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內真衣：靜慮深密，安若山川

來自專欄寫偶像的地方

一.

新內真衣不太好意思提起自己加入乃木坂的契機，因為那聽起來會顯得很荒唐。她是在大學臨近畢業，找工作之餘無意間發現的二期生甄選，而兩者面試日期又恰好錯開，並不衝突，於是搓成天作之合。因此在乃木坂物語里，如此形容：「在覓職之時，報名偶像，從沒聽說過這樣的先例。」再加之年邁的歲數與平淡的過去，讓人深覺，這傢伙並不怎麼靠譜。

但直到2013年5月12日，赤坂劇場里的890名觀眾聽了她親口說的，出身埼玉縣城，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那地方是一池寶地，出來的人個個都是飛揚跳脫神仙轉世，凡人難以置喙。因此她一出場，搖曳著腰肢，素布長裙，刻意展露的腿部線條，方知人不可貌相，現世無法用過往衡量。

她就像是單薄的高山，尚未凝結成厚重的峰巒山川，仍是孤零細瘦的形影單只。雖巍峨兇悍不足，但那高聳早已綽綽有餘，直通凌雲。你平行望去，只見得她胸口脖頸半截，不知其廬山真面目，因此你不得不退後幾步，試圖看清這山峰的全貌，從首至腳草草略盡，你不由得對那高度點頭稱是。但那不過只是新內真衣的表面，你若是想完全通透她這個人，還得從隔海之遙的遠端眺望，對那身材比例全然捉摸盡了，才知這座山真是不可方物。

伊藤卡琳和渡邊迷離愛至今都心有餘悸，趕路關頭時不時同新內真衣撞在一起，忽然天靈蓋上方一黑，如燈火管制，一座大山堵住去路。仰頭尋去，一副笑眯眯的臉孔張牙舞爪地就出現在了額前，十來公分的身高差距，叫人心底為之一驚，卻又無可奈何。

2015年冬天，深川麻衣和新內真衣這兩位老人家也曾聊到過這話題。深川麻衣稍抖落話題，誇讚新內真衣那雙腿真是美艷無窮，新內真衣便披露了私底下的一個段子。握手會上魚目混雜，妖魔俠士遍出，總有那麼幾個色得忒嘻嘻的人提出無理的請求，「後退一步」，目的就是好好欣賞那兩條八十公分，裊裊婷婷的玉腿。男人本色，難免為之，但如此這般美景擺在眼前，豈有錯過之理？就連白石麻衣那樣漂亮廣博的人，見了新內真衣，照樣對她小腿線條讚不絕口。

所以也難怪，自二期生甄選會，玲香親眼目睹過這座大山的擎天之勢後，身材嬌滴滴的她每逢與新內真衣碰面，都會頻頻頷首慨嘆，或嗔或怨地說：「長得也太高了！腿也太長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

二.

新內真衣入行那年，21歲零2個月，從研究生升格為正式成員，是在整一年之後，那時她22歲。她跟著選拔外的班子，經歷了最早的一次Under Live。新內真衣在後台的採訪里，很內斂緊張地說：「我作為二期生還沒有什麼經驗，比起大家，我的起步要更晚上一年，要和他們一樣努力才行。」字句間，她的表情很不純熟，作為新人偶像的生疏青澀，全在她不斷周旋，尋找思緒的眼神之中。

值得注意的一點，此時作為選拔外領班的萬理華，17歲，而最為年長的衛藤美彩，也要比新內真衣小上快一周歲。

那時候，她就已經開始嘲弄自己老，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太婆」，身邊那群初生牛犢不怕虎，13來歲的小孩子也順勢追著她嬉鬧。這年頭，時代的浪潮等不及勤勤懇懇的趕路人，所謂出名要趁早的道理，在演藝圈顯得尤為深刻，那些自幼憧憬藝能界的少男少女巴不得剛學會走路就淌入這旋渦里闖闖，試試自己的手法身段，有幾分功夫本事。

