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淞滬抗戰(四)

閘北巷戰

日本海軍第1遣外艦隊司令官鹽澤幸一發出要求中國方面撤退閘北駐軍的通牒後,不待中國方面回復,即令停泊在上海的日本軍艦上的海軍陸戰隊登陸,列入上海陸戰隊指揮官屬下,同時命令上海陸戰隊迅速按預定計劃作好進攻準備。

1932年1月28日23時30分,日本海軍上海陸戰隊1000餘人在指揮官鮫島上校指揮下,以20餘輛裝甲車為前導,在炮兵支援下,向閘北寶山路、虯江路、廣東路、寶興路、橫浜路、天通庵路、青雲路等各路口中國守軍陣地進攻。

防守閘北的中國第19路軍第78師第156旅,依照總部23日下達的密令第二項之規定,當即奮起還擊,前來接防的憲兵第6團一部亦奮起抵抗。兩軍在街道相連、房屋櫛比的巷內激戰。至29日拂曉前,守軍打退了日軍的進攻,陣地屹立未動。

第19路軍總部在接到關於日軍發動進攻的報告後,蔣光鼐、蔡廷鍇、戴戟星夜趕至真如車站,設立臨時指揮部,依照原定部署,命令後方部隊迅速向上海推進。29日1時,蔣、蔡、戴聯名向全國各界發出通電:

「暴日佔我東三省,版圖變色,國族垂亡,最近更在上海殺人放火,浪人四齣,極世界卑劣凶暴之舉動,無所不至。而炮艦紛來,陸戰隊全數登岸,竟於儉(二十八日)夜十二時在上海閘北公然侵我防線,向我挑釁,光鼐等分屬軍人,惟知正當防衛,捍患守土,是其天職,尺土寸草,不能放棄,為救國保種而抵抗,雖犧牲至一人一彈,絕不退縮,以喪失中華民國軍人之人格。此心此志,質天日而昭世界,炎黃祖宗在天之靈,實式憑之。」

上述通電,表明了第19路軍對於日軍進攻實行堅決自衛的決心。

29日黎明,日軍水上飛機從停泊在黃浦江上的「能登呂」號起飛轟炸北站及商務印書館等建築,支援地面部隊作戰。日陸戰隊乘機向北站守軍陣地發起衝擊。守軍第156旅所部,頑強抗擊日軍的進攻,以集束手榴彈對付日軍的裝甲車,組織敢死隊以潛伏手段炸毀敵裝甲車,堅守每一陣地,並在炮火掩護下適時向敵實施反擊,打退日軍的連續進攻。據日軍自供:「戰鬥極為激烈」,「市街到處起火,火焰漫天,戰場極為凄慘。」在北站及商務印書館兩處起大火後,日軍趁機向北站猛攻,守軍與日軍激戰1小時後退出北站。29日17時,第156旅主力加入戰鬥,進行反擊,奪回北站及天通庵車站,並乘勝追擊,一度攻佔日軍上海陸戰隊司令部,迫使日軍退至北四川路以東、靶子路以南地區。日軍首次進攻以失敗而告結束。

29日20時,日軍通過英、美等國駐滬領事提出停戰要求。第19路軍明知其為緩兵之計,但因自身亦需調整部署,所以同意日軍的要求,停戰3日。

日軍進攻閘北失敗後,密切注視著事態發展的日本天皇裕仁,一反宮廷常例,未和首相推薦人西園寺商量,就於2月2日任命伏見宮博恭王為海軍軍令部總長,以便處理有關戰事。

1月30日,佐世保第3特別陸戰隊在上海登陸。2月1日,橫須賀第1特別陸戰隊亦開抵上海。2月2日,日本海軍中央部將長江一帶原有海軍及新增調的艦船編成第3艦隊,由海軍中將野村吉三郎任司令官,統一指揮進攻上海。與此同時,第19路軍也調整了部署,將原駐鎮江以東的第60師調至南翔、真如一帶,第61師調上海。原駐上海的第78師全部加入前線,增強防禦。

