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唯物主義中「歷史」概念的雙重內涵

歷史唯物主義中「歷史」概念的雙重內涵

DoubleMeaningsoftheConceptHistoryinHistoricalMaterialism  ZouGuangwen,LiChengwang論文作者鄒廣文/李成旺

論文關鍵詞《德意志意識形態》/馬克思的歷史觀/對象史/方法史/歷史生成論

論文來源清華大學學報:哲社版,2008年2008月論文網http://www.lw23.com/paper_151981/

【作者簡介】:

鄒廣文,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北京 100084);

李成旺,清華大學哲學系博士研究生,河北省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副研究員。(石家莊 050051)。

一、作為「研究對象的歷史」和「分析方法的歷史」

「歷史」,既是現實人類的「過去」,也是關於人類過去的一門研究學科。在對馬克思哲學的解讀中,談到歷史唯物主義中的歷史概念,人們往往想到的是對已經發生的事實的記載、描述和評價以及由此而延伸出來的對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探求,這種研究對象維度上的歷史,即通常所說的社會歷史領域,這種歷史學學科意義上的歷史。

相反,對於基於實踐和歷史生成視野基礎之上,用歷史生成分析方法對現實社會生活和歷史進程進行深度解剖這種哲學維度上的歷史,卻常常被忽略,因此,歷史唯物主義自然就被理解為普遍規律在社會歷史領域應用的結果。

如果不帶任何預設和前見,仔細研讀作為歷史唯物主義誕生標誌的《德意志意識形態》文本,會發現把歷史僅僅界定為社會歷史領域並不符合馬克思哲學的原意,並導致了很長時期對馬克思哲學僵化的解釋和闡述,更重要的是,這一界定無疑會大大削弱歷史唯物主義的實踐力量。

在哲學史上,對歷史的哲學反思曾存在兩種方式:

思辨的歷史哲學反思和分析的歷史哲學反思。前者試圖提供一部「哲學」的世界歷史;後者則關注歷史思考和歷史知識本身。

思辨的歷史哲學可溯源至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它假定歷史不是偶然的過去事件的前後堆積,而是通過論證一個基本的因素或結構使得整個歷史過程成為合理的和可以理解的對象,他從神學目的論出發,認為人類歷史由某種神秘的力量所支配。

此後,西方哲學的發展深受此影響,比如,康德就認為歷史是一個合目的而又合規律的發展過程,目的王國和必然王國最後統一於普遍理性,而黑格爾甚至認為歷史的發展是一個由絕對精神統治的辯證運動過程。

分析的歷史哲學是20世紀才出現的哲學思潮,無論是以亨佩爾為代表的試圖將歷史說明與自然科學說明同化,進而為歷史知識提供普遍規律的模式,還是以李凱爾特、狄爾泰、克羅齊和柯林伍德為代表的把歷史研究與自然科學區別開來並為歷史的獨立做辯護,試圖理解每一行為背後的動機的模式,它們均不關注實際歷史的基本結構,而主要論述歷史說明的基本結構和歷史理解的本質,尤其關注歷史思維的概念結構和歷史客觀性的本質。①

對馬克思和恩格斯一生理論和實踐探索軌跡的考察表明,馬克思和恩格斯對歷史規律的哲學反思與上述兩種歷史哲學反思均有著迥然的差別。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哲學探求始終基於自己一再重申的理論旨趣:

「實際上,而且對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說來,全部問題都在於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並改變現存的事物。」②

正如馬克思哲學無意建立任何能夠解釋世界的最終體系一樣,它既無意僅僅致力於歷史知識、歷史事件的彙集以及歷史經驗的梳理,無意僅對歷史說明本身的基本結構進行闡釋,更無意用懸設的價值目標對社會歷史生活做抽象本源的探討。

甚至,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其所置身其中的自由資本主義社會現實的道德控訴,進而用鮮明的價值取向展開對實際生活中無產者惡劣境遇和悲慘現實的「理論」批判,也並非馬克思哲學的獨特智慧和偉大之處。

相對於西方傳統哲學而言,馬克思哲學範式革命的核心恰恰在於,作為面向現實的批判精神的體現與徹底改造社會的科學方法論,其對歷史的哲學反思始終立足現實社會生活和社會歷史實踐,用歷史生成的視野和分析方法展開對人的本質的探討,揭示出現實社會生活存在的內在矛盾以及資本主義時期無產階級貧困的內在根源;通過對各種宗教和唯心主義賴以產生的世俗基礎的深刻解讀,尤其是通過對資本主義現實這一「人體」的深刻剖析,最終找到了解剖封建社會、古代社會和東方社會這一「猴體」以及理解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鑰匙和人類解放的科學路徑。

