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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三作家姐妹雙妙手 朱天心

最初,知道朱天文,是在侯孝賢的《悲情城市》中。像所有的好電影一樣,出 色的台本和有才情的導演,便是一場不得了的沉醉。然後,是《小畢的故事》、 《戀戀風塵》。慢慢知道,這個叫朱天文的女子,不僅是台灣新電影的重要編劇, 而且是台灣文壇風光無限的女作家。父親朱西寧,也是兢兢業業致力於文學創作的 台灣文壇老將。一脈書香,到女兒朱天文處,便是少年成名,展眼就青出於藍而勝 於藍。 然後,知道朱天文還有個同樣了不得的妹妹,叫朱天心。還在高中時代,朱天 心的一部《擊壤歌》便風靡了台灣中學校園,重版十多次,至今仍為一代代台灣中 學生所喜愛。同樣的家庭背景和優良的秉賦,使朱天心也走上了和父親、姐姐一樣 的寫作道路。 兩姐妹是才情相當,又各有千秋,創作勤奮,成績斐然。十多年來,兩個人簡 直是比著賽著在奪取台灣聯合報小說獎和時報文學獎,漸漸便是名重文壇。美麗與 才情,在這對文壇姐妹身上居然同時綻放,真正是賞心悅目之事。 《炎夏之都》:華麗琴弦上的蒼涼之舞 《炎夏之都》是朱天文的小說集,收入十四篇小說。 以《伊甸不再》、《這一天》、《安安的假期》、為代表的小說,創作於八十 年代初,標誌著朱天文小說風格的確立。其中《安安的假期》著筆於少年人、青年 人的生活和情感世界,細膩探入他們的靈魂,樸素淡然的風格、醇厚寧靜的氛圍, 有著詩一樣的美麗。《這一天》是一個短篇,寥寥數筆,人物鮮活,極好地體現著 朱天文小說技巧上的成熟,既可以寫成如《安安的假期》一樣的抒情詩,又可以簡 練成如此乾淨的筆墨。而《伊甸不再》進一步讓我們看到朱天文小說在純凈美麗之 外的另一面——凌厲潑辣,尤其是對女主人公的塑造,頹廢烈性,冷漠的外表下是 一腔轟轟烈烈燃燒的情感,不動聲色中是用生命對愛情作著最後一搏,死也是不在 乎。難怪有人評價「文字潑辣似男兒,小說的放膽利落,有時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正如作家自己在序言中所說:再怎麼寫,也寫不過生活本身,那些廣大在生活 著的人們,總是令我非常慚愧。因為人,才是最大的奇蹟和主題。 《方舟上的日 子》:開滿夢想的青春樹 《方舟上的日子》從朱天心的早期創作中選了十一篇小說,這些小說均創作於 七十年代中後期,即作者的大學時代,題材多集中描寫少年人、青年人的生活和情 感世界,但朱天心的小說視野開闊又不拘一格,同樣的青春小說也寫得多姿多彩。 《方舟上的日子》、《長干行》、《天涼好個秋》、《綠竹引》是純粹的青春 小說,女作家似乎特別擅長於這類題材。反叛時期的心理特徵,少年男女的朦朧情 愫,以及對人與人之間溫情的深刻體驗,皆寫得很出色。那種少年情懷,是深銘在 靈魂最深最深處的,卻又絕不狎昵,透明到風清月白。 從《採薇歌》開始,可以明顯看到張愛玲的影子。《採薇歌》中的薇薇在失戀 的痛楚中出賣了肉體拋棄了靈魂,在放任自流中痛苦痙攣,有著《沉香屑第一爐香》 中薇龍的影子;而《天之夕顏》中的男孩子亭分明是聶傳慶和潘汝良的綜合;《愛 情》故事又應了那句「死生契闊」的蒼涼誓言。 可以看到,朱天心這一時期一直在掙扎摸索,在寫慣了青春小說之後,她企求 著一種變數,所以有了許多熟悉的身影,但朱天心畢竟是朱天心,她的創作是耐看 的,這種掙扎是蝴蝶破蛹而出前的努力。 -------- 文學視界 亦凡公益圖書館(shuku.net)回目錄 父親朱西寧簡介 朱西寧 朱西寧(1926—1998),原名朱青海,祖籍山東省臨朐縣,從他父輩起,即落 戶宿遷,定居宿城鎮。抗日戰爭爆發時,朱西寧在蘇北和皖東一帶讀書。抗日戰爭 勝利後,進入杭州國立藝專深造。後投筆從戎,參加國民黨軍隊,1949年隨軍去台 灣,先後任陸軍上尉、上校參謀等職。由於他自幼愛好文學,雖身在軍旅,卻能堅 持寫作,因而成為台灣軍旅中出名的作家。當時,他和段彩華、司馬中原被譽為台 灣陸軍中有名的「鳳山三劍客」,是台灣文壇上蜚聲海內外的著名作家。 朱西寧在台灣軍隊中幹了20多年,1972年從台灣「國防部」上校參謀位置上退 役,專門從事寫作,先後任《新文藝》雜誌主編,黎明文化公司總編輯。他的創作 生涯達50多年,出版小說30多部。 朱西寧眷戀家鄉故土。他在所著《旱魃》一書中,這樣描寫共和國成立前家鄉 黃河故道一帶人民遭受旱魔危害的悲慘情景: 「每逢大旱,整天就像有一百個太陽,爍爍生煙,一個緊跟一個打這裡滾過, 直燒乾了這條旱龍身上每一片鱗甲……」 「沙土滾燙,風一吹滿天沙霧,莊稼幹得點火就能燒得精光。窮人至臨死前, 還嘶啞地呼喚著水、水、水……」 世事滄桑,人間巨變。這塊旱魃肆虐的地方怎麼樣了?1988年春天,朱西寧偕 太太、女兒一起回到故鄉宿城鎮城西村,與嫂嫂、侄兒等親人團聚,共敘離別思念 之情,參觀家鄉建設新貌。百里黃河故道,沙荒變成了果園,綠樹掩映,蘋果飄香 ;千頃肥田沃土,旱谷地變成水稻田,河渠成網,蟹肥魚鮮;項王故里獲新生,小 巷變大街,低屋變樓房;到處笑臉代替了愁容,歡歌笑語代替了哀鳴……這一切, 使他留連忘返。 他的夫人劉慕沙,長女朱天文、次女朱天心、三女朱天衣,均系小說家。30多 年來,朱西寧夫婦和三個女兒,共出版了70多本書。為此,台北希代出版有限公司 為他家出版一本書,名為《小說家族》。 1998 年,朱西寧在台灣逝世。(王 新才) -------- 文學視界 亦凡公益圖書館(shuku.net)回目錄 分離與相遇:閱讀朱天心的〈古都〉 李鴻瓊 現代都市的發展對傳統生活空間的破壞一直是朱天心小說中一個重要的主題. 這方面的描寫當然是以眷村空間遭到遺棄、破壞最後成為荒蕪而消失的經驗最常出 現在她的小說中。然而,迷戀於已在現實中消失而只殘留在記憶中的空間當然不是 一句簡單的「中年懷舊」(朱天心 1997 : 190)就能釐清這種現代性所帶來的反 應。懷舊從某個角度來說當然是一種抗拒的表現,抗拒現代性或朱天心在〈古都〉 中所謂的「進步」(182 )對舊事物或舊秩序所造成的摧毀或破壞。更簡化的說, 懷舊是時間的分裂所造成的結果;然而時間的變動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在空間或環境 的變化之上。就〈古都〉一篇而言,主角「你」對京都的迷戀並不是因為京都只如 古蹟一般被完整的保存下來,而是因為京都本身也是實際的生活空間,是在持續使 用之中所產生的時間、文化或歷史的延續. 換句話說,真正導致「你」產生失根感 的並不是時間的流動,因為京都本身也是在歷史之中前進的;而是因為時間的進行 同時摧毀了一個連貫性的文化傳統. 這就不是懷舊所能涵蓋的了。 所以朱天心所抗拒的當然不是進步或時間的流動;而是新舊之間所產生的極端 對立與衝突,使得時間的前進變成只是持續的摧毀。因此,我在〈古都〉中所特別 注意的並不是一個持續變動中的現在空間與一個完全不會變化的過去之間的差別, 反而是持續變動與不變之間的結合,是絕對的新與不變的舊之間的重疊,甚至是無 限重複之中所可能出現的新。