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北京四中到底有多牛?
今年,是我從北京四中高中畢業二十年。上個周末,在母校舉辦了畢業二十周年的慶祝活動。雖然有不少同學早已旅居海外,300多多年的畢業生還是有150人左右來到了現場。
在這二十年里,我經歷了大學、博士和不止一個的工作單位,但是,在四中的三年讓我永遠難忘,這裡是我一生不變的精神故園。我相信我的同學們對於這所高中,或許也有一樣的記憶與情感。
當年,這所學校毫無疑問是北京乃至全國最好的中學。這裡不但有游泳館,還有天文台,還有那令人永遠難忘,讓每個同學身上和心底都灑滿陽光的獨一無二的六邊形教室。除了這些硬體,當年四中的應試成績,更是好到令人髮指。
95年的高考,四中300多名畢業生中,僅被清華北大兩校錄取的,就有160餘人,這比當年整個海淀區還要多。拿我們理科實驗班來說,當年的畢業生我記得是50人,有20人考上清華,16人考上北大,還有5人考上協和醫科大(比北大清華的分數線還要高)。看到這裡,你可能會以為當年的四中,也像今天的人大附中這些學校一樣,靠昏天黑地的補課和漫山遍野的卷子拉出來這樣的成績,那你真的錯了。在我的印象中,直到高考前,我們年級基本上都沒有加過什麼課,而且每天一節的體育課除了颳風下雨雷打不動,更不用說什麼課餘的補習班。
在今天看來,這些成績好到有點兒做假的的嫌疑,但確確實實是我們當年親身的經歷,甚至平常到覺得無比自然。雖然筆者一向淡泊於社會主流意識的各種成功標準,身為二十年前的四中人,還是不免有幾分自豪與慶幸。
如劉長銘校長所說,在今天,四中早已不再是北京市硬體條件最好的中學,也不再是清華北大升學率最好的中學。當然,也有人會說,以北京這麼高的升學率,多考上幾個清華北大算什麼!平心而論,我對於四中的難忘記憶,其實也並非來自於這些漂亮的數字:與我前半生上過的所有學校、效力過的所有公司相比,四中的開放與自由,對每一個人天性的解放與寬容,是絕無僅有的。於是,我的精神世界、我的思維模式,從二十年前畢業的那一刻起,就被永遠地定格了。(甚至「北冥乘海生」這個筆名,也是從高中時起一直用到現在。)
要說到四中的開放與寬容,要從筆者自己說起。當年在四中,我是一個典型的「白專」青年。
專在哪裡呢?我是92年北京市中考的狀元,600分的滿分,我居然得到了593分。這樣的好成績實際上不要說我沒想到,全北京市的重點中學也都沒有想到:因為我是初三才從一個部隊子弟學校轉到黃村一中,當然也沒有來得及被各中學放在互相爭奪的尖子名冊里。
白在哪裡呢?這樣好的成績,當然成為學校的重點關注對象,我進入了理科實驗班,也被寄予厚望稱為「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學生。然而,這一點臣妾真的做不到。我的成績還是一直很好,但是在德育方面,從第一周起就給班裡扣了36分,這創造了歷史紀錄。(滿分是100分,對班主任來說,每扣一分就跟從身上拉一塊肉一樣。)學校的老師耐心地教育了我,然後停止了我住宿的權利。從那時起,熱心的宣傳委員就在我們班的黑板報上開闢了「懺悔錄」欄目,專門刊登同學的檢查,而我一直是唯一的專欄作家。快畢業時,我還發現過政教處不知哪位老師在我寫的一篇班日誌下面調侃性的評語:該生決不能保送。
奇怪的是,回想當年的感受,卻從未覺得四中的老師們有刻意修理或規範我的目的,更多地像是在旁觀一個淘氣孩子的各種表演,間或半真半假地輕拍一下後腦勺以示懲戒。也許我的理解並不正確,但我覺得四中的老師對我,對我們是寬容的,他們沒有用規範和權威讓我們變成千篇一律向陽開的祖國花朵,而且充滿慈愛地看著我們為大樹者為大樹、為小草者為小草,自由地生長與綻放。
正如我們班級群里一次討論中的結論:四中是天堂,大學是人間,而社會,是天上人間。
在四中百年多的教育史上,我自己的經歷和感受微不足道。四中走出來的畢業生群體,決不是最優秀的,但無疑是最豐富多彩的。我們沒興趣做社會的棟樑,也不想成為社會的盲腸,而「真實地做好自己」,冥冥中成了四中畢業生在面對社會時對自己許下的諾言。我來說幾個著名的人物吧,他們每一個人都不能代表四中,甚至有人不是我們心目中的榜樣。可是這些人的群像,分明勾勒出四中畢業生燦若星河的多彩面貌。