這使得馬克思和恩格斯對一系列重大哲學問題的回答具有了強烈的現實感、深刻的歷史感和科學根基,從而徹底消解了西方傳統邏各斯中心主義在歷史觀上所推崇的理念、範疇和精神本體論哲學思維範式。這一範式革命首先在標誌歷史唯物主義誕生的重要文本《德意志意識形態》中被系統而明確地凸顯出來。

眾所周知,在《德意志意識形態》這一王國最後統一於普遍理性,而黑格爾甚至認為歷史的發展是一個由絕對精神統治的辯證運動過程。分析的歷史哲學是20世紀才出現的哲學思潮,無論是以亨佩爾為代表的試圖將歷史說明與自然科學說明同化,進而為歷史知識提供普遍規律的模式,還是以李凱爾特、狄爾泰、克羅齊和柯林伍德為代表的把歷史研究與自然科學區別開來並為歷史的獨立做辯護,試圖理解每一行為背後的動機的模式,它們均不關注實際歷史的基本結構,而主要論述歷史說明的基本結構和歷史理解的本質,尤其關注歷史思維的概念結構和歷史客觀性的本質。①

眾所周知,在《德意志意識形態》這一文本中,馬克思和恩格斯通過對黑格爾左派哲學等,黑格爾以後的哲學形式以及流行於德國的「真正社會主義」的批判,「清算了自己以前的哲學信仰」,通過共同表達他們的見解與德國哲學意識形態見解的對立,首次正面、系統地闡明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

筆者認為,馬克思和恩格斯把理論研究對象從宗教史和自我意識的歷史拉回到社會的現實發展過程之中,在對歷史規律的分析方法上擺脫一般人類的道德和人道的抽象原則,進而形成其基於實踐基礎之上的歷史生成視野和歷史生成分析方法,恰恰完成於《德意志意識形態》的寫作。

與堅持宗教史觀以及僅在精神領域進行純理論批判運動的「青年黑格爾派」不同,馬克思和恩格斯卻從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出發,從具體的、現實的以及處於一定條件下的個人出發,在現實社會生活和歷史實踐基礎之上,用歷史生成的方法分析社會現實生活的內在矛盾以及人類社會發展的內在規律性。馬克思正是在此時通過對西方邏各斯中心主義和近代理性主義價值懸設思維方式的徹底消解,使得此後《哲學的貧困》、《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以及《資本論》等時期他們對社會發展規律的探討和解剖力度進一步深化和成熟。  認真解讀《德意志意識形態》文本,我們發現歷史唯物主義中的「歷史」概念在馬克思和恩格斯這裡實際上有著雙重內涵:一是作為對現實生活和社會發展的現實過程進行研究的「對象的歷史」,這是馬克思哲學批判性的根據,是其哲學革命的動力和價值取向的源泉;二是作為歷史生成分析方法和歷史生成視野的「方法的歷史」,這是歷史唯物主義之科學性的依據,也構成了馬克思哲學革命的邏輯支點。只有明確前一種涵義,馬克思哲學的出場路徑才能得以凸顯;只有明確後一種涵義,才能真正把握馬克思哲學範式革命對西方傳統邏各斯中心主義徹底顛覆的實質所在。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對社會現實生活和人類歷史發展規律進行深刻剖析的過程中,通過對青年黑格爾派「自我意識哲學」非現實性的終結,以及對缺乏歷史生成分析視野的費爾巴哈哲學的顛覆,開啟了歷史觀革命,彰顯出歷史唯物主義中所特有的基於社會實踐基礎之上的「歷史」概念的雙重內涵。深刻揭示《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歷史」概念的雙重內涵,是全方位研究和探討馬克思哲學對近代西方哲學超越之路的關鍵。真正凸顯標誌其哲學特質的現實實踐維度和歷史生成分析方法的內在統一,是把握馬克思哲學發展複雜過程和本真語境、有效矯正某些西方學者對馬克思哲學的誤讀、切實推進

歷史唯物主義中「歷史」概念的雙重內涵

【專題名稱】哲學原理

【專題號】B1

【複印期號】2008年01期

【原文出處】《清華大學學報:哲社版》(京)2007年6期第82~88頁

【英文標題】DoubleMeaningsoftheConceptHistoryinHistoricalMaterialism

ZouGuangwen,LiChengwang

【作者簡介】

鄒廣文,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北京 100084);

李成旺,清華大學哲學系博士研究生,河北省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副研究員。(石家莊 050051)。

【內容提要】

對歷史唯物主義之「歷史」概念進行文本學解讀對本真地彰顯歷史唯物主義的精神實質尤其是馬克思哲學革命的複雜過程具有重要意義。通過對日本廣松涉版《德意志意識形態》的解讀發現,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歷史觀革命肇始於把理論研究對象從宗教史和自我意識的歷史拉回到社會的現實發展過程,以歷史生成視野剖析人類現實歷史發展的基礎和規律,進而在對歷史規律的分析方法和人類解決路徑的探求上擺脫了觀念決定論的思維範式和人道的抽象原則。

