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筆下的春節(一)魯迅春節,作為華人最傳統的節日,歷來也是文人騷客筆下的主題——魯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原名周樟壽,字豫才,後改名周樹人,「魯迅」是他1918年發表《狂人日記》時所用的筆名。浙江紹興人。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中國現代學術的開創者,中國翻譯文學的開拓者。毛澤東曾評價他:「魯迅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他不但是偉大的文學家,而且是偉大的思想家和偉大的革命家。」過年文/魯迅今年上海的過舊年,比去年熱鬧。文字上和口頭上的稱呼,往往有些不同:或者謂之「廢歷」〔2〕,輕之也;或者謂之「古歷」,愛之也。但對於這「歷」的待遇是一樣的:結賬,祀神,祭祖,放鞭炮,打馬將,拜年,「恭喜發財」!雖過年而不停刊的報章上,也已經有了感慨;〔3〕但是,感慨而已,到底勝不過事實。有些英雄的作家,也曾經叫人終年奮發,悲憤,紀念。但是,叫而已矣,到底也勝不過事實。中國的可哀的紀念太多了,這照例至少應該沉默;可喜的紀念也不算少,然而又怕有「反動分子乘機搗亂」〔4〕,所以大家的高興也不能發揚。幾經防遏,幾經淘汰,什麼佳節都被絞死,於是就覺得只有這僅存殘喘的「廢歷」或「古歷」還是自家的東西,更加可愛了。那就格外的慶賀——這是不能以「封建的余意」一句話,輕輕了事的。叫人整年的悲憤,勞作的英雄們,一定是自己毫不知道悲憤,勞作的人物。在實際上,悲憤者和勞作者,是時時需要休息和高興的。古埃及的奴隸們,有時也會冷然一笑。這是蔑視一切的笑。不懂得這笑的意義者,只有主子和自安於奴才生活,而勞作較少,並且失了悲憤的奴才。我不過舊曆年已經二十三年了,這回卻連放了三夜的花爆〔5〕,使隔壁的外國人也「噓」了起來:這卻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僅有的高興。二月十五日。〔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七日《申報·自由談》。〔2〕「廢歷」指陰曆(或稱夏曆)。一九一二年(民國元年)一月二日,中華民國臨時政府通令各省廢除陰曆,改用陽曆。後來,國民黨政府又再三下過這樣的通令。〔3〕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三日(夏曆除夕),《申報號外·本埠增刊》臨時增加的副刊《不自由談》上有署名非人的《開場白》說:「編輯先生們辛苦了一年,在這幾天寒假裡頭,本想可以還我自由自在的身,寫寫意意,享幾天難得享到的幸福。不料突然地接到一道命令:說不但要出號外,並且要屁股兩排,沒有辦法,只得再來放幾個屁。」〔4〕「反動分子乘機搗亂」參看《偽自由書·「多難之月」》及其注〔4〕。〔5〕花爆即花炮、爆竹。名家筆下的春節(二)老舍春節,作為華人最傳統的節日,歷來也是文人騷客筆下的主題——老舍(1899年2月3日—1966年8月24日),原名舒慶春,另有筆名絜青、鴻來、非我等,字舍予。因為老捨生於陰曆立春,父母為他取名「慶春」,大概含有慶賀春來、前景美好之意。上學後,自己更名為舒舍予,含有「捨棄自我」,亦即「忘我」的意思。信仰基督教,北京滿族正紅旗人。中國現代小說家、著名作家,傑出的語言大師、人民藝術家,新中國第一位獲得「人民藝術家」稱號的作家。代表作有《駱駝祥子》、《四世同堂》、劇本《茶館》。老舍的一生,總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文藝界當之無愧的「勞動模範」。1966年,由於受到文革中惡毒的攻擊和迫害,老舍被逼無奈之下含冤自沉於北京太平湖。北京的春節文/老舍按照北京的老規矩,過農曆的新年(春節),差不多在臘月的初旬就開頭了。「臘七臘八,凍死寒鴉。」這是一年裡最冷的時候。可是,到了嚴冬,不久便是春天,所以人們並不因為寒冷而減少過年與迎春的熱情。