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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愛你

筱佳       真的愛你(一)白鴿的初戀是從一次暗戀開始的,那個很像韓劇里主人公的男孩,剛轉到她們班不到半年就又轉走了。男孩一定不知道還有個女孩在默默地喜歡他和愛戀他,已經衣帶漸寬人憔悴了。直到男孩走後,老師才向大家透露:他是政府要員的子女,隨父親遷到京城了。白鴿在萬分失望中結束了她虛幻的初戀。在臨近高考時,她與媽媽爭吵不休。媽媽想讓她報考省內院校,而她卻執意要進京。媽媽說:「進京的分數線高,離家又遠,咱母女倆相依為命在一起生活十幾年了,如果在省內,媽媽想了,到雙休日就能去看你。可是如果進京,要一天多的火車,費用也高。」平日里一直聽媽媽話的白鴿,第一次違背媽媽的意願選擇了北京的兩所大學,分別做為第一、第二志願。從填完志願到分數線下來,白鴿的媽媽沒睡一夜安穩覺,她一會擔心白鴿發揮失常,遭受落榜的厄運;一會又怕女兒走得太遠,她們難以忍受母女分離的痛苦。就這樣在等待與不安中,接到了北京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學費是媽媽這幾年所有的積蓄。白鴿五歲父母就離異了,他的親生父親除了把房子留給她們母女外,這麼多年來,撫養費一分沒拿過。倔強的母親不願與他對簿公堂,甘願一個人省吃儉用撫養白鴿。進入大學後,為了減少媽媽的負擔,白鴿利用課餘時間和寒暑假出去打工。她不忍心再看著媽媽為她而節衣縮食含辛茹苦。每次往家裡掛電話,白鴿都不斷暗示媽媽:遇到相當的男人就再走一步,為女兒做的犧牲已經夠多了,後半生應該尋找自己的幸福了。再說,不是所有的婚姻都容易破碎,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沒有責任感的。媽媽在電話的另一端,支支吾吾迎合著,不做肯定回答。(二)周末,寢室的女孩們正在一起閑聊,導員忽然來了,他讓白鴿到主任室去一趟,說有一項艱巨的任務要交給她。白鴿以為自己哪裡出錯了呢,提心弔膽地來到主任室。原來是一個經貿洽談會要在京舉行,有關領導特意把一份殊榮給了她們學校,決定讓學校挑選兩名口語流利、身材姣好的女生做禮儀小姐。白鴿曾在第一學年的開學典禮上代表新生致賀詞,這讓她一炮走紅。校領導策劃來策划去,決定讓白鴿上。其實白鴿算不上什麼美女,只是她修長的身材和溫文爾雅的氣質外加上柔美的聲音,構成了她獨特的魅力。出席大會那天,天氣格外晴朗。她和同伴穿著墨綠色的古典旗袍,烏黑的秀髮盤成髮髻,髮髻上插一朵淡粉的小花,遠遠望去,像剛出水的芙蓉,恬靜中透著妖嬈。剪綵儀式在隆重的樂鼓聲中進行著,當中方代表拿起剪刀的一霎那,手托花籃的白鴿,心不由得狂跳起來,眼前站著的這位舉止洒脫、談吐不凡的官員,他的樣子和神態讓白鴿忽然覺得似曾相識。越是這樣想,白鴿越緊張,她的胸脯不由得起伏加快。男人下意識地掠了白鴿一眼,正巧他們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瞬間,白鴿的臉羞得像一朵桃花泛起紅暈。男人的嘴角微微翕動一下,這個男人也因為女孩的凝眸注視而微微緊張起來,最後不是很麻利地完成了剪綵動作。他們的心竟在這雙眸互視的極短時間內碰撞出了火花!白鴿的思緒開始混亂,大會以下的程序都進行了些什麼,她幾乎一點都記不得了,腦海里留下的全是那個男人的影像。也許上天註定,這個男人就是她命中的劫數。半個月後的一天,白鴿做家教回來,因錯過了最後一班公共汽車,只好選擇步行,因為打的要十五元錢。十五元,是媽媽一天的工資,白鴿想到平日里節儉的媽媽,她花錢就特別謹慎。因為還沒有吃晚飯,所以她一邊走,肚子里一邊在敲著鼓。