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紅樓夢》劉姥姥：底層市井小人物身上的俗文化

《紅樓夢》中重要的人物線索之一便是劉姥姥了。那麼劉姥姥是誰？為何與賈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呢？劉姥姥是《紅樓夢》中比較出彩的一位人物，她來自鄉下，也是底層市井小人物的代表。

劉姥姥

一、劉姥姥何許人也

劉姥姥曾告訴周瑞家自己和賈府的淵源，劉姥姥是個寡婦，依靠女兒女婿生活，她女婿姓王名狗兒。原來，劉姥姥女婿祖上曾是一位小京官，曾和王夫人的父親是舊相識。

隨後，因王家勢力強硬，這位京官便拜王夫人父親為叔叔，倆人以叔侄相稱。劉姥姥得知這門關係後，便前來認親。其實，劉姥姥借這門「遠親」來救濟生活，於是便認識了賈府眾人。除此之外，在《紅樓夢》中，劉姥姥有著舉足輕重般的作用。她身上關乎王熙鳳和巧姐的命運，巧姐判詞云：「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在巧姐判詞中，便可看出劉姥姥的重要性。

劉姥姥第一次進榮國府時，拜託了周瑞家和平兒來打通賈府上下關係。劉姥姥二進榮國府，作者借劉姥姥所見所聞所感來講述大觀園的繁華程度，並且著重展現了劉姥姥機智、聰明的人格特點。劉姥姥三進榮國府，是為了拯救王熙鳳之女巧姐的命運。由此來看，劉姥姥是《紅樓夢》中濃墨重彩的一位人物，她身上具備了太多人性閃光點，成為讀者喜愛的角色之一。後來，劉姥姥將巧姐救出後，並將巧姐撫養成人。巧姐嫁給劉姥姥孫子板兒後，劉姥姥真的和賈家建立了親戚關係。

劉姥姥進大觀園

二、作者安排劉姥姥這個人物，起一個結構作用——敘事線索

《紅樓夢》中重要的人物線索之一便是劉姥姥了。全書中，通過劉姥姥三次進入榮國府，來講述榮國府的興衰，所以，劉姥姥是故事發展的一條重要線索。

作者為什麼要寫劉姥姥這個人？劉姥姥這個人物突兀嗎？如果說，作者曹雪芹讓劉姥姥一進榮國府，只是為了體現體現底層人民的艱苦生活，那麼，劉姥姥二進榮國府其實是並不一定需要的，但是，就是這麼個並不一定需要出現的人物，卻偏偏被作者安排出現了，還出現了不止三次，且著墨甚多，這就讓人不得不奇怪，作者為什麼非要在這裡加上劉姥姥這麼個人物呢？就如寶玉被打那一段莫名其妙出現的那個耳朵壞了的老嫗一般，作者安排出現的這個劉姥姥也可見一斑，甚至其存在的意義比某些配角更重。

說實話，《紅樓夢》這本著作洋洋洒洒幾十萬字，有所描寫的出場人物都有四百多個，許多人的著墨著實少得可憐，即使是如巧姐那般被划進了金陵十二衩中的人物，也只有在她差點被賣時的描寫多了一些。但劉姥姥這麼一個與四大家族幾乎扯不上什麼關係，只有與寶玉母親王夫人扯得上親的人物，卻讓作者在第6回、40回、41回三大整回，以及39回後半回、42回前半回、113回前半回、119回後半回中，濃墨重彩地描寫了這個人物，可見作者對這位劉姥姥的費心。可以說，劉姥姥就如一個線索人物一般，貫穿了整本書的前後。作者安排這個人物，首先就是用了通感，讓讀者化身成了劉姥姥，隨劉姥姥所見所感，即為吾之所見所感，也借劉姥姥之口說出了讀者想說的話。

劉姥姥的獨特的敘事作用，在「二進榮國府」中發揮得淋漓盡致。通過她的活動和視角，起了兩個重要作用。

一是對大觀園的美景全方位地進行描寫。第三十九回到第四十二回劉姥姥二進榮國府，這時大觀園已經住進了寶玉、黛玉、寶釵等一大群人。由於賈母親自帶著劉姥姥到處遊覽，而且身旁有一大批小姐、少爺、丫頭陪著，不但深入到各院內部休息參觀，將每個院子描述得更加細緻，而且完全是生活化的，和賈政對建築工程進行驗收很不一樣。賈母領著劉姥姥在瀟湘館小憩，在秋爽齋吃飯，接著是坐船觀景，然後又去蘅蕪苑觀賞，至綴錦閣飲酒行令，藕香榭聽戲，還到櫳翠庵品茶。由於劉姥姥醉酒，曹雪芹還讓她誤入了怡紅院。這樣就通過劉姥姥這個人物的活動，把大觀園周邊的幾個主要院子和中部一些其他建築作了一番生動具體的介紹，使讀者不但再次領略了大觀園的美景，而且始終處於濃郁的人情味之中。

