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人設」崩塌,是當代文化工業所能生產的最終劇本?
互聯網時代的熱點總是突如其來地爆發,又迅速煙消雲散。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上一周關於藝人薛之謙的八卦故事,竟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但「追劇情」的節奏暫時停了下來,或許才是靜下心進行一些思考的好時機。
薛之謙是從選秀節目出道的歌手,在娛樂圈起起伏伏多年之後,最後竟因為微博上「段子手」的形象走紅。憑藉一條條搞笑的段子,和表現尚好的歌曲作品,他的微博粉絲,超過3000萬。而就在前不久,薛之謙在微博上高調宣布與前妻複合,又被認為是「深情」的表現。誰知5天之後,模特李雨桐公開指控他玩弄感情及金錢欺詐,並在之後幾天不斷公布新料。被戲稱為「要錘得錘」的爆料過程,令圍觀群眾紛紛感慨:「薛之謙的人設徹底崩了」。
薛之謙的身份認證為「原創歌手」,目前粉絲超過3700萬。
我們不想去討論這一娛樂事件本身的是是非非,而想關注的是:「人設」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它成為現今娛樂明星們想要走紅和吸粉的法寶?「崩人設」又為何經常發生?
在熱鬧跌宕的娛樂新聞背後,今天這篇文章的作者看到的,有文化藝術的匱乏危機,也有對「輕浮」時代的憂慮。
撰文 | 諶幸
人設時代,留給藝術的空間更稀少
通過「人設」走紅,有著符合時代潮流的幸運。小花中楊冪自黑成風尚,演技派男星不乏劉燁、鄧超靠「搶沙發」與神經質長久活躍在社交平台,美國大表姐詹妮弗·勞倫斯的神經大條與口不擇言常常引發輿論冰火兩重天……眾多「人設」下的薛之謙是頗具代表性的一個。薛之謙的成功,背景是華語樂壇越來越荒蕪的現實。很難指責他沒有作品,但他的走紅也一定與其用心經營的個人形象有更大關係。
在網易雲音樂上,《演員》這首歌下對薛之謙的評價是這樣的:被唱歌事業所耽誤的青年相聲演員。而薛之謙本人也在採訪中直言:不想當段子手的商人不是好歌手。作為「段子手」翻紅的薛之謙,曾經在微博中低姿態的po出內心心路,自認粉絲關注他,先是因為廣告策劃案,然後是段子,然後是容貌,最後才是他寫的歌。
薛之謙在幾年時間裡持之以恆地在微博上發搞笑、自黑風格的段子。
自嘲的同時也樹立起通過做生意來支持自己音樂夢想的人設——歌手身份被薛之謙放在了夢想的位置,低姿態為夢想賺錢的人設無疑引起了大眾共鳴。至於在綜藝節目中類似「你神經病啊」的口頭禪,表演精分大聲喊叫的戲碼,似乎也都成為了粉絲眼中「真性情」的部分。即使是離婚,也讓人感受到「人設」中的深情一面。粉絲相信他們的偶像「有多不正經,就有多深情」——即使此時表象與本質分離,無法統一互相作證。
人物設置原本是影視作品、遊戲中的辭彙,但在泛娛樂化的今天,人設顯然已經進入了文本之外的社會語境。在無所不在的攝像機幫助下,明星的性格、特質逐漸獨立於作品之外,在訪談對話、遊戲任務中展現給觀眾。通過一次次看似無加工的自我呈現,形成對粉絲群體的吸引。綜藝、微博吸引產生大量粉絲後,明星對「人設」的追求也隨之出現。多重身份的雜糅,似乎讓人設更多重,但事實卻不難發現,無論是歌手,段子手,商人還是演員,大眾對於人設下明星的想像其實早已局限。人設讓藝人,在擁有典型化魅力的同時,也止步於這些身份定義和人設標籤。
明星是文化工業下的成果,文化工業將藝術祛魅,當偶像變成了幾個詞語就可以概括的符號,神秘感在私人生活與個人性格的曝光顯露前蕩然無存。神秘意味著豐富的可想像空間,正是真藝術的領土地;標籤意味多種可選擇類型,導向了名利場的生意經。明星的人設框架下,個性標籤、個人段子再多,依然彌補不了這種因神秘感消失,而帶來的想像匱乏。
《明星》作者:【英】理查德·戴爾譯者:嚴敏
版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0年1月
大眾娛樂工業化程度日益加深,生活變成了巨大舞台,明星具有比以往更強大的大眾文化符號影響力,當這種影響力成為匱乏的症兆而非藝術的動力時,我們無不擔心文化生態的可持續性。
