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職業教育發展的五點思考（二）——精工職教網微課堂第1期姜大源教授主講文字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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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工職教網微課堂第1期於9月14日如約與大家見面。來自全國各地職教戰線的領導、老師和研究者們紛紛走進線上課堂，積极參与，熱烈討論。主講人姜大源教授就職業教育的本質、意義、與社會的關係以及改革的方向等方面為大家做了精彩分享。本文為姜教授線上講座的文字實錄，經姜教授本人修編後發布。因內容較多，分兩部分發布。未來，精工職教網微課堂將會為大家帶來更多有趣有料有用的精彩內容，同時為職教同仁搭建一個分享與交流的平台，共同為職教發展大計出謀劃策。

觀點四：有關職業教育管理的思考

第四個問題我想說一說關於職業教育管理的問題。一直以來，我們都是「條條管理」，即縱向垂直的管理。我在想，職業教育能不能做到橫向水平的「塊塊管理」呢？由於我們長期以來採取的是職業教育與職業培訓分離式的「條條管理」體制，很難保障作為一種跨界教育的職業教育的順利完美的運行。我們能不能把職業教育、職業培訓包括就業服務整合起來，實現一種「塊塊的橫向管理」呢？這將是一個在體制、機制上的重大改革。我想，這個事情是可以做到的。目前用人的勞動就業制度與育人的職業教育制度的分離，其結果一是導致了勞動人事部和教育行政部門在職業教育和職業培訓管理職能上的交叉，二是勞動市場的用人需求與職業教育育人的供給之間也存在著供需關係的脫節。所以，我們能不能學習國際上的經驗，比如德國、瑞士、澳大利亞、英國，還有我們的香港地區，他們在職業教育上都採取橫向的管理機構。在德國，代表職業教育的有四個重大的利益群體，一個是聯邦政府就相當於中央政府，一個是州政府相當於各省的政府，一個是僱主和僱員，說白了就是工人與資本家。這四大群體在職業教育的重大決策上，必須取得一致性的意見才能更好地實施。這就是職業教育的「協調性原則」。德國聯邦教育部是管企業職業教育的，德國的學校職業教育則由各州來管。瑞士職業教育署是經濟部所屬的機構；香港地區的職業教育就是由香港職業訓練局而不是教育部門來管理的。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中國應該也有自己的探索。其實，我們曾經做過很好的嘗試。在上世紀90年代，當時國家教委主任是李鐵映同志。那時我們這個研究所（教育部職業技術教育中心研究所），原方案為「國家職業教育署」，即在國務院直接管轄下。後來定名為「職業教育中心研究所」。這個名字大家覺得很彆扭，以為是職業技術教育中心下面有一個研究所，實際上是中央職業技術教育研究所的意思。成立於1990年的「職業技術教育中心研究所」，前面既沒有冠以教育部也沒有冠以勞動部，是由國家教委和勞動部聯合管理的。當時的所長是我們國家教委副主任（相當於現在的副部長）王明達同志，另外一個副所長是原勞動部副部長李沛瑤同志，這是一個副部級單位呢！然而，由於分別從兩部來的工作人員和研究人員，各自都有自己的「婆家」，所以成立後不久就分開了，又各自成立了相應的管理部門，教育部是職教所，人社部是職業技能鑒定中心。這樣，當時這一很有遠見的探索即橫向「塊塊管理」又變成了「條條管理」。所以，前不久在職教法修改討論過程當中，我也向全國人大教科文衛委員會提出，是否可以考慮成立「國家職業教育總局」的建議題，也就是把職業教育、職業院校的教育，包括教育機構、教育企業的教育，職業培訓的教育、在線學習、自學、電子學習統一起來管理，並在「國家資格框架」下把學歷證書和資格證書，按照等級而不同類去管理。我想，這將會對我們職業教育未來的發展營造一個更好的發展空間。

今年4月份，張德江委員長親自帶隊考察各地執行職業教育的情況。我們曾經打前站去了河南。我在河南平橋發現了涉及職業教育管理體制的重大突破。河南平橋區區委王書記，他在工作當中發現，平橋教育局管職業教育和成人教育，而平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管就業培訓、勞動保障。王書記發現，兩個部門總在扯皮，教育局往往只管職前教育，勞動保障局管職後培訓，可是在新型農民培訓、勞務和涉外服務、轉業軍人培訓中總是弄不到一塊，於是王書記決定，把平橋區教育局與平橋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當中的職業教育和就業職業培訓部分整合在一起，單獨成立了「職業教育與就業服務局」，完全與教育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平行，結果取得非常好的效果。王書記並沒有看過我寫這篇文章，我們把它稱之為「來自實踐的智慧」。後來光明日報、新華社、中國教育報，中國職業技術教育雜誌都去考察做了報道。我想，假如我們一千多個縣都能做到這樣，那將很好的促進職業教育管理體制機制的改革。