同樣的,如果朱天心所特別擔心的是歷史與記憶傳遞 的問題,那她顯然不可能如王仲偉所言,只以共同空間的生活記憶或經驗(而非族 群)來決定群體之間是否可以「共享延續的歷史、拉近個體之間距離的共同記憶」 (王仲偉 1998 : 270)。相反的,她更關心的應該是在絕對差異之中存在的普同 性,而不須共享延續的歷史或文化族群內容也可以開出的整體面向。希望這樣的閱 讀可以提供一個新的族群與文化想像的可能。 -------- 文學視界 亦凡公益圖書館(shuku.net)回目錄 女兒的憂鬱 ──朱天心《漫遊者》中的創傷與斷離空間 作者:張小虹 朱天心的《漫遊者》,與其說是一本「悼祭之書」,不如說是一本「憂鬱之書」。 「悼祭」(mourning)發生在死亡之後,而「憂鬱」(melancholia )則是在 死亡發生之前,便已然開始悼祭。時序錯亂,先於死亡的悼祭,便是憂鬱最初亦最 終的徵候。 愛別離苦,女兒的憂鬱就在不甘心「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有什麼」,女兒 的憂鬱是執意要大哉問,究死生、尋意義,不惜上山下海、碧落黃泉,「我且走到 了天涯海角……絲毫感覺不出父親可能的去蹤」。 於是憂鬱的女兒將死亡在真正發生之前先孤立出來,成為哲學的命題以沉思, 變做文學的想像供端倪。 於是憂鬱的女兒在真正的死亡發生之前,先一步踏入語言文字的死亡幽谷,「 象徵即對存有物的謀殺」 (「The symbol is the murder of the thing.」),進入語言文字的象徵秩 序,就是進入另一種死亡。溫厚虔誠的「真實父親」(the real father )在病床 上垂危,而語言文字的「象徵父親」(the symbolic father )則早已撒手人寰。 於是憂鬱的女兒在父親過世之前,寫下了〈五月的藍色月亮〉,將死亡比擬做 一隻巨大冷酷的貓,咬噬著蜥蜴,「不吞掉,也不鬆口」。文中輾轉反覆的是死亡 之後遊魂的去向,「假想自己是只擅飛的海冬青,展翼於萬呎高空的上升氣流中, 任憑海洋、沙漠、落日緩緩靜靜從你爪縫下飄移而去……」。 若死亡之後靈魂出竅、離開肉體,那天南地北究竟何去何從,於是揣想出核戰 爆發的末日,沒有了飛機輪船,「你得全憑自己的肉身只腿、執念的往日出處走去。 那時候,不再有東方、西方,你得學習以日出日落或那朔風吹起處辨認方向」。 寫在父親過世之前的〈五月的藍色月亮〉,是在死亡發生之前溫柔預演死亡發 生之後的景況,擔心害怕如果逝者有靈魂,靈魂如何在畫亂了地圖、不再有東方西 方的時空短路中,辨認摸索回家的方向。 朱天心曾溫柔地自我解懷道:「父親是替我探路去了,他知道我怕黑、怕鬼、 怕病痛、怕死,他常笑我「惡人沒膽」」。而同樣溫柔的是女兒在父親臨終之前, 就先用文字替他探路去了,擔心害怕山遙路遠、魂兮歸來。 而寫在父親過世之後的〈出航〉,則依舊念茲在茲遊魂的何去何從,「你無可 避免的以你所處的時空想像,想像他正以某種候鳥翱翔的速度,展翼於黑水洋之上」。 死亡臨終之時,便是遊魂出航之日,有如「搭乘木柵捷運穿越福州公墓山腹的 隧道」,趕黎明前去投胎轉世,棄落一地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情感,像嘩鎯鎯 響著好重好重,重得足以拴住一艘大郵輪不使出航的鐵鎖煉,此時,那鎖煉被魔法 點過似的,已然不見了」。 但〈出航〉比〈五月的藍色月亮〉更憂鬱,更倚重語言文字的象徵,更全然揣 想著「自己」而非親人的死亡。逝者已往,無感無知,生者唯有把逝者化入體內, 以自己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去感知,讓生者即逝者,女兒即父親。