2月2日,日本海軍中央部批准上海日軍「可採取積極行動」。

吳淞要塞及其附近的戰鬥

國民政府對日本侵略東北的不抵抗政策遭到舉國上下的一致反對,寧、粵合流後改組的國民政府被迫調整對日政策。當時的主要決策者們無意從根本上改變「攘外必先安內」的方針,但又不能不緩和國內各階層人民抗日救亡運動的壓力,於是提出了「一面抵抗,一面交涉」的對日方針。汪精衛主張:對日本的侵略,「軍事上要抵抗,外交上要交涉……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同時並行」。日軍在上海發動的侵略和第19路軍自發的抗戰,促使國民政府不得不進行有限的抵抗。

1932年1月29日,國民政府外交部發表《對淞滬事變宣言》:「中國當局處此情形,為執行中國主權上應有之權利,不得不採取自己的手段,並對於日本武裝軍隊之攻擊,當繼續嚴予抵抗。」同日,日本政府也發表了《關於上海事件帝國政府聲明》。日本顛倒是非,聲稱是為保護日僑而增兵上海。此時,蔣介石已於28日返回南京主持軍事。國民政府判斷日軍將在上海地區擴大戰爭,遂於30日照會國聯及9國公約簽字國駐華公使,表示中國對日本的野蠻侵略「忍無可忍,不得不採取相當手段,以實行正當防衛權」,並要求「速采有效之手段,嚴正制止日本在中國領土內之一切軍事行動」。同時在南京召開中央政治會議緊急會議,決定遷都洛陽和改組軍事委員會,任命蔣介石、馮玉祥、張學良等為軍事委員會委員,並於當天令第19路軍全力防守上海,令第87、第88師防守南京。

但是,國民政府在部署防務的同時還在積極活動,希望在滬有重大利益的英、美等國出面調停,以結束衝突。31日,英、美兩國駐滬領事邀請中日雙方代表吳鐵城、區壽年(第78師師長)、村井、鹽澤在英國領事館直接交涉。英方提議:日軍退入租界,中國軍隊由現地後退2000米,由中立國軍隊在緩衝區代為警備。何應欽在會議時致電吳鐵城:「我國目前一切均無準備,戰事延長擴大,均非所利,各國領事既出面調停,請兄等酌量情形,斟酌接受。」蔣介石也認為:「只要不喪國權,不失守土,日寇不提難以忍受之條件,我方即可乘英美干涉之機,與之交涉;不可以各國交涉,我反出於強硬,致生不利影響也。」因而,中方代表當即接收英方的建議。但日方代表則表示向政府請示後再做答覆。這顯然是推托之詞、緩兵之計。2月1日,蔣介石在徐州主持召開了軍事委員會會議,商討對日作戰問題。最後議決在全國劃設4個防衛區:以張學良、蔣介石、何應欽、陳濟棠分任第一(黃河以北)、第二(黃河以南、長江以北)、第三(江南及浙、閩)、第四(兩廣)防衛區司令長官,並電令川、湘、黔、豫、贛、鄂、陝各省出兵作總預備隊。同時將京滬地區的軍隊作了部署調整:第61師將鎮江的防務交予第87師,部隊開上海大場鎮附近;第88師主力集結蘇州,為第19路軍預備隊,以1個團加強江陰要塞的防守力量。另外電令駐開封的炮兵第1旅撥野炮8門、重炮4門開駐蚌埠、滁縣一帶待命。

日本得知上海日軍進攻閘北失敗的情況後,陸軍大臣荒木貞夫、參謀總長閑院宮載仁親王、海軍軍令部長伏見宮博恭王及有關各大臣舉行了內閣會議。2月2日,經裕仁天皇批准,決定向上海增派部隊,擴大侵略。當日,日本海軍將準備增援及已在上海的部隊組成第3艦隊,由野村吉三郎中將任司令官,並調植松煉磨少將為在上海的海軍特別陸戰隊指揮官;陸軍令第9師團緊急動員,做好去上海作戰的準備,並將第12師團的步兵第24旅團配屬以騎兵、炮兵、工兵等特種部隊,組成混成旅團為先遣部隊。由於陸軍和海軍在指揮權上產生矛盾,直至2月6日,混成第24旅團才在佐世保集結乘船,跟隨野村吉三郎所乘「出雲」艦向上海進發。

