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湘雲醉卧芍藥裀

憨湘雲醉卧芍藥裀

文/漣漪

圖/網路

憨湘雲醉卧芍藥裀

博友不一樣的兔子說：「哈，我願聽先生再交代史湘雲醉酒這段，時間背景人物場合等等？」

為酬我老友新朋，特撰此文，共同分享古時大戶人家過生日的場景，真真好看煞！

《紅樓夢》第六十二回「憨湘雲醉眠芍藥裀」里，說寶玉、寶琴、平兒、岫煙四人四月二十六日（抑或四月二是八日）過生日。

看看當時是如何過生日的。

因王夫人不在家，寶玉的生日不象往年般鬧熱。只有張道士送了四樣禮換的寄名符兒；還有幾處僧尼廟的和尚姑子送了供尖兒並壽星紙馬疏頭及本命星官值年太歲周年換的鎖兒；家中常走的女先兒來上壽；舅舅王子騰那邊仍是一套衣服、一雙鞋襪、一百壽桃並一百束上用銀絲挂面；薛姨娘處減一等；其餘家中人等尤氏仍是一雙鞋襪；鳳姐兒是一個宮制四面和合荷包，裡面裝一個金壽星，一件波斯國所制玩器；各廟中遣人去放堂舍錢；姐妹中皆隨便，或一扇或一字或一畫或一詩，聊復應景而已。

是日清晨起來，梳洗已畢，冠帶出來，至前廳院中，寶玉在天地香燭炷香行禮，奠茶焚紙，復至宗祠祖先堂兩處行禮，然後出至月台朝上遙拜過賈母、賈政、王夫人等後，順到尤氏上房、薛姨媽處行禮。進園時晴雯麝月二人跟隨，小丫頭夾著氈子，從李氏起，寶玉一一挨著磕頭，不亦樂乎！

剛消停一會，一群丫頭翠墨、小螺、翠縷、入畫，邢岫煙的丫頭篆兒等八九個人笑進來，抱著紅氈說：「拜壽的擠破了門了，快拿面來我們吃。」又有探春、湘雲、寶琴、岫煙、惜春也都來了，寶玉忙迎出來笑說：「不敢起動，快預備好茶。」平兒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來了，襲人早在外間安了坐讓寶玉，平兒便福下去，寶玉作揖不迭。平兒便跪下去，寶玉也忙還跪下，襲人連忙攙起來。又下了福，寶玉又還了一揖。襲人笑推寶玉：「你再作揖。」寶玉道：「已經完了，怎麼又作揖？」襲人笑道：「這是他來給你拜壽。今兒也是他的生日，你也該給他拜壽。」寶玉聽了，喜的忙作下揖去說：「原來今兒也是姐姐的芳誕。」平兒還萬福不迭。湘雲拉寶琴岫煙說：「你們四個人對拜壽，直拜一天才是。」

彼時探春正是「敏探春興利除宿弊」時，探春便要柳家的單為平兒預備了兩桌，又請了薛姨媽、尤氏、李紈、寶釵、黛玉等，花團錦簇，擠了一廳的人在角門內取樂。在沁芳亭邊，襲人、香菱、待書、素雲、晴雯、麝月、芳官、蕊官、藕官等十來個人都在那裡看魚作耍。見他們來了，都說：「芍藥欄里預備下了，快去上席罷。」　

探春等終久讓寶琴岫煙二人在上，平兒面西坐，寶玉面東坐。探春、鴛鴦二人並肩對面相陪。西邊一桌，寶釵黛玉湘雲迎春惜春，香菱玉釧兒二人打橫。三桌上，尤氏李紈又拉了襲人彩雲陪坐。四桌上便是紫鵑、鶯兒、晴雯、小螺、司棋等人圍坐。　

寶玉便說：「雅坐無趣，須要行令才好。」眾人有的說行這個令好，那個又說行那個令好。襲人拈了一個，卻是「拇戰」（猜拳）。史湘雲笑著說：「這個簡斷爽利，合了我的脾氣。我不行這個『射覆』，沒的垂頭喪氣悶人，我只划拳去了。」探春道：「惟有他亂令，寶姐姐快罰他一鍾。」寶釵不容分說，便灌湘雲一杯。

探春道：「我吃一杯，我是令官，也不用宣，只聽我分派。」命取了令骰令盆來，「從琴妹擲起，挨下擲去，對了點的二人射覆。」寶琴一擲，是個三，岫煙寶玉等皆擲的不對，直到香菱方擲了一個三。寶琴笑道：「只好室內生春，若說到外頭去，可太沒頭緒了。」探春道：「自然。三次不中者罰一杯。你覆，他射。」寶琴想了一想，說了個「老」字。香菱一時想不到，滿室滿席都不見有與「老」字相連的成語。湘雲先聽了，便也亂看，忽見門鬥上貼著「紅香圃」三個字，便知寶琴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字。見香菱射不著，眾人擊鼓又催，便悄悄的拉香菱，教他說「葯」字。黛玉偏看見了，說「快罰他，又在那裡私相傳遞呢。」哄的眾人都知道了，忙又罰了一杯，恨的湘雲拿筷子敲黛玉的手。於是罰了香菱一杯。下則寶釵和探春對了點子。探春便覆了一個「人」字。寶釵笑道：「這個『人』字泛的很。」探春笑道：「添一字，兩覆一射也不泛了。」說著，便又說了一個「窗」字。寶釵一想，因見席上有雞，便射著他是用「雞窗」「雞人」二典了，因射了一個「塒」字。探春知他射著，用了「雞棲於塒」的典，二人一笑，各飲一口門杯。

湘雲等不得，早和寶玉三五亂叫，划起拳來。那邊尤氏和鴛鴦隔著席也七八亂叫划起來。平兒襲人也作了一對划拳，叮叮噹噹只聽得腕上的鐲子響，任意取樂，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滿廳中紅飛翠舞，玉動珠搖，十分熱鬧。頑了一回，大家方起席散了，倏然不見了湘雲，只當他外頭自便就來，誰知越等越沒了影響，使人各處去找，那裡找得著。

這當兒，只見一個小丫頭笑嘻嘻的走來：「姑娘們快瞧雲姑娘去，吃醉了圖涼快，在山子後頭一塊青板石凳上睡著了。」眾人走來看時，果見湘雲卧于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雲口內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　　泉香而酒冽，

玉盞盛來琥珀光，

直飲到梅梢月上，

醉扶歸，

卻為宜會親友。　　眾人笑推他，湘雲慢啟秋波，見了眾人，低頭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

正是：

醉眠芍藥裀，

沉酣石板凳。

睡語說酒令，

愛羨自分明。

敬錄禪語清音君雅玉

風塵醉姐是湘雲，

嬉笑純美意熏熏。誰知此中暗伏筆，勾欄瓦肆更憐人。

敬錄灞橋尋梅君雅玉

一夢紅樓今未醒，

群芳爭艷笑東風。

可憐一曲簫音後，

玉損香消萬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