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特朗普到底能走多遠？

八個月前，當特朗普宣布競選總統時，主流媒體對其嗤之以鼻；四個月前，當特朗普的支持率節節攀升時，政治評論家慨嘆大選變成了真人秀；一個月前，特朗普在首站艾奧瓦以第二名輸給克魯茲後，他們紛紛跳出來說，看吧，民調領先不意味著就能獲勝。

但隨後事態的演變證明，他們全錯了。

進入2月份以來，特朗普已經連續拿下了新罕布希爾州、南卡羅來納州和內華達州。最新民調顯示，特朗普的支持率高達40%，遠遠領先於黨內主要競爭對手盧比奧（19%）、卡西奇（19%）和克魯茲（10%）。

那麼，特朗普到底能走多遠？

在超級星期二即將到來之前，現在主流媒體和政治觀察家的焦點已經放在了特朗普能否獲得共和黨黨內提名上。一旦獲得提名，將再也沒有人質疑特朗普問鼎白宮的可能性。

拿下內華達州後，自封一直是人生贏家的特朗普表示他將「一直贏，直到贏下整個國家」。儘管他的言論不能作為預測參考；但路透對各種民調數據的分析顯示，特朗普獲得黨內提名的可能性為90%。有的政治分析家將特朗普比喻成2008年打敗強大對手希拉里的奧巴馬，其支持者「希望推翻奧巴馬的『希望與變革』」。

迄今為止，無論是有意為之還是本性使然，特朗普一直是以娛樂的姿態參與到競選中，他的各種奇葩言論和行徑令人無法不跟真人秀聯繫起來；然而他的反移民等鮮明立場深深吸引了那些反建制派的草根人群，尤其是那些自視被長期忽略的美國白人中產階級。他的追隨者群體不僅數量眾多，且立場特別堅定：有調查稱，其支持者表示若特朗普退選，他們將毫不猶豫轉向立場相似的克魯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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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鑒於此，特朗普有足夠的理由獲得共和黨的黨內提名；但同時，在詭異莫測的大選中，也有足夠多的理由來論證特朗普可能失利，甚至遭遇滑鐵盧般的慘敗。

特朗普的自信，加上媒體的轟炸式曝光（特朗普無需為自己打廣告，因為數據顯示，特朗普在電視中被提及的頻率遠遠超過其他共和黨候選人，只有本·卡森在短暫崛起期間曾小幅超越他），可能帶來了某種類似「自證預言」的效果，用希拉里的前競選顧問Peter Daou的話說就是，讓特朗普的「吹噓變成了實實在在的名譽」。

但過去經驗證明，先聲奪人的氣勢不一定就意味著圓滿的結局。2004總統大選候選人霍華德·迪安（Howard Dean）就是典型案例。跟特朗普一樣，他自信、直率，厭惡主流，他對熱點問題的關注吸引了眾多追隨者，他在新罕布希爾州大勝，在艾奧瓦表現得也還可以，這嚇壞了共和黨的主流分子。然後突然有一天，他就不再贏了。丟了艾奧瓦之後，他一路跌了下去。沒人知道為什麼那麼高的民調不能讓他贏下去，這期間並未發生任何重大到改變民意的事件，他臭名昭著的「大喊事件」在後來才發生。

如果非要解釋他的隕落，最靠譜的可能是他的競選經理Joe Trippi的這番話：「越到最後真正投票的時候，選民就會變得越務實。」《經濟學人》28日刊發的一篇題名《特朗普必須被開除》的文章中分析了特朗普若上台可能給全世界帶來的麻煩，文章稱，「特朗普先生通過激發仇恨和暴力而崛起。他是如此不可預知，以至於單純想想他接近權力高層就令人恐懼叢生。」跟特朗普一樣，選民最後的決定一樣無法預知。

但最大的阻礙可能來自共和黨的提名規則和黨團政治。截至目前，特朗普已經拿到了82票選票，排名第二、第三的克魯茲和盧比奧分別獲得了17張和16張。根據共和黨的提名規則，被提名者需拿下所有選票的一半多，即至少1,237票。每個州的選票數量不同，選票規則也各異，有的是贏者通吃，也有的是按比例分配。