在臘八那天,人家裡,寺觀里,都熬臘八粥。這種特製的粥是祭祖祭神的。可是細一想,它倒是農業社會的一種自傲的表現——這種粥是用所有的各種的米,各種的豆,與各種的乾果(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蓮子、花生米、葡萄乾、菱角米……)熬成的。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農業展覽會。臘八這天還要泡臘八蒜。把蒜瓣在這天放到高醋里,封起來,為過年吃餃子用的。到年底,蒜泡得色如翡翠,而醋也有了些辣味,色味雙美,使人要多吃幾個餃子。在北京,過年時,家家吃餃子。從臘八起,鋪戶中就加緊地上年貨,街上加多了貨攤子——賣春聯的、賣年畫的、賣蜜供的、賣水仙花的等等都是只在這一季節才會出現的。這些趕年的攤子都教兒童們的心跳得特別快一些。在衚衕里,吆喝的聲音也比平時更多更複雜起來,其中也有僅在臘月才出現的,像賣曆書的、松枝的、薏仁米的、年糕的等等。在有皇帝的時候,學童們到臘月十九日就不上學了,放年假一月。兒童們準備過年,差不多第一件事是買雜拌兒。這是用各種乾果(花生、膠棗、榛子、栗子等)與蜜餞摻和成的,普通的帶皮,高級的沒有皮——例如:普通的用帶皮的榛子,高級的用榛瓤兒。兒童們喜吃這些零七八碎兒,即使沒有餃子吃,也必須買雜拌兒。他們的第二件大事是買爆竹,特別是男孩子們。恐怕第三件事才是買玩意兒——風箏、空竹、口琴等——和年畫兒。兒童們忙亂,大人們也緊張。他們須預備過年吃的使的喝的一切。他們也必須給兒童趕做新鞋新衣,好在新年時顯出萬象更新的氣象。二十三日過小年,差不多就是過新年的「綵排」。在舊社會裡,這天晚上家家祭灶王,從一擦黑兒鞭炮就響起來,隨著炮聲把灶王的紙像焚化,美其名叫送灶王上天。在前幾天,街上就有多多少少賣麥芽糖與江米糖的,糖形或為長方塊或為大小瓜形。按舊日的說法:有糖粘住灶王的嘴,他到了天上就不會向玉皇報告家庭中的壞事了。現在,還有賣糖的,但是只由大家享用,並不再粘灶王的嘴了。過了二十三,大家就更忙起來,新年眨眼就到了啊。在除夕以前,家家必須把春聯貼好,必須大掃除一次,名曰掃房。必須把肉、雞、魚、青菜、年糕什麼的都預備充足,至少足夠吃用一個星期的——按老習慣,鋪戶多數,關五天門,到正月初六才開張。假若不預備下幾天的吃食,臨時不容易補充。還有,舊社會裡的老媽媽們,講究在除夕把一切該切出來的東西都切出來,省得在正月初一到初五再動刀,動刀剪是不吉利的。這含有迷信的意思。不過它也表現了我們確是愛和平的人,在一歲之首連切菜刀都不願動一動。除夕真熱鬧。家家趕做年菜,到處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門外貼好紅紅的對聯,屋裡貼好各色的年畫,哪一家都燈火通宵,不許間斷,炮聲日夜不絕。在外邊做事的人,除非萬不得已,必定趕回家來,吃團圓飯,祭祖。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沒有什麼人睡覺,而都要守歲。元旦的光景與除夕截然不同:除夕,街上擠滿了人;元旦,鋪戶都上著板子,門前堆著昨夜燃放的爆竹紙皮,全城都在休息。多數的鋪戶在初六開張,又放鞭炮,從天亮到清早,全城的炮聲不絕。雖然開了張,可是除了賣吃食與其他重要日用品的鋪子,大家並不很忙,鋪中的夥計們還可以輪流著去逛廟、逛天橋和聽戲。名家筆下的春節(三)許欽文春節,作為華人最傳統的節日,歷來也是文人騷客筆下的主題——許欽文,(1897.7.14-1984.11.10),原名許繩堯,生於浙江山陰。1917年畢業於杭州省立第五師範學校,留任母校附小教師。自稱是先生的「私淑弟子」。1922年發表第一篇作品短篇小說《暈》,此後經常在《晨報》副刊發表小說和雜文,受到魯迅的扶植與指導。1926年由魯迅選校,資助的短篇小說集《故鄉》出版。歷任杭州高級中學、成都美術學校、福建師範、福州協和大學教師。過年恨文/許欽文「三十日夜的吃,正月初一的穿。」不但大魚大肉的飯菜好,粽子年糕的點心多,還有橘子荸薺,甘蔗金蛋,又有橘子花生可以消閑;穿著紅紅綠綠的新衣服,小孩子過年,本來高高興興,是可以快樂的。