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產的滋味

06-27

水產的滋味

來自專欄祇園精舍

細細想來，東北的腹地現在倒也沒多少特殊的水產。松嫩平原號稱是「北大荒」的年代，這裡也曾經號稱「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當初，北大荒上填平了多少泡子，和它又在多大程度上得到了開發，在某種程度上是畫等號的。現在這些往昔的禍害反倒成了城市名片之一，倒也有那麼一點諷刺。

松花江里馳名的所謂「三花五羅十八子」，我是一樣也沒見過，這樣在民諺傳說里要上供給北京的皇帝的名貴物產，大概是天生與平民絕緣的。大馬哈魚倒是吃過一兩回，但是這種「外地人眼中的特產」，總是讓我感覺怪怪的。我幼時吃的水產，海產里多是帶魚，淡水裡則一般是鯉魚。之所以總是吃這兩樣，無他，唯窮爾。我的雙親那個時候都是吃死工資的普通國企工人，除了固定的工資之外，只有等單位發點福利來調劑生活。單位發的福利一般都隨時節，譬如正月十五發元宵。端午發粽子之類，但偶爾也會有點意外之喜。單位一天天變得不景氣，福利的分量也一天天縮小。唯獨魚類是論個數分發，倒是保持了一陣子穩定。帶魚和鯉魚都是雙親單位里發放福利的大頭。帶回家之後，母親通常會把帶魚切成小段煎熟。在那個時候，帶魚對我來說算是少有的富含蛋白質、夠滋味且能吃到飽的東西。幾塊放在黑色磁碟里煎成褐色的帶魚、一盤炒蛋再配上碗米飯的一頓飯，對我來說就算是不錯的一餐。

至於鯉魚，拿到手裡往往還是活蹦亂跳的，母親那時候還太年輕，每逢動手殺魚的時候總是頗躊躇。親自操刀宰魚和烹飪的人一般都是外婆。外婆好做一手糖醋鯉魚，但是我一直都不怎麼喜歡吃。倘若不是為了嘗一嘗甜味，跟本就是一筷子都不願意動。稍長之後讀書時看到了這麼一段話「人的感情最初像鯽魚一樣，鮮活得很。清蒸都別有一番風味。但隨著歲月的消逝，會變得如包頭魚，鰱魚一樣，定要放些佐料，酸的甜的鹹的，紅燒過了才好吃。再老些，像鯉魚一樣，怎麼做都不好吃，但可以畫進畫里，貼在牆上，祈求過得風調雨順些。」但是那時的我除了最難吃的鯉魚，哪一樣都沒吃過。

年幼時沒怎麼吃過什麼水產，這對我的口味產生了根深蒂固的影響，從此之後我對一切水產都沒什麼感情。姑丈是個遼寧人。他們一家每次回到遼寧老家之後，總要帶上不少當地特產的海味回來。眾家親戚們每當此時都會化身老饕，縱酒歡宴。唯獨我對此敬而遠之，而他們在酒桌上使勁給我布菜，這反而加深了我的反感。終於又一次我在這樣的一餐之後生了場小病，以後就對外聲稱對海產過敏，徹底遠離了這些東西，母親也變得謹小慎微，連原本經常煎給我吃的帶魚也很少出現在餐桌上了。

父母的工作在我念了初中之後變得更忙了。自從念了高中之後吃飯一概在學校解決，無論吃什麼全憑自己做主。相比以前，我反倒會偶然嘗一嘗海味了。食堂里的飯菜實在寡淡。好在高中和大學附近都有繁華的商業區，想買點有滋味的食物毫不費力。我最歡的是一種秋刀魚罐頭——外形和滋味都有點像我小時候常吃的帶魚。周六下了自習之後去網吧和同學LOL幾盤，然後攜一罐魚罐頭，捧上本新買的書，去附近的小飯里撮一頓，給五臟廟裡添點油水，身體上和精神上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在高中算是難得的苦中作樂。

最愉快的兩次吃水產的經歷都在外地。一次是在蘇州，店家雖小，據說是當地有名的館子，吃的是碗爆魚面。麵條細潤，魚也吃著甜絲絲的，嚼著舒服得緊。還有一次是在高中畢業之後和朋友在大連同游時，從街邊的水產市場里沽了幾隻螃蟹，找了家街邊小館，吩咐店家煮熟，而後隨便點了點家常菜。兩個人就著可樂暢談起中學七年里的那些人和他們的事情。館子里的熱氣捂上了我的眼鏡。聊至酣處，原本不喜歡螃蟹的我也夾來幾筷子螃蟹開始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