歷史唯物主義中的「歷史」概念實際上具有雙重內涵:一是作為對現實生活和社會發展的現實過程進行研究的「對象的歷史」,這是馬克思哲學批判與革命性的根據、動力和價值源泉;二是作為歷史生成視野和歷史生成分析方法的「方法的歷史」,這是馬克思哲學革命的邏輯支點,也構成歷史唯物主義之科學性的依據。明確前一種涵義,馬克思哲學的出場路徑才能得以凸顯;明確後一種涵義,才能真正把握馬克思哲學範式革命的實質所在。

【關鍵詞】《德意志意識形態》/馬克思的歷史觀/對象史/方法史/歷史生成論

一、作為「研究對象的歷史」和「分析方法的歷史」

「歷史」,既是現實人類的「過去」,也是關於人類過去的一門研究學科。在對馬克思哲學的解讀中,談到歷史唯物主義中的歷史概念,人們往往想到的是對已經發生的事實的記載、描述和評價以及由此而延伸出來的對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探求這種研究對象維度上的歷史,即通常所說的社會歷史領域這種歷史學學科意義上的歷史。相反,對於基於實踐和歷史生成視野基礎之上,用歷史生成分析方法對現實社會生活和歷史進程進行深度解剖這種哲學維度上的歷史,卻常常被忽略,因此,歷史唯物主義自然就被理解為普遍規律在社會歷史領域應用的結果。如果不帶任何預設和前見,仔細研讀作為歷史唯物主義誕生標誌的《德意志意識形態》文本,會發現把歷史僅僅界定為社會歷史領域並不符合馬克思哲學的原意,並導致了很長時期對馬克思哲學僵化的解釋和闡述,更重要的是,這一界定無疑會大大削弱歷史唯物主義的實踐力量。

在哲學史上,對歷史的哲學反思曾存在兩種方式:思辨的歷史哲學反思和分析的歷史哲學反思。前者試圖提供一部「哲學」的世界歷史;後者則關注歷史思考和歷史知識本身。思辨的歷史哲學可溯源至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它假定歷史不是偶然的過去事件的前後堆積,而是通過論證一個基本的因素或結構使得整個歷史過程成為合理的和可以理解的對象,他從神學目的論出發,認為人類歷史由某種神秘的力量所支配。此後,西方哲學的發展深受此影響,比如,康德就認為歷史是一個合目的而又合規律的發展過程,目的王國和必然王國最後統一於普遍理性,而黑格爾甚至認為歷史的發展是一個由絕對精神統治的辯證運動過程。分析的歷史哲學是20世紀才出現的哲學思潮,無論是以亨佩爾為代表的試圖將歷史說明與自然科學說明同化,進而為歷史知識提供普遍規律的模式,還是以李凱爾特、狄爾泰、克羅齊和柯林伍德為代表的把歷史研究與自然科學區別開來並為歷史的獨立做辯護,試圖理解每一行為背後的動機的模式,它們均不關注實際歷史的基本結構,而主要論述歷史說明的基本結構和歷史理解的本質,尤其關注歷史思維的概念結構和歷史客觀性的本質。①

對馬克思和恩格斯一生理論和實踐探索軌跡的考察表明,馬克思和恩格斯對歷史規律的哲學反思與上述兩種歷史哲學反思均有著迥然的差別。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哲學探求始終基於自己一再重申的理論旨趣:「實際上,而且對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說來,全部問題都在於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並改變現存的事物。」②正如馬克思哲學無意建立任何能夠解釋世界的最終體系一樣,它既無意僅僅致力於歷史知識、歷史事件的彙集以及歷史經驗的梳理,無意僅對歷史說明本身的基本結構進行闡釋,更無意用懸設的價值目標對社會歷史生活做抽象本源的探討。甚至,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其所置身其中的自由資本主義社會現實的道德控訴,進而用鮮明的價值取向展開對實際生活中無產者惡劣境遇和悲慘現實的「理論」批判,也並非馬克思哲學的獨特智慧和偉大之處。相對於西方傳統哲學而言,馬克思哲學範式革命的核心恰恰在於,作為面向現實的批判精神的體現與徹底改造社會的科學方法論,其對歷史的哲學反思始終立足現實社會生活和社會歷史實踐,用歷史生成的視野和分析方法展開對人的本質的探討,揭示出現實社會生活存在的內在矛盾以及資本主義時期無產階級貧困的內在根源;通過對各種宗教和唯心主義賴以產生的世俗基礎的深刻解讀,尤其是通過對資本主義現實這一「人體」的深刻剖析,最終找到了解剖封建社會、古代社會和東方社會這一「猴體」以及理解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鑰匙和人類解放的科學路徑。這使得馬克思和恩格斯對一系列重大哲學問題的回答具有了強烈的現實感、深刻的歷史感和科學根基,從而徹底消解了西方傳統邏各斯中心主義在歷史觀上所推崇的理念、範疇和精神本體論哲學思維範式。這一範式革命首先在標誌歷史唯物主義誕生的重要文本《德意志意識形態》中被系統而明確地凸顯出來。