但我自幼,每到過年,總感覺到遺恨,就因為是言論不自由。在做小孩子的時候,生著嘴巴,常是弄些吃吃固然要緊,隨便談談,也是很需要的。一到過年時節,說話就時刻受人干涉:平常說慣的話不能照樣再說,什麼殺,什麼死,這一類字樣不能提到,連聲音相像的也要避忌。還要說起好聽的話來,什麼長生果,什麼八寶菜;藕要叫做偶偶湊湊,熟的叫做有富。明明是一個人死了,在平常是說得很痛快的,死了,說死了就是;到了過年時節,像《彷徨》中的《祝福》上所寫,要改口說作「老了」。這實在是虛偽,我不佩服;何況不慣。因此隨時存戒心,不敢隨便發言,故意做啞子。可是生著嘴巴總要活動,被人干涉不免懊惱。肚子飽了以後,有得吃不再感覺到怎樣;說話不能自由,這可要不得。所以,以前一到將要過年的時候,現在回想到幼時過年的情形,於高興覺得快活之中,也是覺得有點可恨的。於言論不自由以外,幼時過年,我還有覺得可恨的,就是照例去拜乾娘的歲。我怕拜歲,元旦可以故意起身得遲,一起身就跑到街上去看花紙,撥糖。要我向人伏地跪拜固然不甘心,人家向我伏地跪拜也不願意接受;當時年紀雖然還小,可是成人的侄子侄媳婦得向我伏地跪拜,覺得受不了。拜乾娘的歲是我一個人的事,挑選日子,特地雇得船搖到十里路遠的城裡去,是躲避不了的。送去兩壇小京庄的老酒,一擔四盒,一對提盒,蓮子白糖,桂圓全雞。乾娘白麵糰團的很和氣,總給我預備著花炮,糖菩薩。糖菩薩我所愛;但拜一拜是不來的。到了乾娘的面前,我照例躲到帶我去的大姊的老奶母的布裙後面。叫聲乾娘更不願意,我總這樣想著,既然和我的父親沒有關係,何必叫她做娘呢。實在她並沒有到我家來過;無非因為我的大哥夭亡,怕得我也養不大,所以結下這一份乾親,因為乾娘是兒女成行的。迷信和虛偽的禮節,成了我幼時過年可恨的第二點。辛亥光復,民國成立,改用陽曆過年,當時我在城裡的中等學校讀書;學校里依照陽曆放假,家庭中仍照陰曆過年。為著提倡陽曆的過年,學校里於陰曆過年時嚴格維持上課。青年心理維新,對於社會習俗的守舊覺得可恨,記得有一年的陰曆元旦適值星期日;星期六的下午回家還有埠船,第二天沒有開行的埠船,我和一個同學一直步行到校。人在學校里上課,家中的年貨吃不著,也覺得可恨。晚婚的我,初在中等學校里教書時,寒暑假仍然住學校里。嘗見寺院中和尚貼著「念佛過年」的字條,以為「做小說過年」也是一法。可是一般親戚朋友,有家眷的,以為無家過年太冷靜,爭來邀約過年,我竟被認作可憐人,弄得連做小說過年也不成,這就使我覺得過年的另一可恨了。抗戰時避難閩西閩北;福建的永安雖然新建了省會,卻保守著過年的舊俗。這並非只是依然注重陰曆的過年;所謂舊俗是到了除夕這一天,街上冷清清,連豬腳爪都買不到一隻。有些人家,先生陽曆過年,太太陰曆過年。我家照例陽曆也不過年,陰曆也不過年。可是日常的菜蔬總得備一點;過陰曆年要好幾天買不到東西,要多預備一點;怕得不新鮮,照故鄉的習慣,打算到除夕去買。那裡知道太遲了;這一年接連好些日子,沒有葷菜進口。人家過年,我家過了難;豈不可恨?後來轉到深山的鄉間;農村的風氣樸厚,左鄰右居要好;一到年底;有的送大蒜來,有的送糕粽來,有的送自做的豆腐來;房東送魚來;無慮沒得吃。可是到了元旦,自然是陰曆的,為難的事就來到;許多女鄰居,三寸金蓮穿著繡花鞋,提著錫茶壺,拿著茶盆來敬一杯冰糖茶,算是要好,盛意難違,卻之不恭;當初我託故預先避開,結果要她們多走幾趟,或者老是坐著等候,只好勉強喝幾杯,我名之曰恨茶。為著在深山的村莊過年,我已喝了不少的恨茶。如今孩子已經有點大了,社會的習俗依然,也正如《彷徨》的《祝福》上所寫,「舊曆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不管戰事怎樣激烈,一到年邊,照例隨時可以聽到爆竹聲;因此孩子也要玩弄些花炮。過年的花炮火藥氣應該是香的,戰場上火藥氣可很臭。戰爭中的過年的花炮火藥氣不知是臭是香。不能說是不臭不香;即使認作亦臭亦香,也很要不到;總是一種可恨之氣呀!原載1949年1月1日《論語》第168期名家筆下的春節(四)梁實秋春節,作為華人最傳統的節日,歷來也是文人騷客筆下的主題——梁實秋,(1903一1987)原名梁治華,出生於北京,浙江杭縣(今餘杭)人。