若月佑美也曾數次說過，世間才能千萬種，諸如說學逗唱，歌舞談笑，大多是可以後天練出來的，但只有那些皮肉天賦，是與生俱來，他人輕易奪不走的——而那其中，又屬「年齡」最為珍貴，多年輕一歲，也就多一年機會，年齡，即是予人試錯的資本。一期生里，98年出生的，有5個——她們至今還沒到新內真衣入行時的年齡；二期生里，最年輕的，彼時不過15歲未滿，而其中能與新內真衣年齡相近的，也就只剩個伊藤卡琳——但她，也要比新內真衣，晚出生整整16個月。

所以新內真衣該怎麼辦呢，時代正在逐漸年輕化，世上又不存在返老還童的秘葯，就連她自己都心存疑慮。這就好像是山川線上峰巒起伏，無數小山漸次爬起，挺拔，茁壯，唯有她這座高山慢慢腐老朽去。那群13、4歲的花樣少女們正準備把自己最曼妙的年份奉獻給粉絲和世界，而自己只能緬懷消磨在課堂學業的過去，以此打發被年輕人凌越超過的未來時光。

常人如此，那也便就罷了，但新內真衣不是這樣，這座山屹立與平地之上，雖單薄卻紮實，安忍深遠，你可以笑她老了皺了，落滿塵灰了，但你沒法輕易推倒這座山，她的基底足夠穩固，凡物沒法動搖。

2015年夏天，12單，新內真衣入圍選拔名單，那是她進入乃木坂的第三年。再朝後的一整年，她沒進入過選拔，但荒蕪的歷史就此為止。16單，2016年冬天起，新內真衣開始了漫長且看不到盡頭的選拔之路，迄今，都未曾離開過。忽然，她化身為了一座大山，橫立在了三排，巍然不動。她是昆崙山，象徵著地獄之門，是飛升化仙與墜落淵谷邊界的守門人，「想要進入選拔，先過我這一關吧」。她這輩子沒爬上過二排，當過福神，但這沒有任何關係，新內真衣在三排上的位置足夠堅實牢靠，以至於每次選拔，人們很容易就把她歸納融入了定番幾人之中，考慮那些來往成員時，便不再想起她的名字。

她也像是不周山，坐落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卻是人唯一能夠觸神的路徑。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能進去的選拔，這個二十來歲才入行的老人就此紮下生根，不再離開。中田花奈、寺田蘭世們翱翔騰飛後又踏地而行，如此反覆，她們放眼望去，除了那遠行的選拔光景，即是這座漫無邊際的大山，你一時不會清楚她為何坐落於此，又為何這般巍峨，但新內真衣就是如此，靜慮深密，安然蒼茫。

和山有差不多境遇的深川麻衣在畢業前夕也總結過了，20歲之後才加入乃木坂，成為藝能之人，確實有些遲了，但同樣，對於她來說，那就是以20歲為開端的第二次青春。深川麻衣將過去的20年劃作一段，用中國的古話來說，便是一回春，而在乃木坂的5年，則是第二春。

握手會上，新內真衣常常聽到粉絲們這麼談論，其他年輕少女，都是捨棄了青春來做偶像，而之於新內真衣，則全然相反，是「為了找回青春來做偶像」。她的第二春從進入乃木坂開始，就未曾結束過，22歲那年，她嘗試白領偶像兩頭兼顧，23歲時坐進演播廳，以那方寸玻璃屋為家，直至今日，也是那一年，她初次進入選拔，無人料到那是一個過程的起點。這座山的春天從此展開，然後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竟然就一直停留了下來，春色漫野萬花叢開，把這座高山點綴得翠秀斑斕。都說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新內真衣不但屹立不倒，敢拼敢打，還能順帶便踏足些未知的領域，演上兩三部舞台劇，賣他個兩萬本寫真集。別忘了，都26歲的人了，卻風頭正盛，一點沒有輸給年輕人的意思。

中田花奈說自己的巔峰在2單，2012年的時候，此後是漫長的蟄伏期，而在2017、2018年春天，她重回選拔，那是她的第二、第三春，但畢竟短暫，指不清什麼時候會再來。而新內真衣這座山卻常青不朽，立於大地之上，與周遭融為了一體，你時而會忘記她的存在，因為山是最容易被忽略的背景，但在眾人往來如流水，去去回回之間，你會發現，只有新內真衣永遠在那裡，無視生老榮華，超脫了歲月，靜守在天地之間。