眾所周知,在《德意志意識形態》這一文本中,馬克思和恩格斯通過對黑格爾左派哲學等黑格爾以後的哲學形式以及流行於德國的「真正社會主義」的批判,「清算了自己以前的哲學信仰」,通過共同表達他們的見解與德國哲學意識形態見解的對立,首次正面、系統地闡明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筆者認為,馬克思和恩格斯把理論研究對象從宗教史和自我意識的歷史拉回到社會的現實發展過程之中,在對歷史規律的分析方法上擺脫一般人類的道德和人道的抽象原則,進而形成其基於實踐基礎之上的歷史生成視野和歷史生成分析方法,恰恰完成於《德意志意識形態》的寫作。與堅持宗教史觀以及僅在精神領域進行純理論批判運動的「青年黑格爾派」不同,馬克思和恩格斯卻從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出發,從具體的、現實的以及處於一定條件下的個人出發,在現實社會生活和歷史實踐基礎之上,用歷史生成的方法分析社會現實生活的內在矛盾以及人類社會發展的內在規律性。馬克思正是在此時通過對西方邏各斯中心主義和近代理性主義價值懸設思維方式的徹底消解,使得此後《哲學的貧困》、《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以及《資本論》等時期他們對社會發展規律的探討和解剖力度進一步深化和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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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解讀《德意志意識形態》文本,我們發現歷史唯物主義中的「歷史」概念在馬克思和恩格斯這裡實際上有著雙重內涵:一是作為對現實生活和社會發展的現實過程進行研究的「對象的歷史」,這是馬克思哲學批判性的根據,是其哲學革命的動力和價值取向的源泉;二是作為歷史生成分析方法和歷史生成視野的「方法的歷史」,這是歷史唯物主義之科學性的依據,也構成了馬克思哲學革命的邏輯支點。只有明確前一種涵義,馬克思哲學的出場路徑才能得以凸顯;只有明確後一種涵義,才能真正把握馬克思哲學範式革命對西方傳統邏各斯中心主義徹底顛覆的實質所在。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對社會現實生活和人類歷史發展規律進行深刻剖析的過程中,通過對青年黑格爾派「自我意識哲學」非現實性的終結,以及對缺乏歷史生成分析視野的費爾巴哈哲學的顛覆,開啟了歷史觀革命,彰顯出歷史唯物主義中所特有的基於社會實踐基礎之上的「歷史」概念的雙重內涵。深刻揭示《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歷史」概念的雙重內涵,是全方位研究和探討馬克思哲學對近代西方哲學超越之路的關鍵。真正凸顯標誌其哲學特質的現實實踐維度和歷史生成分析方法的內在統一,是把握馬克思哲學發展複雜過程和本真語境、有效矯正某些西方學者對馬克思哲學的誤讀、切實推進馬克思哲學走向當代的重要前提。

二、青年黑格爾派「對象史」的空場與費爾巴哈「歷史方法」的缺失

歷史唯物主義中「歷史」概念雙重視野的形成,肇始於馬克思和恩格斯對青年黑格爾運動以及費爾巴哈人本主義哲學的批判。

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雖然青年黑格爾派對黑格爾哲學保守性和德國封建專制制度落後性展開了批判,但由於接受了黑格爾體系所一再堅持的觀點,即「觀念、思想、概念產生、規定和支配人們的現實生活、他們的物質世界、他們的現實關係」(第3—5頁),即使他們吸收了黑格爾思維方式中的巨大歷史感,那也僅僅是不涉及現實的「用『歷史』和『歷史的』這些字眼隨心所欲地想像」(第22頁),他們「沒有一個想到要提出關於德國哲學和德國現實之間的聯繫問題」(第14頁),這導致其理論批判必然始終「都沒有離開過哲學的基地」(第l0頁)。事實上,不論是施特勞斯試圖用理性主義展開對基督教的批判,切什考夫斯基以行動哲學倡導用理性的規律指導未來,鮑威爾通過在自我意識中爆發革命達到消除異化的目的,還是施蒂納對「唯一者」的頌揚,青年黑格爾派所進行的鬥爭都「局限於對宗教觀念的批判」(第10頁),並僅僅從現實的宗教和真正的神學出發,「通過以宗教觀念代替一切或者宣布一切都是神學上的東西來批判一切」(第12頁),他們均認為現實世界是觀念世界的產物,彼此不同的地方僅僅在於「想用什麼方法來拯救在他們看來還在這種自己的固定思想的威力下呻吟的人類……把什麼東西宣布為固定思想」(第3頁)。

