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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菽堂古詩選38卷【陳祚明】

清初詩文選家陳祚明及其《采菽堂古詩選》清初詩文選家陳祚明及其《采菽堂古詩選》  陳祚明(1623—1674),字胤倩,號稽留山人,浙江仁和人,是清初詩人兼詩文選家。朱自清先生在《詩文評的發展》一文中有感於「大家都忽略了清代幾部書」,其中就提到了陳祚明的先唐詩歌選評本《采菽堂古詩選》。      一      關於陳祚明生平及詩文評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稽留山人集》引《浙江通志》語,僅稱其「博學善屬文,以貧傭書京師,歿於客邸」。鄧之誠先生《清詩紀事初編》中考訂出他的生卒年、由浙入京時間及與龔鼎孳、王崇簡的交遊等。錢仲聯先生主編《清詩紀事》復徵引阮元《兩浙軒錄補遺》及吳振棫《國朝杭郡詩輯》等予以補充。而據陳祚明的詩集《稽留山人集》(原名《敝帚集》),其家世、性情,尤其是寓京十九年的交遊,以及詩文評選工作的一些具體細節則仍有再綴述的餘地。該集系祚明順治十二年(1655)入京後歷年詩作,於詩人去世後三年,由同鄉王崇簡、嚴沆、陸嘉淑等作序,其弟陳康侯刊行。祚明入京前的詩文集《擬李長吉詩》、《前集》、《床頭集》等均未曾付梓。   祚明生於業儒之門。其父陳石耕為學瓣香朱熹、羅欽順等宋明理學家,平生志於著述,卻始終科場失意。祚明兄弟四人受家學的熏染,亦以忠孝為出處大節。據祚明《憶昔行贈黃商侯僉憲》,明亡前夕,他曾與長兄玄倩並諸友人聚集揚州,詩云:「歲在癸未(按,即崇禎十六年)公車集,廣陵城下停輪蹄。相逢南人望北關,意氣一一凌虹霓。……是時中原已破亂,餉匱兵驕天子嘆。上策不收各復歸,少閑邦社俄崩散。烽塵四合幾人留,貴賤存歿輕雲浮。」再現清兵攻破揚州、明朝崩潰、生靈塗炭之可嘆圖景。詩人面對社稷傾覆,一種歌哭淋漓又回天無力的悲壯心情,由此可見。不久,任侍御之職的玄倩在抵禦清兵渡江時殉難,祚明與另外兄弟二人均以遺民身份入清。由此可見,陳氏一門的選擇,和當時江南許多抗清志士並無二致,但其家學家風的影響卻至為關鍵。   祚明為人,頗有才略豪情。其門人翁嵩年《采菽堂古詩選》序稱,明亡後陳祚明偕母隱居,被故人胡兆龍、嚴沆邀請入京,「襆被奚囊,從兩公游」。在他眼裡,其師雖一介寒士,但「才情風發,赫然傾動朝野,踏門授刺者踵相接也。且胸次灑落,議論飆舉,掀髯一笑,嘗屈其座人」。王崇簡亦稱祚明「雖未履仕籍,而籌時之略實多謨,士大夫爭下榻焉」。應該說,在當時京師詩壇,祚明詩酒遨遊於公卿之間,也算一位身份特殊的布衣名人。1672年冬,以歷時九年編刻《宋詩選》出名的吳之振,攜帶幾十部《宋詩鈔》自費入京,遍送文壇名人巨子,祚明也在其中,即為一證。而祚明極強的人倫忠厚之情,則給陸嘉淑留下極深的印象。他回憶北游燕京時,曾宿於祚明處,親見其白天「從客酬對」、夜闌「篝燈著書」的勞苦,親聞其「吾家數百指待吾以具糜,不敢復恤吾身名以處於此」之辛酸剖白。在陸嘉淑看來,這種「為勞人、為志士」的忠悃之心,亦皆「根柢於石耕先生之學」。   的確,對陳祚明而言,棄隱入京主要是為生計慮。在京十九年間,他孤身輾轉就館於嚴沆、胡兆龍府中,傭書賣文聊以給食全家,所謂「我緣乞食走京華」(《燕山遙哭二小侄》),其勤勉勞頓遠非「赫然傾動朝野」之光華所能遮掩。除了應酬之作外,《稽留山人集》也逐年記錄了他流寓京華的苦樂憂辛,讓我們讀到了詩酒酬酢之外的失意與憂傷。如作於辭世前的《偶吟十二首》,可謂詩人後半生的總結,他將自己的景況比作漂泊夔門的杜甫、乞食的陶淵明、滯留北地的庾信(其一),飽歷深窺世情真偽的強作隱忍(其九),混身清濁的無奈(其七),更有一介布衣「立功吾豈敢」、「慘淡經營就,能令飽肉糜」的自嘲自解(其六)。