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龍藏寺碑》重估隋楷之價值
由《龍藏寺碑》重估隋楷之價值
時間:7月16日
地點:石家莊
主持:王榮生(《書法導報》總編輯,中國書協理事、新聞出版委員會副主任)
特邀:旭宇(中國書協顧問、中國書協原副主席兼楷書委員會主任、中國楷書藝術研究院院長)
胡立民(中國書協楷書委員會委員、中國楷書藝術研究院執行院長)
胡湛(中國書協教育委員會委員、《書法導報》特邀記者)
編者按:隋代是一個只有37年歷史的短暫王朝,但其結束了東晉以來的南北朝大分裂、大動蕩,在文化上也實行了大融合。在書法上則融匯南北朝書風,下啟初唐楷法。習近平總書記在正定工作期間曾高度評價隋《龍藏寺碑》,稱其為:「碑文書法蒼勁有力,上承南北朝的餘風,下開初唐書法諸家的先河。」長期以來,人們談書法,或晉、或魏、或唐、或宋,但對隋代書法卻很少談及,對其藝術價值的認識遠遠不夠。重估隋碑的價值,是當代書法界的必要工作。為此,《書法導報》總編輯王榮生專程來到《龍藏寺碑》所在地河北石家莊,並特邀中國書協原副主席、楷書委員會主任旭宇和中國書協楷書委員會委員胡立民、中國書協教育委員會委員胡湛舉行了一場專題座談,現將有關談論要點整理如下。歡迎書界有識之士予以關注,並歡迎撰文參與討論。
○習近平總書記曾高度評價《龍藏寺碑》,並撥專款修繕龍藏寺,顯示了一代國家領導人對書法和對傳統文化傳承、弘揚的高度重視。
○中國書法史上的楷書有三個高峰。第一個高峰是魏楷,第二個高峰是隋楷,第三個高峰是唐楷。隋代楷書承上啟下,同時它本身也獨具面貌。不能把隋朝楷書和唐楷混為一談,也不能把它和碑魏混為一談,它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地位。
王榮生:非常高興來到石家莊,並榮幸地邀請到旭宇主席和楷書名家胡立民、學者書家胡湛幾位一起就《龍藏寺碑》及隋代書法舉行一次座談。正定《龍藏寺碑》是隋朝最著名的碑刻,從書風上講,它源於魏晉、脫胎於魏碑,承傳於唐代,它的作用是承上啟下。唐代多位書法大家,如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他們都曾生活於隋代,受隋代書風影響很大。正定也是習近平總書記工作過的地方。當年他28歲在正定工作期間,對發展旅遊文化非常重視,尤其對《龍藏寺碑》非常重視。還專門撥專款保護維修大佛寺。今天我們研究整理書法史料,應該把隋楷這些資源更好地加以研究、加以宣傳、加以弘揚。旭宇先生是中國書協的老副主席,擔任過楷書委員會主任,胡立民是楷書委員會委員,對楷書非常有研究。旭宇先生當年提出今楷理念,在學術上,對當代楷書的發展是很重要的學術建樹。希望我們今天的討論能有一些新的觀點、觀念,為當代楷書的發展能有所助益。
旭宇:王榮生總編的《書法導報》,辦得很好,是很有份量的書法專業媒體。王總編很敏銳,對《龍藏寺碑》及隋代書法這個主題抓得很好。
我覺得中國書法史上的楷書有三個高峰。第一個高峰是魏楷,第二個高峰是隋楷,第三個高峰是唐楷。魏楷燦爛多姿,在造型上達到了極致之美。各種風格得到了發揮,創造了楷書的輝煌的時代,這是人們所共識的。但過去沒人提隋楷,史料上記載,在清朝時有一個人叫沈浩,他提出了隋朝楷書的說法。隋楷應是與魏楷、唐楷並列的楷書三大階段。之後再沒有可以與三者並列的楷書面貌。隋朝出現的楷書,把魏晉南北朝楷書進行了整合,把楷書推向了一個嶄新的階段。魏楷、唐楷與隋楷是有區別的,三者是並列的。過去多講隋唐,我們現在把隋楷單獨提出來,對當代楷書的發展是有意義的。我把唐碑瀏覽了一遍,唐代的楷書家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顏真卿、柳公權,他們的楷書各有面貌,但是從藝術上講,都沒有超過《龍藏寺碑》。唐初的楷書,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都是從《龍藏寺碑》衍變出來的,幾位書家最初都是隋朝人,後來在唐朝成名,他們的楷書是延續了隋楷的面貌。沈浩最早撰寫了《隋代楷書論》,「隋楷」這個概念不是我們的創造,我們只是把它提到一個高度。我們以這樣的角度談論《龍藏寺碑》,談論隋代書法,就會有亮點。我們不能只是簡單地談《龍藏寺碑》的來龍去脈,這些大家都知道。我們響亮地談隋楷,而且隋楷是楷書歷史上的一座高峰。康有為研究過整個書法史,談到《龍藏寺碑》時說:「看到龍藏寺碑,眼睛為之一亮。龍藏寺碑傳承了古樸之風,有洞達之意。」他認為之後的楷書,特別是顏、柳楷書不能入目。