筆名子佳、秋郎、程淑等。中國著名的散文家、學者、文學批評家、翻譯家,國內第一個研究莎士比亞的權威,曾與魯迅等左翼作家筆戰不斷。一生給中國文壇留下了兩千多萬字的著作,其散文集創造了中國現代散文著作出版的最高紀錄。代表作《莎士比亞全集》(譯作)等。1923年8月赴美留學,取得哈佛大學文學碩士學位。1926年回國後,先後任教於國立東南大學(南京大學前身)、國立青島大學(山東大學前身)並任外文系主任。1949年到台灣,任台灣師範學院英語系教授。1987年11月3日病逝於台北,享年84歲北平年景文/梁實秋過年須要在家鄉里才有味道,羈旅凄涼,到了年下只有長吁短嘆的份兒,還能有半點歡樂的心情?而所謂家,至少要有老小二代,若是上無雙親,下無兒女,只剩下伉儷一對,大眼瞪小眼,相敬如賓,還能製造什麼過年的氣氛?北平遠在天邊,徒縈夢想,童時過年風景,尚可回憶一二。祭灶過後,年關在邇。家家忙著把錫香爐,錫蠟簽,錫果盤,錫茶托,從蛛網塵封的箱子里取出來,作一年一度的大擦洗。宮燈,紗燈,牛角燈,一齊出籠。年貨也是要及早備辦的,這包括廚房裡用的乾貨,拜神祭祖用的蘋果乾果等等,屋裡供養的牡丹水仙,孩子們吃的粗細雜拌兒。蜜供是早就在白雲觀訂製好了的,到時候用紙糊的大筐簍一碗一碗的裝著送上門來。家中大小,出出進進,如中風魔。主婦當然更有額外負擔,要給大家製備新衣新鞋新襪,儘管是布鞋布襪布大衫,總要上下一新。祭祖先是過年的高潮之一。祖先的影像懸掛在廳堂之上,都是七老八十的,有的撇嘴微笑,有的金剛怒目,在香煙繚繞之中,享用蒸,這時節孝子賢孫叩頭如搗蒜,其實亦不知所為何來,慎終追遠的意思不能說沒有,不過大家忙的是上供,拈香,點燭,磕頭,緊接著是撤供,圍著吃年夜飯,來不及慎終追遠。吃是過年的主要節目。年菜是標準化了的,家家一律。人口旺的人家要進全豬,連下水帶豬頭,分別處理下咽。一鍋燉肉,加上蘑菇是一碗,加上粉絲又是一碗,加上山藥又是一碗,大盆的芥末墩兒,魚凍兒,肉皮辣醬,成缸的大腌白菜,芥菜疙瘩——管夠,初一不動刀,初五以前不開市,年菜非囤集不可,結果是年菜等於剩菜,吃倒了胃口而後已。「好吃不過餃子,舒服不過倒著」,這是鄉下人說的話,北平人稱餃子為「煮餑餑」。城裡人也把煮餑餑當做好東西,除了除夕宵夜不可少的一頓之外,從初一至少到初三,頓頓煮餑餑,直把人吃得頭昏腦漲。這種疲勞填充的方法頗有道理,可以使你長期的不敢再對煮餑餑妄動食指,直等到你淡忘之後明年再說。除夕宵夜的那一頓,還有考究,其中一隻要放進一塊銀幣,誰吃到那一隻主交好運。家裡有老祖母的,年年是她老人家幸運的一口咬到。誰都知道其中作了手腳,誰都心裡有數。孩子們須要循規蹈矩,否則便成了野孩子,唯有到了過年時節可以沐恩解禁,任意的作孩子狀。除夕之夜,院里灑滿了芝麻秸兒,孩子們踐踏得咯吱咯吱響,是為「踩歲」。鬧得精疲力竭,睡前給大人請安,是為「辭歲」。大人摸出點什麼作為賞齎,是為「壓歲」。新正是一年復始,不準說喪氣話,見面要道一聲「新禧」。房樑上有「對我生財」的橫披,柱子上有「一入新春萬事如意」的直條,天棚上有「紫氣東來」的斗方,大門上有「國恩家慶人壽年豐」的對聯。牆上本來不大幹凈的,還可以貼上幾張年畫,什麼「招財進寶」,「肥豬拱門」,都可以收補壁之效。自己心中想要獲得的,寫出來畫出來貼在牆上,俯仰之間彷彿如意算盤業已實現了!好好的人家沒有賭博的。打麻將應該到八大胡同去,在那裡有上好的骨牌,硬木的牌桌,還有佳麗環列。但是過年則幾乎家家開賭,推牌九、狀元紅、呼么喝六,老少咸宜。賭禁的開放可以延長到元宵,這是唯一的家庭娛樂。孩子們玩花炮是沒有膩的。九隆齋的大花盒,七層的九層的,花樣翻新,直把孩子看得瞪眼咋舌。衝天炮、二踢腳、太平花、飛天七響、炮打襄陽,還有我們自以為值得驕傲的可與火箭媲美的「旗火」,從除夕到天亮徹夜不絕。街上除了油鹽店門上留個小窟窿外,商店都上板,裡面常是鑼鼓齊鳴,狂擂亂敲,無板無眼,據說是夥計們在那裡發泄積攢一年的怨氣。大姑娘小媳婦擦脂抹粉的全出動了,三河縣的老媽兒都在頭上插一朵顫巍巍的紅絨花。凡是有大姑娘小媳婦出動的地方就有更多的毛頭小夥子亂鑽亂擠。於是廠甸擠得水泄不通,海王村裡除了幾個露天茶座坐著幾個直流鼻涕的小孩之外並沒有什麼可看,但是入門處能擠死人!