走著走著,她忽然覺得頭有些暈,一陣天旋地轉,她倒在了地上……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護士小姐正在給她輸液,旁邊還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見她醒過來,輕輕地伏下身子,低聲道:「你嚴重的低血糖,是不是節食造成的啊?」白鴿羞澀地翹了翹嘴角,沒作解釋。當白鴿把目光轉移到男人臉上時,她的表情一下凝固了:這不是那天在經貿會上剪綵的那個讓她心跳加快的男人嗎?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奇妙得和童話里的故事相互重疊。白鴿幾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實,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於是她掙扎著要坐起來,男人急忙走到她的身邊,他一隻手扶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按著輸液管,柔聲地說:「你要做什麼,我來幫你?」白鴿說:「我要掛電話,已經這麼晚了,我還沒歸寢,老師會批評的。」男人迅速把自己的手機遞給白鴿。白鴿向宿舍老師告完假,還想給媽媽掛,可這是長途,她用目光向男人請求,男人微笑著點頭。掛完電話,男人驚奇地詢問白鴿:「你是B城人?」白鴿點頭。男人有幾分動情地說:「原來我們還是老鄉呢!我也是三年前才來北京的。」白鴿好奇地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是B城的?」男人道:「我看了你給媽媽掛電話時撥的區號!」(三)初秋,天空晴朗得有些蒼白。校園內,草坪的綠意在秋風的輕拂中慢慢地消退著。男生宿舍里不時傳出陣陣沙啞的情歌,這些吃著榨菜和花生米、喝著散裝白酒的男生,口無遮攔地叫謾罵著:這年頭不如托生為女孩,一張漂亮的臉蛋就是的本錢,外企的翻譯要的都是女生。還是希特勒高明,他老早就說:女人應該停留的地方是床、廚房、和教堂。可如今,高跟鞋的聲音回蕩在男人世襲的每個領地-----會議室、談判席、星級酒店,還有簽字儀式上,這世界快成為女人的地盤了,我看咱都做變性手術算了……借著酒精的威力,男生們肆無忌憚地發泄著心頭積壓的鬱悶。女生們聽到這些瘋言瘋語時只是相互間抿嘴一笑,走起路來胸脯挺得更高了,高跟鞋敲打路面的聲音更響了……男人的車逢到周末,就會停在校門外。偶然的邂逅,讓他們一見如故。特別是知道了白鴿的身世後,男人的一顰一笑里都充滿了對白鴿的憐惜。他請白鴿進大餐館,去高檔商品城,只要白鴿有什麼要求,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滿足她。同學見白鴿吃喝穿戴都上了檔次,暗地裡竊竊私語。白鴿無奈地向同學撒謊說:這個男人是她叔叔。同學羨慕白鴿,有個這麼疼愛她的叔叔。可他們的心裏面對這位天上掉下來的叔叔仍然充滿獵奇的想法。感情上的事,就是如此,經常是曖昧的,其實曖昧未必是什麼壞詞,真要較真的話,誰與誰的關係不是曖昧的呢?父母、子女、夫妻、情侶、上司和下屬、有關係必然有曖昧。一道殘陽鋪水中還半江瑟瑟半江紅呢,沒有殘陽鋪水中,也有春來江水綠如藍。曖昧關係本來是很寬闊的空間,但人們常常執意要往一條死胡同里鑽,特別是在男女的交往上,一定會一錘定音:亂搞。那就沒有必要做解釋了!四十多歲的男人正是有魅力的時候,成熟之中不失穩健,事業有成仍思進取。對大學校園裡的男生,白鴿是不屑一顧的。他們那種對人生的抱怨、那種欲上層樓強說愁的心態,讓白鴿覺得稚嫩。而這位她稱為叔叔的男人,他寬寬的手掌握住白鴿纖細的小手時,溫暖總會迅速地傳遞。每一次與他在一起,白鴿都覺得像是跟自己的父親在一起,白鴿很放鬆很隨意。她不覺得他陌生,男人和她在一起時,臉上也總洋溢著幸福和喜悅。