所以第四個問題的結論是：如果我們現在職業教育體系構建的仍然是一個與職業教育培訓分離的基於學校職業教育的體系，職業教育必然失去其整合的社會功能。所以，還是我們那句話，要跳出教育看教育。西漢時期有一個叫劉安的人，他說「上多事則下多態、上多求則下交爭」，也就是說上面事情搞不到一起的話，下面各種扯皮的事情就一定會多起來。所以，當我們一旦改成橫向管理時，這些扯皮的事情就不可能出現了。當然，這樣一個重大的改革需要政府下決心。

觀點五：職業教育體系的開放與封閉

我今天講最後一個問題，就是我們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是建立一個封閉的體系還是一個開放的體系呢？什麼是封閉體系？就是基於職前教育「一條路走到黑」的「直通車」似的體系。如果現代職業教育體系能實現職前與職後的融通，並且是基於終生學習、終生教育思考的「立交橋」式開放體系，是不是更加合理呢？

我們現在的普通教育有一個完整的體系，但是普通教育的每一級都不構成一個完全的職業資格，它不可能向勞動市場提供所需要的人才，所以普通教育不得不以升學為導向。而職業教育的每一級都形成一個完整的職業資格，需要隨時根據勞動市場的需要輸送相應資格的職業人才。我們的職業教育原來是一個斷頭的教育，所以我們希望能夠打通職業教育上升的通道。因此，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要為每一個藍領打通上升的通道，這是完全正確的。但是我想說，這並不是讓所有的藍領都變成白領，而是讓所有藍領具有跟白領同等的社會地位和同等的社會價值，這才是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應有之義。勞動市場不能等到24歲本科畢業之後才需要人才。根據「職業生涯發展階段論」，大多數職業的初始就業年齡都在16歲到24歲之間。所以，世界勞工組織把初始就業年齡定在在16歲。我國全國人大也定在16歲。如果我們把就業的初始年齡定在24歲之後，請問中國製造誰來製造？誰來修車？誰來送快遞？我們的高鐵必須在晚上11點以後，早上5點鐘以前，一公里一公里進行檢修，才能保證第二天運行的安全。如果我們將初始就業年齡全部提高到24歲以後，「中國製造2025」怎麼實現？所以，我很擔心農業職業教育沒有了，我很擔心中等職業教育沒有了。也許有人會說你不關注人的發展。不是這樣的，問題在於，只要我們的職業教育體系不是封閉的體系的話，既可以隨時根據勞動市場的需要、就業的需要、經濟發展的需要輸送相應的人才，又可以隨時根據個性的需要回到學校來繼續深造，即「出去——回來——再出去——再回來」。我們職業教育應該有著比普通教育更加靈活的機制，所以我們不要再搞成第二個「一條路走到黑」的獨木橋體系，要建立一個開放的「立交橋」式的基於終生學習的體系。

現在有人擔心職業教育招不到學生了，這不是職業教育的問題。目前招不到學生是獨生子女生育低潮的顯現。其實，如果我們以更加開放的視野，把職業教育看成一個職前、職後基於終生學習的體系，那麼職後的生源很可能比職前的生源還要多，所以這需要打破職前教育的思維定式。

國家中長期教育發展規劃綱中提到，「到2020年，形成適應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和產業結構調整要求、體現終身教育理念、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協調發展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我想，這句話有三個重點：第一，經濟發展需求性。就是說，職業教育需要滿足經濟發展，產業結構調整需要。也就是說經濟發展的需求，是職業教育的第一要務，所以職業教育不是以升學為導向的。第二，終身學習開放性。就是說，要強調基於終生學習的需要，也就是強調職業教育體系一定是一個開放體系，不是一個封閉的體系，不是「一條路走到黑」的體系。第三，職業教育系統性。就是說，中職和高職的協調發展，它意味著中職和高職都是同一個類型的教育。我一直認為，高職是姓職而不是姓高，是在「職」的類型下的「高」。