因此,青年黑格爾派在歷史發展的動力問題上,也只能停留在純粹精神的領域中兜圈子,把宗教幻想推崇為歷史的動力,把「關於自己的真正實踐的『想像』、『觀念』變成唯一起決定作用的、積極的力量」(第52頁),並認為這一力量支配和決定他們的實踐。如,施蒂納就甚至把宗教的人假設為全部歷史起點的原人,在自己的想像中用宗教的幻想生產代替生活資料和生活本身的現實生產。同樣,在人的解放途徑問題上,由於青年黑格爾派認為「『關係=觀念』」,並僅僅知道「『一般人』對自身的關係」,因此在他們看來,「一切現實的關係都成了觀念」(第152頁)。既然他們認為人們之間的關係、一切舉止行為、受到的束縛和限制,都是意識的產物,並且觀念、思想、概念,即被他們變為某種獨立東西的意識的一切產物,是人們的真正枷鎖,於是,現實關係的不合理性就變成了觀念本身的不合理性,那麼只要同意識的這些幻想進行鬥爭就行了,這導致他們只能「合乎邏輯地向人們提出一種道德要求,要用這一人的、批判的或利己的意識來代替他們現在的意識」(第14頁)。如施蒂納認為,只要教會人們從頭腦里拋掉這些幻想,當前的現實就會崩潰;費爾巴哈認為,要教會人們用符合人的本質的思想來代替這些幻想就可以了;鮑威爾認為,要教會人們批判地對待這些幻想。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這種「哲學」批判所能達到的唯一結果,是從宗教史上對基督教做一些說明,而且還是片面的說明,但這「絕不是反對現實的現存世界」(第14頁)。

顯然,青年黑格爾派批判活動的全部問題終究是在「黑格爾體系的基地上產生的。不僅是它的回答,而且連它所提出的問題本身,都包含著神秘主義」(第10頁)。由於他們僅停留在純粹的意識形態領域和純粹的理論範圍內談論抽象而玄妙的宗教和哲學問題,雖然論及絕對精神的瓦解過程、自我意識和精神觀念的發展過程,但這是在世俗的外部世界體驗不到的純粹的思想領域中發生的。顯然,離開了現實生活和社會發展的現實進程,他們對歷史的思考只能停留在自我意識領域或精神領域,他們所談的「歷史」並不是一定條件下的具體的現實實踐的歷史,不是歷史唯物主義意義上的「對象的歷史」,而只是觀念和範疇的歷史。

費爾巴哈在當時最早使人們把對哲學的理解從黑格爾和青年黑格爾派所營造的思辨領域解放出來,把哲學的主題從思辨的邏輯和神學世界拉回到了人和自然。但由於他忽視了黑格爾哲學中歷史的方法,缺少了實踐基礎之上的歷史生成視野,使得他不了解實踐活動的革命意義並導致對人和社會的抽象解讀以及解放途徑上的價值懸設思維範式。

費爾巴哈認為哲學必須從直接的感性存在開始,指出「感性的、個別的存在的實在性,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用我們的鮮血來打圖章擔保的真理」。③但是,他「對對象、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④尤其是「他沒有看到,他周圍的感性世界決不是某種開天闢地以來就直接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歷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於前一代所達到的基礎上,繼續發展前一代的工業和交往,並隨著需要的改變而改變它的社會秩序[費爾巴哈卻沒有看到以上事實]。甚至連最簡單的『感性確定性』的對象也只是由於社會發展、由於工業和商業往來才提供給他的」(第16頁)。由於人們周圍的感性世界、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發展都被費爾巴哈看成了有史以來就一成不變的東西,「歷史生成視野」的缺失導致他把全部哲學只能歸結為對自然膜拜的自然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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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先表現在費爾巴哈對人和社會所做的抽象解讀。承認感覺是認識的基礎,承認人是「感性的對象」,使得費爾巴哈走向了對人類社會生活的探索,這無疑是他比純粹自然科學的唯物主義的進步的地方,但費爾巴哈所理解的人只是感覺的主體,而非感性活動的主體,所強調的主要是自然意義上的人。他認為「任何存在物本身都不是真正的、完善的、絕對的存在物,真理和完善只是兩個本質相同的存在物的結合和統一」(第162頁),由此看來,「他設定的是『人』,而不是『現實的歷史的人』」(第16頁)。他所談的人只是「人自身」,不是具體的現實的人,不是歷史展開過程之中並承載著特定社會關係的人,這樣,費爾巴哈就僅僅知道「兩個人之間的交往」,說什麼「人的本質只包含在共同體中,包含在人和人的統一中,但是這個統一隻是建立在自我和你之間的差別的現實性上。——人本身就是人(在一般意義上),和人結合起來的人,自我和你的統一,則是上帝」(即超出一般意義的人)(第162頁)。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透過這種表達的神秘形式,費爾巴哈所說的兩個人之間的交往實際上主要是指種的延續的行為、自我和你的共同性,精神和肉體的人的產生,除此之外,並沒有更多的內涵。可見,他脫離了具體社會歷史條件對人做了抽象化的解讀。其次,「歷史生成視野」的缺失表現在費爾巴哈不理解人的實踐活動的革命性意義。「費爾巴哈對感性世界的『理解』一方面僅僅局限於對這一世界的單純的直觀,另一方面僅僅局限於單純的感覺」(第16頁)。費爾巴哈雖然也談到了實踐,但他所說的實踐既不是物質生產實踐以及積極活動的實踐,更談不上革命活動的實踐,而主要是指作為「類」的人的實踐,即消費的實踐,如他所言,是「飲食」的實踐,或者是指卑污的猶太人的商業活動。這便使得他只能把理論的活動當作人的真正活動,並以此來達到他所追求的純粹的客體性。

