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背 母親的手
父親的背 母親的手
廖時海
父親那結實的脊背、寬闊的臂膀、力性的肌肉,母親那開明的思想、善良的心地、操勞的雙手,給我一生留下了永不磨滅的記憶,那種記憶成了永鐫在我心中的烙印。現在想起來,我才明白,托起這一切的,都是源自父親那寬闊堅實的背膀和母親那一雙不辭辛勞的雙手。
——本文題記(2012年3月15日)
父親今年六十四歲了,母親比父親小兩歲。在父輩那個經濟相對還很拮据、生活還不富裕的年代,農家的兒子早當家,父親是長子,12歲就開始了賺錢,挑起了家庭的大部分重擔。在父母親勞碌勤忙的一生中,最讓我們兄妹引以為傲的是,父親在39歲那年,與母親一道,憑藉兩雙勤奮的手,建造了一生中的第四幢房子,這在當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時的農村,建房子可不象現在這樣,花錢請人包建就可以了。誰家要建房子,都是請親戚朋友鄰居幫忙出工,女人在家做飯送茶水點心。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天,在火熱的太陽底下,搭成一個簡易的棚子,用地底下那層黃土,摻水腳踩和成泥後,經過一個木製的長方木格模具手工成型,放在日照通風的坪地上晒乾;冬日,買碳,將窯建成圓椎狀起火燒磚,要燒好燒透一窯磚,大概要一個星期至半個月的周期。從做磚到建成房子,需要二年的時間。聽母親說起,那時家裡建房,磚頭都是由父親一個人起早摸黑做的,大部分砌牆都是父親一個砌。
母親,一個城市的花容女子,生長在城市,響應毛主席的偉大號召,成為「上山下鄉」千萬人中的一名知青,後經母親的姨媽介紹嫁給了父親。母親在華麗轉身的同時,跟著父親吃了極大的苦。母親白天要在生產大隊出工賺取工分,在大隊排班的煤碳公司煤場卸煤,風裡來雨里去。那時的家庭,是三、四世同堂的一大家子,母親經常是四、五更雄雞沒有打鳴的時候就起床準備一家人的早飯,還有一家人泡好的衣服要清洗。母親現在的風濕傷痛,也是那時落下的隱疾。每當季節更替,天氣變幻,都會隱隱陣陣地發作,成了天氣的晴雨表,是至今留在兒子心頭的痛。
改革開放後近十年的經濟發展,人們賺錢的觀念在大大改觀,家鄉街上租房開店的商氣在逐漸聚焦,父親經過長時間的深思熟慮,在聽從我們兄妹的建議後,決定將1層的磚瓦房拆除,在原地上重新建造一幢3層水泥鋼筋結構的房子,開始他一生中的第四次建房。雖然這次建房,不需要自己開胚做磚,房子的建造也包給了建築工頭,但水泥、沙子、磚頭、鋼筋、木材等建築材料都要由上班的父親一人去追蹤。母親一人在家要做近十人的飯菜,每天圍著灶台、菜市場和在建的房子轉,而我這時已在萍鄉就讀,年幼的弟妹在家讀書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只能就著周末的時候,才能回家幫上父母的一點忙。在歷過近200個日辛月苦,在父母的艱辛操勞下,房子終於建成,這是當地街上唯一的一幢3層樓面的房子,成了當地街上讓鄉里鄰居羨煞的一道風景,這是父親、母親一生中最輝煌的一頁。
父親的性格耿直僵硬,直到現在,父親的脾氣都很爆躁。我一直都很納悶,不明白性格善良的母親怎麼會和脾氣不好的父親結合在一起。母親時常和我們說起,如果不是看著我們兄妹的份上,她早就離開了父親。父母親經常吵架,對我們兄妹的性格影響很大,也影響到了我們日後成婚建立家庭的認識,沒有包容的婚姻,婚姻中的男女是相聚不到一塊,走不到一生一世的。如果按現今年輕小夫妻的思想,這日子肯定沒法過下去了。
父親很節儉,平時所有的花銷除了一包香煙之外,幾乎沒有別的嗜好。父親所有的衣服穿戴,都是由勤勞的母親打點。父親的小氣是出了名的,平時也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但父親對別人卻很大方。照母親的說法,家裡是多不得一點東西,父親都要把它搬出去。經常是有人到家裡來要東西,那絕對是父親又將東西慷慨地送人了。持家的母親為此生了不少的氣,也不知道說過父親多少回,但父親就是改不了他的秉性。
父母親的書雖然讀得少,但是他們對學習的認識是很開明,對我們四兄妹讀書要花費的卻一點也不含糊。在我記憶的最深處,是我考取大學的時候。那一年夏天的一天,我成了村裡廖氏宗族的第一個大學生,父親是興奮的。父親早早就準備好了我入學的費用,但在那年暑期,父親經不起一個做生意的親戚軟磨硬說,將錢借出,但當我入學的日子已經臨近的兩三天,親戚仍沒有將承諾的錢歸還。在那幾天,一生不喜歡求人的父親,早出晚歸,碰了多少壁,終於將錢籌到,我知道要強的父親為此在人前丟了多少面子,為了他的兒子。那一天,從未出過遠門的我,父親與弟弟把我送到學校,看著高大帥氣的花園式學府,父親臉上布滿了笑容,那一刻,我感覺到了父親的欣慰。
