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單獨二孩實踐看補償性生育

《財經》雜誌總第408期2014年第29期 出版日期： 2014-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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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magazine.caijing.com.cn/20141018/3725365.shtml

從單獨二孩實踐看補償性生育

易富賢

在長期實行獨生子女政策後，中國推出「單獨二孩」放鬆了之前的生育限制。這主要是因為獨生子女政策的弊端過重，且中國老齡化趨勢明顯，為長期發展可持續計，要放寬生育限制。目前的爭議主要集中在到底是逐步放寬好，還是全面放寬好。

補償性生育高峰是否會出現？

人口學界有不少學者認為全面放開二胎後將出現難以承受的補償性出生高峰。所謂補償性性生育是指「補償」之前由於政策限制被壓制的生育需求。例如蔡昉等完成的《中國人口發展報告2011/12》就認為全面放開二胎，峰值生育率將超過4.4，每年出生4700萬；即便只是實施「單獨二孩」，生育率也會反彈到2.4。

國家衛計委和中國人民大學翟振武的課題組預測全面放開二胎，將累計多出生9700萬人，每年出生出生人口峰值將達到4995萬，生育率峰值將達到4.5左右；即便是單獨二孩，生育率也會反彈到1.8以上，將累計多出生1000萬人。

另外根據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的喬曉春的預測，單獨二孩政策後，第一年會增加出生326.2萬-437.5萬人，第二年增加154.3萬-207.0萬人；第三年增加82.8萬-111.1萬人。

如果這些預測是準確的話，那即便是「單獨二孩」政策，也會帶來一個巨大的生育高峰，所以中國在十八屆三中全會後能放開「單獨二孩」已經展示了很大的政治勇氣。

但預測通常基於一定的假設，往往同現實有很大的差距。翟振武等口學家是假設60%的人有生二孩的意願，就一定能夠如數生下二孩。但這種生育意願與生育現實常常相去甚遠。比如2002-2010年日本婦女理想子女數平均為2.49個，但是實際生育率平均只有1.33個。1998-2008年台灣地區的理想子女數平均為2.2個，但是實際生育率平均只有1.29個。

我在2008年發表了《停止計劃生育，鼓勵生育已刻不容緩》一文，認為「允許獨生子女生二胎只是杯水車薪」，「全面放開二胎也是不夠的」。雙獨二孩實踐也驗證了我這一判斷。比如，上海約有200多萬個雙獨家庭，可以合法生二孩，有40%—50%的人願意生二胎，但是2008年以來的5年時間裡，只有15000對夫婦提出申請，只出生7000多人。

單獨二孩的實際執行效果如何？

單獨二孩政策已經實行了一段時間，那麼實際情況到底如何呢？浙江於2014年1月17日率先實行單獨二孩政策，預計頭五年分別多生8萬、10萬、11萬、11萬、10萬人。但是從目前的懷孕情況看，2014年全年只會出生單獨二孩1.8萬人，減去原本就預期超生的6千多人，只多生1.2萬人。

遼寧省符合再生育條件的單獨家庭共有88萬個，但是5個月內，只批准11068例申請，只是目標人群的1.3%。而昆明在實行單獨二孩政策兩個月後僅有1023戶提交申請，跟衛計委開始預計的兩個月至少有上萬人提交申請的預期相差很大。

另外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申請人數在逐月減少。比如成都市受理的申請數從第1-77天的日均150例，下降到第78-153天的日均68例。北京3月1日到6月30日，日均批准申請113件；7月份日均95件，8月份日均只85件。

即便是申請成功的案例能否最終轉化為真實生育率也是存在疑問的。上海雙獨二孩的出生/申請比只有50%，既有生理性原因（生育障礙），也有心理性原因（主動放棄生育）。「生育障礙」是指生理上難以成功活產孩子，包括不孕以及因為子宮和激素水平的原因而無法活產。美國的生育障礙率如下：15～29歲為11.0%，30～34歲為14.2%，35～39歲為39.3%，40～44歲為47.1%。