由於離開了歷史的辯證發展,不了解實踐活動的意義,人自然就被他抽象成了生理學意義上的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就僅被看成是情和愛的關係,這導致了費爾巴哈既不可能歷史地揭示宗教產生的世俗基礎,不可能找到消除宗教的科學路徑,更不可能揭示現實中存在的人類社會不平等現象的根源,他只能用關於人的本質的思想去代替宗教幻想,用愛的宗教來解放現實的人類。由於費爾巴哈從來沒有把感性世界理解為構成這一世界的歷史的個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動的對象,當他看到的是大批患瘰癧病的、積勞成疾的和患肺癆的窮苦人而不是健康的人的時候,不是在改造工業和社會結構(社會關係)的革命實踐中尋求解放,而只能求助於「最高的直觀」和觀念上的「類的平等化」(第20頁)。總之,歷史生成視野的缺失導致了費爾巴哈哲學中唯物主義和歷史的完全脫離,使其在歷史觀上重新陷入了唯心主義窠臼。

三、馬克思哲學基於實踐基礎之上的「歷史」生成視野

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由於忽視了歷史的現實基礎,「歷史的東西則被看成是某種脫離日常生活的東西」(第52頁),青年黑格爾派在歷史觀領域只能「在每個時代中尋找某種範疇,從觀念出發來解釋實踐」(第50頁);由於「歷史生成視野」的缺失,「現實的生活生產被看成是某種非歷史的東西」(第52頁),人本主義哲學歷史觀把現實僅僅看成與歷史過程沒有任何聯繫的附帶因素,導致了它對社會發展規律的經驗化解讀和價值懸設的思維範式。上述兩者在歷史觀領域都陷入了自我意識哲學。實際上,包括青年黑格爾派和費爾巴哈在內的所有這些代表人物都不能,也不可能找到從抽象範疇的王國通向現實世界的道路。馬克思和恩格斯從直接生活的物質生產出發闡述現實的生產過程,把同這種生產方式相聯繫的、它所產生的交往形式即各個不同階段上的市民社會理解為整個歷史的基礎,從市民社會作為國家的活動描述市民社會,同時從市民社會出發闡明意識的各種不同理論的產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學、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們產生的過程。這種歷史觀「始終站在現實歷史的基礎上」(第50頁),從物質實踐出發來解釋觀念形態,以歷史生成的方法探索現實歷史的真實進程及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從而開啟了哲學上的範式革命。馬克思哲學基於現實實踐基礎和歷史生成分析方法之內在統一的雙重視野,是在如下三個方面的深刻闡述中得到充分展現的。

(一)現實的前提與生成視野下的人類歷史活動

馬克思和恩格斯從現實的前提出發、從實際活動的個人出發,他們所談到的人既不是抽象的人或生物學意義上的人,也「不是處在某種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中的人」(第31頁),而是處在現實中的、在一定條件下的發展過程中的人。與唯心主義者把歷史理解為想像的主體的想像活動,以及抽象的經驗論者把歷史理解為一些僵死事實的彙集不同,馬克思和恩格斯試圖描繪出現實的人的能動的生活過程。

