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京飲食文化--鹵煮
為官服務
在論述北京的飲食文化之前,讓我們先來看一下有關的統計資料。據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民政部統計,北京內外城70.5萬人口中,不從事生產、專食俸祿的八旗人口23.68萬;全市27萬就業人口中,官員、士紳、書吏、差役、兵勇等共4.2萬(其中內外城官員共8120人),八旗和士紳官員共約28萬,佔總人口的40%。
龐大的消費階層和較高的消費水平,刺激了北京的商業、飲食業、服務業的發展。北京的建築業、園林業、工藝美術業以至戲曲、圖書出版發行等文化產業也相當發達,所有這些行業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為皇室和王公貴族、官僚、士大夫提供一種奢侈的生活方式和消遣娛樂服務。
既然為官服務是老北京人的首要任務,北京的商業、服務業、飲食業中濃郁的官氣也就不足為怪了。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京城最有名的內聯升鞋店,掌柜的經營絕招是備有一本名為《履中備載》的書,書詳細記錄了京城王公貴族的穿鞋尺寸,愛好式樣,以供巴結官員送禮之用。古玩、珠寶、字畫店伺候的當然也是官僚、貴族。
同樣的例子在飲食業也有許多。像天福號的醬肘子、月盛齋的醬羊肉都曾是進貢給老佛爺的貢品,由慈禧太后派來的太監負責採購。當年的慈禧太后,吃著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還不解饞,還要可著北京城到處買零食吃。
還有像京城內大名鼎鼎的同仁堂中藥店,乾脆由滿清皇室撥給專款,派專人採購質量最好的各種中藥材,加工成各種丸散膏丹,送進宮去。同仁堂還為京城的王公貴族提供特殊服務,王公貴族派奴僕買葯不用付現金,而是先記賬,到年底一次付清全年的藥費。
官場文化也體現在許多菜肴的名稱上,例如京城名餚有「一晶豆腐」、「一掌河山」(熊掌)、「狀元餃」。有用大官僚姓氏命名的菜肴,大概這些官僚是其創造發明者。例如「潘魚」是廣和居的特色菜,清代瀚林潘祖蔭是廣和居的老主顧,他覺得山東菜里的魚有些油膩,就把自己的烹魚方法傳授給廣和居的廚師,讓他把整尾鮮鯉魚斬成兩段,配上香菇、蝦干,不放油,蒸熟之後,配上清湯,將兩段魚拼合,魚肉白嫩,魚湯鮮美。廣和居如法炮製後,冠以「潘魚」之名,在京城風靡一時。
類似的例子還有出自曾國藩的「曾魚」,出自江樹昀的「江豆腐」(用乳腐湯燴鴨條、豆腐條),出自內閣中書吳閏生的「吳散丹」、「吳魚片」,出自某陶姓京官的「陶魚」(後改稱「五柳魚」)。直到民國時期,承華園飯莊還推出了一道名菜,叫做「胡適之魚」。據說胡適當年常到承華園就餐,他把自己創製的一種烹魚方法教給這裡的廚師,是用鯉魚臠切成丁,加一些三鮮細丁,稀汁清魚成羹,是下飯的好菜。為了借名人揚名,承華園飯莊就將此菜稱之為「胡適之魚」。
中國傳統飲食文化堪稱世界之最,早在春秋時期,孔夫子就有「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語錄。經過兩千多年的弘揚,到了清末出現了一百多道菜的「滿漢全席」,包括「山八珍」、「陸八珍」、「海八珍」、「草八珍」、「禽八珍」,食客要連吃三天才能吃遍這一百多道菜。
中國菜不僅做得講究,菜名也講究文化意味,像御膳房的一道名菜叫做「烏龍吐珠」,是用東海大烏參做成游龍狀,再配上圓潤如珠的鵪鶉蛋,動感強烈,黑白鮮明。以龍鳳冠名的菜還有不少,像扒鮑魚龍鬚、扒龍鬚香菇、鳳凰魚肚、鳳凰大蝦等等,因為「龍鳳」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是象徵吉祥、高貴的動物。
