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與唐伯虎:天才與勤能補拙者迥乎不同的人

2014年06月24日 作者：俞悠悠

他的人生長得，年譜起碼要寫滿幾張紙。他人生挫敗多到考科舉從二十六歲一直考到五十三歲，九次都沒中舉。眼看著手拉手一起考的基友們紛紛拿到好成績到陪考的從基友變成了兒子，真想知道他得有多強大的內心才沒瘋。

他的目力又好到，八十六歲了還寫小楷《後赤壁賦》，1554那年，都沒有老花鏡啊，他連老婆、小夥伴們都「卒」了，還每日寫寫畫畫。

文徵明小楷書「後赤壁賦」，時年八十六歲

我喜歡他筆下隸、行、楷，喜歡他畫中那些小人，即使綠豆大小，也儀態畢現。在五十三歲以後，沉寂的小宇宙持續爆發刷出大師經驗值活到了九十多歲臨終前還堅持在大師的崗位上寫書法。

作為一個非典型的射手座，這種後天努力成為大師的氣勢，雖然有些人會酸他和唐寅作比較，他沒有唐寅那樣十足的天賦，但是作為沈周的學生對於十六世紀蘇州的畫家而言，最廣受歡迎最廣受摹仿的卻是文徵明。

唐寅和文徵明同歲，都出生在1470年，不僅是現在總有人拿他們兩個作為繪畫天賦和後天這個話題里常用到的比較例子，就是在當時，文徵明的父親文林作為唐寅的贊助人，難免有著微妙的競爭和比較。唐寅天賦異稟，他的早慧讓他在少年時期就才華橫溢，而早年的文徵明卻是相對愚鈍的，雖然他受著最好的教育。可當唐寅通過鄉試的時候，文徵明連連落第。

這是兩個完全性情相違的人，有個有趣的故事，文徵明受唐寅的邀請到畫舫參加一場宴會，突然來了一群青樓女子，結果文徵明「開始尖叫，做勢要投水，唐寅不得只好讓他乘舢板逃走」。當然，這是個軼事，卻也足夠說明了文徵明性情的嚴謹。當唐寅和祝允明等尋歡作樂時，文徵明只躲在家裡練字。

可是人生就是那麼的有趣，小時候的學霸加考霸唐寅二十九歲中解元「風流才子模式」還沒嗨幾天，就被陷害作弊，還死爹死娘死妹妹加上老婆嫌他窮堅決離婚嫁給他基友。想在桃花塢買個房到但是不夠全款付，準備把藏書賣給基友徐禎卿籌個款，結果基友居然在這檔口仕途卻不行了。反觀文徵明呢？他從1480年開始師事沈周，一直追隨到了1509年。其中文徵明受沈周的影響最明顯可以看出來的是現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的《雨余春樹圖》

雨余春樹圖

這幅畫和沈周的《策杖圖》在結構上有著明顯的相似，文徵明起初模仿老師的構圖，到後來卻走出了自己的新途徑。即使文徵明的很多畫作都可以看出許多事後修飾的痕迹，與沈周作品裡經常有的即興創意相比起來，他的畫技遠沒有達到老師揮灑自如的境界。

台北故宮博物院 雨余春樹圖沈周《策杖圖》

這種保守的氣質恰恰說明了他的個性。這個只喜歡寫寫畫畫的射手座，和多情愛玩的雙魚座唐寅真是性情很不一樣。但文徵明這種特質卻對十六世紀初的蘇州畫壇產生了潛移默化的作用。他作品裡的冷靜源於他對趙孟頫的崇拜，從他很多的文章包括畫中的題款都可以看出這種崇拜。除了對趙先生的崇拜以外，沈周的影響，都讓文徵明的作品裡充滿了古典冷靜的氣質。

有意思的是，這一脈相承的氣韻，趙孟頫也好，沈周也好，文徵明也好，在他們的畫中所見的從容，讓他們都度過了和善、平靜且長壽的一生。文徵明保守中蘊含著詩意的柔和氣質是明代文人閑適心境與閑適生活的體現，後來大多數的吳門畫派的作品都感染了這種情調。

文徵明的存在代表了另一種可能。他一生的成就來自於他緩慢又審慎的努力。是屢遭挫敗之後才累積起來的。他跟唐寅的不同在於，唐寅好似能不會吹灰之力就能以其天賦的創意營造出量感和空間。而對於文徵明來說，他需要艱辛的耕耘琢磨繪畫技巧才能得以成型自己的風格。

文徵明《湘君夫人圖》

蘇州博物館 文徵明特展作品周邊 絲巾手帕套 靈感來源於《湘君夫人圖》

上次蘇州博物館《衡山仰止：吳門畫派之文徵明特展》中，最讓我驚喜的是拙政園文徵明手植古藤上摘下的種子。

紫藤掛烏窗的時候大概會想起他畫的樹，七八種的葉子都不同，每一棵上葉片都細細刻畫。不管是「句曲山房」的隸書還是「中庭步月圖」的水墨逸境，在紙上從容刻畫萬千氣象，或者這才讓他在四百多年前能如此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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