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為什麼是那英可以一直屹立到今天？

06-27

周五的晚上，看了《中國新歌聲》四進一決賽現場，雖然我和藍小姐都是陳奕迅的歌迷，但不得不說，那英戰隊四位姑娘的實力絕對高出EASON戰隊一大截。

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這四個姑娘里起碼有兩個可以得冠軍。

▲海藻一樣的長髮，沒有波紋的膝蓋，充沛的情感，希林娜依高的嗓子真的沒法說，真好聽……如果我是評委，我就內定她是冠軍，居然這種實力都被淘汰了，你說氣不氣人……

▲這首大魚周深也唱得好，郭沁也唱得好，真是繞樑三日的節奏……發揮超穩定啊～

而且更有趣的是，那英請來了她歷年的優秀門徒，梁博、張碧晨、張磊、周深，從2011開始，那英是這舞台上導師，每一屆都沒有缺，同時也是培養冠軍最多的導師。

▲2012年年度總冠軍：梁博。以創作見長的梁博，走的是搖滾風格。今年創作的《靈魂歌手》、《日落大道》、《男孩》都相當驚艷。

▲2014年年度總冠軍張碧晨。她已然是現下最優秀的女歌手，她能把任何歌都唱得煥然新生，從不令人失望。

▲2015年年度總冠軍：張磊。以民謠風見長的張磊，這兩年包辦了不少電影電視劇的主題曲。

▲2014年的那英戰隊學員周深，雖然沒拿到獎項，但在圈內名頭甚響，嗓音獨特的他近年來承包了不少大IP電影的主題曲、概念曲。比如去年最火的國產動畫《大魚海棠》的一首歌《大魚》。

看著坐在戴著鳳冠紅椅子上的那英，我突然有一種疑惑：為什麼是那英，為什麼是她一直屹立到今天？

回憶起那英的歷史，幾乎就是三十年完整的內地華語流行音樂史，她最神奇的地方在於，完整地經歷了從八十年代起到現在的每一個流行音樂的歷史時代，並且在每一個時代都有她活躍的影子……

八十年代

（一）她本身就是出名的扒帶歌手

▲八十年代，中國流行音樂還是一片空白的時候，因為沒有版權意識，環境閉塞，大陸流行扒帶，讓不知名的歌手去全盤翻唱港台歌星的磁帶，然後取一個假相似的藝名，幾乎拷貝原版的封面從而混水摸魚，那英那個時代就是被盜版商選中的人之一，那英不叫那英，叫「蘇丙」，或者蘇冉……也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2006年，蘇芮與「蘇丙」同台，兩人合唱《酒干倘賣無》。已經從「蘇丙」成為歌壇大姐大的那英，在當年的偶像面前，還是有點羞澀的……

（二）西北風唱將之一

翻唱最多只能給那英帶來經濟的收入，於名氣於地位毫無幫助。真正讓她一舉成名的，是當時流行的是「西北風」。

▲上世紀八十年代，「西北風」的歌曲相當火。許多歌手都用流行的唱法來演繹西北民歌。像傳唱度非常高的李娜的《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就是個中翹楚。田震也是「西北風格」的代表人物。而那英的這首《山溝溝》走的也是豪邁粗放的西北風，MTV也是很有時代性，那英的穿著也是很有時代性，你覺得很土？別啊，當時就流行這個，王菲那時也這麼穿，這首歌還入圍了1988年香港年度十大金曲。

九十年代

（一）知名晚會歌手

九十年代的大陸綜藝還不像現在昌盛發達，人們的娛樂方式基本以央視和各大省台為主，所以晚會成了明星、歌星最直接最容易出名的地方，那時候多少歌手想上春晚露一臉，因只要露個臉就有可能全國聞名。

而那英在晚會上的成名較毛阿敏和韋唯晚，這當然也和谷建芬老師更偏愛毛阿敏有關，有好曲子好歌先盡著毛阿敏唱，但那英在九十年代中期成名之後，也頻繁在晚上露面，不僅連著上央視春晚，她還上過新加坡的春晚，「亞運前奏」晚會、香港回歸晚會。在晚會上唱著歡快的歌，跳著簡單的舞步。

