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與表達的基本功

——再讀《金字塔原理》

【琥珀原創 玉婉盛來】地產老薑，資深HR。喜讀書而又不求甚解，能思辯而常惜言如金。年輕時不曾貌美，半老時尤覺自在。唯願人書俱老，而赤子之心猶存。常持悅納自我之心，對這個涼薄而又美好的世界保持好奇和愛意。

《金字塔原理》一書在管理界備受推崇，在不同的時期和不同的國家，一直保持長達幾十年的暢銷。作者巴巴拉·明托，1961年成為哈佛商學院錄取的第一批女學員之一，1963年被麥肯錫國際管理諮詢公司聘請為該公司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性諮詢顧問，並於1966年被公司派往英國倫敦，負責提高麥肯錫公司日益增多的歐洲員工的寫作能力。她致力於向人們傳授明托金字塔原理，傳授對象是那些接受過商業或專業培訓，但在工作中需要撰寫複雜的報告、研究性文章、備忘錄或演示文稿的人士以及其他社會各界人士。現在，明托金字塔原理已成為麥肯錫公司的公司標準，並被認為是麥肯錫公司組織結構的一個重要部分。

第一次讀這本書的時候，由於時間限制，我偷懶使用了一個速讀的方法，是收藏家馬未都先生曾在電視節目里介紹過的——就是在閱讀書中每一段話的時候，只看開頭的一句和結尾的一句。這是因為往往每一段開頭的一句和結尾的一句話是對這段話內容的概括，這一點在西方作者的作品中表現得更為突出（中學生做英文閱讀理解題目的時候，遇到找段落大意的題目，一般也會使用這種方式）。

用這種方法閱讀《金字塔原理》這本書，發現使用的方法恰恰類似於書中提到的金字塔原理的特徵，並非是使用了「金字塔原理」去閱讀，而是利用了作者「金字塔原理」的寫作方式。僅僅通過快速閱讀方法，我們可以了解到了一本書所講述的大概內容。也就是說，我們看到了作者在寫作時，她的思維金字塔的上面幾層。可見，我們也可以用金字塔原理的相關內容，來闡述對這本書的閱讀，而並不僅僅是寫作、思考、解決問題和演示這些活動的範疇。沒有時間的時候可以先這樣讀，但是，這是一本有關思維方法的好書，很值得精讀，僅僅泛讀不能滿足我們學習金字塔原理的需要，這本書有時間可以一讀再讀，尤其會對邏輯思維能力比較弱的人有很大幫助。《金字塔原理》對我們所要求的，也不僅僅是讀完了一本書而已，而是能將這種思維方式掌握，並運用到更多的思維領域和活動之中。

經過速讀和簡單的分析歸納，我發現本書關鍵詞有三個，即邏輯、表達、行為。而金字塔原理的基本原則有四個，即：

結論先行：每篇文章只有一個中心思想，並放在文章的最前面。（開宗明義） 以上統下：每一個層次上的思想必須是下一層次思想的總結概括。（追本溯源）、歸類分組：每一組的思想必須屬於統一邏輯範疇。（分門別類）

邏輯遞進：每一組中的思想必須按照邏輯順序排列。（絲絲入扣）

書中一共提到了四件事：寫作的邏輯、思考的邏輯、解決問題的邏輯和演示的邏輯。利用歸納的方法，我們很容易看出來這本書是介紹邏輯學在一些實際問題上的應用。邏輯學屬於哲學範疇，哲學是有關智慧的學問，而邏輯學則是對思維方式的研究和訓練，是到達「智慧」的途徑。 所以說，學好邏輯是使用金字塔原理的基礎。無論是中國MBA、GCT考試，還是外國的GRE、GMAT，邏輯題都佔據了相當的比重，看來對於這些高級的知識分子，邏輯思維的正確與熟練是必備的素質與能力。

無論是寫作的邏輯、思考的邏輯，或者解決問題的邏輯和演示的邏輯（也可以看作是語言表達的邏輯），都是我們日常工作中經常用到的。這本書並沒有給我們講述十分具體的操作，而是在進行這些活動時大腦思維的方法。這些方法中，又要歸納總結的，有要演繹推理的，都是千百年來智者思維的主要方式，也是對我們一生都會大有益處的思維方式。