而中國目前不孕率、剖腹產率和墮胎比例都高於美國，因此生育障礙率應該比美國還略高。浙江省的女方申請者年齡在全國比較有代表性：24歲及以下佔3.3%，25-29歲佔33.7%，30-34歲佔46.6%，35-39歲佔15.1%，40歲及以上佔1.3%，根據美國的生育障礙率來推算，那麼申請者的平均生育障礙率約為17.2%。全國生育障礙率和放棄生育的比例都低於上海，因此出生/申請比將高於上海，假定為75%。

單獨二孩政策是否能促進人口生育？

到2014年6月1日，全國除新疆和西藏外都已經實行單獨二孩政策。截至9月30日，除了河北、山西、吉林、廣西、貴州外，其他有24個省、市、區公布了單獨二孩申請數據。

根據2010年人口普查的各省總人口數和這次實行單獨二孩政策的天數，進行加權平均。比如浙江公布了195天內的數據，共批准申請58920例；總人口5443萬，乘以195天，共1061324萬人.天。內蒙56天內批准申請282例；總人口2471萬，乘以56天，共138355萬人.天。這24個省、市、區合計15120793萬人.天，除以總人口109220萬人，等於實行新政138.4天；合計批准單獨二孩申請432542例，平均每天 3124例。這24個省、市、區人口佔全國（除新疆、西藏外）的83.5%，推測全國每天批准 3742例。按照申請數在逐月減少的趨勢，假設後面的226.6天日均批准申請3000例，那麼1年只會批准119萬例申請。

即便沒有單獨二孩政策，仍然有人會超生。目前已經出生的單獨二孩，都是在政策前懷孕的，浙江是18.1人/天，湖北是40.1人/天。全國人口是浙江、湖北的24.5倍、23.3倍，那麼全國每天超生443人、934人，均值688.5人，每年「超生」25萬人；以17.2%的生育障礙率計算，對應的是30萬「著手」懷孕的人群。

第一年119萬申請減去原本就打算超生的30萬例，只剩下89萬；以75%的出生/申請比計算，只會多生66.8萬孩子。假設補償性出生在1-4年內以40%、30%、20%、10%的比例釋放，那麼第2、3、4年的申請分別出生50.1萬、33.4萬、16.7萬人，4年合計多生167萬，遠低於國家衛計委所預測的1000萬。

近年每年需要多出生108萬左右才能提升0.1的生育率，這66.8萬孩子只能提升0.06的生育率。從受精到出生共266天，因此第一年的申請主要在第二年出生。2010年、2011年、2012年生育率分別為1.18、1.04、1.26，那麼2015年的生育率很可能在1.2左右，不可能達到國家衛計委和翟振武課題組所預測的1.8，更不可能達到蔡昉課題組所預測的2.4。

只有4月9日之前懷孕才能在2014年底出生。而到4月9日，全國只有幾萬人領取了單獨二孩生育證，因此2014年的生育率連0.01都提升不了。

全面放開生育會補償性出生多少人？

目前全國符合單獨兩孩再生育條件的婦女有1500萬—2000萬，而全面二孩的補償性生育的目標婦女有1.52億，是前者的7.6-10.1倍；全面二孩後第一年的申請會多出生507萬-674萬人。正常出生以人口普查2010年的1383萬計算，那麼峰值出生只有1890-2057萬，低於蔡昉、翟振武所預測的4700萬、4995萬。四年累計補償性出生1269萬-1687萬，遠低於翟振武所預測的9700萬。

由於目前的生育意願已經很低。停止計劃生育，實際峰值生育率能達到1.9、2.0就算不錯，峰值出生人數約2000-2200萬，達不到中國1980年代後期水平和印度現在的水平（2600萬）；幾年後生育率將回落到1.6的水平，然後或沿著台灣地區和韓國的老路往下降，儘管可能不會一下子到日本的低水平。台灣、韓國2013年的生育率只有1.07、1.19。今後中國面臨的是人口快速減少和極端老化。

因此我們的建議是應儘快停止計劃生育，並出台有利於人口發展的經濟和社會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