火神廟裡的古玩玉器攤,土地祠里的書攤畫棚,看熱鬧的多,買東西的少。趕著天晴雪霽,滿街泥濘,涼風一吹,又滴水成冰,人們在冰雪中打滾,甘之如飴。「喝豆汁兒,就鹹菜兒琉璃喇叭大沙雁兒」,對於大家還是有足夠的誘惑。此外如財神廟、白雲觀、雍和宮,都是人擠人,人看人的局面,去一趟把鼻子耳朵凍得通紅。新年狂歡拖到十五 .但是我記得有一年提前結束了幾天,那便是「民國元年」,陰曆的正月十二日,在普天同慶聲中,袁世凱嗾使北軍第三鎮曹錕駐祿米倉部隊嘩變掠劫平津商民兩天。這開國後第一個驚人的年景使我到如今不能忘懷。名家筆下的春節(五)劉紹棠春節,作為華人最傳統的節日,歷來也是文人騷客筆下的主題——劉紹棠,中國著名作家。「荷花澱派」的代表作家之一。河北通縣人。現通州儒林村人。1936年2月生,1997年3月病逝,終年61歲。 劉紹棠1948年參加革命,195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3歲開始發表作品,20歲成為中國作家協會最年輕的會員,是50年代中國文壇的「神童作家」。代表作品《京門臉子》、《蒲柳人家》等。本命年的回想文/劉紹棠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村風鄉俗中,四時二十四節色彩繽紛,而最有鮮明地方特色和濃郁鄉土風味的,卻是二十四節之外的春節。春節是現在通行的官稱,我卻跟我的運河鄉親父老一般,守舊地尊稱為過年,或曰大年。想當年,我小的時候,家鄉的大年從臘月初一就開始預熱。一天比一天增溫,一天比一天紅火,發燒直到年根下。臘月初一晚上,家家炒花生、炒瓜子、炒玉米花兒;炒完一鍋又一鍋,一捆捆柴禾捅進灶膛里,土炕燙得能烙餅。玉米粒兒在拌著熱沙子的鐵鍋里畢剝畢剝響;我奶奶手拿著鍋鏟,口中念念有詞:「臘月初一蹦一蹦,孩子大人不得病。」花生、瓜子、玉米花兒炒熟了,裝在簸箕里,到院里晾脆,然後端進屋來,一家人團團圍坐,大吃大嚼。吃得我食火上升,口舌生瘡,只得喝燒糊了的鍋巴泡出的化食湯。化食湯清凈了胃口,爛嘴角的食火消退,又該吃臘八粥了。小米、玉米糝兒、紅豆、紅薯、紅棗、粟子熬成的臘八粥,佔全了色、味、香,盛在碗里令人賞心悅目,捨不得吃。可是吃起來卻又沒有個夠,不願放下筷子。喝過臘八粥,年味兒更濃重。賣糖葫蘆的小販穿梭來往,竹筒里抽籤子,中了彩贏得的糖葫蘆吃著最甜。賣掛落棗兒的涿州小販,把剔核晒乾的老虎眼棗兒串成一圈,套在脖子上轉著吃。賣糖瓜和關東糖的小販,吆喝叫賣,此起彼伏,自賣自誇。還有肩扛著穀草把子賣絨花的小販,穀草把子上插滿五顏六色的絨花,走街串巷,大姑娘小媳婦把他們叫到門口,站在門檻里挑選花朵。上年紀的老太太,過年也要買一朵紅絨花插在小疙瘩鬏上。村南村北、村東村西,一片殺豬宰羊的哀鳴。站雞籠子里,餵養了一個月的肥雞,就要被開刀問斬。家家都忙著蒸饅頭和年糕,窮門小戶也要蒸出幾天的豆餡糰子。天井的缸蓋和篩子上凍豆腐,窗沿上凍柿子,還要漬酸菜。婦女們忙得腳丫子朝天,男人們卻蹲籬笆根曬太陽,說閑話兒。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香燭紙馬送灶王爺上天。最好玩的是把灶王爺的神像揭下來,火化之前,從糖瓜上摳下幾塊糖粘兒,抹在灶王爺的嘴唇上,叮囑他上天言好事,下界才能保平安。灶王爺走了,門神爺也換崗了,便在影壁後面豎起天地桿兒,懸掛著一盞燈籠和在寒風中嘩啦啦響的秫秸棒兒,天地桿上貼一張紅紙:「姜太公在此」。邪魔鬼祟就不敢登門騷擾了。臘月三十的除夕之夜,歡樂而又莊嚴。闔家團聚包餃子,誰吃到包著制錢的餃子最有福,一年走紅運。院子里鋪著芝麻秸兒,小丫頭兒不許出屋,小小子兒雖然允許走動,卻不能在外邊大小便,免得衝撞了神明。不管多麼睏乏,也不許睡覺,大人給孩子們說笑話,猜謎語,講故事,這叫守歲。等到打更的人敲起梆子,梆聲才能鍋里下餃子,院子里放鞭炮,門框上貼對聯,小孩子們在餃子上鍋之前,紛紛給老人們磕辭歲頭,老人要賞壓歲錢,男孩子可以外出,踩著芝麻秸到親支近脈的本家各戶,壓歲錢裝滿了荷包。天麻麻亮,左鄰右舍拜年的人已經敲門。開門相見七嘴八舌地嚷嚷著:「恭喜,恭喜!」