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強勢媽媽與我第一次例假時的那塊「創可貼」

我媽對自己非常狠,做任何事都力求做到最好。對我的要求也是一樣,但她對我比自己要寬容。我可以沒有做到最好,但不能不夠努力。這些回憶一直封存著,直到我自己做了母親,直到我的朋友不斷和我說,我對自己要求太高。我才開始斷斷續續的回憶,試圖從一個第三者的角度,來反觀自己的成長。我看到一個孤獨、內向的小孩長成了一個外表高冷但內心善良的姑娘,又慢慢開始完全蛻變成為一個似乎可以無所不能的母親。

我對我媽的認識是這幾年漸漸開始清晰的,因為我從我兒子的身上看到了我小時候的樣子,童年一些往事的回憶讓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我媽是個很要強的人。我慢慢發現我其實也是。文革的時候她在上初中,學校早停課了,那個時候初中文憑估計就小學生水平。畢業後她被分到一間街道小廠做車間工人。三班倒的三年學徒飯據說吃了很苦。瘦瘦小小的人要操縱一台大機器,每天幾點幹什麼事被排了很死。師徒的規矩很重,最關鍵的是這三年不能談戀愛。她年輕的時候細眉細眼的,能唱會跳,身段又好,估計追求者那三年都蠻辛苦的。

可她的志向遠不在此,她是這間廠里唯一一個從三班倒的女工晉陞為辦公室文員的人。這是很值得自豪的事。從此之後,可以不用穿統一的工作服,不用聞車間里混雜的各種氣味,也沒有隆隆的噪音。她可以美美地穿自己的衣服,她可以坐在乾淨整潔的辦公室里,她可以想什麼時候喝水就什麼時候喝水。最重要的是,她可以避開大部隊,舒舒服服享受安靜的澡堂。

她提到那段往事,總帶有一絲得意,「因為我的字寫了特別漂亮」。她這麼解釋道。我想當時和她一起同進同出上夜班、去食堂打飯、去澡堂洗澡的那些小姐妹們應該都是不喜歡她的。因為她現在和那些車間姐妹們沒有任何聯繫。她一門心思要坐穩位子,埋頭學習,快要生我的時候,還挺著肚子去考了個中專文憑,專業是機械製圖。她最後離開這家廠的職位是技術員。

上世紀90年代初,經濟環境悄悄開始發生變化,廠里訂單越來越少,大部分時候大家都處於閑賦狀態。開始有外企、港澳台企業到大陸來開辦事處。我媽做了個當時大家都大吃一驚的決定,她買斷了工齡,去浦東一間房地產公司做財務了。她什麼時候開始會做賬的,我不得而知。但是財務這個工作,她一直做到退休後。

那年我只有小學三年級。那時候沒有地鐵,楊浦大橋還在造,從我家來回她的工作地點要4小時。所以,她為了那份工作,選擇了一周只回家2次。一次是周二,一次是周六。我記得那天下午她要正式去浦東了,我一直忍著自己的情緒,賭氣沒有去送她。爸爸送完她回家後看到我趴在枕頭上哭泣,濕了一大片。

後來,我特別想她,樓下看公用電話的老大爺,一拿大喇叭開始喊「幾號幾零幾,電話」的時候,我的耳朵就特別豎。一有我們家電話,我就第一時間從4樓衝下去,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幾乎是隨時準備著衝下樓的狀態。

我用一切自己可以辦到的方法想和她多待一些時間。每周二下午她大概4點多到家,原來每周二是我去少年宮學琵琶的時候,我自作主張的開始逃課,只為了早點能見到她。我媽問過我,琵琶練習課怎麼不上了,我說改到周三了。那時候缺課,老師是寫明信片到家的,基本內容就是,本周二缺席,盼下次勿缺。其實沒有下次了,因為後來我周二就再沒去上過課。厚厚的明信片,我塞在抽屜的最裡面。

那年考級,我爸陪我去音樂學院,為了不讓我爸和老師打照面,我6點就起床拉著他換了幾輛公交趕在第一場去考。我考完的時候,看見老師站在門口招呼同學,我飛也似的低著頭就跑,考級證書和那摞明信片最後被我放到了一起。

又過了幾年我讀初中了,我媽還在浦東,我爸也忙著工作。我數不清有多少次,因為忘帶鑰匙,坐在樓梯口等我爸深夜回家,或者是在鄰居家等著。是的,我有點丟三落四,十幾歲時還經常忘帶鑰匙。膽子很小,不敢點火柴,怕突然的響聲。我記得第一次來例假的時候,我費了很大的勁還是搞不清這血是從哪兒流出來的,從一開始的無知無畏到後來的不知所措。我去求助我爸:爸爸,我屁股出血了。我爸扔給我一包邦迪,』哪兒破了,貼哪兒』。等到我媽回家後,等待她的是床底的一堆血內褲和那包沒有拆封過的邦迪。那一年,我媽換了份工作,在浦西。

我媽對自己非常狠,做任何事都力求做到最好。對我的要求也是一樣,但她對我比自己要寬容。我可以沒有做到最好,但不能不很努力。她會連夜排長隊,為我報名小熒星藝術團的考試。她會直接跑去學校,讓老師給我做個中隊長激發一下我的潛力。她會為了我學習英語,跑很遠的路去搶一套當時很流行的3L教材。但可能是我們長期聚少離多,加上我青春期的叛逆,我在整個中學階段和她相處的不是很愉快。我會故意不做一些事情,讓她失望。我會故意違背她的意思,做自己的主張。我甚至看到她對我無奈的樣子,心中會有一絲得意。

這些回憶一直封存著,直到我自己做了母親,直到我的朋友不斷和我說我對自己要求太高。我才開始斷斷續續的回憶,試圖從一個第三者的角度,來反觀自己的成長。我看到一個孤獨、內向的小孩長成了一個外表高冷但內心善良的姑娘,又慢慢開始完全蛻變成為一個似乎可以無所不能的母親。

我的兒子慢熱且敏感,專註但膽小。他在還有幾個月的時候,我就由於工作和身體的關係給他強制性的離乳了。這是我感到對他很愧疚的一件事,他撕心力竭的哭聲和怨怨的眼神,我一直都記得。我感覺我和他的親密關係沒有建立好,因為他2歲多的時候脾氣很壞,我想到小時候媽媽離開我,我氣憤、感覺不被重視的情緒。這個只有幾個月的孩子的情緒,應該也是類似的。

自這次反思後,我開始嘗試著改變。我盡量不把工作帶到家裡,我陪他一起看書,做手工。在和他嬉笑著讀過的那些繪本里,我看到質樸的人生哲理。我每天都給他一個擁抱。我很感謝他來做我的孩子,給我這次認識自己的機會。反思才能更好的成長。我不斷調整養育他的方式,我試圖不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讓他做一個獨一無二的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複製品。我希望他能夠擁有使自己快樂的能力,平和的與這個世界與自己相處。不必像我和我媽那樣用力過猛,累人累心。雖然我肯定他的身上一定會有我和他爸爸的影子,因為這才是生命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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