王榮生:我們對《龍藏寺碑》的藝術價值要高度重視起來。正定的《龍藏寺碑》脫胎於魏碑,傳啟於唐楷。它的作用是承上啟下。唐初的幾位楷書大家,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都曾生活於隋代,應都是受隋代書風的影響。隋代的歷史很短,過去一般多講隋唐,隋唐是連著一塊講的,今天旭宇主席把隋楷單獨提出來,我覺得很有必要。隋碑雖不多,但為唐朝楷書的弘揚光大起到了很大的啟示和傳承作用。《龍藏寺碑》,在歷代書論中都有涉及,如包世臣、康有為、吳玉如等。最早歐陽修《集古錄》即已關注。今天,我們應從《龍藏寺碑》的書風、歷史價值、學術價值等多方面審視它的價值。《龍藏寺碑》約1500字,字數比較多。首先從金石和記事的角度就具有很重要的歷史文獻價值。它記載了正定的歷史淵源。從漢初更名為真定,清朝時更名為正定。自北齊後它一致是歷代府郡州府的所在地。歷經1400多年,遼金時期,曾兩次建都。
習近平總書記在正定工作時熟讀縣誌史料,走街串巷,探訪民情,為把正定的民族文化發揚光大做了大量工作。習總書記重視的《龍藏寺碑》是書法史上極有價值的一塊碑刻,也是正定的一張文化名片。
旭宇主席把楷書的發展分為三大高峰。從碑學的角度說,也可以分為三大類,即漢碑、魏碑、隋唐碑。旭宇主席提出把隋碑單獨突出出來進行探討,很有道理,很有意義,很有價值。隋碑雖比較少,年代短,但從承上啟下角度,它有獨到的價值。從隋唐碑刻中把它獨立出來。漢碑氣厚,魏碑雄強,唐碑秀美高雅。隋碑融匯南北,開啟唐風。《龍藏寺碑》既有魏碑的味道,也有唐初褚遂良等楷書的一些特徵,體現了由魏到唐這一歷史時期書風的變化,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作。它剛正有致,筆法精到,雖為楷書,仍有隸意。它是修建龍藏寺時建造的。它上承南北朝,下開初唐諸家。王國維評價它為:六朝集大成之作。被推為隋碑第一。隋碑保存到現在的極少。《龍藏寺碑》從歷史上看,保存得很完整,自有它的獨到價值。歷代書家,像包世臣、康有為、楊守敬等,都對《龍藏寺碑》給予了高度的評價。
旭宇:王總編站位高,把總書記對《龍藏寺碑》的重視特別提出來,更突出了我們研究它的價值與意義。一位國家領導人對書法碑刻這麼重視,可以說是建國以來的第一次。這反映了習總書記對民族文化傳承的重視。
王榮生:而且從資料上顯示,習近平總書記為了保護這個碑,還專門撥專款,對龍藏寺進行修建。
旭宇:這應該是1983年吧。寺在修復前,碑是在地上躺著的,修寺時,把這塊碑立了起來,還專門建了一個碑房。從先秦到唐代碑刻很多,習近平總書記特別關注這塊碑,可見對它的重視程度。由此可見,習近平總書記對書法藝術是多麼的重視,對傳統文化是多麼的重視。習近平總書記講的中國夢,講的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書法作為文化的復興是必不可少的。作為一家媒體,王總編以習近平總書記的這一理念組織這次小型的研討會,我覺得很有見識,很有意義,也很有必要。
據說,中國書協也要舉辦以《龍藏寺碑》為主題的楷書展。習近平總書記重視文化,重視書法藝術,而且具體到一塊碑,提到這麼一個高度,這是對楷書人的極大鼓舞。作為書法家,應更好地研究傳承《龍藏寺碑》,把它發揚光大,使書法藝術在今天取得更高的發展。習近平總書記的講話很有意義,非常重要。王總編這個座談會的思路很好。
王榮生:現在很多人到正定,就是沖著《龍藏寺碑》去的。
旭宇:2012年,正定一位作者鑒印(趙志強),為了宣傳《龍藏寺碑》,他對該碑進行研究摹寫。通過查找一些資料,把所有缺的字補上,又複製了這塊碑。他寫的不一定有原碑好,但這種精神很難得。他還編了本書,拿給我看。我專門為他寫了一篇序,就是《重讀龍藏寺碑》。序文詳見於書,我就不多說了。
我覺得,我們首先應該對《龍藏寺碑》的歷史地位,特別是在書法史上的地位做一個確切的評定。人們稱它是隋朝第一碑,這個評價是非常準確的。單純從楷書講,從具體的書體講,我們看一下它是一個什麼水平。
前面我已談到,楷書的發展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魏楷。魏楷和晉楷是一個時期的。晉楷都是小楷,魏楷是中楷和大楷。在歷史上是一個輝煌階段。那時寫的魏楷是一種創造,是前所未有的創造。南北朝時期,朝代更迭快,人民思想解放,沒有條條框框。思想的解放必然帶來藝術的輝煌。書法家較自由地表現自己的追求。魏碑可以說是源於時代,源於人民,不是一兩個人互相借鑒學習,互相影響,是群眾的創造。我收藏有一件北魏造像,造像座上的字很美,比《龍門二十品》的字好。那是來自民間,是老百姓的創造。魏碑書法呈現出百花齊放、燦爛多姿的局面,達到了一個歷史的高峰。