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站在物質實踐基礎之上,歷史地反思人類生存發展的基礎和規律,首先必須重視如下基本事實:「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飲食、居住、衣被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第22頁)而且,這種人們從幾千年前直到今天單是為了維持生活就必須每日每時從事的生產物質生活本身的這種歷史活動,是一切歷史的基本條件。這既是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任何歷史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須注意上述基本事實的全部意義和全部範圍,並給予應有的重視;否則,忽視歷史的這一世俗基礎,對歷史規律就不能做出科學的探尋,德國「從來沒有過一個歷史學家」(第22頁)。就是最有力的證明。第二種活動是,得到了滿足的第一個需要本身、滿足需要的活動和已經獲得的為滿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這也是社會發展的動力之一。第三種活動就是每日都在重新生產自己生命的人們開始生產另外一些人,即增殖。這就是夫妻之間的關係,父母和子女之間的關係,也就是家庭。這個家庭起初是唯一的社會關係,後來,當需要的增長產生了新的社會關係而人口的增多又產生了新的需要的時候,這種家庭便成為從屬的關係了(德國除外)。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上述三種活動從歷史的最初時期起,從第一批人出現時,直到現在還在歷史上起著作用。正因為如此,生命的生產,無論是通過勞動而達到的自己的生命的生產,或是通過生育而達到的他人生命的生產,每次都表現為雙重關係:一方面是自然關係;另一方面是社會關係。馬克思和恩格斯特彆強調,「一定的生產方式或一定的工業階段始終是與一定的共同活動的方式或一定的社會階段聯繫著的,而這種共同活動方式本身就是一種『生產力』……人們所達到的生產力的總和決定著社會狀況,因而,始終必須把『人類的歷史』同工業和交換的歷史聯繫起來研究和探討」(第26頁)。所以,人們之間一開始就有一種物質的聯繫。這種聯繫是由需要和生產方式決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樣長久的歷史;「歷史」就是這種聯繫不斷採取新的形式而表現出來的。

在此基礎上,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人的意識一開始就是社會的產物、歷史的產物。而且只要人們存在著,它就仍然是這種產物。意識起初只是一種對直接的可感知的環境的意識,是一種對處於開始意識到自身的個人以外的其他人和其他物的狹隘聯繫的一種意識。在人類形成的早期,自然界是作為一種完全異己的、有無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與人們對立的,人們同自然界的關係完全像動物同自然界的關係一樣,人們就像牲畜一樣懾服於自然界,他們的意識也僅僅是對自然界的一種純粹動物式的意識。由於人們生活在社會之中,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不斷加強,同時由於生產效率的提高、需要的增長以及作為二者基礎的人口的增多,這種純粹的動物意識才得以隨著分工的出現進一步發展和提高。分工只是從物質勞動和精神勞動分離的時候起才真正成為分工,這時意識「才能現實地想像:它是和現存實踐的意識不同的某種東西;它不用想像某種現實的東西就能現實地想像某種東西」(第30頁)。所以即使意識的出現也是一個基於人類生產活動的歷史的發展過程。

(二)所有制的演變是一個以分工為主要動力的歷史過程

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一個民族的生產力發展的水平,最明顯地表現在該民族分工的發展程度上」(第80頁)。「與這種分工同時出現的還有分配,而且是勞動及其產品的不平等的分配(無論在數量上或質量上),因而產生了所有制」(第32頁)。所有制的演變作為一個歷史過程,首先是由分工導致的。因為分工使精神活動和物質活動、享受和勞動、生產和消費由不同的個人來分擔,這必然導致生產力、社會狀況和意識之間發生一定的矛盾,這一矛盾以家庭中自然形成的分工和以社會分裂為單個的、互相對立的家庭為基礎。

在明確所有制產生的動力之後,馬克思和恩格斯從歷史發展的視角考察了所有制的演變過程,認為一個民族內部的分工,首先引起工業勞動和商業勞動與農業勞動的分離,從而引起城市和鄉村的分離以及兩者利益的對立。分工的進一步發展才導致商業勞動和工業勞動的分離。同時,由於各個部門內部的分工,各種各樣的分工在共同從事某種勞動的個人之間也變得越來越細緻。農業勞動、工業勞動和商業勞動的經營方式決定了這種細緻分工的相互關係。分工的各種發展階段,同時也就是所有制的各種不同形式。這就是說,分工的每一個階段還決定個人與勞動材料、勞動工具和勞動產品有關的相互關係。第一種所有制形式是部落所有制。由於人們靠狩獵、捕魚、畜牧,或者最多靠耕作生活,在這一不發達的生產階段,分工僅限於家庭中現有的自然形成的分工的進一步擴大。第二種所有制形式是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國家所有制。這種所有制是由於幾個部落通過契約或征服聯合為一個城市而產生的。此時除公社所有制以外,動產私有制以及後來的不動產私有製作為一種反常的、從屬於公社所有制的形式也已經發展起來。但隨著私有制,尤其是不動產私有制的發展,城鄉之間的對立已經產生,後來,一些代表城市利益的國家同另一些代表鄉村利益的國家之間的對立開始出現。第三種形式是封建的或等級的所有制。這種所有制像部落所有制和公社所有制一樣,也是以一種共同體為基礎的。但此時作為直接進行生產的階級而與這種共同體對立的,已經不是與古代共同體相對立的奴隸,而是小農奴。隨著封建制度的充分發展,又產生了與城市對立的現象。土地佔有的等級結構以及與此相聯繫的武裝扈從制度使貴族掌握了支配農奴的權力。在城市中與這種土地佔有的封建結構相適應的是同業公會所有制,即手工業的封建組織。財產在這裡主要在於個人的勞動。隨著行會的產生,個別手工業者逐漸積蓄起少量資本。這樣,封建時代所有制的主要形式,一方面是地產和束縛於地產上的農奴勞動;另一方面是擁有少量資本並支配著幫工勞動的自身勞動。

