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驚奇 · 當人生沒有孩子

無法懷孕或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是怎樣一種感受？

洛胭，JD, Santa Clara. 喜歡亂寫。

我的奶奶一輩子沒有生育過。——她是爺爺的續弦，爸爸的繼母。

我的親奶在我爸 11 歲的時候病逝了，留下爺爺和四個孩子。一年後爺爺和奶奶結婚了，至今二老已經攜手了四十年。對我來說，當然也只有這一個奶奶。

這是奶奶的第二段婚姻。

她的第一段婚姻以離婚收場。六十年前的奶奶高挑秀氣，高小文化，在工廠里做會計。她一直聰明，考試從來都是第一，一手好算盤打得從不出錯。第一段婚姻起初也是幸福的，直到她檢查出身體緣故不能生育。那個男人立刻要和她離婚。奶奶原本不肯，想著無論多委屈都忍下來，就這麼過一輩子算了。然而那男人採取的手段是，好，你不走？那我就把你打跑。在無休止的家暴之下，奶奶終於無法忍受了，同意了離婚。

離婚了，那就只好回她父母的家裡。她的母親整天長吁短嘆：哎呀好好一個姑娘怎麼就給送回來了……

也有人幫著給介紹，見了幾個都不合適。有人介紹了我爺爺。

其實我爺爺也不差，高小學歷的工程師，老實巴交，家裡有三女一男，四個都是十幾歲的孩子。但奶奶起初是看不上的：這人，小矮個（我家在東北，爺爺一米六五，可想而知……），拉著個長臉沒個笑模樣，比她大將近十歲，不樂意。

見了幾個都不樂意，奶奶的媽媽更天天嘆氣了。過幾天，另一個介紹人又給奶奶介紹了個男人。奶奶一看，哎喲，怎麼還是我爺爺。

其實她心裡還是不太滿意。但想想，那個年代，還真的只能找個帶孩子的男人。那年頭哪有離婚的，那是一九七幾年，有了孩子又離婚的男人估計自己也不是什麼靠譜的。也就是喪偶帶孩的還行了。

於是結婚了。

據奶奶自己說，結完婚不到一個月，看出來我爺爺的好了。

爺爺真是老實本分，心地善良，從來不惹事生非，也從不與人口角，一門心思只知埋頭幹活。慢性子，做活卻手巧，又極精細。結婚的全套傢具是我爺爺親手打的，上面花兒鳥兒都自己雕，雕得活靈活現。對奶奶更是言聽計從，說什麼是什麼，絕不違抗，乖乖幹活。——有時候爺爺性子慢，也把奶奶氣的嗷嗷的，但說回來，她也還得承認我爺爺真是個挺好的人。 而且家裡孩子都大了，最小的都十一二歲了，她當後媽也不用把屎把尿的，供吃供穿也就盡了責任。不能要求她真的像親媽一樣為這些半大孩子盡心儘力，但她也沒算虧待了這些孩子。後來三姑上了中專，我老爸趕在恢復高考的第二年考上了大學，可見爺爺奶奶還是支持教育的。

於是就這麼過了大半輩子。

我是奶奶帶大的。

媽媽生我的時候，奶奶在門口湊了個門縫看。不知她那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老爸等於是獨子，生我時趕上獨生子女政策，生出來是個女兒，據說爺爺拉了兩天長臉。但是——除了我爺以外的所有人都好開心！媽媽喜歡女兒，爸爸喜歡女兒，奶奶也喜歡女孩兒……我爺一個人孤掌難鳴根本沒人搭理他（其實原本家庭地位也不高……），鬱悶兩天自己緩過勁來了，開始樂顛顛哄孫女。

後來爸媽工作都忙， 就把我交付給了爺爺奶奶。奶奶為了帶我，直接辦了提早退休，工作都不做了。

據說當時我媽媽對奶奶說：您這退休早了，以後恐怕那退休金是會少點。咱要是日子過好了，肯定補給您；但要是咱日子過得不好沒法補，您可別怨。

奶奶一瞪眼：我還要你那點錢？

於是直接提前退休去了。

他們二老都是識文斷字的，做小孩子的學前教育是沒問題。奶奶是直接把我當成她的孩子來帶了，寵上天。據說半夜裡我鬧著想看星星，二話不說爬起來包上衣服就出去看。

好在我也聰明，據說七個月說話，兩歲認字，三歲讀報紙，讓爺爺奶奶樂得開花，到處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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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瑣事就不提了。但是值得一提的事情是，我奶奶是個神奇的老太太。

她八十了。但現在她滿頭的頭髮是黑的，只有鬢角有幾根銀絲。

以她的身材體態，怎麼看怎麼只像六十齣頭。

眼睛不花，耳朵不聾，思維清晰，而且居然特別有活力。

她喜歡小動物，養了半輩子喵喵狗狗。

現在家裡倆狗倆貓，她每天出門遛六趟狗……每條狗三趟。對，她居然分著遛！

每遛一趟狗，半個小時至一個小時不等。

也就是說這位老太太每天有半天的時間是散步遛狗……

一打電話回家，經常是爺爺接。 問「我奶呢？」 答案肯定是「遛狗去啦！」

據說，我媽和我奶一起去逛街，我媽跟不上……

這老太太，那腿腳靈便的，恨不得一路小跑。

奶奶超愛旅遊。七十歲之前幾乎把中國逛了個遍，七十歲之後……奶奶開始出國玩啦……

說到奶奶去過的國家比我去過的多，這件事真挺值得我捂下臉的。

她出遊一般是跟團，那種夕陽紅形式的老年團，不貴，也玩得好。

一般的老年團不帶年紀太大的老人，不過常跟的旅行社已經忽略我奶奶的年齡了……

前年她跑去韓國，據說還潛了水……

去年她跑去新疆騎駱駝。似乎又去了趟台灣。

據說馬上要去日本了。

爺爺？嗯，就呆在家裡伺候喵汪唄……反正爺爺那麼懶，哪兒也不想去……

她會用數碼相機，會把相機里的照片導入電腦，會用攝像機，會用照片印表機洗相片

而且她會用微信~~

會打字，會發語音，會發照片……老爸特意買了智能機給她玩，果然順利地學會了用手機給喵喵狗狗拍照然後發到微信群里來~

她能記住全城所有的公交路線，無論說要去哪兒，她立刻如數家珍地告訴你坐到哪一站轉哪輛車。

有時候她也服老：老了，記不住啦。

我們全家都瞪她：你找一百個八十歲老太太來瞧瞧有哪個像你記性這麼好！

我們都覺得奶奶是要在壽命上破一破紀錄的。

說來說去似乎跑題了。

樓主問」無法懷孕或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我只是順手寫了我家那位一輩子沒有懷孕、沒有過自己孩子的女性的後半生。

所以，其實，就算沒有自己的孩子，她也還是有很美好的人生啊。不能生育確實是個缺憾，但這個缺憾並沒有把她的人生毀掉。

奶奶是個很聰明又很有性格的人。她一直一直保留著學習的能力。像她這樣的人，嫁了，會有好的家庭生活。就算她一直不嫁，大概生活的樂趣也不會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