滿漢全席中的許多菜肴,從菜名上實在讓人看不懂,像什麼「一掌江山」、「日月同輝」、「御掌獻壽」、「金蟾望月」之類的菜,如果不是內行,誰能知道這些菜是用什麼原料做成的?倒是菜名中的文化韻味更濃厚些。
舊日北京西單附近有個衍聖公府,府中的孔府菜就更有文化意味了。像「當朝一品」鍋是個特大號的什錦火鍋,裡面燕菜、魚翅、海參、雞肉、蝦餅、嫩筍、香菇……應有盡有。「當朝一品」更是標榜孔府「位極人臣」的政治地位。
在孔府的高級宴席上,開席前每張單上還要先擺上四品「高擺」。「高擺」是用糯米面及各色乾果雕塑而成,一尺多高,上粗下細,盛在四個銀盤裡,放在筵席的四角,在四品「高擺」的正面還各嵌有一個字,四字聯成一句與宴席相配得體的吉祥話,壽宴用「萬壽無疆」,喜宴用「福壽鴛鴦」,迎接帝王或高官用「皇恩浩蕩」、「洪福無邊」等字樣。
最有意思的是孔府菜中有一道名為「燒秦皇魚骨」的菜,是用鱖魚中段和鯉魚骨燒制而成。歷史上的秦始皇「焚書坑儒」,是儒家的死敵,孔氏後人恨之入骨,「魚」與「遺」讀音相近,吃此菜就意味著把秦始皇的遺骨吃掉。中國人形容仇恨之深,有「食肉寢皮」的說法,與「食遺骨」相比,仍然是小巫見大巫。食客如果真的聯想起來,恐怕會令人作嘔。孔府菜名的用心可謂良苦,但實際上卻是過分矯情了。
在封建社會裡,帝王將相的飲食文化對全社會起到示範和榜樣作用。清朝的開國皇帝努爾哈赤、皇太極生活於關外的游牧部落,飲食十分簡樸。清軍入關後,清朝皇帝及后妃的飲食逐漸講究起來。但是在光緒之前,清代帝王大多以崇儉戒奢之德標榜自己,飲食習慣還不算十分奢華。喜歡擺譜的乾隆皇帝,平時用膳也只有十幾樣菜。直到慈禧太后掌權的年代,清宮御膳才達到每次早膳、晚膳都要做幾十種菜肴,擺滿幾張膳桌的規模,其實皇帝吃的只是放在近處的十幾樣菜,其餘的菜肴只是擺擺樣子給皇帝看。掌膳太監對皇帝的飲食習慣了如指掌,每次用膳時,把皇帝愛吃的菜放在近處,遠處的那些菜由皇帝賜與大臣、嬪妃,或者因為反覆熱了好幾次,根本無法吃而倒掉。
慈禧太后用膳一般達到一百多道菜,比皇帝要多出不少,菜肴的數量成了顯示各自身份的標誌,其實老太后就是變成大肚子彌勒佛,也吃不了這麼多菜。當年宮中流行一句話:「吃一看二眼觀三」,許多菜做出來純粹是為了擺譜。辛亥革命後,宣統皇帝退位,御膳的菜肴數量已經有所削減,但還是有六七十種之多,連溥儀後來對這樣豪華的「御膳」也膩歪了。清廷的收入逐年減少,開支又過於龐大,到了最後幾年,「御膳」的規模急劇縮小,末代皇帝再也擺不起那個譜了。
慈禧太后時代,御膳房的開銷實在是大。太后吃一個雞蛋就要用2兩白銀,而當時的市價1兩銀子能買150個雞蛋。也就是說,太后吃的雞蛋是市價的300倍,多出的299個雞蛋的錢大概都讓御膳房的廚役、內務府的官員和太監們中飽私囊了。
御膳房的一般廚師,月例錢只有五六兩銀子,由於他們對採買菜蔬果品比較內行,所以內務府就派他們去採購,於是廚師們就能利用職務之便揩皇帝的油水啦。賺來的錢御膳房內人人有份,也要給內務府的官員、做買賣的商家(多為內務府旗人)不少好處,可謂皆大歡喜。
御膳房還有一條生財之道,就是將用剩的雞鴨魚肉和菜蔬果品再倒賣出去。為了多掙外快,御膳房的廚役們採取高價多買進,低價再賣出的策略,一買一賣,兩頭兒賺錢。當年地安門外的福全館和什剎海北岸的會賢堂,都與清官御膳房有這種「貓兒膩」,通過低價從太監們手中收購御膳房的高級剩料,做成菜肴出售給食客而大賺其錢。這些飯莊的東家大多是內務府旗人。與御廚們的這些外快相比,他們的正當收入就顯得太少了,這與清代官員的低薪制和貪污成風的狀況是一致的,誰能說這種狀況的後面沒有文化的內涵呢?