畢業後,等待工作的一段日子,我戀上了書法,參加了一些全國性、世界性書畫社團舉辦的大賽展出,那時,獲獎、入選、聯誼活動的郵件是滿天飛,最多的一次收過10餘封,幾乎隔一兩天就有我的信件,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書法家」。勤勞善管家務的母親捨得從房租的收入里拿出部分錢為我付出,支持我的書法創作。日積月累,那是一筆不小的金錢開支。在我的人生中,如果沒有母親的支持,我走不到那一步,也成就不了那些。
30歲那年,我成家了。次年離開家鄉,外出務工,稍後妻子也過來了,在女兒兩歲半時,女兒也接到了我們身邊,每年回家與父母親相聚的日子就少得可憐了,與母親通話的時間也就多了起來。而與母親的通話,大多都是母親先打過來。在母親的心裡,永遠都記得兒子那個生日,在我生日的前天,母親就會打電話過來,祝我生日快樂!做兒子的很羞愧,是母親的陣痛帶給了兒子的生命,我應該感謝我的母親。在電話里與母親通話,時間稍微久了一點,父親都會說母親,打這麼久,電話那麼貴,不要錢啊。與父親說話,父親絕對會說家裡很好啦,不要挂念啦,要在外面安心工作之類的話,三兩句就講完了。等我想問候父親一聲,電話里已是掛機後的一片靜音。電話里,我的忽略,並沒有覺得父母親已蒼老了。
父親60歲壽辰,回家與父親祝壽,看著父親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昔日那寬闊的背膀已不再,眼前出現的是一個蒼老兩鬢白髮的父親,我心裡陡然湧上一股心酸,眼含淚珠模糊了鏡片。每每看著父親辛苦操勞,我都會不由得想起早已去世的爺爺。父親繼承了祖輩的辛勤勞作的傳統,年過花甲的父親,在家種菜、養魚,閑時在附近的店子幫忙卸貨,父親是一刻也歇不下來。壯年時的父親,從沒進過醫院,偶爾感冒也是扛兩天就好了。母親勸過父親,不要父親再做體力的事,畢竟歲數不饒人,父親有時還逞能說道,年輕小夥子也抵不過他。但我明顯地感覺到,父親現在已經老了,抵抗力也下降了,體力已遠遠不及當年。今年春節,父親說過,他再做一年就不做了,在家帶帶孫子。父母親對女兒有種超乎尋常的喜愛,這讓我想起小時候騎在父親脖子上的快樂情景。父親與女兒真有爺孫的緣份,爺孫倆坐在一起一說就是一兩個小時,連我這個做兒子的與父親都說不上幾句話。母親在一旁咕唧,這爺孫倆怎麼這麼多話說。我希望操勞一輩子的父親能歇下來,與母親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雖然家裡有房,常年在外務工,母親也希望我們能買一套房子,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家。由於我帶著女兒與妻子分隔千里,夫妻勞燕分飛,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打量房子的事。我們跟母親說起,常年在外,夫妻分開,也存不到什麼錢,想買個房子來保值。母親就把這件事情掛在心裡,張羅起來,在家到處打聽何處的房子怎樣,甚至不顧她那風濕傷痛的腿爬到正在建築的5、6層房子上去看。為了幫我們買房子,母親兩次到銀行取出未到期的定期存款,要交付買房子的定金。在母親的四處打聽查看下,終於在家附近的一處正在建的商業步行街看好一套3室2廳的房子。因父親說家裡有房,而現在住的房子等城市規劃後也可拆除後再建,是以,極力反對我們購房。母親說父親思想老封建,不開通,背著父親取出她存在銀行的養老錢,替我們交了30%的定金。雖然母親說這筆錢是做為母親送給我們的,不要我們還,但我和妻子還是協商好,父母親已經年老了,隨時都有個三病二痛的,替母親存好這筆錢,回報母親,孝敬母親。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那結實的脊背、寬闊的臂膀、力性的肌肉,母親那開明的思想、善良的心地、操勞的雙手,給我一生留下了永不磨滅的記憶,那種記憶成了永鐫在我心中的烙印。那時,父親才四十歲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炎熱的夏季,父親喜歡在屋後洗澡,每次洗澡,父親都喜歡叫我給他搓背。儘管,父親有兩個兒子,但父親仍習慣上「滿崽、滿崽」的叫我,這是出於父親的喜愛之情。母親由於年輕的時候,經常在那寒冬臘月的天氣里下多了冷水,一泡就是一兩個小時,手被冷水凍壞了筋脈,直到現在,母親還在用他那一雙傷痛的手,打理家務。兒行千里母擔憂。不管兒子多大,不管兒子走出母親多遠,兒子永遠都是母親羽翼下撫養的未成年的小孩。現在想起來,我才明白,托起這一切的,都是源自父親那寬闊堅實的背膀和母親那一雙不辭辛勞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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