再讀這本書，發現其內容非常豐富，我想僅就「表達的邏輯」跟大家做一個探討。對於邏輯思維能力比較強的人，我們一般會說這個人「腦子清楚」。但是腦子清楚並不是我們的目標，我們更需要「表達清楚」，這就是邏輯思維的應用，也就是這本《金字塔原理》所講述的內容。表達（文字的、語言的、表情的、肢體動作的，等等）非常重要也非常普遍，可以說我們無時無刻不在表達，無論在生活中還是工作中。也可能會有人說，我是一個實幹派，不需要說，只需要做。我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只要把事情做好，不一定需要說出來。但是，中國的一個名人改變了我這個看法。他非常有名，上到九十九，下到九月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名字叫雷鋒。大家都知道，雷鋒同志做好事，從來不留名。但是雷鋒同志寫日記呀，這是多麼好的表達方式！遺憾的是很多人都不善於表達：「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什麼都沒跟你說，而是我說了很多而你卻沒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就是我們經常看到的表達的錯位、不到位。

某種意義上來說，思考和表達其實是一碼事，表達的過程就是思維的過程，更直白地說就是簡單的六個字「想清楚，說明白。」這是每個職場人士希望達到的境界。每當我與人溝通的時候，我總會想兩個問題：「第一，我要表達什麼？第二，我表達得怎樣？」在表達過程中，思維清楚嗎?如何避免思維混亂，保持一個理性的正確思考?

《金字塔原理》，回答的正是表達的邏輯的問題。一旦掌握這個原理，會很快成為出色的思想建築師，表達能力肯定能夠得到驚人的改善。

要先有結論，然後再把結論的理由一層一層的展開。書中引用了米勒的「神奇的數字七」中所闡述的：「人腦的短期記憶無法一次容納約7個以上的記憶項目，大腦容易記住的是3個項目，當然最容易記住的是一個項目，這就意味著當大腦出現需處理項目增加到4—5個時，就會開始將其歸納到不同的邏輯範疇中，以便於記憶」。這個理論在現實中是非常實用的，告訴我們在發言或寫文章時，盡量將要點歸納成三條是最讓人容易記住的。

其次，書中「自上而下」的文章結構，告訴我們如何通過對事項的表述，使讀者能夠更容易地理解作者所表達的思想。書面文章要有「金字塔結構」，最頂部就是文章想表達的思想，最底層的就是由句子組成的段落，每個段落只包含一個思想，幾個段落形成一個章節，若干個章節就形成一篇文章。

運用金字塔原理整理思想，可以清晰而嚴密地表達我們的觀點和思想。書中強調，組織思想的四種邏輯順序：演繹順序、時間順序、結構順序、重要性順序。如果思想的組織方式是演繹推理，那麼這些思想的邏輯順序就是論證順序;如果思想按因果關係組織，那麼就是時間順序;如果是對現有結論進行評論，那就是結構順序;如果按類別組織思想，就是重要性順序。

主要的觀點總是源於次要的觀點，這些觀點的最理想結構，永遠是由一個中心思想，綁住好幾組的觀點所組成的金字塔結構。最清楚的順序永遠都是先給予概括的觀點，然後再分別討論包含其下的個別觀點。這個邏輯關係將永遠是：這些句子都必須解釋或支持這個段落的主要論點，而這個段落的主要論點實際上就是這些句子的一個摘要。

一個好結構對表達很有幫助。人們弄清自己思想所需要用到的結構也是金字塔結構。如果不想把話題說散，那就要賦予它一個好的結構。要想寫出條理清晰的文章和提案，關鍵是在開始寫作之前，先將思想組織成"金字塔結構"，並按照邏輯關係的有關規則進行檢查和修改。從某種程度上說，"金字塔原理"可以適用於任何需要條理清晰的文章和提案。因為主要思想總是從次要思想中概括出來的，文章以及提案中所有思想的理想組織結構也就必定是一個金字塔結構——由一個總的中心思想統領多組思想。寫出條理清楚的文章的關鍵，實際上就是在開始寫作前，先將你的思想放入「金字塔結構」,然後按照以上規則進行檢驗。

簡言之，金字塔原則就是，任何事情都可以歸納出一個中心論點，而此中心論點可由三至七個論據支持，這些一級論據本身也可以是個論點，被二級的三至七個論據支持，如此延伸，狀如金字塔。金字塔原則確實是一個偉大的原則，一個偉大的方法論，它會指導我們的學習、生活、工作等方面會更有效率。

但這畢竟是一本西方人寫的書，體現出大工業時代帶給西方人的實證精神、邏輯思辨能力。而中國人更多的則是小農經濟條件下自給自足式的田園式勞動運作方式以及自然景觀培育出來的表達方式，寫意、浪漫、達觀、愛自然、重家庭、有理想。

在表達上，其實中國人是更自我、更多樣化的，單說文字表達，中國有詩詞歌賦散曲小令等無數的方式。以詩為例，唐代是古體詩的一個巔峰期，李白是其中傑出的代表人物：「酒入豪腸 ，七分釀成了月光 ，還有三分嘯成劍氣 。秀口一吐 ，就是半個盛唐。」