清末的北京城,由皇室開其端,上行下效,士大夫階層日趨腐化。據徐河《清稗類鈔》記載:「晚近士大夫習於聲色,群以酒食徵逐為樂,而京師尤甚。」當年京城內的一些大飯莊由於吃喝之風大興,買賣十分火爆,一些大飯莊內還有可容納數百人看戲、聚會的戲台和院落,貴族官僚們酒足飯飽之後再聽上一天的堂會戲,過著神仙般的日子,早把公務丟到腦後去了。
由官轉民
老北京的文化可以明顯地分為官場文化與平民文化,在飲食上這種區別同樣十分明顯。滿漢全席、孔府菜、譚家菜等宮廷菜、官府菜與滿城都有的北京風味小吃:豆汁、爆肚、炒肝兒、灌腸、茶湯、豆腐腦、烤白薯、涼粉……從文化的角度上看,決不是屬於一個系統,前者屬於宮廷文化、官場文化,後者屬於平民文化。慈禧太后固然也有嘗點北京小吃的時候,但那是因為吃膩了腸子,想換換口味,或者出於獵奇的心理,平民百姓則做夢也甭想嘗嘗滿漢全席、孔府菜和潭家菜。
遍布京城的飲食店鋪也與老北京各階層人士有相互對應的關係。大飯莊是王公貴族、高級官僚設宴的場所,飯館是中下級官吏、商人請客便酌的場所,二葷鋪是平民百姓吃便飯的地方,「大酒缸」是平民百姓買醉的地方。有錢人或許心血來潮會坐在街頭弄碗豆汁喝,但極少有誰會進二葷鋪吃花捲炒菜。至於街頭的小吃攤則是窮人充饑解饞的場所。
進入民國後,飲食業的等級劃分發生了變化,隨著王公貴族的沒落,大飯莊的生意越來越難做。1928年以後,隨著中央政府南遷,大批官僚政客的離去,大飯莊紛紛關張停業,到了1940年前後只剩下少數幾家。與此同時,風味飯館先後興起,比較著名的有正陽樓、豐澤園、東來順,最有文化意味的是仿膳茶莊和譚家菜。
1925年,昔日的皇家御苑北海經過數年修繕得以竣工,改為公園對公眾開放。曾在御膳房菜庫當差的趙潤齋,約了御廚王玉山、孫紹然、趙承壽等人,在北海的北岸合夥開了「仿膳茶莊」,所謂「仿膳」,自然是「仿御膳房」的意思。民國之前,誰要是想在紫禁城外再一家御膳房,那就是凌君之罪,連腦袋都保不住。到了民國時期,清帝退位,昔日的排場再也擺不起,御膳房裡鍋冷灶涼,御廚們只得走出宮門,走入民間,另找飯轍。
清朝皇帝雖然下台了,昔日宮廷的飲食文化仍然對廣大民眾有很強的吸引力。開仿膳的想法絕對是個好點子。這個想法其實在趙潤齋的心裡轉了很久,之所以沒有付諸實施,是因為前些年辮帥張勳剛鬧過一場清帝復辟的醜劇,萬一大清朝又恢復了,自己的腦袋還要不要?直到溥儀被驅逐出宮,北海改為公園,趙潤齋這才將多年的計劃變為實際行動。
仿膳茶莊開業後,主要經營精製的宮廷小吃和一般的炒菜,後來又增加了一些清宮名菜,如清燉肥鴨、櫻桃肉、西瓜盅等。對宮廷美味仰慕已久的遊客們,也不在乎多花些錢,仿膳的生意果然紅火。雖說光顧仿膳的大多數是有錢人,窮人一時還不敢問津,畢竟也體現了「金錢面前人人平等」的資產階級權利觀,比之昔日非帝王賞賜而不得食的封建特權有了很大的進步。從御膳房到仿膳茶莊,其中的文化意味不是很值得人們品味嗎?