於是死亡有如往 復衝動(repetition compulsion ),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搬演,死亡成為「正午 太陽一樣,無法直視」的創傷,「無法答話,無法聽見,無法視物」,死亡開啟了 象徵秩序與想像秩序之外的「斷離空間」(traumatic space )。 一切只因為憂鬱的女兒望著父親的骨灰盒,「並不覺得父親在那裡」;一切只 因為憂鬱的女兒氣急敗壞「你簡直不知道要去哪裡尋他,天國?涅槃?某星座?某 次元?某大神腳前?某大氣大化?某「偉大的神秘」中?……」。所以她窮究古今 中外,以知識、哲學、秘教、旅行地圖上下求索,那裡去了? 那裡去了?用語言文字層層纏繞空無一物的死亡。然而「道」阻且長,語言文 字終究緣木求魚,死亡的「斷離空間」非常道、非常名、不可言、無可說。「真實 (the real)無法被再現,只可被重複」。 《漫遊者》之所以震動人心,正在於無法知曉「斷離空間」為何(what)的當 下,讓我們窺探「斷離空間」如何(how )以往複衝動的方式,化象徵為徵候,驅 使創作者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想像演練死亡,以書寫創造死亡。 逝去的父親,「他的頭,像被斬斷似的重重垂在胸前」,憂鬱的女兒,「覺得 自己像斷線風箏,可以無罣礙的四下亂跑」,而更大更初的斬斷與裂變,則發生在 識得人言人語之後,徹底失落、無法回返「六歲前不被任何知識、神話所干擾吸引 的不識字狀態」。於是憂鬱的女兒以人言人語在〈銀河鐵道〉里逐游牧之騁,疊合 台灣地理與歐亞大陸,穿梭歷史與通俗文化,揣想一條「又孤單又歪七扭八又歧路 橫生」的朝聖路,以空間轉換的異國之境「聽不懂周遭人們說什麼,看不懂他們的 文字」,來創造另一個時間之流上永不得復返的「不識字狀態」。 但死亡會不會就是另一個回返「不識字狀態」的異國之旅呢?還是〈遠方的雷 聲〉里元宵夜燈籠節那晚突如其來的停電呢? 因為那時遠遠的天際傳來雷聲,庭院內兩年後才會種活的玫瑰和應該是小牛家 的葡萄藤氣息一股湧入屋裡,你們趕忙放手顧自家的燈籠罐頭,屋頂地上四壁劇烈 的搖晃著人影火光,是父親拉熄了電開關嗎?因為客廳正中懸吊的燈泡突然熄了, 屋子黑了,記憶,視網膜上的光點,戛然而止。 「停電了。」有人說。遠方的雷聲,似遠若近,在記憶的時序跳接里,玫瑰與 葡萄藤的氣息瀰漫一切地,人影幢幢中記憶的光點瞬時熄滅。沒有了光、沒有了影 像、亦復沒有了語言文字,黝黑如夜的斷離空間,讓死亡成為傷口,永世無法癒合。 《漫遊者》便是這樣以生者化為逝者的異國他鄉之旅,《漫遊者》便是這樣在 語言文字的死亡幽谷里焦急顧盼,穿不透「斷離空間」的阻隔,回不去「不識字狀 態」的混沌。但《漫遊者》的慧黠敏感處仍是朱天心,博學多聞處仍是朱天心,就 連忿忿難平處亦是朱天心,雖有《古都》的影子,卻更在真實/想像、夢/醒、遠 /近、小說敘事/散文抒情的邊界里摩搓,在視覺、嗅覺、觸覺的交纏官能里失魂, 卻有更多因死亡引爆的失落與偏執,鍥而不捨一篇接著一篇地論死亡,但所有堆砌 鋪展的意象與文字,在「說盡」一切能說的之後,就益發讓死亡的「斷離空間」顯 得如此道阻且長。死亡是什麼? 花梨木的氣味還是雀榕的澀烈?「彷彿酒醉後坐在微風天的風帆下,醺醺然, 那荷花,好香」。 亦凡公益圖書館(shuku.net)回目錄 螢火蟲洞話語 ──讀朱天心《漫遊者》 作者:張惠菁 首先是,世上存在著那樣的地方。