北魏以後,隋代實現了南北統一。隋文帝武功文治,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有做為的皇帝。他在建國後,發出一個指示,凡是民間有的好書、奇書,只要獻出來,都有獎勵。「每書一卷,賞絹一匹,校寫既定,本即歸主」。這和秦始皇焚書坑儒大不相同。他同時還在朝中專門設置一班人寫書法、寫御書:「加置楷書郎員二十人(從九品),掌抄寫御書」。隋代有這麼一位皇帝重視書法,特別是重視楷書,號召書家更規範地書寫,這樣經過汲取魏碑那麼多書家的精華,就出現了今天我們所談的《龍藏寺碑》的書法狀況和水平與境界。隋碑流傳到現在的很少,大約只有四五塊,另外還出土了一些墓誌。它們的風格是基本一致的。隋楷吸收了北魏的燦爛多姿、千人千面,古樸厚重,又把南帖飄逸之美消化進來,產生了一種嶄新的楷書面貌,其代表作就是《龍藏寺碑》。如碑中的「龍藏」兩字,完全是從魏碑中取來。而另外一些字,則從王羲之取法。把行書的表現力用在楷書中。那一撇一捺,融入行書筆意,就顯得自然。隋代的草書,我們沒有見到。隋代的楷書,因為國家的號召,書法家的創造,融匯南北,形成了獨特面貌的隋楷。隋朝雖然只有三十幾年的歷史,就形成了這樣的面貌,確實不得了。沈浩認為隋代楷書是獨具面貌的。一個時代的藝術成就不能以時間論。從唐朝到現在經過了1000多年,在楷書上也沒有多大的發展。隋代楷書整合了北魏楷書,是魏楷的發展,是集大成。它又開啟了三唐楷書的高峰。這個高峰是以隋楷為基礎的。隋代楷書承上啟下,同時它本身也獨具面貌。我個人認為,不能把隋朝楷書和唐楷混為一談,也不能把隋和魏混為一談,它們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地位。我們把隋朝楷書獨立列出來,就是隋楷。
○《龍藏寺碑》碑文末有張公禮名字後殘留有一撇一捺。應該是「制」字。制字在隋朝的意思就是「撰」和「書」的兩重含義。也就是說,該碑肯定是張公禮撰書。
王榮生:另外,關於《龍藏寺碑》的作者,歐陽修《集古錄跋尾》記載:「右齊開府長兼行參軍九門張公禮撰,不著書人名氏。」清光緒元年《正定縣誌》記載,《龍藏寺碑》是張公禮撰書。碑上有「張公禮」三字,但沒有明確記載是張公禮撰書。
旭宇:《龍藏寺碑》的第一次拓碑是在宋朝。曾經因為寫序,我對這個問題有過研究。是張公禮撰?還是張公禮書?還是張公禮造?還是張公禮之?張公禮之書?張公禮之制?各種說法都有。但是,肯定是張公禮撰書。北魏時,一般不署哪個碑是誰寫的。(問胡立民是不是這樣?)
胡立民:是。一般介紹這個碑,沒有說是誰寫的。有待確切的考證。
胡湛:有些有,有些沒有,少數有。《龍門二十品》中《始平公造像》就署有朱義章書,《孫秋生造像》署蕭顯慶書。
旭宇:我研究碑的拓片,在張公禮的名字下,有一個殘字,還殘留有一撇一捺。我分析應該是「制」字。過去的制字下是一個「衣」字。殘蝕模糊的上部分是現在簡寫的制,下面保留了衣字的撇和捺。制字在隋朝的意思就是「撰」和「書」的兩重含義。史書記載,張公禮是藁城九門人,距正定二十華里多。他在這裡當官。在北魏時代的碑上基本上是不署名字的,在碑的後面署上名字,就肯定是他書寫的。這就是一個鐵證。歷史記載這個人也能寫,書法也很好。碑上名字後的字依稀可辨是個「制」字。
王榮生:這麼說來,張公禮就是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的鼻祖了。他們明顯是從張公禮那裡出來的。
旭宇: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他們都是隋朝人。
王榮生:褚遂良比張公禮晚20多年。
胡湛:歐陽詢、虞世南都是出生在隋以前,出生在南北朝。
胡立民:我記得,歐陽詢在隋朝建立的時候就已經18歲了。在經歷了隋朝38年,到唐朝時已經50多歲了。褚遂良比歐陽詢小多了。
王榮生:龍藏寺立碑時,褚遂良剛出生。
胡湛:虞世南和歐陽詢差1歲。
旭宇:張公禮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碑上記載的是:「齊開府長兼行參軍九門張公禮」。齊開府長兼參軍是八品官,相當於現在的省政府秘書長。張公禮在當時是有一定地位的,既是地方官,又是參軍,可以說是文武一身擔。這個碑由他來負責書丹,是合乎情理的。這個問題,大家可以探討,碑上的殘字是「制」,還是別的什麼字。我個人認為是制。
王榮生:歐陽詢生於557年,卒於641年。這個碑是586年建。建這個碑的時候,歐陽詢已經29歲。應該比張公禮小十幾歲。這是書家傳承問題。歐陽詢即使不受張公禮的影響也是受那個時代的影響。。
胡立民:我最近看了許多晉人的東西,像王徽之、王凝之等,都是那個時代的流行書風。我們廊坊有一位書家叫張華,當過丞相。他和王羲之寫的一樣。