「同喜,同喜!」我平時串百家門,正月初—要給百家拜年。出左鄰入右舍,走東家串西家,村南村北各門各戶拜了個遍,這時我才覺得得到了公認,我又長了一歲。今年歲逢丙子,是我的本命年,六十「高齡」回憶往事,頗有返老還童之感。名家筆下的春節(六)莫言春節,作為華人最傳統的節日,歷來也是文人騷客筆下的主題——莫言,原名管謨業,1955年2月17日生,祖籍山東高密,是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籍作家。他自1980年代以一系列鄉土作品崛起,充滿著「懷鄉」以及「怨鄉」的複雜情感,被歸類為「尋根文學」作家。2000年,莫言的《紅高粱》入選《亞洲周刊》評選的「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2005年《檀香刑》全票入圍茅盾文學獎初選。2011年莫言榮獲茅盾文學獎。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12月6日,莫言獲頒授澳門大學榮譽文學博士學位。2013年10月30日,中國首家培養網路文學原創作者的公益性大學「網路文學大學」開學,莫言擔任該校的名譽校長。過去的年文/莫言退回去幾十年,在我們鄉下,是不把陽曆年當年的。那時,在我們的心目中,只有春節才是年。這一是與物質生活的貧困有關——因為多一個節日就多一次奢侈的機會,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觀念問題。春節是一個與農業生產關係密切的節日,春節一過,意味著嚴冬即將結束,春天即將來臨。而春天的來臨,也就是新的一輪農業生產的開始。農業生產基本上是大人的事,對小孩子來說,春節就是一個可以吃好飯、穿新衣、痛痛快快玩幾天的節日,當然還有許多的熱鬧和神秘。我小的時候特別盼望過年,往往是一過了臘月涯,就開始掰著指頭數日子,好像春節是一個遙遠的、很難到達的目的地。對於我們這種焦急的心態,大人們總是發出深沉的感嘆,好像他們不但不喜歡過年,而且還懼怕過年。他們的態度令當時的我感到失望和困惑,現在我完全能夠理解了。我想我的長輩們之所以對過年感慨良多,一是因為過年意味著一筆開支,而拮据的生活預算里往往沒有這筆開支,二是飛速流逝的時間對他們構成的巨大壓力。小孩子可以興奮地說:過了年,我又長大了一歲;而老人們則嘆息:嗨,又老了一歲。過年意味著小孩子正在向自己生命過程中的輝煌時期進步,而對於大人,則意味著正向衰朽的殘年滑落。熬到臘月初八,是盼年的第一站。這天的早晨要熬一鍋粥,粥里要有八樣糧食——其實只需七樣,不可缺少的大棗算一樣。據說在解放前的臘月初八凌晨,廟裡或是慈善的大戶都會在街上支起大鍋施粥,叫花子和窮人們都可以免費喝。我曾經十分地嚮往著這種施粥的盛典,想想那些巨大無比的鍋,支設在露天里,成麻袋的米豆倒進去,黏稠的粥在鍋里翻滾著,鼓起無數的氣泡,濃濃的香氣瀰漫在凌晨清冷的空氣里。一群手捧著大碗的孩子們排著隊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臉凍得通紅,鼻尖上掛著清鼻涕。為了抵抗寒冷,他們不停地蹦跳著,喊叫著。我經常幻想著我就在等待著領粥的隊伍里,雖然飢餓,雖然寒冷,但心中充滿了歡樂。後來我在作品中,數次描寫了我想像中的施粥場面,但寫出來的遠不如想像中的輝煌。過了臘八再熬半月,就到了辭灶日。我們那裡也把辭灶日叫做小年,過得比較認真。早飯和午飯還是平日里的糙食,晚飯就是一頓餃子。為了等待這頓餃子,我早飯和午飯吃得很少。那時候我的飯量大得實在是驚人,能吃多少個餃子就不說出來嚇人了。辭灶是有儀式的,那就是在餃子出鍋時,先盛出兩碗供在灶台上,然後燒半刀黃表紙,把那張灶馬也一起焚燒。焚燒完畢,將餃子湯淋一點在紙灰上,然後磕一個頭,就算祭灶完畢。這是最簡單的。比較富庶的人家,則要買來些關東糖供在灶前,其意大概是讓即將上天彙報工作的灶王爺嘗點甜頭,在上帝面前多說好話。也有人說是用關東糖粘住灶王爺的嘴。這種說法不近情理,你粘住了他的嘴,壞話固然是不能說了,但好話不也說不了了嘛!