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的往事和故人

文/ 小 鍋

汪曾祺說翠湖是昆明的眼睛。還說沒有翠湖，昆明就不能叫昆明了。

確實像昆明這樣在市中心有個美麗的自然湖，全國都找不出幾個。更了不得的是，每年冬天這裡滿天飛舞的紅嘴鷗，與碧水藍天相印成彰，把這個城市的顏值拉到了一個她自己都敢不相信的高度。

從這個角度說，翠湖還是昆明的臉。

一

翠湖這個名稱其實是民國初才定下來的，之前很長時間都不叫翠湖。是叫另外兩個名字，一個叫「菜海子」，一個叫「九龍池」。

後來人們覺得菜海子太low，九龍池太大，不如就叫翠海（雲南人民的習慣，因為沒怎麼見過海，是潭水只要看著還順眼，都要用個海字），後來有人說這明明不是海啊，才改了翠湖。

元代之前，滇池水位非常高，湖面一直延伸到現在翠湖這個地方。

那個時候的昆明才剛剛成為雲南的行政中心，生產生活都很落後。但慶幸的是，中央給雲南派來了一位勤政務實、敢於擔當的好領導，就是名字點難念，叫賽典赤·詹思丁。他對雲南做出了很多的重要貢獻，其中一個就是治理滇池。

1276年開始，他組織了大量人力物力疏挖河道、修築堤圍，有計劃地將滇池水進行疏導，使昆明及周邊地區的農業用水問題得到了很好的解決。海口、石龍壩、松華壩等，都是這個時期興建的。

關於賽典赤·詹思丁為雲南所作的貢獻，確實非常大。大到800年過去了，現在學個雲南優秀領導幹部的典型都要把他搬出來。

當然老百姓們也沒有忘記他，今天樹立在昆百大門的那個「忠愛坊」，就是人們為了紀念他而建的。

隨著滇池水位的下降，翠湖這裡的水位開始減退，逐漸變成了窪地。這麼肥的土地自然不能浪費，於是很多人在這裡種起了菜，也有了菜海子的名稱。

不過因為這裡有地下水漫出，水位沒有完全消退，而是逐漸形成了面積穩定的湖。據說地下泉眼有九口，因此又叫九龍池。

二

元朝很快被明朝代替，朱元璋的乾兒子沐英成了雲南王。

這天，沐將軍在眾人陪同下來九龍池檢查工作。大家紛紛讚美這裡景色。沐將軍也覺得，嗯，這水不錯，喂馬剛好合適，這柳樹也不錯，可以像西漢大將周亞夫那樣屯兵細柳。於是這裡成為了軍營，取名柳營。

沐將軍戎馬一生，對於翠湖這樣的美景並沒有多少感覺，不過他的子孫就不同了。沐英死後，柳營被改建成了碧水樓台的「柳營別業」。從此，秣兵歷馬的軍營成了歌舞昇平的會所。

明代中葉，九龍池內開始栽種荷花。到了夏天，荷花映日香滿城，九龍池漸漸成了城內的名勝，文人雅士都愛來這裡提個詩撩個妹什麼的。翠湖周邊的物業也不斷升值，成了重要人物競相置產的富人區。

沐氏子孫在「柳營別業」里前前後後happy了兩百多年，直到吳三桂攻入昆明。

吳三桂先是霸佔了永曆皇帝在五華山的皇宮，又「填菜海之半，更作新府」，手筆大得不得了。

李專《菜海行》的詩，描述了吳三桂造新府的奢華：

金屋朱扉鎖麗人，嬌歌妙舞四時春。花草亭台香沁骨，淪漪月夜酒生鱗，正難更仆數驕樂，螭頭有鳥大如駱……

新府花木扶疏，迴廊壘石，奢華程度不輸皇帝的御花園。吳三桂拉著陳圓圓倚亭望遠，蓮葉接天漫綠，天邊紅霞塗滿。

吳三桂說，親，我要給你整個世界。

陳圓圓說，那你整唄。

三

世事有如湯大師所言，再牛逼的奼紫嫣紅開遍，也抵不過半句良辰美景奈何天。

康熙的軍隊攻破昆明後，亭台水榭成了廢墟，海誓山盟成了段子。唯有翠湖被後人收拾，美景依舊。

嘉慶年間，九龍池邊建起了一座寺院，因靠近一池荷花，佛寺定名蓮花寺。九龍池除了文人雅士，又迎來了善男信女，東邊池子也成了香客們的放生池。游湖賞景、敬香拜佛，最後再放生積個功德，成了那時昆明人游湖的固定套路。道光年間，雲貴總督阮元，仿照白居易在西湖築「白堤」的做法，沿「放生池」築堤，也就是現在里石碑上寫的「阮堤」。翠湖逐漸形成了今天的樣子。

光緒17年以後，翠湖迎來了它最重要的兩個建築，一個是經正書院，這裡走出了以袁嘉穀為首的一大批學霸。「經正書聲」也成了翠湖八景之一。另一個是陸軍講武堂，後來成了中國近代史的不朽見證。

隨著人間故事的一朝一朝，翠湖周邊也出現了一批一批領導公館、名人故居。它們現在一半成了餐館，一半依舊是領導公館。歷史的演員換了一撥又一撥，演來演去的還是誰給誰做了嫁衣，誰把誰踹下溝里的老段子。

只有翠湖深情款款，不管誰來了，都溫柔地送上一句，請開始你的表演。

四

翠湖的往事故人可以說很久。如果你願意，可以試著走走雨中的翠湖，時間最好選在晚上十點以後，那時人很少，伴著雨打荷葉，隨時會有一種轉角遇到陳圓圓的感覺。

當然，如果一定要選一個翠湖最美的季節，我還是要選冬天。走在海鷗飛舞的翠湖，你可以感受到昆明所有拿得出手的美好：厚重的歷史，美麗的景色，和諧的人與自然。

翠湖也因此十分難得地同時愉悅了三種人口，低端賞景聽荷，中端跳舞唱歌，高端也跳舞唱歌，在會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