胡湛:張華是西晉初的人物,是三國時期過來的,西晉初當的丞相。各種閣帖上都收有張華的書法。他曾經對寫《平復帖》的陸機做過評價。
胡立民:聽旭老師、王總編對《龍藏寺碑》的一些新見解,我深受啟發。我覺得,我們今天對《龍藏寺碑》進行研討,對當今中國楷書的發展是有積極意義的。此碑的藝術價值遠遠沒有挖掘出來,今天如果我們弄清它的前因後果,弄清它誕生的背景以及它的藝術特色,對楷書作者一定會產生很大影響。旭老師說,這塊碑保存了當時人們的思想情感、審美,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我認為是非常有見地的。旭老師是中國書協的老副主席,原楷書委員會主任,是中國楷書界的領軍人,這麼一位旗幟性的人物,還在不斷思考中國楷書未來的發展問題。真正體現一位老藝術家崇高的思想境界和社會擔當,這不能不令書壇同道所感動。旭老師在擔任中書協楷書委員會主任時,曾提出「今楷」理論,引起書法界廣泛關注,現在他對隋碑又進行深入研究並推廣,仍可對中國楷書的發展注入活力,他對此碑提出的指導性、繼承性和思想性的問題。是旭老師對書法界做出的最新貢獻。當年的「今楷」理論,有些人誤解,這很正常。一個新的思想提出來,不完全在於它正確與否,只要能引起大家思考就好。如果大家都以寫唐楷為最高追求,沒有新的思想和期待,那就是一灘死水。要想讓中國楷書有發展、有活力就需要有旭老師這種有思想、有責任感的老先生。
我作為一名喜歡楷書、寫楷書的作者,原來對隋碑重視不夠。今天有幸參加這個隋碑研討會,既可以向前輩學習討教,還讓我開闊眼界。我覺得,這個研討會首先要把此碑的價值提出來,第二是如何繼承,第三要讓楷書界知道,現在還有一些人在思考、挖掘、研究楷書的資源。特別是《書法導報》做這個專題,把楷書的一些問題提出來,把隋碑的價值亮出來,對提高大家的欣賞能力,取法和繼承,會利在當下,影響未來。
對於這塊碑的藝術價值,王總編說它是承前啟後,特別有代表性。旭老師也是這個觀點,我也是這種感受。楷書這種書體也像其他藝術門類一樣,它都需要一種過渡,過渡是很難的。隋朝只有38年,卻為我們留下了很多燦爛的篇章。包括科舉制,是隋朝開始的。一個時代給我們留下一些精彩,不在於它的時間長短。我們仔細觀察一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近70年了,再過300年,能有幾塊碑像這塊隋碑一樣,能夠代表了這個時代流傳下去?現在多少人搞書法,隋朝多少人在搞書法?關鍵是碑的藝術價值。我感到這個碑的藝術價值確實高於很多的唐碑。
王榮生:隋代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許多東西,科舉制非常了不起,還有大運河,這是楊廣搞得,意義非常大。
胡立民:這個碑的上承,就是它的包容性,既包容了魏碑,又有隋朝的時代性。
王榮生:我認為,不要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這個《龍藏寺碑》確實承上啟下。你看唐初幾個書家,歐、褚都有它的影響成分。但從個人書風的確立和影響來看,它比不上歐、顏、柳。歐、顏、柳在後來的影響大了,很多人一學書法就是《勤禮碑》《多寶塔》《九成宮》。我們不要宣傳這個碑,就否定其它碑的意義。我們可以說,它是隋朝第一碑,但說勝過唐朝任何一個碑,恐怕不大合適。
旭宇:這不是他的觀點,這是康有為的觀點。
王榮生:我知道,我們盡量客觀一些。
胡立民:你說的這個觀點對。比方說,我們搞教學,推崇這個碑,但評委不認可,那麼參展就很困難。要是學歐、學顏、學褚,評委們一看有出處,它就容易被認可。但話說回來,我們是搞楷書的,喜歡楷書。我們只代表自己,不代表書法界。我們只是亮出自己的一點想法,我們認為它比唐楷好。唐朝的楷書,歐陽詢的三個碑,還有虞世南的孔子廟堂,我寫了二十多年,後來上溯到隋碑。我現在帶學生,也從自己寫的過程中體驗到,《龍藏寺碑》包容性大,具有相當的藝術價值和推廣意義。
旭宇:我和立民的觀點接近。如果說在歷史上的影響,顏真卿的影響是獨一無二的。我從6歲開始寫顏真卿,寫了十年,當代很多書家不一定能寫過我。正因為如此,我才深知,顏體好在什麼地方,不好的在什麼地方。顏真卿是大家。從楷書藝術來講,從藝術的審美角度來看,《龍藏寺碑》確實是高,但和顏真卿不好比。顏真卿把楷書寫出了自己的面目,寫到了極致。使後人都學,這是任何人比不了的。張公禮寫的這個碑,還有好多魏碑,過去沒有認真研究。這個碑在歷史上價值很高,但是沒有名,沒辦法和顏真卿比。現在總書記提出來,我們重新研究。我們感到它的藝術價值確實非常高。正如你所說的它承上啟下,而且我還發現它把南帖北碑融為一體,它有魏碑的結體因素,還有漢隸的用筆在裡面。它既是楷書,又有行書筆意。顏真卿、柳公權沒有隸書筆意。我贊成康有為對顏真卿、柳公權的批評。我們不談行草,就楷書講,就藝術審美講,這個碑就形體、情趣、點畫的變化,楷書、行書的結合,它的包容性是唐楷比不了的,是高於唐朝很多碑的。我把唐碑和它比較了一遍。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他們都沒有它高,用康有為的說法就是古風猶存,有洞達之氣。