娛樂並非罪惡,但當娛樂圈成為了藝人變現的最大場所,留給藝術文化的空間更加稀少。觀察當下娛樂圈和大眾文化現狀,是否如同王小峰所言:「不僅製造者逐步喪失理性,連同這種文化下培養出的受眾也喪失理性,集體淪落成為毫無審美情趣和判斷標準的純消費動物,處於情感、利益或低級趣味的驅動。」於是偌大的輿論場上,「只有大眾,沒有文化」。
《只有大眾,沒有文化》
作者:王小峰版本: 理想國·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5年8月
人設吸引:粉絲的幻想與孤獨
建立人設,把人設做到典型而新穎,在作品匱乏的時代,對於明星而言無疑是捷徑。人設之下,粉絲們的幻象都安然居於框架下,獲得作為一員融入團體的安全感。
在《柔軟的城市》中,喬納森·拉班這樣說過:
「在一個由陌生人組成的社區中,我們需要一套快速易用的模板和草圖輪廓,用以將我們遇到的人進行分類。」
明星人設的出現正如星座、血型等流行文化概念一樣,為孤獨的大眾提供了站隊歸類的標準。粉絲在進入明星的粉絲團體時,所付出的大額度感情,也反映著這個時代個體孤獨的無處發泄,個人情感最終流向了大眾文化工業的場域,尋找歸屬。
《柔軟的城市》作者:[英] 喬納森·拉班譯者:歐陽昱
版本:南京大學出版社 2011年6月
粉絲對於「接地氣」偶像的喜愛,對不完美人設的認可,一方面來自於文化市場與氛圍的豐富寬鬆,另一方面也指向了粉絲群體中共同的需求——他們渴望交流,更渴望歸屬。日常化的偶像人設,不再如男神女神一樣無暇,而是頗有民主感染力的偶像符號。這種需求,是時代的癥候。
1962年的鮑勃·迪倫發行第一張唱片,年僅21歲的鮑勃·迪倫的廣播採訪中,主持人問他為何要來到紐約?他只說:我不能告訴你。鮑勃·迪倫的高冷態度,正是當下許多明星的反面。藝術和大眾之間有一面虛構之牆,這面牆讓觀眾始終無法觸及最神秘的歌者,但依然能為他的歌聲震動。
年輕時的鮑勃·迪倫。
讓訪談無法進行的自我保護,保護了藝術家之為人的神秘和豐富。當自我袒露的癖好蔓延成為時代風尚,人設之下的個體,有無數性格標籤,個性本身卻已經被架空。真的文化偶像,通過一生對自己形象神秘感的維護,保證了自己作品的力量。聆聽其歌聲成長的一代人,不會因為歌手的花邊心碎,爭吵和喧鬧,他們會自我治癒孤獨,在藝術的安慰下成長。
通過人設偶像緩解孤獨癥狀的當代粉絲,如同使用阿司匹林鎮痛的病人。藝術給人類以長久陪伴安撫的秘密,恰恰在於保持距離,讓人類自身敬畏神秘,富有想像能力,形成健康的判斷力和理智。在人設快餐的「投食」下,粉絲們簡單地接受刺激、自娛自樂,形成了封閉的圈子,卻難以真實體認人性的複雜和變幻。幫助現代心靈個體面對更長未來和更真孤獨的責任,明星人設無法承擔。
當「真」成為新的道德價值
娛樂圈非常事件爆發後的粉絲言論中總會有:「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至少他很真實」。如果虛偽是他真實的一部分,是否也值得被粉絲追捧和讚賞?所有的不完美如果沒有了崇高作為背後的光暈,大眾的幻想性自我欺騙和高潮,娛樂時代的段子手也就成了讓一切藝術、意義終結的劊子手。
這反映出的趨勢之一,便是在真善美這三條維度中,「真」被放到了更高的位置。倫理之善所代表的秩序給社會以最初的評價標準,道德王是最高榮譽。隨後,藝術之美模糊善惡,將「惡之花」引入了大眾視野,邪惡而美麗的事物有了值得品味的瞬間。而當「真」所代表的客觀性空降大地,將大眾的選擇從善惡美醜之中解脫出來,「真」與 「不真」成為了一個更具有包容性的維度,大眾文化也開始走向了價值隕落的時代。
正如鮑德里亞所言:「隨著時間的流失,真善美玩著奇怪的音樂椅遊戲。」對大眾文化而言,看似擴容,實則抽空。而在這場遊戲中,「真」代替倫理之善,成為新的道德價值,充滿了獲得快感的可能,卻也失去了判斷快感的意義。
《冷記憶:1987-1990》
作者:[法] 讓·鮑德里亞譯者:張新木/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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