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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開東:誰的行囊里沒有帶上鄉愁

我知道,不管離鄉還是沒有離鄉,每個人的背囊里都有鄉愁。對於這一點有深刻認識的是因為這次活動。

本次江蘇省葉聖陶「教為不教」區域推廣會,由蘇州市草橋中學承辦。這所三易其址的百年名校,搬得離市區越來越遠,接納民工子弟學生越來越多,結果還是奇蹟般的崛起。任憑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

我曾經思考這其中的原因,最後的結論是,無論草橋搬到哪裡,它都是草橋,始終是走出「葉聖陶、顧頡剛、王伯祥」草橋三傑的那個草橋。一個偉大的教育家、一個偉大的史學家、一個偉大的文學家,三英並列,在加上偉大的革命家張聞天,這些氣質的融合,就給一所學校注入了校魂。

正如李雲龍在《亮劍》中所說:

一支具有優良傳統的部隊,往往具有培養英雄的土壤。英雄或是優秀軍人的出現,往往是由集體形式出現,而不是由個體形式出現。理由很簡單,他們受到同樣傳統的影響。養成了同樣的性格與氣質。任何一支部隊都有著它自己的傳統。傳統是什麼?傳統是一種性格、是一種氣質!這種傳統與性格,是由這種部隊組建時首任軍事首長的性格與氣質決定的。他給這支部隊注入了靈魂。從此不管歲月流失,人員更迭,這支部隊靈魂永在。這是什麼?這就是我們的軍魂。

校魂的形成也是如此。學校也是有故鄉的,草橋的故鄉就是千年紫藤的地方,就是滄浪亭水的地方,就是草橋三傑匯聚的地方。

非常巧合的是,這次請來全國課堂大賽11次特等獎和一等獎獲得者徐傑老師,他就是執教《鄉愁》。徐傑兄,是課堂獲獎專業戶,是有名的課痴。

很多人喜歡曬美食,很多人喜歡曬孩子,徐老師最喜歡曬課。

因了這個原因,我對《鄉愁》這節課充滿了期待。

印象中讀過這樣的詩:

在異鄉

蚊子就是我的兄弟

只有它們

沒有把我當做外鄉人

作為一個常年在外漂泊的遊子,對故鄉和異鄉總有著特別的敏感。每個人都在路上,每個離鄉人的行囊里都帶著鄉愁。

徐老師從草橋名字入手,問草橋中蘊含著什麼情感,隨便怎麼說都可以。既活躍了氣氛,也是每個意象中都包孕著情感的鋪墊。

然後,徐老師讓同學們自由誦讀,結果出現了一點小意外。學生們竟然都沒有帶《鄉愁》材料。藝高人膽大,徐傑老師迅速變通,自己誦讀,同學們聽寫。再抓住部分同學的聽寫,表揚分行和節奏,自然轉入詩歌的建築美和指導誦讀上來。

很多教育意外,簡直就是為教育機智而生的。這就是課堂的辯證法。

整個課堂節奏鮮明,層層推進,學生由最初的生澀,到後來的自信從容,完整體現了一個教育大師的水準。

一干人聽得如痴如醉,如飲醇酒,如飲甘泉。

徐傑是我老師黃厚江先生的得意弟子,這些年他們師生經常同課異構,《鄉愁》就是他倆同課異構過的。

中午和黃老師、徐傑聊天,在座的還有規劃辦的蔡守龍主任。

時間很短,我突然靈感大發。我說,聽了徐傑兄的課,我對《鄉愁》有了更深的理解。

黃老師向來是最好學的,馬上說:「開東,你說說看。」

然後再對徐傑兄說:「開東文本解讀,每有新意。」

我當然知道,這是黃老師的獎掖,他總是有意抬高我,讓我膽子大一點,好讓我敢胡說八道。但那有什麼關係呢。我在蘇州中學的半年,和黃老師經常這樣交流,那是最快樂的半年。

胡說之前,我們重讀余光中的《鄉愁》。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裡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關於這首詩,我有三點想法。

