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復的簡單經濟學分析 ——從崔永元怒懟劉震雲談起

06-27

來自專欄小矚開講

最近，崔永元和劉震雲鬧翻了！原因是作為馮小剛導演的影片《手機2》編劇的劉震雲曾跟崔永元信誓旦旦地說，新作的名字是《朋友圈》，不會用「手機」來命名，而影片的確叫「朋友圈」，不過那是副標題，主標題依然是「手機2」，這讓崔永元很憤怒。

崔永元和馮小剛、劉震雲是因2003年上映的電影《手機》結下樑子的。我並沒有看過這部電影。但據說這部電影講述了電視欄目「有一說一」的主持人嚴守一多次出軌並扶植出軌對象頂替自己的崗位的故事，當時很多觀眾認為嚴守一這個角色是影射當紅主持人崔永元。這給崔永元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影響，他也因此抑鬱。

時隔14年多了，《手機2》的拍攝和劉震雲的欺騙終於令崔永元怒不可遏，開始在微博上炮轟劉震雲、馮小剛、范冰冰等與電影《手機》相關的人，並爆出陰陽合同的大料。這令吃瓜群眾甚為興奮。我也對稅務部門介入後的調查結果充滿期待，希望嚴懲逃稅者。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算是十四年也不晚啊。崔永元為什麼要報復，這個我不知道，但我想對報復做三點簡單的經濟學分析。特別聲明，以下分析不針對任何特定個人。

1. 報復產生的滿足感可能很大，不能忽視

經濟學上講理性人做決策時要做成本-收益分析。昨天我講到關於個人決策的四條經濟學原理的文章強調了經濟學上的成本是指機會成本，它既包括顯性成本，也包括隱性成本。同樣，收益也是指經濟收益，它既包括顯性收益，也包括隱性收益。報復產生的滿足感就是隱性收益。當報復產生的滿足感足夠大時，報復就成為了一個理性選擇。

2. 無限次重複博弈中報復策略有助於實現合作

博弈論中經常提到的「囚徒困境」博弈是用來說明個體理性不一定導致集體理性的例子：基於個人利益所做的選擇常常導致不合作，而這對整體而言是一個壞結果。如果這樣的博弈重複有限次，那麼，根據逆向歸納法（backward induction），均衡結果仍是每次都選擇不合作。但如果是無限次重複博弈，那麼，在策略中引入報復（或稱懲罰）的可能性會促使合作結果的出現（前提是每個主體對未來的收益都足夠關心）。所以，報復的可能性實際上對於增強各個經濟主體的合作是有幫助的。而且，在均衡結果中，報復往往並不會發生。

3. 多階段博弈中報復的威脅（或承諾/聲譽）也可以促使經濟主體合作

考慮這麼一個信任博弈。有兩個參與人：你和張三。你先行動，必須決定是否信任張三。博弈的支付如下：（1）如果你選擇不信任張三，那麼，你和張三的支付都為10元。（2）如果你選擇信任張三，那麼張三必須選擇背叛還是合作。如果他背叛，那麼，你的支付為0，他的支付為30元。如果張三合作，那麼，你們的支付都為15元。（熟悉博弈樹的讀者可以自己畫出博弈樹，此處略去。）在這個博弈中，你會如何行動呢？

你應該用逆向歸納來求解這個博弈。如果你站在張三的角度思考問題，那麼，只要有機會行動你就會選擇背叛。這是因為，背叛給張三帶來的支付為30元，高於選擇合作時的15元。你現在知道，如果你信任張三，他就會選擇背叛。因此你應該選擇不信任張三。這樣，該博弈的均衡就是你不信任張三。這是一個壞結果，因為它不是社會有效的：由於你不信任張三，你和張三每人的支付只有10元，低於你選擇信任張三時每人15元。這樣來看，上述信任博弈是一個序貫的囚徒困境博弈。

生活中的許多情境看起來與這個博弈相像。每次你信任一個陌生人甚至是一個朋友時，那個人都有可能讓你失望。當你打電話叫一個水管工來修理你家漏水的水龍頭時，他拿了你的錢，但可能沒有好好給你修理，幾周後水龍頭又開始漏水。當你進入車輛展銷中心希望買到一輛好的二手跑車時，你也面臨著同樣的風險——如果跑車是次品呢？

但若引入報復的威脅，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假定添加一個報復階段到上述信任博弈：在張三做出背叛的選擇後，你可以對他施加一個懲罰，這個懲罰會給張三帶來20元的損失，但是施加這個懲罰也給你帶來10元的成本。如果報復給你帶來的滿足感很大，比如說價值20元，那麼你施加懲罰的凈收益是20-10=10元。運用逆向歸納法得到均衡結果：張三知道如果他選擇背叛，你一定會懲罰他，那麼張三就會選擇合作，而你一開始也會選擇信任。因此，報復的威脅促成了合作結果的出現。

建立報復的聲譽也會達到相同的效果。假定你有意識地或潛意識地（誠實地說，也許只是做做樣子）建立這樣一種聲譽：愛記仇並且對別人的不當行為進行報復，哪怕報複本身可能是有代價的（比如說，由報復誘發的衝突和打鬥）。如果你能成功地讓別人相信你會懲罰仗勢欺人者，那你可能就不會受到欺負。

結論：1. 不能忽視報復產生的滿足感，別把人逼得太急了；2. 報復的威脅對社會可能是好事，它可以促成人與人之間的合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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