就是同在唐朝，李白、杜甫的表達方式、意境也是大不一樣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浪漫情懷，「安得廣廈千萬間」的悲憫意識，是兩種風骨，而在表達藝術上都達到了極高的高度。這與兩人的性格和經歷有關係，李白性格豪放，昂揚樂觀，天才縱逸，喜歡從大處著眼，喜歡縱橫浪漫，往往不屑於深入生活現實，加上他青年時的瀟洒經歷，二十四歲「仗劍去國，辭親遠遊」，比較理想主義，形成了雄奇豪放，想像豐富，瑰麗絢爛的詩風。往往無所顧忌，直書胸臆，想像力極其豐富，了無牽疾而骨氣豪壯，豪放之語真漫之情隨處可見。在李白眼中，「天子呼來不上船」、「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沒有什麼事情能羈絆、限制他。李白的思維是外向型的，他常常超越現實，俯視人間，觀察現實則極具跳躍性，意脈閃現，時斷時續。詩作多為感情真摯隨口道來之作，噴薄而出，一泄不回：「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而杜甫的「盛唐」不同於李白的「盛唐」。杜甫青年時便多磨難，身處亂離之中，山河破碎、流離失所，晚年時更是貧病交加。這樣的人生經歷使得他內向寡語，誠懇真摯，而其內心卻又心細如髮，思慮深至。發而為詩，則表現為觀察細密，貼近現實，見解深沉，意境平實。杜詩章法精嚴，剪裁精當，情感深沉高蹈，語言多深摯沉痛，多以精心布局謀篇取勝，另有一股矯健蒼勁之色。杜詩感情的豐富、真實、深刻，手法的熟練、鞭辟入裡，使杜甫在文學史上有著崇高的地位。能用極簡的語句包括無限的情緒：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短短的十個字，國破之痛，身世之嘆，傷春悲秋，全部在裡面了。

李杜二人眾體兼工，兩人的詩作既有共同的魅力，又各呈風采。李白和杜甫的七言古詩（包括七言、雜言樂府歌行）是唐詩七古創作的最高成就。

說完詩來說詞。經歷過唐詩里的歡喜相遇，才能體味宋詞里的黯然別離。詞壇上有一個人不能不說，何止是詞壇，文壇他也是千古一人。蘇軾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文學和藝術天才。在才俊輩出的宋代，在詩、文、詞、書、畫、修心、悟道等許多方面均取得了登峰造極的成就。名作有《念奴嬌》、《水調歌頭》等，開豪放詞派的先河，一掃晚唐五代以來的傳統詞風，擴大了詞的題材，豐富了詞的意境，衝破了「詩庄詞媚」的界限。「詞至東坡，傾盪磊落，如詩，如天地奇觀。」其詞題材豐富，既有地方人情的風貌，也有娛賓遣興的姿采。諸如詠物言情、記游寫景、懷古感舊、酬贈留別、田園風光、談禪說理，幾乎無所不至。

在風格上，蘇東坡前期的作品大氣磅礴、豪放奔騰如洪水破堤一瀉千里；而後期的作品則空靈雋永、樸質清淡，如深柳白梨花香遠益清。人們總將其定位為豪放，以致自成一派「豪放派」。但我以為他至少有三種風格的作品，分別是：

1、 豪放風格。以充沛、激昂甚至略帶悲涼的感情融入詞中，寫人狀物以慷慨豪邁的形象和闊大雄壯的場面取勝。如《念奴嬌·赤壁懷古》中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定風波》的「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是其中經典代表。

2、曠達風格。代表蘇軾思想和性格特點的詞風，表達了詩人希望隱居、避開亂世、期待和平的願望。如《浣溪沙》的「人間有味是清歡」、《蝶戀花》中的」「笑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和「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3、深情風格。最著名的被譽為「悼亡詞千古第一」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記夢》中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以及他寫給弟弟的《水調歌頭》「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只有通讀唐詩宋詞，才能深切體會中國文化之博大精深，以及深刻了解「中國式表達」的美感。表達如果能有高遠的立意（大腦）、優美的形式（肉身）、嚴密的邏輯（骨骼），那就構成了一個完美的整體。

有人說，對於詩詞「你理解多少，你就得到多少」。其實何止詩詞，文學是這樣，音樂是這樣，藝術是這樣，表達是這樣，讀書是這樣，工作生活都是這樣。你聽蘇打綠，我聽莫扎特，我們對音樂的理解和獲得會不一樣；你看《小時代》，我讀《紅樓夢》，我們對讀書的感知和領悟也會有很多差異。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魯迅說：「同樣是看《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所以，我很贊成這句話「你理解多少，你就得到多少」。閱讀與表達，甚至擴大到工作、生活，莫不如是，都需要我們打好基本功，才能深刻領會個中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