▲迄今為止，那英已經11次登上春晚的舞台。而且，從1992年到1997年，她就連著上了5屆春晚，是名副其實的晚會歌手。那年代晚會歌手的特點是什麼？朝氣蓬勃、手舞足蹈。

（二）知名的影視劇插曲歌手

為什麼要單把這個列出來呢？因為當年的影視劇可比現在火多了，一個電視劇常常引發全民觀看，比如《渴望》讓毛阿敏徹底成為國民女歌手，《便衣警察》讓劉歡飽含鼻音的的「幾度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雨博激流……」成為時代金曲。

當然，那英也不遜色，當年《山不轉水轉》、《過把癮》，《祝你平安》可是街知巷聞。

▲她不經意唱了一首《祝你平安》，後來被孫悅死活拿去，成就了孫的事業，可見那英的金曲實在是多，碗里拿出一點點，也能成就另外一個明星……

據公開的記錄，那英在1994年前的黑膠唱片及卡帶銷量就已超過800萬，名副其實的暢銷天后。

那時的影壇歌壇，都流行往港台發展，孫楠也發展過，但沒有那英發展得那麼好，那英成功地轉型為更為洋氣的：

（三）都市情感歌手

1993-1996：福茂時期——轉型時期

▲1993年，那英簽約台灣福茂唱片公司，成為大陸去台灣發展得最好的女歌手，1994年，那英在台灣發行了第一張專輯《為你朝思暮想》。一改過去豪邁粗放的民歌風格，婉約而哀愁地唱著「為你朝思暮想，為你日夜牽掛。隻字片紙，又怎能夠表達。」這張專輯在台灣並沒有特別受重視，台灣人嫌那英唱歌帶著一口的東北碴子音，而大陸的聽眾也沒接受，這是那英嗎？是那個唱著《山溝溝》、《霧裡看花》的那英嗎？

▲第二張專輯《白天不懂夜的黑》為那英在台灣打開知名度。發行兩周就達到了三白金唱片（台灣的標準：唱片賣到5萬張，謂之白金。以此翻倍類推）的銷量。同名主打歌很好地展示了那英的唱功與寬闊的音域，細膩的歌曲情感處理技巧。從這張專輯開始，台灣人開始接受並服氣這個東北女孩兒。

1997-2002：百代-華納時期——那英時代來臨

▲1998年，彙集了港台最頂尖的詞曲創作者製作的專輯《征服》出街了。這張專輯推出後馬上受到極高的讚譽，火熱大賣，在全亞洲賣出200萬張。同名主打歌《征服》至今仍是KTV難度係數最高的歌曲，同一首歌里感情與氣息的切換處理遊刃有餘。唱出都市女人內心深處的痛與苦。

所謂情場失意職場得意，這首傳說因浪子高峰而做的《征服》成為那英問鼎歌壇天后的傑作，十年戀情把那英折騰得死去活來，但是也因為體驗過情感的痛苦，也讓那英在歌曲中的情感處理得很細膩更感人，人歌合一更有震撼力。

從《征服》開始，那英開始一路開掛。

她成為台灣金曲獎史上第一個獲獎的內地歌手。
她成為第一個在紅磡體育館開演唱會的內地女歌手。
她還是第一個在台北小巨蛋開演唱會的歌手……

憑著一把有超高辨識度、有個性的嗓音，還有一首首耳熟能詳的金曲，那英征服了兩岸三地的歌壇。

▲2000年發行的《心酸的浪漫》，為那英贏得了兩個金曲獎：2001年台灣金曲獎最佳國語女歌手、最佳作詞人。沒錯，專輯同名歌曲《心酸的浪漫》作詞人是那英本人。這兩個獎的含金量是極高的，因為對手很強。在最佳女歌手方面，有王菲、莫文蔚、孫燕姿。在作詞人方面更是創作界的泰斗人物李宗盛和林夕。更重要的意義在於，這是內地歌手第一次在台灣金曲獎上獲獎。

