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懂你，在你未完全老去之前……

隨著車子不斷向家的方向靠近，我心中的那份忐忑也愈發強烈。想到即將面對久別的母親，心裡很不是滋味，一方面害怕久別後的生疏，而更多的是一直壓在心底，對母親深深的歉疚。車還未停穩，我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車，母親正好站在車門一側。幾年不見，母親蒼老了許多，高原強烈的紫外線在母親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迹，原來的一頭青絲，如今添了許多白髮，那雙曾被許多人稱讚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四十齣頭的母親，看起來卻像是五十多歲老太太。假裝沒有看到那層凝結在母親眼底的水霧，抬手向母親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雖穿著便裝，我還是想用軍人的方式，向母親表達心底最深的敬意。

母親出生在南方農村，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三個弟弟，許是在中間的緣故，母親十分懂得隱忍。嫁給身為長子的父親後，母親一面盡心儘力照顧公公婆婆，一面擔負起長嫂的角色，全心全意照顧父親年幼的弟弟妹妹。大家庭的繁雜瑣碎，不知道讓母親受了多少委屈，但善良的母親從來沒有抱怨過。雖然現在是一個講究男女平等的時代，但在南方的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始終根深蒂固。我的出生帶給家裡的是第一個孩子到來的生機和活力，而妹妹的到來卻讓家裡多了些許陰霾。父親雖不是頑固的守舊派，卻是十足的孝子，為了不忤逆固執的奶奶，開始期待兒子的到來。弟弟出生後，家裡的氣氛融洽了許多，母親臉上的微笑也多了起來，可我自此就有了成見，總認為母親很軟弱，總覺得她對弟弟的關愛更多一些。不懂事的我開始用一些愚蠢的方式刺激母親，想要討得更多的重視。記得有一次，和弟弟吵架後母親說了我兩句，我賭氣躲在了池塘邊。天快黑了，心虛的我準備回去，正好看到母親焦急地尋過來。母親拉著我往家裡扯，可死要面子的我卻耍起橫來，硬是不願意跟她走。在和母親的拉扯中，我腦子一熱，縱身跳進了旁邊的水塘里。我不記得我是怎樣被母親推上岸的，只記得跟著我跳下去的母親一雙手拽得我生疼，驚慌失措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事後不久，從鄰居家的一位奶奶的口中得知，小時候的我經常生病，因為沒有車，母親經常半夜背著跑到醫院。奶奶還告訴我，把我從池塘里拉起來的那天，母親哭了整整一晚。那一刻，我的心裡裝滿了自責，可自始至終，我始終沒有開口向母親說句對不起。

2012年，我參軍入伍，從沒出過遠門的母親執意要跟父親一起到學校送我。母親坐了兩天的車，一路上吐得天昏地暗。打開車門的那一刻，看到母親蓬亂的頭髮和憔悴的臉，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父母在雅安呆了三天，那三天是我和母親交流最多的一次。聽妹妹說，母親回去後開始特別關注起電視上的軍事節目來，一看到電視里穿著軍裝摸爬滾打的戰士，她總是邊看邊流淚。新兵連打電話回家，母親很少和我講話，因為父親「告誡」說，不要在電話裡面哭，不然我在部隊里會更加擔心，因此每次我在電話里聽到的都是隱隱的抽泣聲和母親低聲讓父親提醒我的注意事項：天氣涼了要加衣服、不要用冷水洗頭、要跟戰友處好關係……今年春節，原本計劃休假的我因為工作原因食言了，一向通情達理的母親卻少有的「任性」起來，在電話里責備說：「娘想兒，流水長；兒想娘，扁擔長。」雖然我知道這是母親的氣話，但心裡還是酸酸的。這些年來，遠在他鄉的我一直是母親心頭的牽掛，而我除了逢年過節和空閑的時候想起他們，大多時候卻在新環境里，忙著適應新生活。也許距離真的能產生美，離開母親身邊後，曾經長存於心裡的成見竟漸漸地變成了思念、後悔和理解。我開始懂得，母親的好脾氣，並非軟弱，而是她的眼裡裝著的永遠是別人的不容易；而我眼裡的偏愛，也只是因為不善言辭的她不懂得如何表達，卻總在心裡默默的期待著，有一天女兒會懂得她的愛……

分別多年後，我終於讀懂了母親。只是，母親，當我開始懂了，你卻漸漸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