我說三個問題。

第一,詩歌中為何都是女性形象。母親——新娘——母親——大陸。這很有意思。新娘即將是母親,所以詩歌中的女性形象就是母性形象。

魯迅說:「中國女人只有女兒性和母親性,沒有妻性。」真是精闢之至。

孩子和生命的母體——母親,最終都將割斷臍帶分離開來;但血濃於水,母親永遠是孩子生命的故鄉。大陸也是母親,台灣從大陸的母體被生生分離開去,遊子對祖國母親的鄉愁呼喚感人肺腑,水到渠成。

關於這一點,在海子的《村莊》中可以看到。

村莊里

住著母親和孩子

孩子靜靜的長大

母親靜靜的注視

蘆花叢中

村莊是一條白色的船

我的妹妹叫蘆花

我的妹妹很美麗

這首詩中,父親也是缺席的。村莊、母親、孩子,構成了最小的生存單元。在世俗大潮的衝擊之下,一切都被沾染了,但蘆花叢中的村莊,就如一條諾亞方舟,是最後拯救我們的地方。

而我那個叫蘆花的妹妹,有一天也會長大,成為新娘,成為母親,也會靜靜注視著自己孩子長大。生命就是如此生生不息,平靜,洶湧,壯闊而偉大。

其次是關於意象的選擇。郵票——船票——墳墓——海峽。這四個意象逐漸放大,逐漸沉重。這裡面有沒有什麼意圖?在我看來,意圖肯定是有的。中國詩歌有這樣的傳統。

李白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有意識的那兩個「水」放在一起,形象的告訴我們,「抽刀斷水」是斷不開「水」的。而後面三個「愁」字的疊加,更是前無古人。形象告訴我們,舉杯本來是要消愁的,誰知道愁緒非但消除不了,反而接連而來,綿延不絕。

再比如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全部是開口呼,張大嘴巴,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這就是豪放風格的壯美。

而李清照的《聲聲慢·尋尋覓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全部是撮口呼,不張開嘴,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這就是婉約風格的凄切。

那麼,《鄉愁》中意象又是怎麼放大,怎麼深重起來的呢?

「小時候,鄉愁是郵票……母親在那頭。」少年不識愁滋味。這時候的鄉愁僅僅是對母親的——依戀。

「長大後,鄉愁是船票……新娘在那頭。」這時候鄉愁深重一點了,由依戀發展到了——愛。

「後來呢,鄉愁是墳墓……母親在裡頭。」這時候,鄉愁發展到——生死之隔,是訣別,是死生挈闊。已經到極致了。

「而現在,鄉愁是一方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這時候的鄉愁則由個人之生死訣別,發展到——山河破碎,國土分離。前者痛則痛矣,但只是自然規律,只是普遍情感。後者則是人禍,海峽是「淺淺的」,但「天之上,國有殤。」

最後是關於意象的價值取向。

郵票——船票——墳墓——海峽。「郵票和船票」是聯通和抵達,「墳墓和海峽」則是障礙和隔阻。當然為什麼有「郵票和船票」呢?實質也是距離和阻隔。所以這四個意象,有兩重的抵達,四重的阻隔。

不妨讀讀晏殊的《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

「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獨上高樓,都望不到你。那就給你寫信吧。

「彩箋兼尺素」,就是說,我給你寫信的情感如同「彩箋」一樣鮮艷熱烈,又如同「尺素」一樣純潔質樸,這是雙重的情感。

但「山長水闊知何處」,則有「山高」的阻擋,「水闊」的隔絕,還有「知何處」的無奈。這是三重的阻隔。

但不管是想念一個女人,還是追慕一種理想。這雙重情感和三重阻隔,如果與「鄉愁」的兩種抵達和四種阻隔相比,都還顯得蒼白。因為個人最大的鄉愁是生死,故園最大的鄉愁是國破。

其實,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淪陷,每個人都無家可歸,於是鄉愁不僅屬於余光中,也屬於我們每個人。

尤其是失去母親,失去至親的人,我們的鄉愁註定無處安放,是的,無處安放!

只為蒼生說人話,不為君王唱讚歌

但書人間善與惡,哪管湮沒與流傳

情懷|熱血|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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