▲2001年的《我不是天使》和2002年的《如今》，都留下了許多經典金曲。《我不是天使》、《一笑而過》、《船》、《愛上你等於愛上寂寞》……到2001年，那英先前的專輯《征服》、《乾脆》和《心酸》的浪漫銷量合計突破580萬張。我們拿一個數據來比較吧。歌神張學友最好的成績是四張專輯銷量達到1000萬張，無人能破。這麼一比較，我們就知道那英的580萬意味著什麼。

2002年以後，那英漸漸淡出歌壇，她是一個傳統而痴情的女人，那段轟轟烈烈的戀愛讓她傷痕無數，在體味了個中心酸的浪漫與真實的疼痛後，2004年她終於離開那個不值得的人。

2006年，她與海歸孟桐結婚，再育一女，過上了幸福的小日子。

▲唱盡愛恨情仇的那英，終於在現實中尋找到自己篤定的幸福。

再後來，她高調地開了20場巡迴演唱會，宣布復出，然後又成功躋身於真人秀的前列，成了中國好聲音的元老級導師，培養無數後晉，這位酷似竇唯的梁博也曾被當年在微博上嘻戲的王菲的相當看好。

在這一點上，她和老師谷建芬有一拼，都喜歡提攜後進，桃李滿天下，江湖才永遠是自己江湖。

▲那英的愛才，惜才，才有了靈魂歌手梁博。

與她同時代的扒帶歌手，張行，張薔早已無人知曉，西北風也好，晚會歌手也好，杭天琪，解曉東、蔡國慶早已悄然變成德藝雙馨的藝術家，而九十年代與她同為都市情歌天后的陳淑樺、偶像蘇芮現在早就半歸隱了，只有她，還精神屹屹光芒萬丈地立在潮頭。

為什麼是她，一個當年並沒有什麼人看好，咋咋呼呼、土不拉圾常被人嘲諷沒文化的東北姑娘呢？仔細梳理一下，倒是原因很清楚。

第一

她有一把辨識度極高的嗓子

知名的音樂評論家李皖雖然更喜歡王菲，但不得這麼評價那英的嗓子：

那英的聲音不柔弱，雖然簽約福茂、百代後一直向著柔聲細語發展，但一直還含有一種韌的東西，實中有氣，氣中有實，既緊又松，既韌且彈，這形成了那英的口音。另外，那英不管唱多高的音，始終給人一種未放量的感覺，還悠著，還有餘力半含未吐，聲音把你帶得很高，已足夠高了，但感覺還在升，並且不險急，這種音質別的女歌手沒有。
只有天賦的好嗓子才能支撐這種唱法。比較起來，王菲就沒有那英的天賦，或者按常人的概念：王菲的嗓子沒有那英好。
——李皖《那英VS王菲：沒風格和偽風格》

那英曾說，每次唱歌她能把自己唱得起雞皮疙瘩，這時她想得最多的是，我有一個偉大的媽……

▲用行話來說，這叫祖師爺賞飯。

▲當年一起參歌唱比賽也自視極高的蔡國慶，對那英的唱功的高度肯定的……

而當年穀建芬之所以在看中她，也是因為「那英的聲音很難碰，大白嗓，大本嗓」。當然，素來嚴格的老師也不客氣地說，那英的嗓子還缺乏一種細膩的韻味。

▲最初是東北的一位朋友，給谷建芬帶來一盒卡帶，那英在裡頭唱了幾首蘇芮的歌。「當時聽了盤，音響質量也不好，也沒有看到本人，我不太好確定。」1988年，那英到北京參加全國陽光杯通俗歌曲比賽，谷建芬去看比賽後，決定考慮收那英為徒，她在那次比賽中獲了金獎，谷建芬通知那英到她家來一趟，後來她覺得那英的聲音很難碰，很快她又說：「你搬我那個培訓班去吧，就不再猶豫了。」真的，完全只是因為有一把難得的好嗓子，瀋陽歌舞團的小歌手那英才有機會和毛阿敏、孫楠成為同門，才有機會登上北京這個大舞台。