祭完了灶,就把那張從灶馬上裁下來的灶馬頭兒貼到炕頭上,所謂灶馬頭,其實就是一張農曆的年曆表,一般都是拙劣的木版印刷,印在最廉價的白紙上。最上邊印著一個小方臉、生著三綹鬍鬚的人,他的兩邊是兩個圓臉的女人,一猜就知道是他的兩個太太。當年我就感到灶王爺這個神祇的很多矛盾之處,其一就是他整年累月地趴在鍋灶里受著煙熏火燎,肯定是個黑臉的漢子——鄉下人說某人臉黑:看你像個灶王爺似的——但灶馬頭上的灶王爺臉很白。灶馬頭上都印著來年幾龍治水的字樣。一龍治水的年頭主澇,多龍治水的年頭主旱,「人多亂,龍多旱」這句俗語就是從這裡來的,其原因與「三個和尚沒水吃」是一樣的。過了辭灶日,春節就迫在眉睫了。但在孩子的感覺里,這段時間還是很漫長。終於熬到了年除夕,這天下午,女人們帶著女孩子在家包餃子,男人們帶著男孩子去給祖先上墳。而這上墳,其實就是去邀請祖先回家過年。上墳回來,家裡的堂屋牆上,已經掛起了家堂軸子,軸子上畫著一些冠冕堂皇的古人,還有幾個像我們在憶苦戲裡見到過的那些財主家的戴著瓜皮小帽的小崽子模樣的孩子,正在那裡放鞭炮。軸子上還用墨線起好了許多的格子,裡邊填寫著祖宗的名諱。軸子前擺著香爐和蠟燭,還有幾樣供品。無非是幾顆糖果,幾頁餅乾。講究的人家還做幾個碗,碗底是白菜,白菜上面擺著幾片油炸的焦黃的豆腐之類。不可缺少的是要供上一把斧頭,取其諧音「福」字。這時候如果有人來借斧頭,那是要遭極大的反感的。院子里已經撒滿了乾草,大門口放一根棍子,據說是攔門棍,攔住祖宗的騾馬不要跑出去。那時候不但沒有電視,連電都沒有,吃過晚飯後還是先睡覺。睡到三星正晌時被母親悄悄地叫起來。起來穿上新衣,感覺到特別神秘,特別寒冷,牙齒嘚嘚地打著戰。家堂軸子前的蠟燭已經點燃,火苗顫抖不止,照耀得軸子上的古人面孔閃閃發光,好像活了一樣。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彷彿有許多的高頭大馬在黑暗中咀嚼穀草。——如此黑暗的夜再也見不到了,現在的夜不如過去黑了。這是真正的開始過年了。這時候絕對不許高聲說話,即便是平日里脾氣不好的家長,此時也是柔聲細語。至於孩子,頭天晚上母親已經反覆地叮囑過了,過年時最好不說話,非得說時,也得斟酌詞語,千萬不能說出不吉利的話,因為過年的這一刻,關係到一家人來年的運道。做年夜飯不能拉風箱——呱嗒呱嗒的風箱聲會破壞神秘感——因此要燒最好的草,棉花柴或者豆秸。我母親說,年夜裡燒花柴,出刀才,燒豆秸,出秀才。秀才嘛,是知識分子,有學問的人,但刀才是什麼,母親也解說不清。大概也是個很好的職業,譬如武將什麼的,反正不會是屠戶或者是劊子手。因為草好,灶膛里火光熊熊,把半個院子都照亮了。鍋里的蒸汽從門裡洶湧地撲出來。餃子下到鍋里去了。白白胖胖的餃子下到鍋里去了。每逢此時我就油然地想起那個並不貼切的謎語:從南來了一群鵝,撲棱撲棱下了河。餃子熟了,父親端起盤子,盤子上盛了兩碗餃子,往大門外走去。男孩子舉著早就綁好了鞭炮的竿子緊緊地跟隨著。父親在大門外的空地上放下盤子,點燃了燒紙後,就跪下向四面八方磕頭。男孩子把鞭炮點燃,高高地舉起來。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父親完成了他的祭祀天地神靈的工作。回到屋子裡,母親、祖母們已經歡聲笑語了。神秘的儀式已經結束,接下來就是活人們的慶典了。在吃餃子之前,晚輩們要給長輩磕頭,而長輩們早已坐在炕上等待著了。我們在家堂軸子前一邊磕頭一邊大聲地報告著被磕者:給爺爺磕頭,給奶奶磕頭,給爹磕頭,給娘磕頭……長輩們在炕上響亮地說著:不用磕了,上炕吃餃子吧!晚輩們磕了頭,長輩們照例要給一點磕頭錢,一毛或是兩毛,這已經讓我們興奮得想雀躍了。年夜裡的餃子是包進了錢的,我家原來一直包清朝時的銅錢,但包了銅錢的餃子有一股濃烈的銅銹氣,無法下咽,等於浪費了一個珍貴的餃子,後來就改用硬幣了。現在想起來,那硬幣也髒得厲害,但當時我們根本想不到這樣奢侈的問題。我們盼望著能從餃子里吃出一個硬幣,這是歸自己所有的財產啊,至於吃到帶錢餃子的吉利,孩子們並不在意。有一些孝順兒媳白天包餃子時就在餃子皮上做了記號,夜裡盛餃子時,就給公公婆婆的碗里盛上了帶錢的,藉以博得老人的歡喜。