新內真衣還不止如此，山的挺拔聳立恆春不老，只是她的一部分而已。有些老人闖蕩江湖十餘年，磨練出一肚子的古怪脾氣，成日倚老賣老，愈老愈奸，旁人難以相處，但新內真衣卻全然相反。和她一起共事的廣播台放鬆作家提過，很久沒見過像山這樣性格柔軟的傢伙了，無論是善意地欺負還是拌嘴，她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秋嫂嫂深有同感，同樣是綜藝上捱口舌的角色，自己已經是老辣有餘，但她仍覺得新內真衣了不起，那種唱念做打的工夫事，渾然天成，不漏痕迹。寺田蘭世、堀未央奈等二期生們都曾感嘆過，新內真衣這座山真是萬用至寶，無論平日生活里有什麼煩心事，只要和她坐在一塊兒，立即就能恢復到完全狀態。

她就像是留守在洛丹倫王國的女巫和牧師，為身前戰士們縫縫補補，治癒鼓舞，以此作為協助。有新內真衣在，披盔戴甲的將士們都放心衝上前線拼殺，累了倦了，一回頭，就是那座大山停在後頭，時刻為你作歇息的落腳之處。這便是大山的福澤與光環，必要的時候，她還能充當成員情誼的粘合劑，滑若無骨地游弋於所有人之間。

何為山的影響力？少女們回憶起來，都曾有過新內真衣作為後援的日子。這就是山的影響力，陰影恢弘，磅礴籠罩。

三.

山的挺立入雲，強悍堅實自然不是與生俱來的本領，老天只能賜予她外在的軀殼，而其中的內里還得她自個用經歷來逐漸添磚加瓦。

入行那年她21歲，自嘲說仕途未始，人已先老，但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沒了年輕的資本，她還有些別的。就算老馬到底也能識途，年長自然也有年長的好處。

時代的潮流是這樣的，年輕人扎堆湧入，帶來新鮮血液與激昂意氣的同時，也象徵著飛揚跳脫的不穩定性，天知道這幫人會做出什麼樣孩子氣的事情。她們在綜藝上時而肆意胡鬧，時而又過於安靜，對於節奏的把控著實稱不上好，在場外，偶像們不知道怎麼在握手會上對付張揚跋扈的頑劣粉絲們，會被他們粗魯的言語惹得心煩意亂。生駒里奈是少有的天才，她混跡江湖，靠的是頭一年的歷練造就的抗壓能力，面對任何場景都能設身處地，隨機應變，那是逸動著的機靈。秋元真夏操作綜藝體系，則依賴自己勤勉不息，七年如一日的學習與領悟，但其中核心是她無與倫比的耐受性，不管遭何種欺負都捏不爛揉不碎的金鐘罩鐵布衣。

比起他們，新內真衣這座大山，還要不同些。崑崙高山立足與天地邊緣，縱使敵者萬千，也屹立不倒，憑藉的是數年以來的沉澱與積累，紮實的地基，穩固的底盤，而凝結成這一切的，便是時間。三年前，新內真衣說，自己唯一不會輸給那幫年輕花朵的，就是自己作為社會人，無比深厚的經驗。她天生就比那些小孩們早出生六七年，多吃六七年飯，繞過的彎路，踏足過的曲折，也自然比她們來的多的多。這座山是歷經過社會艱險的，為人處世的技巧，她學的更早，山上的每一塊磚石，都被千錘百鍊地敲鑿過，因此新內真衣才老辣而從容，任憑風吹雨打，就是堅韌穩定，毫不動搖。

但山最開始的路，並沒有那麼好走，新內真衣有自己的訣竅。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一扇門關上了，總會為你留著一扇窗，這道理，新內真衣自打一開始就了解，她如此說道：「在乃木坂46里，成員許多，有著相對應的外貌擔當，歌姬擔當，舞蹈擔當，我是屬於年上組的人，已經沒法子再嬌嗔賣萌，以此作為角色。」所以她聽取了信任的工作人員的建議，以一種不得不去做的態度來磨鍊自己的嘴皮子功夫 。然後，第一份廣播工作找上門來，新內真衣起初完全做不到盡善盡美，張口結舌，錯誤百出，但她就只有那麼一份單獨工作，已經是二期生里少有的美差，因此她琢磨著將如何改善一切，將它打磨得日益完滿。