王榮生:它有很高的豐富性。
旭宇:康有為說他有洞達古風,唐碑沒有古風。古意猶存,是後人難以企及的。
胡立民:真正好的東西,現在能推開是非常難的,能推開的大都是通俗的。黃賓虹老先生離世時,其作品沒人認可,某博物館勉強收購了他的作品,現在成了國寶了。他自己說50年後人們才能夠認識他的畫。我希望我們的魏碑、隋碑可別像黃老的畫一樣。應儘快被大家認可、學習、繼承。這才是這個座談會的目的。
王榮生:黃賓虹很謙虛,眼睛看得比較遠,他的眼界很高。76歲時別人提出為他辦展覽。他的作品很多在朋友那裡存著,76歲才辦的第一次展覽。
胡立民:通過這幾年教學以及自己學習,深刻感到了魏楷的藝術高度和價值。但就其影響而言,比起唐楷的影響就差得多了。魏楷好,只是對搞藝術的人來講。在圈子內,在專業口內,能夠認識其價值的人也只是一小部分。從改革開放到現在的30餘年裡,儘管全國各書展有了一定的魏楷比例,魏楷書家仍是少數,孫伯翔、戚慶隆、旭老師即是代表,還有一些人將魏碑和楷書對立起來,認為魏楷不是楷書。這反映了魏楷的普及、影響程度是不夠的,甚至群眾基礎差,當然大家出的少。現在我們談隋碑也一樣,隋碑那麼好,那麼豐富,又有多少人能夠認識他的藝術價值。
王榮生:過去對隋碑的價值人們還是有認識的。在歷史資料上,很多大家都談過這個問題。對《龍藏寺碑》有很多記載和評價。過去一般都講隋唐,我們應把隋楷突出出來。《龍藏寺碑》是隋代第一碑。它吸收了魏碑、魏晉以來的所有精華部分,經過自己的消化,寫出了嶄新的時代面貌。經過歷史大河的洗禮,我們今天重新審視,感覺到《龍藏寺碑》一筆一畫,還是那麼美,那麼入人心目,覺得難能可貴。
旭宇:我們今天討論的核心,主要是借總書記談話的東風,面向書法界,對《龍藏寺碑》、對隋碑的藝術水平、歷史價值、社會地位提出重新的認識,引起對隋碑,對《龍藏寺碑》的重視。我們多圍繞這些方面再多談談。
胡立民:我談談《龍藏寺碑》的豐富性。魏楷確實是書法史上的一個高峰。從北魏、到東魏、西魏、到了北齊就走向了衰落。隋朝又出現了一個小高峰。有代表性的就是《龍藏寺碑》,這說明在隋朝仍有藝術眼光的書家,才使魏楷重新獲得了發揚。可惜隋朝時間太短,很快就進入了唐朝。如果時間長,隋朝的楷書可能還會出現一個大的高峰。即使是這樣,《龍藏寺碑》把魏碑的筆法的變化,把它的多樣性繼承了過來。咱們寫魏碑,誰敢把隸書的筆法用進去呀,因為你怕它不和諧。這個《龍藏寺碑》就敢,而且寫得和諧,之所以如此,一是膽識;二是藝術高度,不然他不敢。我們臨的《元緒墓誌》、《李璧墓誌》,隸書的筆法也不少,非常美、非常雅,這改變了我對隋碑的認識。它的多樣性首先表現在用筆上,在這一點上,唐楷的豐富性就差了很多。這是《龍藏寺碑》的第一個特點。第二是在字形上。中國漢字的形式是固定的,而結構的變化是靠書家的才氣、思想與技法來完成。在這方面北魏做得好。正如旭老師說的思想解放帶來了藝術的解放。《龍藏寺碑》繼承了北魏書體的大部分變化,而且得體,所謂承前,體現的很明顯。楷書最難的,就是變化。旭老師提出了今楷的概念。今楷是一個大概念,大概念下邊有小內容。小內容就是要寫出自己的風格來。旭老師剛才的比喻好,他認為唐楷的字形如同餅乾,全一個模式,魏碑如同樹葉,沒有一片是一樣的。這個隋碑既有樹葉子,又有餅乾,更多地還是樹葉。其實,所謂的餅乾和樹葉就是體現在字形的變化上。我覺得這個碑比魏碑的變化還不夠,但比唐碑變化多,還是活。第三就是到了唐朝,儘管出現了規範化、模式化,但仍是文雅的。初唐時的歐陽詢、虞世南,以及後期的褚遂良,皆以平和文雅為尚。這中間即使顏真卿、柳公權的楷書體現了大唐的雄強之風,但他們仍不失文雅。這些古代的先賢們知道,文雅是中國藝術的核心,特別是楷書上的最高境界。無論出現哪種風格,文雅是不能丟的。在這一點上,《龍藏寺碑》做到了,它寫得不粗野,其格調文雅、平和、簡潔、靜穆,給我們創造了一種非常美的境界,這是此碑的第三個特點。如果讓我學,讓我推薦,讓我帶學生,讓我自己臨摹的話,我肯定就從這三個點入手。這是我的認識,也可能有偏見。
王榮生:同魏碑相比,講隋碑的豐富性,這裡面有一個問題。《龍藏寺碑》是一個碑,魏碑是北碑的總稱,不能拿《龍藏寺碑》一個碑同整個魏碑比。但是說它筆法的技術含量、豐富性,可以用它和魏碑中某一個碑相比,還是具有它獨到的特點。再就是你談到「雅」的問題。我覺得,魏晉楷書就已經雅化了。魏碑比較豐富,隋的作用是對它的進一步雅化、文人化,它啟唐嗎?不能談整個楷書的雅化。