他們像是前世就相識似的,總是心有靈犀。年齡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障礙,感情上的事,有時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白鴿覺得自己不是心浮的女孩,她不是像男生指責的一些女生那樣,用姿色榜大款攀高枝。如果沒有好感,沒有愛慕,白鴿決不會與他耗著的。也許男人對他心儀的女人總是存在著一點幻想、一點憐惜、一點愛情;而女人對她有好感的男人常常是若即若離、或是喜歡保持一段矜持的。白鴿明白人生有無數的邂逅,但無數的邂逅都不是有完美的結局的。在白鴿還是少女的時候,媽媽就囑咐她:要離男人遠一點,女人在男人眼裡,絕不會像古董那樣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值。白鴿心裡清楚,母親是不會害自己的。可是,此時自己也真說不清為什麼,從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她就暗暗喜歡上了他。他的成熟以及說話的聲音,還有他眼神里流露出的睿智,都深深地吸引著白鴿。她很希望這個男人就是她夢裡常常呼喚著的父親,有幾次周末他帶白鴿出去吃飯時,男人慈祥和親切的呵護,讓白鴿有了伏在他懷裡撒嬌的念頭,可是,可是想到媽媽的話:女孩子不能放縱自己,矜持的女孩才是美麗和可愛的,最終她還是抑制住自己的衝動。人是需要愛的,沒有愛的世界是寂寞的。愛像心靈的陽光,給生活帶來光明和希望。(四)國慶節到了,男人問白鴿是否回家,白鴿說不回去了。回家的費用是媽媽的兩月工資,還不如在學校安靜地學習。男人告訴白鴿,他們一家人要去蘇杭遊玩,如果白鴿願意也可以帶上她。白鴿忽閃著大眼睛,詭秘地笑了:「你老婆怎麼會同意呢?她一定會排斥我的。」男人沒做解釋。白鴿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隨口問男人:「你家是男孩還是女孩?」男人說:「你猜呢?」白鴿道:「男孩。」男人笑了。一瞬間,白鴿在他的臉上找到了久違的記憶。她不敢再往下想了,難道會有如此巧合的事么,莫非命運在捉弄自己?她的表情一下變得麻木了。男人是敏感的,這小小的信息馬上引起他的注意。於是他關切地問:「你怎麼了?」白鴿支吾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而白鴿的思緒已經回到了高中校園,那個她暗戀的男孩,清秀的面孔又浮現在她腦海。他和他的眉毛,他和他的嘴角都那麼相似,難怪從見到這位男人起,白鴿的心跳就加速,這樣心動的感覺不是見到所有男人就會有的,他們的姓氏也是一樣,一切都明了了,她一下意識到自己的情感走進了怪圈。她要掙脫,她要逃亡,她要消失!而男人還不知道白鴿僵站在那,心裏面正傻傻地想著什麼。他還多情地以為,他與家人要去旅遊,白鴿心裡不舒服呢。夜晚的風帶著絲絲涼意,男人怕白鴿著涼,把自己的風衣輕輕披在白鴿的肩上,淡淡的香煙味,帶著煙火頭的暖,如滿天星光閃爍著。他們相識已有兩多月了,男人除了握過白鴿的手,再什麼都沒做過,這讓白鴿對他有更深的信任感。儘管,每次坐在他的車裡,男人的氣息與她的香水味融合著,白鴿的每個神經都異常地激動,特別是男人微笑時露出的玉一般潔白的牙齒,白鴿真想用舌頭觸摸一下,還有他溫暖的手掌握著她時,白鴿好想伏在他懷裡聽他心跳,她甚至想讓他的大手撫摸她的後背,然後,白鴿用自己的小手給男人撓癢……可現在,還能做什麼呢,他竟然是他的父親。白鴿望著忽明忽暗的天際噓著長氣。這是愛情嗎?如果是愛,為什麼要有尖尖的針銳刺痛她的靈魂及全身?如果不是,又為什麼這個男人會讓她魂牽夢繞?(五)當感情一點點退卻青澀,愈見甘甜美妙之時,幸福卻嘎然而止,難道這就是宿命?