這當中還有一段八卦，那英「炮轟」過谷建芬好幾次，說：「谷老師偏心眼，好歌都給了毛阿敏，而且最壞，她讓我試唱，好了以後再給毛阿敏。」

當時的谷建芬覺得，一直從心底看好那英，但是唱她寫的歌，總覺得沒有毛阿敏入味。為此，谷建芬特地為那英寫了《青青世界》，因為她知道這才合適那英。

▲後來谷建芬老師在《靜距離》上專門解釋了這個事情，硬朗的那英忍不住在現場落淚不止。

第二

生得其時

正逢大陸流行音樂起步，歌壇缺人，缺好嗓子。

有人總說那英有一股子子土氣，《山溝溝》、《山不轉水轉》都是濃濃的民歌風。但整個中國這三十年的流行音樂不正是從土到洋的過程么。

處在轉型期的中國從整體大部分人還是處在農業社會，人們群眾喜歡那英，大約就喜歡她不是那麼洋氣且爽直的味道；而她後期歌中的幽怨，她自己笑著說「怨婦歌」，也恰與改革轉型中的女性際遇如此相似。

從古到今，歌曲本身就具有排解憂傷，抒發心中幽暗的功能，情歌之所以那麼流行，大概也暗合都市青年那種自戀而委屈的心情，只能說，一個歌手的流行真的是因為她與這個時代的暗裡精神正好契合，換一句話來說，就是時代選中了那英。

▲那英的聲音音域廣，底色硬朗，讓人驚訝的是這樣的那英，在唱起苦情歌時候，能夠如此細膩，每一個音符都蘸著情和著淚。這或許也和那英當時的感情有關，當時的那英也處在一段又心酸又浪漫的愛情當中，這段愛情最後讓她頗為受傷，那英毅然選擇離開。

第三

內心開放，願與時俱進

說了天生的條件，也說了社會背景，所謂天時，地利，那英都佔盡了，人和這個因素那英也是一把好手。

在流行音樂圈工作數十年的一位DJ告訴我：那英這個人吧，別看直來直去，其實特別懂事兒，特別懂分寸，情商很高。

而毛阿敏給她的最高評價是：那英從來不害別人。

在娛樂圈混，大家都有兩把刷子，大浪淘沙能留下來的，都是聰明絕頂的人，而且人品肯定不會太壞，因為如果人品太壞，早就被人滅了，那英之所以這麼多年縱橫江湖，因為她確實是一個直腸子的聰明人。

她識才，也重才，對於能幫助她的幕後人員禮貌有加，蔡健雅給她的唱片當製作，她在北京開演唱會，那英就會去給她跨刀站台，結結實實唱兩首歌，該講義氣的時候絕不含糊。

與幕後才子才女們交好，別人才有歌給你啊，這樣才能永遠和同時代最優秀的創作者在一起啊，老歌手們哪一個像她，還可以唱到像《默》這樣的最新的好歌，這和老那多年深耕的人脈也是離不開的。

▲其實最早，在那英簽約福茂之前，她已經開始有意識地在風格上進行探索，創新意識特彆強，1991年，那英發行的專輯《像我這樣的單身女子》，就很好反映了她這時期的心態和野心。這張專輯既有民歌感強的《沙棘花》，也有《像我這樣的單身女子》、《奉獻》這些由台灣音樂人李宗盛、翁孝良等操辦的，偏流行情歌的歌曲，這在當時的內地樂壇上是比較超前的。

在福茂時期的那英是蟄伏的，也是她最重要的轉型期，《對你朝思暮想》、《白天不懂夜的黑》兩張專輯，她大膽地去嘗試，一首歌一個唱法。你可以辨別出這把特別有個性的嗓音，但她能做到每一首都讓你有新鮮感，因為每一首她都想嘗試「加料」，加入從前沒試過的唱腔、情感處理、氣息處理等等。

而在百代-華納時代，她從嘗試不同唱法，到了嘗試不同的曲風。在專輯《心酸的浪漫》里，除了有細膩柔情的苦情歌，還有拉丁節奏、還有新世紀風、電子舞曲。你能看到那英真是一個不僵化的人，她好學，喜歡新的東西，她渴望和一切未知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