日本海軍於1月末來援的「加賀」、「鳳翔」兩艘航空母艦、第2驅逐隊的4艘驅逐艦,以及特別陸戰第4、第5、第6、第7四個大隊先後於2月初到達上海。此時野村尚未到滬,上海日軍仍由鹽澤指揮。為了掩護及接應日本海軍艦隊進入黃浦江岸登陸,鹽澤決心攻佔吳淞要塞。

2月3日,日軍破壞停戰協議,再度向閘北發動進攻,同時又以軍艦20餘艘、飛機10餘架轟擊吳淞炮台。中國守軍在閘北地區擊退了日軍的新進攻,但傷亡較大,於3日晚調第60師第120旅接替閘北防務,憲兵第6團擔任曹家渡、中山路警戒;第156旅撤離閘北,其第5團增援吳淞,第6團撤至金家角地區休整。

2月4日,日軍發動第一次總攻,以數千人分3路會攻閘北,數百人攻擊八字橋,但在中國守軍的頑強抗擊下,日軍承認「進展不易」,被迫於午後撤回原進攻出發陣地。同日11時,日軍以軍艦13艘、飛機24架猛烈轟擊吳淞要塞。至13時,要塞炮6門被毀,要塞司令鄧振銓棄職逃走,但部隊仍堅守陣地頑強抵抗。5日,軍政部命第78師副師長譚啟秀任要塞司令,繼續指揮守軍作戰。激戰至5日16時,日軍在遭受嚴重殺傷後退回原陣地。

5日,日軍再次進攻閘北,守軍頑強戰鬥,陣地失而復得。日「海軍陸戰隊指揮官認為敵人的後方陣地很堅固,若不付出較大犧牲難以攻破,」於16時下令停上攻擊,撤回原陣地。至此,日軍發動的第一次總攻被粉碎。

日軍總指揮鹽澤幸一曾揚言上海一旦發生戰事,4小時即可了事,但在第19路軍的英勇抗擊下,狂言化為泡影,鹽澤幸一本人因指揮進攻失敗,被撤職回國。對此,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曾評論說:

「在現代恐怕沒有其他海軍司令象鹽澤上將(少將)這樣在他被免去在上海的高級指揮權以前的幾天里接二連三地犯這樣多的錯誤了。這些錯誤全都由於他最初低估了敵方的士氣和力量。他把整個戰役建立在一種迷信上,似乎只要一揮動日本國旗就能使中國軍隊落荒前逃。」

「他在他的最後通碟被全盤接受之後發動戰事,首先就違反了國際法。他以租界作為進攻中國人的基地,破壞了租界的傳統的地位。他沒有預先警告非戰鬥人員就轟炸一個人口稠密的城市,從而違背了國際慣例。而且他公開對華開戰,自然是撕毀了一切國際和平條約。斯諾的評論,揭露了鹽澤的驕傲和狂妄,同時也是對日本帝國主義踐踏和平、發動侵略戰爭罪惡行徑的譴責。

2月7日,野村乘「出雲」艦到達上海,混成第24旅團亦到達吳淞口。上海陸戰隊為接應第24旅團登陸,9時起向吳淞鐵路碼頭以西的楊家宅、曹家橋一帶的第19路軍陣地進攻,但均被擊退。14時,第24旅團在艦炮火力支援下實施強行登陸。到18時,其先頭第46聯隊之第1大隊佔領了灘頭陣地,主力陸續登陸,集結於徐家宅附近。