青春的光陰一寸一寸地逝去,歲月一層一層地剝落之時,從生命中忽然走出一個讓白鴿傾心又挂念的人,而這個人又只能是過客,留下一個朦朧背影隨風飄逝,這是何等的苦澀何等的悲哀!失眠的夜格外長,一連兩周,白鴿每天都垂頭喪氣的。同學以為她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呢,都關切地打探。男人的電話,白鴿也不接,男人的簡訊白鴿也刪除了。同學們都忙著考研複習,而白鴿她不想讀研了,她急於畢業,想儘早踏入社會,經濟上不能再依賴媽媽。她需要錢,她曾立志賺錢後先給媽媽買樓,讓媽媽過上好日子。至於自己未來的生活,白鴿還沒做打算。十天後,男人旅遊回來了,當晚,就開著車來到校園找白鴿。白鴿聽到男人的腳步聲在走廊里響起,她的心又開始了狂跳。她實在不知道用什麼理由來結束這段夢一樣的情感。男人禮貌地在走廊停住腳步,正巧同寢的張瑤出去打水與他走碰頭。熱情的張瑤一邊招呼他進屋,一邊高喊:「白鴿,你叔叔來了。」白鴿的動作沒像以往那樣麻利迎出去。男人走進屋,手裡拎著一大包小食品,招呼大家都來吃,還特意強調這是蘇杭的特產,女孩們蜂擁而上。男人用慈愛的目光端詳著女孩們天真的吃態,不無羨慕道:「這年齡吃什麼都香,等你們像我這年紀時,對零食就沒興緻了。女孩們嬉笑著、附和著。白鴿聽了男人這番話,不由得抬起頭細細看他,他們之間有代溝嗎?怎麼自己沒意識到呢?原來他已經比自己老二十幾歲了。可為什麼,自己年紀輕輕與一位年過不惑的男人交往呢?難道真像心理醫生說的那樣,因為自己缺少父愛,內心深處有戀父情節?聽著同學們一聲聲「叔叔、叔叔」叫得很甜,白鴿有些不自然,男人也微微有點不安。實際稱呼他叔叔一點也不過分,因為男人的兒子與白鴿同歲,現在正在上海交大讀書,年底男人就準備送他出國,但男人怎麼能想到白鴿對他的兒子還有著一段埋藏在心底的暗戀!如果不是為這段情,白鴿怎麼會選擇進京呢?她曾無數次幻想過與男孩相逢的場面,也許是上蒼捉弄人,沒讓白鴿與她朝思暮想的男孩相遇,邂逅的竟是男孩的父親。(六)白鴿送男人走出宿舍樓,他們默默地走在甬道上,沙沙的落葉聲帶著幾分秋的凄涼。一闋小詞在白鴿心頭徘徊:「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見白鴿久久地低著頭,一言不發,男人終於耐不住岑寂,低聲道:「和你分開這些天,心中一直有種莫名的牽掛,走到哪,心裡都不踏實,看什麼風景,都索然無味,腦海里始終縈繞著你的影子。為什麼我發簡訊你不回,電話也不接,生我氣了?怪我長假里沒陪你?或是我給你帶來了煩惱和麻煩?如果不能給你帶來開心快樂,那麼我會覺得自己是有罪過的。」說罷,男人意味深長地望著天上半彎的月亮。其實,男人對白鴿最起初只是一種憐惜。憐是愛憐,深深的同情;惜是珍視,不捨得丟棄。哲學家說:愛在本質上是一種指向弱小者的感情。男人對白鴿正是這樣的愛,一種完全發自內心的願為對方快樂與幸福付出一切,一種不由自主地想把對方保護起來的強烈衝動。而今晚男人滿懷熱忱地來看白鴿,是想告訴她,自己對她在情感上已經產生依賴了。可還沒等男人把心裡話告訴白鴿,卻見白鴿一副很沉重很痛苦的樣子,這使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們走到學校附近的咖啡屋,男人問白鴿是否進去坐會兒,他以為白鴿生活中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想藉機開導一下。然而,白鴿卻搖著頭說:「我有點累,想早些休息。」聽白鴿這麼說,男人無奈地停下腳步,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粉色絲綢包裹遞給白鴿說:「這次出差買給你的,看看是否喜歡!」白鴿沒迅速去接,而是抬起頭,睫毛上沾著淚滴,聲音哽咽著道:「不要對我這麼好,行嗎?我真不知該怎麼回報你啊!」