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伊斯蘭現代主義先行者們與印巴分治
編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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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內容來自:《南亞伊斯蘭現代進程》,作者劉曙雄、晏瓊英、雷武鈴、王旭、王希等。《宗教與國家——當代伊斯蘭教什葉派研究》,作者王宇潔,哲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員。不代表本號觀點。
《南亞伊斯蘭現代進程》
P45:
艾哈邁德·汗開始反省:「我們是多麼羞恥,我們認為政府替我們安排孩子的教育是理所當然。我們也指望政府投資建設宗教場所。遺憾,遺憾,一千個遺憾,我們說了幾百次、幾千次,我們註定要沉淪,我們不配和任何文明人相比。」
艾哈邁德·汗認為資本主義比印度古老的封建制度優越。他還說:「看到英國人個個有教養而敏銳,就會充分認識到印度人特別是穆斯林的風俗和行為是多麼糟糕和需要改變。我相信如果具備英國的這種條件,得到英國人的這些知識,伊斯蘭的基本信仰會得到加強,這比去麥加朝覲還有益——安拉寬恕我如此斷言!」
P48:
1870年12月艾哈邁德·汗回國以後組織成立了一個委員會,討論四個問題:明確穆斯林忽視西式教育的原因;分析穆斯林未能利用英國政府提供的教育機會的客觀原因;尋找挽救辦法,消除穆斯林的反感和政府在穆斯林教育問題上的障礙;向社會徵集意見。委員會一共收到30多篇文章。這些文章都指出現代教育的世俗特點是穆斯林反對它的主要原因。穆斯林不願接受現代教育的原因是,穆斯林想接受宗教教育;在西式學校中對宗教特別是對伊斯蘭教的排斥;受現代教育的學生道德喪失,缺乏傳統禮節;穆斯林普遍較低的經濟地位。所有的文章都強烈地攻擊了現代教育的方方面面,不鼓勵學生接受現代教育。總結起來根本的原因還是現代教育的世俗性特點使穆斯林不能接受。
對此艾哈邁德·汗寫道:「穆斯林的盲目偏見阻礙了他們吸收西方的教育和科學技術成果。穆斯林社會錯誤地崇拜那些頑固傲慢的人,他們偏執自大,以為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都在他們之下,卻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民族是單靠自己取得進步和精神幸福的。」
P62:
接受對先知作用的這種解釋,艾哈邁德·汗對宗教、沙里亞和世俗事務進行區分。宗教指對神和其屬性的信仰,以及崇拜的行為。沙里亞包括那些與人類道德和靈性凈化相關的事務。艾哈邁德·汗認為先知不會關注與我們日常生活相關的所有事物,作為信仰的「宗教」是不會改變的,但是人類的心靈和道德需要以及滿足這些需要的方式取決於不同的時間和空間。如果認為所有這些事情都在先知的職能之內,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就需要其他的先知,這與默罕默德作為封印使者的終極性相矛盾。伊斯蘭教宣告的是完美和終極的信仰而不是沙里亞。如果沙里亞不是終極性的,那麼每個時代每個國家的穆斯林的職責在於按照伊斯蘭教的基本道德和靈性教義以及自己的需要解決自己的問題。為了這一目的,他遵循伊本·泰米亞的道路,和伊本·泰米亞一樣,艾哈邁德·汗否認四大教法學派具有終極性,而是返回最初的源頭探尋新的答案。
P244:
殖民者採取的措施包括:建立和完善行政和司法機構、改革地稅制、大力發展交通運輸設施等。但最重要的還是在思想文化領域推行適應英國對印度殖民統治需要的教育、社會改革。
首先,推廣英語教學和開辦現代學校。出於培養為殖民服務人才的需要,英印殖民統治者提出,「我們必須努力造就一個階層,溝通我們和我們統治的千百萬印度人。這一階層,儘管血統和膚色是印度人,但趣味、觀點、道德和智能上卻是英國人」。對於在印度推廣西式教育,英國國內也並非沒有爭議。特別是剛剛經歷了美國獨立之後,許多人擔心印度的「西化」也會最終導致其政治上要求獨立。但在這一問題上,英國政府表現出了足夠的「遠見」:「任何政策都不能防止當地人最終尋求政治上的獨立。一個受我們訓練並享受著幸福和獨立、具有我們知識和實行我們政治制度的印度,將成為英國善意的豐碑。」
第二,傳播基督教。
第三,推動社會改革。
第四,放鬆對新聞的管制。
P245:
印度教徒和穆斯林是生活在印度次大陸的兩個最主要的群體。印度教教徒和穆斯林無論在意識形態,還是生活方式都有明顯差異。他們的政治、經濟、社會地位和處境也迥然不同,因此對英國的殖民統治的態度是有差異的。對印度教而言,英國殖民統治者只是取代了穆斯林統治。他們在政治上能接受英國的殖民統治,而且一直在努力適應。英國對印度進行殖民統治之前,穆斯林是印度的統治階層。他們對被英國殖民統治取代,失去了統治地位,抵觸情緒十分強烈,不願去適應形勢變化,學習西方文化。
P248:
印度穆斯林啟蒙運動的主要目的是維護和改善廣大穆斯林的政治和經濟地位。但是,隨著印度民族獨立運動的深入,特別是印度國大黨憲政改革等政治主張的提出,艾哈邁德·汗意識到,印度穆斯林在人口和受教育程度等方面的差距,國大黨的政治主張無法保障印度穆斯林的利益。與此同時,印度教復興運動中的一些極端思潮也引起了穆斯林領導人的警覺和疑慮。印度教復興運動把矛頭對準穆斯林,有些領導人主張純潔印度教,使改宗伊斯蘭教或基督教的印度教教徒重新信奉印度教。印度教一些文學作品也宣揚反穆斯林思想。19世紀90年代穆斯林與印度教教徒因語言問題發生衝突,在此前後,一些城市穆斯林和印度教教徒之間又爆發大規模教派主義衝突,也加劇了印度教與穆斯林兩大群體的對立。
在這種背景下,艾哈邁德·汗等穆斯林領導人認為,印度穆斯林必須強化自我認同。他們提出,穆斯林與印度教教徒宗教信仰不同,語言文化各異,生活習俗對立。因此,印度穆斯林是一個不同於印度教的單獨實體,與印度教構成兩個不同民族的思想。「兩個民族」理論標誌著印度穆斯林開始把教派利益和民族利益並列,甚至置於民族利益之上的動向。
P253:
印度穆斯林首先遇到的問題是宗教與政治的矛盾。對伊斯蘭教而言,政治和宗教是不可分離的。穆斯林聯盟雖然高舉拯救伊斯蘭教的大旗,宣傳巴基斯坦運動,但其主要目標不是要成立一個全面實施伊斯蘭法的伊斯蘭國家。真納等穆斯林聯盟領導人對未來的巴基斯坦的國體並沒有明確的設計。真納對待伊斯蘭教採取實用主義的態度,與參加巴基斯坦運動的烏里瑪等伊斯蘭宗教人士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烏里瑪要建立的是一個伊斯蘭國家。正是出於這個原因,他們對巴基斯坦並不熱心,甚至持反對態度。他們因此攻擊真納不是虔誠的穆斯林,違背了伊斯蘭教的教義和利益。
第二個問題是現代和傳統的矛盾。伊斯蘭文化如何應對西方強勢文化的衝擊,重建昔日輝煌困擾著穆斯林。現代派主張引入西方教育,學習借鑒西方現代文化,使伊斯蘭教適應現代化發展進程的思想,顯然是同烏里瑪等伊斯蘭傳統派對立的。是否需要對伊斯蘭教進行改革,如何改革,是一切回歸原教旨,還是根據現代化的要求,創造性地改革伊斯蘭教是兩種思想和理念鬥爭的焦點。
P255:
以國父真納為代表的世俗派堅持認為,巴基斯坦應建立一個現代的民族國家,伊斯蘭教的作用和地位需要在這一框架內定位。1947年8月11日,即巴基斯坦獨立前三天,真納在巴基斯坦立法議會首次大會上發表講話,為伊斯蘭教在新生的巴基斯坦政治和社會生活中地位定下基調。在說到巴基斯坦的未來及其公民的信仰問題時,真納說:「你們可以去寺廟拜佛,可以去清真寺做禮拜,你們可以去巴基斯坦任何地方追求你們的信仰。你們可以信奉任何宗教、教派。這些問題國家不會過問。」「我們應該把世俗化作為我們的理想。經過一段時間後,你們會發現印度教教徒不再是印度教教徒,穆斯林不再是穆斯林。當然這不是在宗教意義上講,因為這是個人信仰問題。在政治上,印度教教徒和穆斯林都是一個國家的公民。」
真納的講話表明,在新生的巴基斯坦,所有公民無論信仰什麼宗教,在法律面前是人人平等的。巴基斯坦將是一個建立在西方現代民族國家政體框架上的現代民族國家。真納當時並沒有明確提出要在巴基斯坦建立一個伊斯蘭國家。正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真納提出,制憲應考慮到伊斯蘭教基本原則,但仍然強調巴基斯坦應實行民主代議制。
在印度民族獨立運動中反對巴基斯坦運動的伊斯蘭傳統派對巴基斯坦有他們自己的構想。巴基斯坦最重要的宗教團體「伊斯蘭促進會」創始人毛杜迪提出,巴基斯坦應奉行政教合一的體制。毛杜迪認為,伊斯蘭教是以信仰為基礎的道德標準、文明方式和社會制度。巴基斯坦的憲法應根據伊斯蘭教法規定,使其成為一個伊斯蘭教國家。毛杜迪認為,真納等穆斯林民族主義領導人的思想受西方影響太深,唯有伊斯蘭教才能拯救巴基斯坦。
《宗教與國家——當代伊斯蘭教什葉派研究》
P256:
巴基斯坦國家的建立本身就是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屬於兩個民族理論的結果。建國之後,定名為「伊斯蘭共和國」及憲法對伊斯蘭教法的定位,似乎暗示著這個國家不僅以伊斯蘭教立國,而且會實施伊斯蘭教法。但是,伊斯蘭教究竟應該佔據怎樣的地位,在何種程度上實施伊斯蘭教法,以哪個教法學派的見解為主導,如何對待那些不認可這種教法權威的其他教派,這些問題從來沒有形成較為統一的認識和明確的規定。雖然早期的領導人儘力建立一個世俗化的政體,以某種高於伊斯蘭教的認同來統領這個國家,但是國家建設歷程迭受挫折,始終沒有能夠建立起一個比較穩固的體制,導致政局頻頻變動。為了穩固統治、贏得支持,領導層選擇民眾中影響深入的伊斯蘭教為政治合法性基礎。在國際上與沙特等伊斯蘭國家拉近關係,與伊斯蘭促進會互相利用,都是這一思路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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