《紐約時報》的Ross Douthat曾在1月發文稱，在已經結束初選的幾個州，特朗普的支持率似乎一直停留在30%左右，他稱其為特朗普的「上限」。而按照共和黨選票規則，靠30%的支持率獲得提名的可能性不大。因此，「特朗普只要沒能擴大其支持基礎」就可能失利。

除了選票，共和黨還要求被提名者至少在八個州獲得絕大多數的支持。

另觀其競爭對手，無論克魯茲還是盧比奧，儘管目前遠遠落後於特朗普，但實力仍不容小覷。南部許多州福音派佔主流，而福音派教徒主要支持克魯茲；盧比奧的老家德克薩斯則擁有多達155張選票。

在上周四晚間的CNN辯論會上，克魯茲和盧比奧均加大了對特朗普的攻擊火力，表現不俗；近幾日，特朗普則陷入了稅務問題的漩渦中。上周三2012年共和黨總統提名人羅姆尼暗示特朗普的納稅申報單可能存在「潛在炸彈」，並敦促他公開信息。特朗普以正在審計為由拒絕了這一提議；但專家指出，他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腳。

這一切都意味著，7月克利夫蘭全國代表大會上出現「協商政治」（brokered convention，也稱「討價還價政治」）不是沒有可能。

所謂黨內協商，即在票數分散時，讓一些候選人主動退讓，把自己的支持者轉讓給更有勝算的候選人，從而讓後者拿到競選資格。

如果共和黨的中流砥柱認為特朗普無法對抗希拉里，那麼參加黨代會的「不受約束」代表（通常都是黨內領導人物）還是可以利用手中的「超級選票」影響提名結果。調查顯示，46%的美國選民對特朗普持有「非常不好」的看法；當被要求在特朗普和希拉里之間做出選擇時，前者的支持率落後3個百分點。

這一可能性因特朗普不受建制派歡迎得到了強化。特朗普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共和黨建制派最反感的人物，與榮膺「瘋鳥」（wacko bird）稱號、最不受同事待見的克魯茲相仿。

羅姆尼選擇此時爆出特朗普存在稅務「炸彈」，其含義不言自明；《紐約時報》28日報道稱，共和黨大佬已發起了兩項行動，制定計劃在協商會議上把特朗普「操作」下去。

不過上述邏輯存在很大漏洞：特朗普效應的日益壯大讓越來越多共和黨人開始考慮為自己留後路，甚至認真考慮為特朗普背書。上周五，新澤西州州長克里斯蒂宣布將支持特朗普，而幾個月前，他還抨擊特朗普，稱他禁止穆斯林入境的觀點「荒謬可笑」。而最新民調中特朗普40%的支持率，也意味著如果Ross Douthat所說的「上限」真的存在，那如今該「上限」也在提高。

而且，共和黨也會謹慎考慮是否應該把特朗普搞下台，因為一旦惹怒了特朗普「憤怒」的支持者，那麼在隨後的參眾兩院選舉中，共和黨或將面臨噩夢。在1976年的共和黨協商會議上，候選人里根被迫支持福特，但後者輸給了名不見經傳的卡特。

就像美劇《紙牌屋》揭示的那樣，大選政治動蕩模糊且潛水暗涌，任何一絲風起，都可能演變成一場風暴。如果未來有新的候選人退出競爭呢？如果克魯茲和盧比奧聯手呢？

畢竟，任何民調預測、專家分析多半都屬於「事後諸葛亮」。如果一定要預測，更靠譜的信息應該來自3月1日的「超級星期二」。屆時，共和黨初選將在十幾個州同時舉行，共產生565名代表。用此前羅姆尼團隊的資深競選人士、CNN評論家Kevin Madden的話說，「也許你此前下滑速度很快，（但在「超級星期二」之後），你也會以同樣快的速度攀升回來。」

特朗普能否鞏固他的優勢？能否在7月的黨團大會上獲得提名？「超級星期二」的表現至關重要。屆時，主流媒體和評論家可能又需要調整口徑。不過，問題來了：從近八個月的表現來看，特朗普真的想當總統嗎？去年下半年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他曾表示，哪怕選舉失利，「他也可以回去做他的特朗普，但那將是個更強大的特朗普。」從這個意義上講，無論能夠在大選中走多遠，他都已經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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