男人最見不得女人的眼淚,他一隻手撫弄一下貼在白鴿額頭的秀髮,一隻手把粉色包裹塞到白鴿手裡說:「怎麼哭了?我幫你並沒希求回報,真的是無償的,你千萬不要有負擔。」說罷,男人拿起白鴿小手,打開包裹幫她戴上送給她的禮物。墨綠色的翡翠手鐲,戴在白鴿白皙的手腕上,又給白鴿平添幾分優雅和高貴。夜,已是深了,漫天的流光都已消散,街邊的路燈昏黃冷暗,有密密長長的光,照在白鴿蒼白的臉上。此時,白鴿心中千般愁懷,萬般柔情,在濃濃秋意中蒸騰著,她落寞的眼神遊離在冷寂的夜空中。「再見」兩個字重如千斤,在她心底往下沉。男人把白鴿衣領拉起,溫柔地說道:「你不是累了嗎?就早些休息吧,天涼了,記住多穿衣服!」男人把白鴿送回校園門口,大步離去了。望著男人遠去的背影,一股熱流在白鴿心中涌盪著。(七)回到宿舍,白鴿躺無力地癱倒在床上,用被子遮住臉,腦子裡卻如翻江倒海一般。上鋪的張瑤隨著耳麥在津津有味地哼唱著<藍顏知己>:時間讓情感一點點沉澱/那些未曾留意的改變/情人知己這條界限//到底應該劃在哪裡/如果這世間真的還有/這樣的第四種情感/一封未開啟的信/留下多少懸念……翻來覆去地唱,白鴿的心已被纏綿的曲調揉碎了。縱然世上真有第四種情感,那也只能是心給心的,她想,又有幾人能真正把握得好呢?白鴿曾覺得自己得到的是一份純潔的愛,可捫心自問:真的純潔嗎?有那麼多次,每當她問及他妻子,男人只是隨意地說她是一個精明的女人時,白鴿在一旁就會有酸溜溜的感覺,這明明不是在吃醋嗎?而讓女人吃醋的人,會是誰呢?單純的朋友關係怎麼會吃醋啊!白鴿在床上輾轉著,思忖著。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人與人之間不經意地相遇,會有著深深淺淺地牽繫,又形成了漸明漸暗的緣?誰又能讓這份相遇沒有擦肩而過的遺憾?難道,相遇真是離別的開始?而離別又是相遇的歸途?這樣想來想去,白鴿的頭就快要炸開了。第二天,白鴿沒能上早操。她頭暈腦漲,身體像虛脫了一般。同學幫她打回飯,她吃不下。上午的政治課上了一半,就堅持不下去了,同學把她送到醫務室,醫生說她是風寒感冒,給她吃點葯就行。晚上,同學都去上晚自習,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著小時候自己生病,媽媽身前身後地圍著自己轉,一會兒摸摸頭,一會兒貼貼臉,那是怎樣的一種幸福啊,想著想著白鴿竟哭起來。當同學下課回來時,見白鴿哭紅了眼睛,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熱心的張瑤沒經白鴿允許就給男人掛了電話。得知白鴿生病了,男人不一會兒就趕來了。白鴿看見男人,像見到了救星,嗚咽著哭得更厲害了。男人摸摸白鴿的頭,說她在發燒,要趕快去醫院。同學幫著把白鴿攙扶到車上後,男人手握方向盤開著車向醫院疾駛而去。急診室的病房裡,男人陪著白鴿打吊瓶。因為出來得急,白鴿上身只穿著一件貼身內衣。躺在病床上,她一隻手上掛著輸液管,另一隻手遮在前胸上。男人以為白鴿冷了呢,急忙脫下自己的衣服給白鴿蓋在身上。不一會兒,白鴿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男人坐在她的床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著白鴿,他打心眼裡疼愛這美麗的女孩。從第一次見到白鴿,男人就喜歡上了她,每次與白鴿對視,在白鴿的眼眸里,他都似乎看到了一股清澈的泉水在汩汩而流,一直流入到他的心田。許久以來,男人叱吒商場,接觸過形形色色的女人:年齡大的、年齡小的;高學歷的、低學歷的,但還沒有讓男人怦然心動的。然而,白鴿卻不同……(八)葡萄糖水一滴一滴地注入白鴿的體內。她昏昏沉沉地睡著,帶有男人體味的衣服竟使她鼻翼翕動著,努力地嗅,過了一會兒她像是在沉睡中做了一個甜蜜的夢,臉上漾起一縷笑意。