潭家菜的商品化也是一個很有典型意義的文化現象。光緒年間,廣東南海人潭宗浚在翰林院任編修。此公是個出了名的老饕,對本職工作不上心,專門喜歡宴請同僚。他還親自負責採買原料,京官的薪俸本來有限,他也不買房置地,把錢全用來買山珍海味和聘請名廚了。譚家菜既融匯了各菜系的精華,又獨具風味,尤其擅長魚翅菜,在京城留下了「戲界無腔不學潭,食界無口不誇潭」的口碑。
譚宗浚身在官場,卻頗有幾分清高,由於不善於應酬,得罪了頂頭上司,先是被發往外地當官,後又託病辭官,死在歸鄉的路上。
潭宗浚的兒子潭璩青也是一個美食家,他從北洋軍閥統治時期直到北平淪陷時期,一直在京城當個小官,他家幾乎天天高朋滿座,盛宴常開,雖然變賣家產,也難以為繼。譚璩青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改宴請賓朋為有償服務。
潭家菜每桌的價格不低於一百塊大洋,十分昂貴,但因採用真材實料,精工細制,慕名而來者仍然很多。想品嘗潭家菜的人,必須轉託與譚家有交情的人代為預訂。譚家還有兩獨特的規矩,一是所宴的客人無論與譚家是否相識,均需在宴席上給主人譚緣青留一個座位,以示譚家並非以開飯館為業,而是以主人的身份「請客」;二是無論訂宴席的人權有多高,都要進譚家來吃,譚家概不出外設席。
譚家的這些規矩可謂用心良苦,中國的儒家歷來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著名的孔府菜也不是衍聖公親自下廚做的。歷代士大夫中雖然也有親自下廚燒菜的,但只是自娛自樂,飯館裡的廚子則被視為「五子行」之一,是下九流。譚氏父子能夠將孔聖人的訓誡置諸腦後,親自採買,親自烹飪,在家道中落的處境中對外承接宴席,變相經營賺錢,確實需要有「離經叛道」的勇氣。對於譚家因放不下官架子而制定的那些「規矩」,北京人也沒有採取苛求的態度。
譚家菜剛開始對外承接宴席時,只設晚宴,每晚兩三桌。後來中午也設宴接客,仍然應接不暇,據《四十年來之北京》一書記載:「(譚家菜)聲名越做越大,耳食之徒,震於其代價之高貴,覺得能以譚家菜請客是一種光寵,弄到後來,簡直不但無"虛夕』,訂座的往往要排到一個月以後,還不嫌太遲。」
說到北京城裡的中小飯館,則是另外一番景象,有文字為證:
「一進飯館,迎面火焰三尺,油星亂濺。肥如判官,惡似煞神的廚役,持著直徑二尺,柄長三尺的大鐵勺,醬醋油鹽,雞魚鴨肉,與唾星煙灰蠅屎豬毛,一視同仁的下手。煎炒的時候,搖著油鍋,三尺高的火焰往鍋上撲來,耍個珍珠倒捲簾。勺兒盛著肉片,用腕一襯,長長的舌頭從空中把肉片接住,嘗嘗滋味的濃淡。嘗試之後,把肉片又唾到鍋里,向著炒鍋猛虎撲食般地打兩個噴嚏。火候既足,勺兒和鐵鍋撞的山響,二里之外叫饞鬼聽著垂涎一丈。這是入飯館的第一關。走進幾步幾個年高站堂的,一個一句:"老爺來啦!老爺來啦!』然後年輕的挑著尖嗓幾聲"看坐呀!』接著一陣拍拍的撣鞋灰,邦邦的開汽水,嗖嗖的飛手巾把,嗡嗡的趕蒼蠅(飯館的蒼蠅是冬夏常青的),咕嚕咕嚕擴充範圍的漱口。這是第二關。主客坐齊,不點飯菜,先唱"二黃』。胡琴不管高低,嗓子無論好壞,有人唱就有人叫好,有人叫好就有人再唱。只管嗓子受用,不管別人耳鼓受傷。這是第三關。二黃唱罷,點酒要菜,價碼小的吃著有益也不點,價錢大的,吃了瀉肚也非要點不可。酒要外買老字號的原封,茶要泡好鎮在冰箱里。冬天要吃鮮瓜綠豆,夏天講要隔歲的炸年糕。酒菜上來,先猜拳行令,迎面一掌,聲如獅吼,入口三杯,氣貫長虹。請客的酒菜屢進,惟恐不足,作客的酒到杯乾,爛醉如泥。這是第四關。押陣的燒鴨與燜雞上來,飯碗舉起不知往哪兒送,羹匙倒拿,斜著往眉毛上插。然後一陣噁心,幾陣嘔吐。吃的時候並沒有嘗出什麼滋味,吐的時候卻節節品著回甘。仁丹灌下,扶上洋車,風兒一吹,漸漸清醒,又復哼哼著:"先帝爺,黃驃馬,』以備晚上再會。此是第五關。有此五關而居然斬關落鎖,馳騁如入無人之地,此之謂"食無有勇』!」
「美滿的交際立於健全的胃口之上。」這當然是不易之格言!