在這些文字里,我們體味到祚明「胸次灑落」背後那真實的內心世界。      二      由於長期流寓燕地,祚明與往來京邑的文士交遊甚多。有王崇簡、龔鼎孳這樣最早一批仕清的明臣,順康之際京城詩壇的名公耆舊;也有宋琬、施閏章等清初科舉入仕的詩壇新輩。祚明入京不久,即與嚴沆、施閏章、丁澎、宋琬、張文光、趙賓諸人詩文唱和,有「燕台七子」之稱,重張明七子文學復古旗幟。   頗有意思的是,陳祚明與當時或後來有宗宋色彩的王士禎、葉燮、吳之振、朱彝尊等,亦多往來。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與周容的友誼。據《清史列傳》,周容明亡後棄諸生,放浪湖山,狂歌慟哭,雜以詼嘲,世比之徐渭。他曾被舉薦博學鴻儒科,但以死力辭。陳、周二人在出處選擇上甚為投合。周容詩歌出入杜甫、梅堯臣、陸遊,深為晚年錢謙益推賞,並得其指點。錢謙益論詩承公安餘緒,力掊前後七子與竟陵派,對康熙中期宋詩風的熾盛影響非淺。據《稽留山人集》,陳、周二人酬和甚勤,而且私交甚篤。周容《春酒堂詩話》中很動情地回憶他們切磋詩藝之往事,稱「陳胤倩詩,主風神而次氣骨,主婉暢而棄宏壯。嘗指責少陵詩,目為枵句,如『乾坤』、『萬里』諸語。余笑曰:『君奈何又有「乾坤一布鞋」之句耶?』相視大笑。憶此在己亥(按1659)春慈仁寺雪松下,今成疇昔矣。錄及為之潸然。」因為他們都不滿王世貞、李攀龍論詩獨崇氣勢宏壯,故連帶批評杜詩中的類似特點。可見在論詩方面,兩人頗有契合。這則文字,足顯兩人友誼之深厚,而這份友誼似乎也更像是一座詩學橋樑,通過它,祚明完全可以輾轉獲知錢謙益的詩學,並將它吸收進自己的詩學體系中。所以,他在《采菽堂古詩選》「凡例」中明確提出「會王(王世貞)李(李攀龍)、鍾(鍾惺)譚(譚元春)兩家之說,通其弊折衷焉」,則不僅出於對明代詩學之反思與調和,似與上述交遊經歷亦不無瓜葛。   在京期間,詩文評選是陳祚明的重要文學活動。選詩範圍自漢魏、六朝、唐,迄明代李夢陽、何景明、邊貢、李攀龍、王世貞、謝榛諸人,與其詩學的復古傾向相呼應。評選從1659年夏開始,1661年秋返鄉一度中斷。南歸期間有《寄懷施愚山》詩,云:「懶慢幸能文選定,何時卻寄待刪修。」可知施閏章也關注著這項工作。但各選分別成於何時,則難以斷定。至於《采菽堂古詩選》,據1665年祚明《贈山陰姜鐵夫處士》詩「我刪古詩亦未成,升斗為重筆為輕」可知,評選尚在進行中。但至少在1672年之前即已大體完成。因《采菽堂古詩選》卷一三「陶淵明」題辭云:「始選舍置十許篇,及後覆閱,又登七首於續集。壬子(按即1672)冬又覽一過。公詩自成千古異觀,……無一首可刪也。」據翁嵩年《采菽堂古詩選》序稱「此編向存宛委書庫,山人考終時檢以付嵩」,可見在祚明生前尚未刊,直到1706年,始由翁嵩年序刊。這也是祚明唯一刊行的詩文選本。      三      陳祚明詩學思想主要見於《采菽堂古詩選》的凡例及詩人題注與評語。全書四十卷(補遺四卷),以明代馮惟訥《古詩紀》為藍本,精選詩歌四千餘首。它是一部在漢魏六朝詩史、詩人及作品批評方面極有特色的選本,與明代中後期以來出現的一批漢魏六朝詩歌總集與選本相比,其最大特色就在於極大提升了選本的批評功能。主要體現在三方面:   首先,凸顯選本的辯體眼光及詩史品格。選目上,有鑒於《昭明文選》的過嚴,《古詩所》、《古詩紀》的過濫,以及《古今詩刪》、《古詩歸》的過於主觀,陳祚明在收詩範圍上力求博且精,自漢至隋,「無耑旨,有美必錄」,以客觀呈現詩史的全貌。體例上,出於「審其源流,識其正變」的辯體需要,以時代為線索,作者為單元,「辨風氣以時,辨手筆以人,第各次人代」,這樣不僅能俯視詩史全貌,詩史演進之趨勢亦可赫然在目。   陳祚明還提出了「時各有體,體各有妙」的嶄新詩史觀,不僅考察體格高下之流變,亦強調「時體」的歷史意義,眼光通達而平允。