望著白鴿那淺淺的笑容,男人不由得俯下身,輕輕地吻一下白鴿的額頭。也許是因為男人的嘴唇有些微涼,發燒的白鴿驚覺地睜開眼,手下意識地摟住男人的脖頸。白鴿在夢囈里是把男人當成自己媽媽還是爸爸了抑或是她的愛人,誰也說不清。而男人被白鴿柔軟的小手一摟,也弄不清是激動還是興奮,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一股熱流由表及裡地漫延著,而身體的某個部位也開始膨脹,脹得他想抱緊白鴿,把她融到自己的身體里……吊水注射完了,男人開車拉著昏沉沉的白鴿走在北京的大街上。雖已是深夜,但這裡永遠有著那麼多醒著的人們。北京與寂寞無染。六百年的血雨腥風,文人變太監,少女變怨婦。這裡是官與商的舞台,是錢與權的交易場。男人在這裡整整打拚四年,現在他對這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官宦生活有些厭倦了。他很想停下來,去過陶淵明式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雖說現在已是廳級幹部,而且還有機會往上提,但他卻越來越明白什麼是「高處不勝寒」了。遇到白鴿後,男人有了種返璞歸真的感覺,因為白鴿就像是沒被污染的植被,綠得醉人。此刻,他把車速放得極慢,他不知該把白鴿送哪去。學校早已關門了,今晚他們將歸去何處?已是午夜一點多了,男人開始打起哈欠,於是他把車開到一個幽靜的賓館。男人把白鴿放到總統套房的裡屋,自己進浴室洗了個澡。折騰了半個晚上,男人也疲倦了,洗完澡,他躺在外屋的沙發上,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而白鴿因藥物起了作用,燒退了,睡意卻沒了。她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外屋,見男人側倚在沙發上睡著。他的頭髮還是濕漉漉的,眼鏡掉在了地上,一副睡得很沉的樣子。白鴿輕輕走近他,小心翼翼地幫他拾起眼鏡,然後湊到男人跟前,俯下身子第一次近距離仔細端詳男人的臉:他的兩條眉毛的形狀像兩把大刀,嘴巴輪廓分明,胡茬很重,耳唇厚厚的。白鴿一邊觀察男人,心裡一邊把他與他的兒子在心裏面作著比較。男人也許是一個姿勢睡累了,想翻個身,可沙發很鬆軟,他的身子掙扎著動了幾下,卻沒翻過來,於是又接著睡了。白鴿看了嘴角微微上翹心裡暗暗地笑起來,可笑意在白鴿的臉上還沒有完全瀰漫開,就突然之間凝固住了。男人因為身體的蠕動掙扎,身上穿的浴衣就在他最後的一動間,全部散落開來,一個成熟男人的身體赤條條的裸呈在白鴿的面前。看到眼前的一幕情景,白鴿頓時如遭雷擊,她的臉發高燒般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她想走開,可腳卻不聽她的使喚;她想移開視線,可眼睛竟也如被男人的私處吸住了一般無法移動。就這樣,白鴿感覺上似乎已過了幾個世紀,她才能夠伸出一隻顫抖的手拉住浴衣的一角,想把男人的身子蓋上。可這一拉,白鴿的手在無意中觸摸到了男人結實的胸部,她彷彿瞬間觸電,剛剛有些消退的紅暈又侵襲了她的整個臉龐。男人的陽剛氣息融合著浴液的味道撲向白鴿的鼻子,白鴿渾身發麻,骨軟肉穌,一種從未有的燥熱向她襲來……白鴿長這麼大,孤零零地與一個男人如此曖昧地同處一室還真是頭一遭。原來,越過雷池也就是一步之遙。(九)第二天清早男人醒來時,白鴿正坐在套房裡屋的床上,平息著自己激動的情緒。男人衣著整齊地走進來,關切地問道:「昨晚休息得好嗎?」白鴿撒嬌地笑笑:「睡得好沉,衣服都沒脫!」男人也笑了:「送你進房間時,看你睡意很濃,幫你蓋好被子後我也去休息了。」男人說得很平靜,像一個父親在對女兒說話。這讓白鴿緊張的心稍稍鬆弛些。看來男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窺視過他的身體,這樣白鴿在以後的相處中才能夠自然地去面對他。