二是寫活了許多人物。在劉姥姥二進榮府的場面中，賈府的上上下下都粉墨登場，在劉姥姥的周圍表現著他們自己。這些人物當中有王熙鳳、賈寶玉、林黛玉、賈母這些主子們，也有平兒、鴛鴦這些丫頭們，甚至還有櫳翠庵的妙玉等。小說通過劉姥姥這面特殊的鏡子，分別照出了他們各自不同的特徵，甚至他們一些平時不很突出的性格因素，也都因有了劉姥姥而得到了突出和烘染，使這些人物形象更加豐富，更加複雜，更具有立體化的特徵，從而收到一筆多能的藝術效果。正像脂評本中所感嘆的：「小說中一筆作兩三筆者，一事啟兩事者有之，未有此恆和少數之筆也。」

從三十九回起至四十二回，曹雪芹通過賈母接見，劉姥姥編故事，賈母兩次宴請，鴛鴦行酒令，劉姥姥逗樂等大小故事，使許多人物都在一個集體場合亮了相，寫活了十幾個人物。曹雪芹往往幾筆就連帶寫出幾個人的性格，比如行酒令時，黛玉用了《牡丹亭》中的一句詩「良辰美景奈何天」，「寶釵聽了，回頭看著她。黛玉只顧怕罰，也不理論」。接著黛玉又用了一個《西廂記》中的典故，「紗窗也沒有紅娘報」。寥寥幾十個字，寫出了黛玉、寶釵兩個少女不同的審美觀和價值觀。而這些都是由於劉姥姥的活動引起的，劉姥姥是這三回半中唯一的貫穿性人物和中心人物。

《紅樓夢》里有個焦大，他與劉姥姥一樣，是賈府的道德與生活的評判者。

三、通過劉姥姥這個人物，突現上層社會與下層社會的強烈反差

《紅樓夢》第三十九回，看到賈府開個螃蟹宴一頓就要花20兩銀子時，劉姥姥說：「這樣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錢，五五二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兩銀子。阿彌陀佛！這一頓的錢，夠我們莊家人吃一年的了。」《紅樓夢》第四十二回，當賈母等人吃膩了山珍海味，吃不了，拿去喂貓時，劉姥姥說：「依我們倒想魚肉吃，只是吃不起。」從劉姥姥的言談話語中，可以看出曹雪芹對賈府的奢靡是持批判態度的。

對筵席上的菜肴，作者著意具體描述了一道菜——茄鯗。鳳姐介紹說：「才下來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凈肉，切成碎丁兒，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新筍、蘑菇、玉香腐乾各色乾果子，都切成丁子，拿雞湯幹了，拿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里，封嚴了，要吃的時候兒，拿出來，用好的雞爪（指剝了皮的山雞肉）一拌就是了。」劉姥姥聽了搖頭吐舌說：「我的佛祖！倒得十來只雞來配它，怪到這個味兒！」

在逛大觀園的過程中，作者通過劉姥姥的眼光，也揭露了賈府的浪費鋪張，當賈母拿「軟煙羅」炫耀並命人送給林黛玉糊窗戶時，劉姥姥口裡又不住地念佛，說道：「我們想做衣裳也不能，拿著糊窗子豈不可惜？」一兩銀子一個的鴿子蛋掉在地上，劉姥姥忙著要去揀，便被人揀走不要了。她嘆息說：「一兩銀子也沒聽見個響聲就沒了!」看似作者寫劉姥姥沒見過世面，其實是批判賈府的浪費。

劉姥姥第一次進賈府，那是賈府正興盛的時候，初步展現了賈府的奢靡。二進賈府則是賈府榮華達到了鼎盛，極力描寫了賈府驕奢淫逸的腐朽生活。三進賈府賈府則一敗塗地。

「曹雪芹通過劉姥姥的眼光，通過貧富貴賤地對比，演繹這個『赫赫揚揚，已達百載』的貴族世家裡的盛衰過程，從而有力地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總之，無論從作品的思想性來說，還是從作品的藝術性來說，劉姥姥都是一個相當重要、關乎作品主旨的人物。

雖然劉姥姥只是作者筆下的一個小人物，但作者卻能運用他聰慧的頭腦和靈巧的手筆，賦予了這個小人物重要的作用。她的三進三出，作為一個線索貫穿了整部小說，她這一普通的農村窮老婆子形象，襯託了一些像寶玉、鳳姐、妙玉等大人物。她對於升華小說主題，拓展其思想內涵也有重要作用，而且，在劉姥姥這樣一個小人物身上還體現了一種文化意義——俗文化。所以，作者曹雪芹創作劉姥姥這樣一個小人物不是偶然的，而是具有重大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