如「陰鏗題注」云:「後人評覽古詩,不詳時代,妄欲一切相繩。如讀六朝體,漫曰此是五古,遂欲以漢魏望之,此既不合;及見其漸類唐調,又欲以初盛律擬之,彼又不倫。因妄曰六朝無詩。……不知時各有體,體各有妙。況六朝介於古近體之間,風格相承、神爽變換中有至理」,「夏造殷因,不可指周文而笑夏質,執夏質以廢周文也」。他對六朝重要詩人,如沈約、蕭綱、何遜、陰鏗、庾信諸人均客觀評價,完全突破陳子昂以來,至明七子對六朝詩的一概否定。即便是宮體詩,除了辯其「漢魏前型,蕩然掃地」、「在篇咸琢,靡句不雕,起結罕獨會之情,中間鮮貫穿之旨」的體格之變,同時亦指出作為一代詩風,儘管性情蒼白,但畢竟「梁、陳所尚,雕辭於態。此而不足,更何觀諸?」這已經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褒貶,而是從客觀詩史角度,承認其認知價值。可見,他是從詩史的宏大眼光選詩,與嚴格的「格調」論辯體不盡相合。這樣一部詩歌選本,其性質已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總集,而是具有更高目標的詩史「實錄」。 其次,體現詩歌評選的文本鑒賞功能。陳祚明認為:「《文選》注,雖更六臣詳故實,不究作者之意,如十九首、三曹、嗣宗、元亮及他家詠懷雜詩,言稍微者旨晦矣。學者習其讀而昧其情,擷其辭而已。且詩所以佳,各有處,如吾前所云致於工之路者,曾不之及,將故實為佳乎?」所以,他著重從「情與辭」著手,分析作品的情感意蘊與藝術表現,旨在為讀者探尋作品佳境指點路徑,並表現出相當敏銳的審美感知力與通達穩健的作品批評旨趣。   因為「常虛其心,窺探作者之意,設以身處其時與地,思其所欲言」,所以他常能發人所未發。如《古詩十九首》「題辭」云:「《十九首》所以為千古至文者,以能言人同有之情也。……但人人有情而不能言,即能言而言不能盡,故特推《十九首》以為至極。言情能盡者,非盡言之為盡也。盡言之則一覽無遺,惟含蓄不盡,故反言之,乃使人足思。……《十九首》善言情,惟是不使情為徑直之物,而必取其宛曲者以寫之,故言不盡而情則無不盡。」明清二代,「古詩十九首,解者無慮千百家」(李調元《雨村詩話》語),陳祚明卻能在文本涵詠中讀出一份獨特感受,且這份理解又是從自身類似境況中悟出,所以能深叩其中三昧。這種重情感、重與作者對話、重身心感受,與傳統「知人論世」不盡相同的批評傾向,與明代辯體批評興起,且過於偏重詩歌形式審美與品評,相對忽視作品意蘊及感染力相比,顯得頗異其趣。重新將「窺探作者之意」置於批評的中心,無疑是對辯體批評模式的完善與充實。   再次,自覺的學術批評意識。馮惟訥所輯《古詩紀》中,選錄了不少歷代漢魏六朝詩歌批評資料,但對前人觀點未作然否。陳祚明受此啟發,在各選目的題辭部分,選錄前人的評論,尤其是鍾嶸《詩品》各條,幾乎全文照錄,然後針對某些「經典」論斷,揣摩深究,提出自己的意見,對一些「常識」生出新的思考來。如論曹植之「才」、潘岳之「情」、謝脁的「篇末多躓」等,對鍾嶸觀點或申論,或反駁,在相關命題上形成了一種學術史「批評之批評」的延續。   陳祚明將糾正格調派獨尊盛唐詩歌的偏狹,作為編選《采菽堂古詩選》的一個重要意圖,所謂「今為近體如不讀古詩,見不高,取材也狹隘。……予亟表古詩、示準的,學者游息其中,譬尋河得源」,目的是貫通漢唐詩史,為習詩者提供一部具有參照意義的古詩讀本。這一做法,對後來沈德潛的《古詩源》很有啟迪。譚獻《復堂日記》稱:「閱陳氏《采菽堂古詩選》,氣體博大,以情辭為識志,所見既正,說誼多入深微。」是為知言。   (作者單位: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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