也許是一黑深的洞穴,乘船進入,遠到遺忘 日光的地點,從暗黑中浮出點點繁星般的冷光,不會飛的螢火蟲布滿在洞壁上。或 者,是在另一處冰洞里,冰柱凝結了有百萬年之久,連遊人的影子,也驚擾不起那 里活性極低的空氣。總之是一個遙遠寧靜,不像人間的所在。朱天心的漫遊者遊盪 至此,並且感嘆:「原來是這裡。」 原來是這裡。這五字真言簡直讓我觸目心驚。《古都》里在城市中遊盪的「你」, 如晉元中武陵人,忘路之遠近,最後來到淡水河畔,「這是哪裡... 你放聲大哭」。 這疑惑的,失落的旅途,至此斷裂,要到《漫遊者》把故事接下去說。在那裡,漫 游者拋棄了要將現實中的城市與記憶相印證的企圖,遊盪得更遠,到現實與幽冥的 邊界。從生者之城到亡者之國。終於她說,「原來是這裡」。 如果亞歷山大大帝真曾在印度河畔感嘆,此去再也沒有世界可以征服。漫遊者 的「原來是這裡」,彷佛是在無路之處看見一條路,忽然一提腳就在江上行走,如 履平地,並且揮手向茫然若失的亞歷山大、向《古都》里那嚎啕大哭無法釋懷的自 己道再見。 為漫遊者打開這江上道路的,是「死亡」。無論漫遊者在其間的語言是悼亡, 或者,甚至是待亡。古都里的都市旅行者還在介意衰老,漫遊者卻直接眼望向「死 亡」。 朱天心的前一個世代是她所親愛敬重的父親,後一個世代是她無法理解難以同 情的「新新人類」。在兩代之間,朱天心自然一無猶豫地接近前者,因此書寫更似 前一輪太平盛世的遺民。前代的時間就到她的記憶為止。往後的一代,說的是不同 國的語言,而朱天心居住的島嶼,顯然正被這說著異國語的人殖民著。 因此我們看到,漫遊者一貫以來的遊盪,並不和這些後來的異族共時,而在從 前代延長下來的記憶里。「後現代」的「後」字本來暗示著那不過是一個時代狗尾 續貂的延長,還沒資格另起一個頭,另立一塊招牌以招人來歸。漫遊者處在這樣妾 身未明的時間裡,耽溺在來自前代盛世的美好事物中。這耽溺,也許對後一世代那 些「新新人類」而言,最接近的感情型態是在捷運里不停愛撫一支手機。 如果不是有那終結的一天,如果不是有那即將上路啟程,到往某個超越世界, 一個螢火蟲洞、或一個萬年冰穴的感覺。漫遊者的時間要如何延續呢。 其實我們讀到漫遊者口中的死亡,與肉身的衰朽關係不大。不過像在替自己的 靈魂找一個棲息之所,甚至是可與聞天機,解決歷史公案,理解宇宙終極奧秘的途 徑。我們不大聯想到死前的血壓驟降瞳孔縮小惡痰上涌。對漫遊者而言,更重要的 或許是死亡無形的意義。生的時間充滿粗暴的偶然性,死亡只是那偶然性的終結。 我們當然不會忽略在文中不停出現的,預言性的用典。「你將身披屍布活在世 上,就像麥加那些回教徒」、「你的幸福時刻已經過去了,而歡樂不會在一生里出 現兩次」....有預言的話語,方顯出命運不可違逆的宏大,與承受這一切所需要的 動心忍性,寧定和修為。面對命運如斯多葛哲人般不以為意。但對盛世遺民而言, 那還比面對沒有道理、沒有必然性、沒有終結的現世時間容易。 前一輪太平盛世已經終結。從現在起盛世遺民在螢火蟲洞、在冰穴里,延續她 的敘說。 但是。但是我忍不住要想,倘若我們正站在一個時代的開端呢? 倘若我們正站在一個時代的開端。恐怕那並不是「新新人類」的時代。「新新 人類」早已陳舊,陳舊到沒有人會再這樣稱呼他們,這名號跟網路一起泡沫化了。 一個冷縮的時代即將到來,漫遊者所不與認同的,無記憶的新新人類,終於也要加 入遺民行伍。浩浩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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