到時候再說。」男孩傻笑著。「我對你好好的,你給我生一堆孩子,以後家裡肯定高興的很。」「恩,我信你。」晴朗的記憶深處一條顛簸的小路上,馬車疾馳而過,留下了女孩羞澀的回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那個男孩還說了些什麼,無從記起,只記得他那厚實的脊背和傻傻的笑。「帶我走吧,趕馬車的,我都等了五年了。」......4.有一天晚上,依舊下著雨,我很擔心喬克會怎麼樣,於是我拿起手機,撥通,可是對方已然關機了。回到床邊,我點燃了一支煙,靜靜的燃著,直到最後一絲火花熄滅。閉起眼睛我想像著喬克的奶奶在另一個世界與喬克的爺爺幸福的擁抱在一起,那是多麼鼓舞人心的光景。什麼天使啊六個翅膀的天使啊變成了細細的花雨落在純白色的雲地上,他們只是抱在一起,忘乎所以。5.「奶奶用過的被子,床單,餐具,衣服全部都被燒掉了。」「唔。」「奶奶前天還說,『小克,你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奶奶下個月的退休工資發了給你買你想要的旅行包,不許再和他們吵架了,要是再讓我聽見,奶奶就不高興了。』奶奶莞爾一笑,摸了摸我的頭,那會,我看見媽媽又快瘋了,還好奶奶及時拿回了黃油油的褶皺不堪的手,但是那隻手好像有說不完的溫暖傳給了我,我想起了我的小時候,奶奶一直就是用那雙溫暖的手帶我去遊樂場,動物園,學校,夢裡。」「不要再流淚了,喬克,奶奶希望你能堅強的生活。」「來,乾杯。」我一口啜光了剛倒滿的烈酒,故事到此也就結束了。你可以說這不算是個故事,誰知道呢?人的一生中,對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麼?好像許多人都忘記了,就像數星星似的,呀,到底是幾千零幾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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