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看來,只要人們還處在自然形成的社會中,只要特殊利益和公共利益之間還有分裂,只要分工還不是出於自願,而是自然形成的,那麼,對人來說,人本身的活動就成為一種異己的、同他對立的力量,這種力量壓迫著人,而不是人駕馭著這種力量。當分工一出現之後,任何人都有自己一定的特殊的活動範圍,這個範圍是強加於他的,為了獲得生活資料,他不能超出這個範圍,「社會活動的這種固定化,我們本身的產物聚合為一種統治我們、不受我們控制、使我們的願望不能實現並使我們的打算落空的物質力量」(第36頁),這是迄今為止歷史發展的主要因素之一。而只有在社會調節著整個生產、分工成為自願行為的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特殊活動範圍對人的限制才得以被最終清除。

(三)解放不是「思想活動」,而是一種「現實的歷史活動」

通過歷史生成思路的彰顯,馬克思批判了那種將共產主義僅僅作為一種價值懸設(現實應該與之符合)的抽象理想。「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說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現實的運動,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這個運動的條件是由現有的前提產生的」(第37頁)。可見,馬克思和恩格斯所關注的並非僅僅是應有目標的內容澄清,而是在對社會規律的解剖中走向了一種具體的現實歷史思路,他們力圖闡明「在現實的世界中並使用現實的手段才能實現真正的解放」(第160頁),通過揭示現實社會存在的內在矛盾,找到達及人類解放的科學路徑。

針對德國式的歷史編纂學家無視現實的利益和政治的利益,僅僅熱衷於純粹的思辨,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其實全部問題只在於從現存的現實關係出發來說明這些理論詞句。要真正地、實際地消滅這些詞句,從人們的意識中消除這些觀念,就要靠改變了的環境而不是靠理論上的演繹來實現。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解放』是一種歷史活動,而不是思想活動。那是由歷史的關係,即工業、商[業]、[農]業、交[往各種關係]的[狀]態……來決定的」(第160頁)。他們認為,分工導致所有制的產生,而隨著生產力的進一步擴大,所有制形式將發生很大的變化,正是有了蒸汽機和精紡機,奴隸制才退出歷史舞台;正是由於農業的不斷改良,農奴制才得以被消滅;當人們不能使自己吃喝住穿在質和量的方面得到充分保證的時候,人們就根本不能獲得解放。必須從工業、商業、農業、交往的狀況來看社會的發展和人的解放問題,只有在現實的世界中並使用現實的手段才能實現真正的解放。

循此思路,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歷史上周期性地重演著的革命震蕩如果還沒有強大到足以摧毀現存一切的基礎,如果現實中還沒有具備這些實行全面變革的物質因素,即還沒有現有的生產力以及還沒有形成不僅反抗舊社會的個別條件,而且反抗舊的「生活生產」本身、反抗舊社會所依據的「總和活動」的革命群眾,那麼,儘管這種變革的觀念已經表述過千百次,但這一點對於實際發展沒有任何意義。這一思想直接導致了其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的經典表述:「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係,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⑤

馬克思和恩格斯立足現實社會實踐和歷史生成的視野,完成了對自我意識哲學及其種種表現形態的終結,從而使歷史唯物主義成為探求人類社會發展規律和無產階級解放實踐的科學理論。從當代視野出發,重新反思並審視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歷史觀革命,依據馬克思哲學經典文獻解讀並釐定歷史唯物主義之「歷史」概念的雙重內涵,其更深層理論旨歸無疑在於昭示我們:要拓展馬克思哲學的價值維度,始終關注人的現實生活,始終堅持對現實生活的批判反思;更要拓展馬克思哲學的理性維度,用歷史的方法審視現實社會關係的新變化,在發展中推進社會關係的逐步合理化,進而真正實現人和社會的全面和諧。惟其如此,我們才能在堅持、發展並創新馬克思主義哲學過程中找到馬克思哲學走向當代的有效路徑。

注釋:

①參見尼古拉斯·布寧、余紀元編著:《西方哲學英漢對照辭典》,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754—755頁。

②廣松涉編註:《文獻學語境中的〈德意志意識形態〉》,彭曦譯,張一兵審定,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6頁。下引此書,只在文中夾注頁碼。

③《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集》上卷,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年,第68頁。

④《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4頁。

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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