胡立民:楷書的靜氣應是主要的,如果為了求活,把楷書寫得有「火氣」、「燥氣」,境界就差了。楷書字體要活,但境界要高。靜不等於正、朴不等於笨,鍾繇、「二王」的楷書寫的活,但仍很靜,此碑也有這種感覺。所以這個碑值得學,值得繼承。
旭宇:我們談隋楷。為什麼說它好?為什麼說它是一個高峰?魏碑是總體而言,不是哪個碑好。而是把它最漂亮的部分拿過來。魏碑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魏碑是總體好。如果拿某一魏碑和《龍藏寺碑》比,不好比。說它是隋朝第一碑,是隋楷的代表。這是有依據的。隋代遺存的主要有五塊碑,其他的都不如這塊碑寫得好。包括墓誌等。《龍藏寺碑》也可以說是隋楷第一楷,最上等的代表性的作品。康有為《廣藝舟雙楫》把它評為精品上。別的隋碑都不如它。我們談隋碑是談楷書。除此之外,和唐楷比,比魏碑,比其它的都好,包括趙孟頫。它的第一個特點就是仍存古樸之風,古風就是純樸,就是浪漫自然。唐楷加上了人為因素。它的第二個特點就是結字非常的寬裕,不是那麼緊,它寫得很輕鬆自在,作者的心性應該是很寬博的,心性寬博才能寫出這樣的書體。再一個特徵就是洞達。洞達是康有為說的,劉熙載也說它洞達。我同意這種說法,洞就是結體空靈,達就是飄逸。飄逸張開是達,很美很有境界。達到一種藝術家書寫的最高的表現,就是境界。境界有上品,有最高品。王國維就談到藝術的三種境界,書法最終寫的是境界。《龍藏寺碑》達到了非常高的境界,是隋以後都未能企及的。包括唐代諸家,包括趙孟頫。後人再沒有達到這種境界。境界之高是這個碑的主要的藝術含量。我們現在將它拿出來,重新學習,欣賞這個碑具有吸引人的魅力。它帶有魏碑的鮮活,還帶行楷、隸書的舒展、空靈。它的境界太高上。這是一個楷書歷史階段。我認為它高於唐楷,是後人唐楷所不能企及的是一個階段。我們提出了楷書發展的三大階段。不一定對,願意和廣大作者一塊探討。如果能夠把這個碑忠實地還原,編成字帖,讓更多人學,那就更好了。它的特點主要是空靈、自然。
胡立民:我在教學中一般不提倡學《張猛龍》了,不是說其不好,而是太殘,初學沒法精準了。《龍藏寺碑》也存在太殘的問題,這是學習中最大的麻煩,臨摹是個問題。
旭宇:唐人肯定見過《龍藏寺碑》,唐初的幾位楷書家應該是見過這個碑的。要不是習近平總書記提,這個碑就淹沒了。要是讓我寫,我也寫不好。這個碑既有魏碑的成分,也有王羲之的筆意。
胡湛:旭老師2007年提出今楷,現在又提出對隋楷的研究,我想這是一脈相承的,這都是關涉當代楷書發展的學術問題。2010年,我組織了「全國楷書創新論壇」,當時我也寫了論文,對楷書也有一定的認識。我認為楷書應該分這麼幾塊:晉楷、魏楷、隋楷、唐楷。晉楷是小楷,用筆凝練,珠圓玉潤,主要是尚韻。魏碑是中楷、或大楷,大刀闊斧,講究的是法。到北齊時,又回頭寫隸書,或在魏楷中加入隸書筆法。立民兄說是衰落,我覺得用回望比較好。高洋的兒子高澄從洛陽把漢石經運到鄴城,那時就是以漢隸為書法正宗。所以就造成北齊的大碑都是隸書。北齊的楷書都帶著隸書的特徵,我們可以叫它楷隸,或隸楷。北齊是對漢碑的回望,在楷書的規範化進程中它是拐了彎了。而到了隋楷,又把楷書的發展拉了回來。國外治中國史者,列舉歷代皇帝,把隋文帝排得很高,秦始皇之後就是隋文帝楊堅了。隋代的書法也有這種作用。剛才旭老師講,北魏書家思想解放,書風解放。王總編也講魏楷具有很大的豐富性。到了隋朝首先是政治大一統,各個地區不能再按照自己的審美觀隨意寫了。這就像秦朝,六國統一後實行「書同文,車同軌」。讓李斯、趙高、胡母敬寫小篆。隋朝結束南北分裂,走向大一統後,文字的書寫也要規範。秦朝的歷史也很短,和隋朝有類似的地方。所以有秦漢、隋唐這樣的說法。但秦朝之後,漢朝開創了漢隸,當然秦朝時在民間已經有隸書了。而唐朝楷書只是在隋的基礎上更加規範。隋楷的意義,在於對魏晉南北朝的楷書起一個整合作用,也就是規範化。在那個大一統的時代,百花齊放已經不可能。這是時代造就的,是政治因素。再一方面就是,書法自身的發展規律。魏碑已經很成熟了,但是,到了北齊,忽然又都去寫隸書了。這是一種回望。到隋朝它又回到楷書發展的道路上。到了唐楷,它就更規整了,它的藝術性差了,從實用上講,則更便捷了。隋朝的作用就是結束南北朝各自為政的局面,南北朝的書法也是各自為政,南北朝時期異體字特別多,就是它的反映。隋楷就是整合了晉楷、魏楷兩大楷書的特點。晉楷尚韻,魏楷主要還是講究筆法,見楞見角。隋楷就是整合魏楷的法和晉楷的韻。隋碑,特別是《龍藏寺碑》,既有韻味,又有法度。所以,以《龍藏寺碑》為代表對隋楷的價值進行重估,特別有意義。正如胡立民老兄所說,搞這種討論,它的重要意義還在於,它關涉到當代楷書的發展走向。它和過去提出今楷的意義一脈相承。提出今楷的意義就是激活楷書的創作。當代又進入盛世,旭老師愛講,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這個時代需要這個時代的楷書。楷書可以作為一個時代的標誌。我們需要找原點,由唐楷向前找,就找到了隋代,隋以前太雜,太紛雜。而隋碑中,南北朝的內涵都有了。所以當代楷書發展需要尋求的資源支撐,可以就從隋碑,就從《龍藏寺碑》這個點開始。