深秋,校園裡落葉繽紛。考研的同學們都在起早貪晚地加緊複習,而白鴿除了關心外省的一些招聘會外,大多心思都被男人佔據了。尤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男人裸露的形象在白鴿的腦海里總是慢鏡頭回放。男人的成熟、男人的隱秘、男人的一切一切都讓白鴿有種極度的渴望和衝動。想起男人,她的全身就會灼熱起來,彷彿要燃燒一般。周末,白鴿約男人一起去香山看楓葉。男人說他這周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接待,讓她等下周。放下電話,白鴿有些失落。現在除了媽媽,男人成了她心頭最牽掛的人了。想到還有五天才能見到男人,白鴿實在按耐不住心中的思念,於是她給男人發了兩條加溫的簡訊:「想你的感覺,心輕盈得彷彿一片沾染了快樂的羽毛,每一次的顫動里都浸潤著你的呼吸。」「我今天讀了一篇很感人的小說,其中有四句詩發給你看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同時生,日日與君好。」如斯的惆悵,讓白鴿忽而在擴散的寂寞里掙扎,忽而飄零成夢的翅膀。無止盡地墮入與升騰,絞痛著的白鴿稚嫩的心扉。閑惹的憂思是否也是相思的一種,都說愛情無疆域,愛情無條件,愛情無目的,這點,白鴿算是有了深切的體會。一連發兩個簡訊,男人卻遲遲沒回話。白鴿開始後悔自己的冒昧,她猜測現在男人掛電話一定不方便,自己說來應該算是個隱蔽的身份,沒有什麼正經事,亂髮什麼信息呢,萬一被他老婆發現那不是找死么。白鴿越想越為自己魯莽的行為感到懊悔。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的分分秒秒都是一種煎熬,尤其是等待自己深愛的人。(十)周末的清早,同寢的女孩都在睡早覺,白鴿就急著起來梳洗打扮了。已經是上午九點了,可男人的車怎麼還沒在樓下鳴笛呢?白鴿等得不耐煩了,於是她撥通了男人的手機。奇怪,一連響了五下,男人才接。白鴿抑制不住心中因等待而生的怒火,她幽怨地責怪道:「你咋這麼磨蹭呢?我都快急瘋了,不是說好了帶我去香山嗎?怎麼不快些來啊!」話筒的那邊遲疑了一會說話:「不好意思,冒昧地接了你的電話,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接電話的不是那男人,而是一個很清秀的聲音。白鴿急忙把電話掛掉,她以為自己撥錯了號碼。還不到一分鐘,白鴿的手機響了,她一看是男人的號碼,於是迅速地接通,急切地說道:「我剛才急得都掛錯了電話,你怎麼還不來啊?是公司還是家裡有事了嗎?」半晌,電話的一端才說:「是的,有事了。」白鴿一聽,仍是那清秀的聲音。她忽然有種不詳的預兆:一定是他們之間的事敗露了……還沒等白鴿問緣由,對方用很低沉的聲音說:「你就是白鴿吧?」白鴿聲音極小地「嗯」。「我是陳天正的兒子陳卓,我父親三天前出了車禍,現在仍處於深度昏迷中。」電話一端又說道。消息如五雷轟頂般,讓白鴿頓時癱在了床上。也許是情急,她竟忘記問男人的兒子,他父親是在哪所醫院搶救。此時,寢室的同學們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伸著懶腰,而白鴿卻發瘋般地衝出校園,一揚手攔住一輛計程車,因為自己也不確定男人住在哪家醫院,她只好一家一家地去找。最後在天壇醫院,見到了躺在搶救室里的男人。男人的臉色慘白,鼻腔、口腔都插著管子,很安靜地躺在那兒。男人的兒子一臉倦意地站在床邊,他見到白鴿先是一愣,然後很禮貌地向屋內其他人介紹道:「這是我爸爸資助的大學生,叫白鴿。」大家沖白鴿友好地點點頭。白鴿顧不上說什麼,疾步走到病床邊,望著那張曾讓她深切迷戀的熟悉面孔,白鴿眼中的淚水無法遏制地撲簌簌地往下滾落。