這份工作本計劃著只持續一個季度而已，卻半年、一年地持續了下去，最後改換了名頭，又將陪伴在新內真衣的身邊，延續至今。她總結道：「正因為這種經歷，我才覺得，一個人的努力與其受到關注的程度是息息相關的。」

有很多人，天才意氣，我們誇她是早熟，但對於新內真衣，我們沒法那麼說，正如她的座右銘那樣，她是「大器晚成」，但巧就巧在，我們見到這座山時，她已經足夠老了，內功心法早就通曉，任督二脈打通，只等一把火將她燒製為成品。

然後，2015年夏天，她第一次進入選拔，那把火點燃了。大山移位，滄海桑田，她逐漸將自己的功夫整合在一起，諸如特別鑽研出來的表情，姿勢，體態，說話語氣和腔調，將自身魅力發揚到極致的小伎倆...而其中集大成，最出名的產品，就是她創造出來的梗——「二推女」。她無數次地在廣播里提起，說自己是一百一千個粉絲的第二推，也許她足夠誘人，但總做不到成事稱雄，是永遠的第二名。這就像是站在身後的大山，你時刻都能望見她，不得不誠服於山的高聳巍峨，但總會習慣性地遺忘她。但這就已經證明了山的影響力，在不知不覺中，就籠罩覆蓋了一切，福澤萬物。而她後來也承認，「如果有人真心實意地跑來同我說，你是我的首推的話，我還是會被打動的。」

新內真衣老來彌堅，但說到底，少女心依舊。

年輕少女們路途坎坷，阻礙無盡，她們會遭遇角色煩惱，未來理想煩惱，鄉愁煩惱，成長煩惱，但新內真衣從不會遭遇這樣的問題，她處事經驗太過深厚，見識過的往事案例多不勝數，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已經驀然化作為了少林得道高僧，傳達室保安大爺，學校保潔阿姨，西北不周大山，談起那些瑣碎小事，都是一副老練的開頭，「老朽以前也曾...」但她永遠不會虛浮驕傲，永遠謙虛謹慎，為什麼呢？長者寡言，智者少語，大山只是站在那裡，等你自行參透。

四.

行走江湖總要有點派頭聲勢，起個外號自然必不可少。也許一個人的名字不夠準確，畢竟這東西同身體髮膚一樣，受之父母，並非自己能決定，但外號不同，那往往是評論一個人最生動的字眼。

外號通常有幾種由來，諸如麻衣樣一類音譯而來的，或是山本山這樣來源於梗的，更多則是乾脆省略了姓氏，直念名字來的親昵些。

新內真衣沒什麼外號，老太婆水小偷之類的名號她早三四年前就已經習慣了，因此三個月前她說了，只要別在握手會上吐著髒字來欺負她，就一切都好。中國的粉絲以前會叫她內衣，這當然不是什麼好綽號，半點沾不上信達雅，乍聽上去以為跟些低俗色情染上關係。你若是跑去握手會跟她解釋這個，準會遭山一記利落的白眼。

這外號當然是將她的名字變換了順序得來的，雖不甚得體，但有一點是確定的，有人衝殺拼爭，馳騁疆場，負責主外，那就得有人料理家務事，做個精明的賢內助，成為主內之人——有人做面子，有人就要作里子，也便就是這個道理。

每位乃木坂的少女都會告訴你，只要有她出現的地方，什麼東西都會變得有條不紊，被收拾的整齊順致，她是埼玉縣城走出來的女子，不可同凡人而語。她擁有絕佳的外在天賦，卻習慣了在暗地裡做努力，這就是大山的形象，載物厚德，潤濡無聲。更可況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她就是行走的經驗包、歷史書，無論你何時望去，她都在那緘默屹立，無論到了哪裡，都有著舒暢人心的歡笑和嬉鬧。哪怕她站了一輩子的第三排，山也能照樣輸出自己的影響力。即便是她忙著OL工作的那段時日，乃木坂沒忘記她的魔力，如今她辭去了兼顧的旁事，專心於乃木坂，就彷彿天塌地裂後大山再度雄起，風雲雷雨都為之一變。

因此，她就是鎮世之山，是中流砥柱，是大禹治水時立下的那根定海神針，只要有她在，一切困難總會慢慢迎刃而解，這就是山，是新內真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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