旭宇:說起魏碑,它的面太廣,它是一個總稱。學魏碑,你很難說出,哪個魏碑、墓誌最好。因為理解不一樣,很難指定哪一個碑讓大夥都認可。但隋楷就不一樣,《龍藏寺碑》就有代表性,它是隋代第一碑。它吸收了魏碑、魏晉以來的所有精華部分,經過自己的消化,寫出了嶄新的時代面貌。哪些精華古意尚存,古誠樸淳,又多了變化。它和唐碑不一樣,它具有寬博、中和之氣,平穩、平和,整合了魏晉以來楷書的優點。我們不說對唐楷的開啟。隋朝那個時候,它還不知道唐。啟唐是我們後人說的,他啟迪了後來的初唐楷書。在隋朝寫的洞達而有古意,寫得厚重飄逸,非常難能可貴的。經過1400年重新看,還是這麼新鮮和吸引人,還是那麼美。唐碑就不一樣,尤其柳公權,確實寫得匠氣,沒有藝術審美取向。凈是骨頭。經過歷史大河浪濤的洗禮,我們今天重新審視,感覺到《龍藏寺碑》一筆一畫,還是那麼沉靜、那麼風韻逸情,那麼可目清心,覺得難能可貴。我們今天,由《龍藏寺碑》的探討,提出隋楷,把隋楷單獨提出來作為楷書發展的三大高峰之一。我們的提法到位不到位,可以供書壇有識之士共同探討。
胡立民:旭老師站在一個大的藝術角度來分析評價這個碑,這對挖掘、宏揚中國古代文化資源是極其有益的,而且準確、公正。我們說魏碑《始平公》《楊大眼》好,說《張猛龍》好,這種評價,是以當時北魏時期,那個少數民族所具有強悍的性格為時代審美的。其實,站在整個中國文化的角度講,它是有局限性的,其表現在用筆的單一性上,方筆太多。到了《李璧墓誌》,方筆與圓筆結合,方與圓,陰與陽的結合,雄強與柔美的結合,是中國文化的至高境界。1700年過去了,我們也應該站在大藝術的角度,以中庸的觀點,來看待每個時期的藝術,這是一個重要的基點。旭老師對此碑的研究和評價就站在了這個基點上。我們認識王羲之也是一樣,我們不能站在魏晉的角度,而是站在現在藝術的角度和中國文化的高度去認識他,才能對我們書法的發展有益處。我們應該站在前賢已經評價的基礎上,以宏觀的藝術角度,提出我們的見解。
○現在教育部規定從中小學到考大學,規定的學習碑目,就是唐楷。如果政府採納書法家的觀點,把隋碑,把《龍藏寺碑》作為教科書,那就最好了。
胡立民:咱們今天座談的意義,主要是通過探討隋碑的藝術價值,關注當代楷書藝術的走向,發揮一定的影響。
王榮生:你搞書法教學培訓,可以在這方面發揮你的作用。
胡湛:問題是,以《龍藏寺碑》做教學,合適不合適?
胡立民:從我帶的班,無論是中國書協,還是清華、人大的書法高研班,注重從藝術角度,而不是從寫字角度,因此,以晉楷、魏楷為主,寫唐楷的人少。可是,現在教育部規定從中小學到考大學,規定的學習碑目,就是以唐楷為主,魏楷又被冷落了。
胡湛:這裡還有一個代表作問題。魏碑以什麼為代表?以什麼作為經典範本學習。唐楷都比較完善,適宜初學。
旭宇:藝術的東西是越容易介入的藝術性越低,越好學的價值越低。如果大夥都認為,學一兩年就能學會的,肯定是大眾化的,不是陽春白雪。讓中小學生學易上手的,學唐楷好上手,這也很正常。
胡湛:直接學《龍藏寺碑》是不是可以?我教學生練魏碑,就練《龍門二十品》和《張猛龍》。魏碑很多,其它的就不典型了。
胡立民:他提出來的這個問題非常好。
王榮生:從學習角度,若給你一本歐陽詢楷書和一本《龍藏寺碑》,讓你選。若從書法藝術角度,你一定會選《龍藏寺碑》。但中小學生就不一定了,他們會根據學校的要求去選擇。
胡立民:我最近看了一些新的規定。就是孩子從入學,到高考,它對書法學習做了一些規定。考什麼,考哪一類,考生必須符合人家的要求。你弄個了個《龍藏寺碑》、《李璧墓誌》,人家不考,你說它價值再高,人家沒這一項。