「我們還是回德勝門,還是……現在已經快三點鐘。」孫八問。
「我看沒回去的必要。」老張十二分懇切的說:「早飯吃了你,晚飯也饒不了你,一客不煩二主……」
以上文字引自老舍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里的第十回,寫的是富戶孫八在北京城裡的九和居飯館請客的情景。老舍以誇張、戲謔、諷刺的手法,描繪了一幅老北京飲食文化的風俗畫。
北京人的飲食文化講排場體面,不講經濟實惠,講口腹之慾,不講清潔衛生(有「不乾不淨吃了沒病」的俗話為證),講暴食暴飲不講健康營養。最後一條是:只講究飲食,不講究排泄。有個日本人來到北京後寫下觀感:「北京城內之不潔,雖嘗有耳聞,然堂堂一大帝國之帝都,如此不潔則未必想像……街路行人繁忙場所,市民據路之左右大便者,不遑勝數,其多者五人乃至十人,列臀為之,其為者不以人見為恥,通行男女見之者不為怪。……大便尚然,小便者則到處為瀦,為行潦。路上人糞之外,駱駝、馬騾驢犬豚等之糞有之,糞穢疊疊,大道狼籍。」(引自宇野哲人:《第一游清記》)
今天的北京人看了這段文字臉上大概會發燒。舊時北京的衚衕里是沒有公共廁所的,最早的公共廁所出現在1900年八國聯軍佔領北京之後,是由外國侵略者下令修建的,北京人稱之為「官茅房」,這也許是八國聯軍做的惟一的一件好事。事情雖然不大,其中蘊含的文化內容卻是耐人尋味的。
許多北京人是精明的消費者,他們對各種消費品的質量、品種、價格、製作工藝十分熟悉,他們會花錢,但是他們卻不會掙錢。話劇《北京人》里江泰談到他的內兄曾文清「最講究喝茶。他喝起茶來,要洗手、漱口、焚香、靜坐。他的舌頭不但嘗得出這茶葉的性情、年齡、出身、做法,他還分得出這杯茶用的是山水、江水、井水、雪水還是自來水,燒的是炭火、煤火,或者柴火。茶對我們只是解渴的,可一到他口裡,就會有無數的什麼雅啦,俗啦的這些個道理。然而,這有什麼用?他不會種茶,他不會開茶葉公司,不會做出口生意,就會一樣:"喝茶!喝茶喝得再怎麼精,怎麼好,還不是喝茶,有什麼用?」
江泰自己是個美食家,「我好吃,我懂得吃,我可以引你到各種頂好的地方去吃。正陽樓的涮羊肉,便宜坊的掛爐鴨,同和居的烤饅頭,東興樓的烏魚蛋,致美齋的燴鴨條。小地方哪,像灶溫的爛肉面,穆家寨的炒疙瘩,金家樓的湯爆肚,都一處的炸三角,以至於月盛齋的醬羊肉,六必居的醬菜,王致和的臭豆腐,信遠齋的酸梅湯,三妙堂的合碗酪,恩元德的包子,沙鍋居的白肉,杏花春的花雕。這些地方沒有一個掌柜的我不熟,沒有一個掌灶的、跑堂的、站櫃檯的我不知道,然而有什麼用?我不會做菜,我不會開館子,我不會在人家外國開一個頂大的李鴻章雜碎,賺外國人的錢,我就會吃!」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最令人詫異的是:有的北京人竟然僱人養金魚、養花、養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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