有一年我為了吃到帶錢的餃子,一口氣吃了三碗,錢沒吃到,結果把胃撐壞了,差點要了小命。過年時還有一件趣事不能不提,那就是裝財神和接財神。往往是你一家人剛剛圍桌吃餃子時,大門外就起了響亮的歌唱聲:財神到,財神到,過新年,放鞭炮。快答覆,快答覆,你家年年蓋瓦屋。快點拿,快點拿,金子銀子往家爬……聽到門外財神的歌唱聲,母親就盛上半碗餃子,讓男孩送出去。扮財神的,都是叫花子。他們提著瓦罐,有的提著竹籃,站在寒風裡,等待著人們的施捨。這是叫花子們的黃金時刻,無論多麼吝嗇的人家,這時候也不會舍不出那半碗餃子。那時候我很想扮一次財神,但家長不同意。我母親說過一個叫花子扮財神的故事,說一個叫花子,大年夜裡提著一個瓦罐去挨家討要,討了餃子就往瓦罐里放,感覺到已經要了很多,想回家將百家餃子熱熱自己也過個好年,待到回家一看,小瓦罐的底兒不知何時凍掉了,只有一個餃子凍在了瓦罐的邊緣上。叫花子不由得長嘆一聲,感嘆自己多舛命運實在是糟糕,連一瓦罐餃子都擔不上。現在,如果願意,餃子可以天天吃,沒有了吃的吸引,過年的興趣就去了大半,人到中年,更感到時光的難留,每過一次年,就好像敲響了一次警鐘。沒有美食的誘惑、沒有神秘的氣氛、沒有純潔的童心,就沒有過年的樂趣,但這年還是得過下去,為了孩子。我們所懷念的那種過年,現在的孩子不感興趣,他們自有他們的歡樂的年。時光實在是令人感到恐慌,日子像流水一樣一天天滑了過去。名家筆下別有興味的春節梁實秋《北平年景》吃是過年的主要節目。年菜是標準化了的,家家一律。人口旺的人家要進全豬,連下水帶豬頭,分別處理下咽。一鍋燉肉,加上蘑菇是一碗,加上粉絲又是一碗,加上山藥又是一碗,大盆的芥末墩兒、魚凍兒、肉皮辣醬,成缸的大腌白菜、芥菜疙瘩管夠。初一不動刀,初五以前不開市,年菜非囤集不可,結果是年菜等於剩菜,吃倒了胃口而已。
魯迅《祝福》這是魯鎮年終的大典,致敬盡禮,迎接福神,拜求來年一年中的好運氣的。殺雞,宰鵝,買豬肉,用心細細地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裡浸得通紅,有的還帶著絞絲銀鐲子。煮熟之後,橫七豎八地插些筷子在這類東西上,可就稱為「福禮」了,五更天陳列起來,並且點上香燭,恭請福神們來享用,拜的卻只限於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
冰心《童年的春節》過年的前幾天,最忙的是母親了。她忙著打點我們過年穿的新衣鞋帽,還有一家大小半個月吃的肉,從正月初一到十五,是不宰豬賣肉的。我看見母親系起圍裙、挽上袖子,往大罈子里裝上大塊大塊的噴香的裹滿「紅糟」的糟肉,還有用醬油、白糖和各種香料煮的滷肉,還蒸上好幾籠屜的紅糖年糕……
馮驥才《年意》那些年年此時都要出現的圖案,一準兒全冒出來——松菊、蝙蝠、鶴鹿、銅錢、寶馬、肥豬、喜鵲、聚寶盆,誰都知道它們暗示著富貴、長壽、平安、吉利、好運與興旺。當窗外凜冽的風撩動紅紙吊錢敲打著窗戶,或是性急的小孩提前零落地點響爆竹,或是鄰人燉肉煮雞的香味竄入鼻孔,大年將臨,甚至有種逼迫感。如果此時你還缺幾樣年貨尚未備齊,少四頭水仙或二斤大紅蘋果,不免會心急不安,跑到街上轉來轉去,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必備的年貨買齊。圓滿過年,來年圓滿。
斯妤《除夕》今天是迎新送舊的日子。在閩南老家,這一天是大忙特忙的日子。要擦桌擦床擦門洗地板,要蒸桌面那樣大的白糖年糕、紅糖年糕、鹹味年糕,要炸成缸的「炸棗」,做整盆的無香腸,還要換上新漿洗的窗帘床單,鋪上雪白的檯布。然後,要開始熱氣騰騰地忙圍爐的年飯。夜幕降臨時,大家便團團圍坐在圓桌前。外婆開始禱告,舅舅們開始祝酒,小孩子們開始整段整段地往嘴裡塞五香腸。媽媽和老外公開始悠悠揚揚地哼起鄉劇來。於是,除夕噼里啪啦大笑著走來,又噼里啪啦大笑著離去。
推薦閱讀:
※春節黃金周 祈福休閑到陽山
※春節將至應酬忙 酒喝多少不過量?
※抓好春節「家教」契機(今日談)
※鄉愁,留學生在國外是如何過春節的?
※2013春節經典簡訊
TAG:春節 | 名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