旭宇:《龍門二十品》中確實是參差不齊。為什麼學唐楷,唐楷是一個品牌。一千多年形成一種慣性,都認為唐楷好學。尤其是童子,練童子功,中小學生學唐楷,最容易學成。如果學魏碑,你學哪個碑呀?沒有名,沒有具體化,是個籠統的東西。魏碑雖好,燦爛多姿,但是哪個碑好?在書法界沒有達成共識。魏碑有各種層次,魚珠混雜。但總體講,魏碑的營養太豐富了。非得書家有一定修養的時候,眼力提高的時候,像康有為「眼中有神」,能夠有慧目的時候,才能感覺到,這個東西真好。真正能夠理解康有為的人不多。唐開始大眾化。我小時候寫唐楷,寫顏真卿寫了十年。它容易介入。寫柳公權,它是一種典範、固定化、模式化。藝術是樹葉,有一千一萬片,沒有相同的。它不是餅乾,餅乾是壓縮機,壓出來的是千篇一律。藝術是創造,不雷同於自己,也不雷同於別人。這才叫藝術,而餅乾機就是雷同。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各有所愛。有人喜歡唐楷,有人喜歡魏碑,這都可以理解。我提出今楷理念,天津一個大學的教師就批評我。他在課堂上主張就寫歐陽詢。人家是一種偏愛。我理解人家。我提出今楷,認為書法作為藝術,要有自己獨特面貌,獨特的審美取向,要是一種創造。藝術叫創作,而是抄寫。書法和文學一樣,文學不能把小說抄一遍,就是自己的作品。書法可以抄一遍,但要有自己的創作體會,逐漸形成自己的面貌。
王榮生:拋開行書,唐楷裡面,最難寫的是柳公權。寫柳體楷書,寫好的很少。
胡湛:柳公權法度最嚴。它太完善了,太程式化了,太封閉化了,一點也不能變化了,完善的到極致了,它再加不進去東西了,不能加個人的東西了。
旭宇:柳體都是千人一面。
胡立民:柳體習氣重。
王榮生:我在20世紀80年代初在文化館辦書法班,就不讓學生寫柳體,怕耽誤工夫,不見成績。有哪一個人柳體楷書寫的很好?非常少見。
胡立民:藝術到高境界時應簡約、純靜。王羲之就是這個境界。拿起筆來,這麼一走,就很豐富,所以很抒情。柳公權的字太繁瑣,講功力多,講性情少。
旭宇:柳公權應該說是達到了登峰造極,達到了製作性高峰。他確是大家。但他達到書寫製作性高峰。寫王羲之行書、楷書,它是一個系統,都能出行入草。但是寫顏真卿、寫柳公權,出行入草,就很難了。
旭宇:對隋楷的地位,我們重點談一談。
胡立民:我們今天談隋碑,就是從藝術的價值高度來談,只代表自己的觀點。教育部代表官方,提倡學唐楷,也有一定的道理,學生培養功力,成人注重表現,各有其「道」吧。但不管哪條道,中國書法藝術要想有大的發展,必須注重其本質的文化屬性和人性特徵,這是其存在的根本。
胡湛:這些都是書法家們提出來的,那些教材都是大學的書法專業老師們提出來的。
胡立民:他們開始編寫書法教材開始找的我,我問什麼內容,他們說了內容,我說我不編。要編就編出我們的思想,編出高度,但是他們不允許,不能按照自己的觀點編,我就不編。
旭宇:因為我們是書家。我們看到的,我們欣賞的、崇敬的是藝術。讓中小學生寫楷書,寫毛筆字,並不是把中小學生都培養成為書法家。它的目的是要接受傳統文化,寫規範字。如果是寫魏碑,寫得扭扭歪歪,老師、廣大群眾和領導看了肯定不會認可。所以藝術上,有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普及和提高是兩麻事。我們沒辦法希望教育部門按照我們培養書家的觀點搞書法教育。小學生學習的目的是為了把字寫得端正。我看了康有為的考卷,寫的小楷,和他後來寫的判若兩人。他的小楷和王國維的小楷都一樣,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我們沒法要求,我們只是希望,如果政府採納書法家的觀點,把隋碑,把《龍藏寺碑》作為教科書,那就最好了。但是很多字,它不好認,很多字模糊不清了。
王榮生:《龍藏寺碑》具有很大的包容性和豐富性,它不媚、不作,點畫精到,既高古又典雅,像文人書法、民間書風,這裡面都有。
旭宇:《書法導報》王總編提出來要搞小型的幾人談,來談《龍藏寺碑》,來談隋楷,來談總書記對《龍藏寺碑》的重視,具有很重要的歷史和現實意義。我們的報紙首先在這個時候,做這麼一件事情,很有意義,有引領作用。第二,我們的探討從一個大的方面和角度說,也是在探討民族文化的傳承與復興。
王榮生:這次過來舉行這次座談,達到了預期目的。我對《龍藏寺碑》的研究很少,旭主席談的這些觀點很有價值。過去有一段時間曾經宣傳過這個碑。20世紀80年代好像搞過「《龍藏寺碑》書法大賽」,印象很深。這麼多年我也淡忘了。《龍藏寺碑》從書風、學術價值上都很高。習總書記對《龍藏寺碑》非常重視,曾親自撥款保護起來,利用文化遺產,開發旅遊,提高正定知名度,改善民生。提升文化品牌,對整個民族文化宣揚都是很有意義的。旭主席是楷書大家,包括胡立民也是楷書委員會的優秀書家,很有影響。今天講的很全面,有高度、有深度、有意義。在此我代表《書法導報》表示衷心地感謝!
推薦閱讀:
※移民加拿大要接受價值觀審查 67﹪加人支持
※溫總理闡釋現代價值是國家層面的自覺
※梔子花有哪些價值呢?
※嘉興3車追尾車牌88888價值700萬賓利被撞 網友:賠得起嗎
※幾塊錢就可以做出一道道美味,同時還具有豐富的營養價值
TAG: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