一旁的男孩從自己的衣兜掏出紙巾,遞給白鴿。並告訴白鴿:十分鐘後,他父親要接受一個風險極大的開顱手術,是好是壞就在這一遭了。說罷,男孩拿出手機不停地撥號。一個有點歲數的男人急切地問:「還沒掛通?看來你媽媽今天趕不回來了!」幾分鐘後,護士來推男人進手術室。男人沒有任何知覺地平躺著,任由護士們隨意地擺弄。見男人的肩膀還露在外邊,白鴿走過去輕輕地往上拉了拉被子。此刻她的心像被撕裂開般陣陣疼痛,想起有好多次自己就這樣躺在病床上,男人對自己的悉心呵護和守望時,她更加地傷痛欲絕!男人被推進手術室不到兩個小時,噩耗就傳了出來:手術失敗,搶救無效。白鴿在走廊里失聲痛哭,男孩也泣不成聲。(十一)三天後清晨,在北京公墓。白鴿一襲黑衣,手裡捧著一束潔白的玫瑰靜靜地站在男人的墓碑前。秀髮散亂地在風裡飄著,黑色的墨鏡後是一雙紅腫的眼睛。秋天原本就是一個易傷感的季節,而今白鴿愛戀的男人又永遠地融進了幽幽的秋色里。他走了,一切都猝不及防,那曾經被他用愛注滿甘泉的湖泊瞬間乾涸了;她用浪漫編織的小屋頓時成了一片廢墟。在那裡再也不會有等待的焦灼,相聚的纏綿了。甚至白鴿心中的那份愛,連表達的機會都沒有了,這讓她感到深深地悲哀!白鴿想起十三歲那年,媽媽曾帶她去寺廟拜佛,有位禪師給白鴿批八字,說她命理缺木註定無夫,即便有夫也要磕磕絆絆,否則不能白頭偕老。當時白鴿還不諳世事,只是一笑而過。現在想來,白鴿感到一陣寒意掠過心頭:難道自己註定要與男人絕緣?不然為什麼小小年紀父親就棄她而去;而今遇到一個真心疼她愛她的男人,可是……他又連句囑託都沒留就悄悄地離去。難道這就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給自己的宿命?白鴿站在肅靜的墓地,欲哭無淚。上蒼啊,你為什麼要剝奪我幸福的權利?為什麼前世回眸五百次相見的人,今生還要留下流星墜隕的遺憾?既然製造了相遇,為什麼還要製造別離?為什麼啊,心愛的人奏著如流泉般的歌來了,又毫無徵兆的走了,為什麼所有的悲劇都讓我來謝幕?白鴿與號啕的秋風對質,與蒼茫的青天對質,與冰冷的墓碑對質!無論問多少個為什麼,也沒人回答!誰能理會當愛變成濕漉漉的痛會是怎樣的心酸?誰能明白粉嫩的採擷演繹出揪心凋零的凄慘?荒涼的公墓里,男人一定能聽得到白鴿輕聲的傾訴,他們是有靈犀的。此時,白鴿多想再握一握男人那溫暖的大手,再靠一下男人那堅實的臂膀。可這一切都像夢一樣變成了虛無,原來愛情是凝固的琥珀,在最美的時候被抽走了真實。她在墓地整整站了八個小時,落葉遮住了她的腳面。忽而,荒草夕陽里,她覺得男人從身後正輕輕地走近她。白鴿欣喜地轉過身迎上去,卻見一個肥胖的婦人正目光咄咄地注視著她,旁邊站著男人的兒子,男人與他的兒子不僅容貌相似,腳步聲也如此相近。原來男人的兒子是陪剛從國外趕回來的媽媽來哀悼父親的。女人的哭聲很響,嘴裡嘮叨著些什麼白鴿一句也沒聽清,但當她用敵意的目光把白鴿從頭上到腳下掃視一遍的時候,白鴿在她的眼裡並沒看到一滴淚水。白鴿迎著那目光泰然自若地站在墓碑旁,這是她在愛情面前表現最勇敢的一次。雖然男人活著時白鴿從沒敢表示過自己的愛意,可現在,她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是如何深愛他的。蒲團已破,佛笑漠漠。不尋找的人會有福,不跪拜的人會有福,無所求的人會有福!白鴿有所求,那麼她註定是沒福之人。玄奘說:「沙澤流漫,聚散隨風。」玄奘做到了,於是他修成正果。白鴿不能,白鴿是肉眼凡胎,落入紅塵,就是為了尋找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為愛,白鴿願生生世世做自己心靈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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