這時日軍的指揮系統是:海軍第3艦隊司令官野村吉三郎中將指揮上海地區的海軍及陸軍第24旅團,而植松煉磨少將指揮的海軍特別陸戰隊則歸陸軍第24旅團長下元熊彌少將指揮。各部隊的分布位置為:第24旅團位於蘊藻浜右岸地區,其司令部在軍工路水廠附近;海軍特別陸戰隊位於江灣至八字橋以東的淞滬鐵路線上,其指揮部設在虹口公園附近;海軍陸戰隊在閘北地區;臨時飛機場在公大紗廠附近;第1航空戰隊之航空母艦泊於白龍港口外,其餘各艦隊分布於長江及黃浦江口。第3艦隊司令部設於「出雲」號旗艦上,野村則住在禮查飯店。

根據敵情變化,第19路軍也重新作了部署:

(一) 第60師擔負北站、閘北亘江灣之線,以一部守北站、閘北,主力集結於大場鎮東南一帶地區,相機迎擊由黃浦江進犯之敵,並與第78師翁旅(第156旅)切取聯繫。

(二) 第78師翁旅(欠第6團)死守吳淞,並在北新涇、真茹之線,對中山路—曹家渡方面警戒。

(三) 第61師以1個團控制於羅店,派出一部至瀏河—小川沙沿岸一帶警戒江面。主力則應於8日拂曉前集結於劉家行至大場一帶地區。如瀏河、小川沙方面無敵蹤發現時,應相機策應第60師。

(四) 第88師及第87師宋(希濂)旅為預備隊,位於南翔、江橋鎮間。

(五) 憲兵第6團擔任南市—高昌廟—龍華一帶警戒;稅警總團王賡旅古團擔任虹橋、北新涇之線警戒(8日拂曉前接防完畢),歸區(壽年)師長指揮。

8日拂曉,日軍向守軍陣地發起全面進攻:第24旅團以主力進攻吳淞鎮,以一部兵力偷渡紀家橋,迂迴至吳淞守軍後路;海軍特別陸戰隊向江灣、八字橋進攻,企圖截斷吳淞與閘北間的聯繫;海軍陸戰隊向閘北守軍陣地進攻。在第19路軍的英勇抗擊下,各路日軍均被擊退。9日,第19路軍第60師一部兵力從江灣方向秘密迂迴至閘北日海軍陸戰隊陣地右翼,發起突然襲擊,日軍當即陷入混亂。野村急令特別陸戰隊乘汽車增援,方免被殲。

日軍第9師團於2月9日、10日從吳港出海,預計13日可抵上海。下元熊彌為接應該師團在黃浦江登陸,令第14聯隊的第2大隊附屬工兵中隊於13日經紀家橋強渡蘊藻浜,佔領沈家宅附近地區。13日拂曉,該大隊在煙幕掩護下,通過工兵所架浮橋突至蘊藻浜北岸。第19路軍第61師之第121旅乘日軍立足未穩發起反擊,將其包圍。下元急令第24聯隊之第1大隊前往增援,以接應其退回南岸。第19路軍猛烈攻擊,激戰一晝夜,至14日晨,日軍方得以脫圍退至淞滬鐵路附近。在第24旅團向蘊藻浜進攻的同時,日海軍陸戰隊亦向閘北及八字橋西的第19路軍陣地實施牽制性進攻,但均被守軍擊退。

日海軍第1航空戰隊於2月初到達上海後即投入戰鬥,除直接支援地面部隊作戰外,還對閘北、真茹、南翔等地進行轟炸。2月5日,日機轟炸真茹時被守軍高射炮擊落1架。當日9時,中國航空第6隊隊長黃毓沛率第6、第7隊9架飛機從南京轉場上海時,在崑山縣上空與由平林長元大尉率領的、從「鳳翔」號起飛的3架攻擊機和由所茂八郎大尉率領的3架戰鬥機遭遇。雙方進行了短暫的空戰,平林的座機被擊傷。當日中午,在上海附近上空還曾發生兩次空戰。這是中日兩國歷史上第一次空戰。由於雙方飛行人員均缺乏實戰經驗,協同較差,基本上形成單機混戰。中國飛行員雖很勇敢,但飛機陳舊,飛行員又缺乏系統的訓練,所以在空戰中常處於被動,損失飛機1架,傷1架。當時報道擊落日機2架,但一直未能發現日機殘骸,未能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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