有一位牛逼的古稀作家,他文風潑辣,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他為共產黨做過潛伏,也被國民黨關過大獄。無論面向政府、媒體還是大眾,他總是會拋出最犀利的觀點,又能以旁徵博引的論據直指人心。有人說他的生活放蕩不羈,有人說他是為了賣書掙錢,有人捧他是當代魯迅,也有人罵他是沽名釣譽。但不管怎麼說,他的自信和通達,他令人艷羨的文字功夫,他旗幟鮮明的人生態度,讓每一個了解過他的人都記憶深刻。
有一位裝逼的中年婦女,她經常在某電視台氣定神閑地談中國文化;古今中外,信手拈來地胡說八道。她講過《論語》、談過崑曲,無論談什麼,都泛出一股強烈的濃湯寶味道,講座內容也都為成為該領域捨我其誰的垃圾典型。而她本人,也成為北大清華學生皆可以為警示的負面榜樣。難能可貴的是,她毫不以此為恥,近來又大舉進軍互聯網 ,毅然名列烏鎮峰會,以一己之力把魚翅撈飯拉至麵茶的檔次。
有一位右派的已故學者,他在客死異鄉前的一年裡,還在堅持發表天體物理學術論文。無法確定,在他後半生寂寞而平靜的學生生涯中,內心是否也一直平靜。因為,在二十多年前,他有意無意地捲入了當時最富爭議的運動之中,並且由於地位和立場開罪於一些人,只得遠走他鄉。至今,他的名字還無法出現在中國的搜索引擎中。真實地說,我對二十年前的事並無立場,甚至不關心。但是我相信,他只是在真實地表達和做好自己。
有一位左派的封疆大吏,他出身世家,發跡於東北,後久佔西南重鎮。他以唱紅之名義,恢復被現代中國人拋棄的某種時代情感;以打黑之名義,將個人的權威凌駕於一切人的話語權之上。一時之間,似乎過去之紅色中國將在未來定鼎。可惜,一座價值2000萬的小豪宅,一段半真半假的下屬與媳婦之間凄美的破鞋故事,從內部擊潰了偉大的理想,為全國人民帶來了峰迴路轉的狗血劇情,以眾樂樂的方式結束了一段政治征途。
你不必驚訝,這些其實都是四中的前輩。從個人情感來說,我未必贊同他們每一個人的立場與見解,甚至不一定認可某些人的動機與人品。然而只有我的母校,才能湧現出這麼多性格鮮明、特立獨行的人物。這樣豐富多彩、絕不隨波逐流的畢業生群像,就是對四中最好的禮讚。
其實四中學生的精彩與獨立精神,決不僅現於名人,它是每一個四中人身體里都流淌著的血液。關於這一點,我們有太多零散但閃爍著光芒的記憶片斷。
記得在我們入學前的若干年,四中曾經實行過絕無僅有的無班主任制度,由學生輪流管理班級。由於你懂的一些原因,這一制度在我們入學時已經不再實行。我個人倒是一直心嚮往之,還曾經在高二的一段時間堅持自己出席家長會,在家長會上還結識了其他的幾位家長。
記得有一位師兄,以擅吃聞名,號稱「三九胃泰」,意為一日三餐都要吃九兩飯。筆者有幸參觀過他吃早飯的過程:四個花捲一兩粥,打完了直接往刷盆處走,途中兩口一個花捲(毫不誇張),快到刷盆處,一揚脖把粥喝了,正好開始刷盆,整個過程如大武生起霸般一氣呵成,令人嘆為觀止。
記得一同考入清華電子系的幾位同學,居然第一年就有好幾位放棄了三年寒窗來之不易的成果,重新選擇自己的未來:有一位退學重新參加高考,翌年考入北大環境系;有一位追尋自己的演員夢,重新考入了電影學院;有一位嚮往資產階級腐朽生活,出海遊學。到大四畢業的時候,好像10位四中來的同學只有4位出現在畢業典禮上。
這些都來自於我二十多年來對四中的感受與回憶。在我的心目里,這一定是當年中國最牛的一所中學,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哪家能超過。這裡沒有走出過馬雲,沒有走出過屠呦呦,也沒有走出過總書記,但是,當年四中的教育與寬容,為我們保留了選擇每一種精彩人生,做好真實自己的無限可能。從四中的天堂走來,走過了大學的人間,在天上人間般的社會誘惑中,我們保留了難得的天真與初心,感謝我的母校和老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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