為什麼？高等職業教育是中國的「發明」，我們是在全世界第一個提出來的，是在1996年中國制定的「職業教育法」提出來的。以1200所高職院校這麼大的體量，生存並生長在在中國這個廣袤的國土上，其發展在中國經濟發展的背景之下，一定有其生存與發展的道理。我想，這是為世界高等教育所做的貢獻。北大、清華要趕上牛津、劍橋、哈佛、耶魯、麻省，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但我認為，中國的教育能夠對世界所做的貢獻，很可能是中國的職業教育，特別是中國的高等職業教育，因為它是誕生在這塊土壤上的奇葩。這是我想說的第一點理由。

第二點理由，高等職業教育不是高等教育衍生出來的，高等職業教育是在職業教育這個土壤上生長出來的，所以高職一開始都是由職教司管的。當時叫做「高職中專處」。高職不是從高等職業教育中衍生出來，高等職業卻是內生於職業教育之中的。所以我一直強調高等職業教育姓「職」。如果高職姓高，中職姓中的話，那意味著不是一家人，因為連姓不一樣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現在高等職業教育和中等職業教育，都是職業教育，這是類型的屬性，在類型屬性上再疊加高等和中等。所以中國人造一個詞都有規律的。像高等職業教育、中等職業教育，其基詞，即基本的「基」，都是教育，不管中職和高職都是教育，它要關注人的一生髮展。但是，第二個詞是「職業」，即在「教育」一詞前疊加「職業」，這是其屬性，在這個屬性的基礎之上，再疊加一個「高等」和「中等」，所以高等和中等是在職業上疊加的，這是類型中的層次。如果不是這樣，高職首先姓「高」的話，那麼就不會稱為「高等職業教育」、「中等職業教育」，而是「職業高等教育」，「職業中等教育」，現實中沒有這種稱謂。所以，職業教育要有自信。我們的高職、中職都誕生在職業教育的土壤上，這是我們一定要堅持的東西。

另外，現代教育體系不等於現代學校體系，它應該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正規的教育」，即職業院校和剛才說的教育性企業的教育；二是「非正規的教育」，就是職業培訓和社會機構的培訓；三是「非正式教育」如自學、網上學習等。我希望，能在建立「國家資格框架」下，在這方面做出我們更大的、更好的探索。

在這裡，我還希望我們要關注職業科學的研究。所謂職業科學，它不像我們普通教育只關注教育科學。職業科學，是對職業和職業教育至關重要的所有認識綜合起來的一門科學，它既要關注實際的職業勞動及其所運用的具體知識和方法知識的系統化，還要關注與這些實用的與職業勞動相關的科學如專業科學，以及由此所需要闡述的對這些具體知識和方法知識研究的系統化。

關於第五個問題，我的結論是，如果我們構建的僅僅是與普通教育平行的第二個以升學為導向的教育體系，那麼職業教育必然失去其社會存在的價值。所以，還是要跳出教育看教育。如果我們把職業教育辦成跟普通教育一樣的了，那我開玩笑的說一句，職教司還有必要存在嗎？所以，為什麼會產生這個問題呢？還是長期以來我們沒有跳出教育看教育，老是在教育圈裡面、學校圈裡思考職業教育。用普通教育的思維來辦這樣一個跨界教育，就把職業教育的這個本質特點給抹煞了。用蘇東坡的一句詩來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所以，我們不能夠在學校圈子裡轉，要跳出來，我們就能真的看到「廬山」的真面目了。

結語：

把握規律，堅持正確方向，自信執著的為職教發展做出貢獻

今天我羅羅嗦嗦的說了5個問題。最近一年來，特別是在去年國務院職教大會開會一周年來，我梳理了一下這一年來國家領導人對職業教育的重要觀點。習近平總書記在今年6月17號考察貴州機械工業學校時說，「各行各業需要大批科技人才，也需要大批技能型人才，大家要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信心」，「希望同學們立志追求人無我有、人有我優、技高一籌的境界，學到真本領，用勤勞和智慧創造美好人生。」李克強總理也指出，「職業教育活動周」的設立，目的是要在全社會弘揚勞動光榮、技能寶貴、創造偉大的時代風尚，形成「崇尚一技之長、不唯學歷憑能力」的良好氛圍。張德江委員長在河南檢查職業教育法實施情況時指出，「要牢固樹立人人能成才、行行出狀元的觀念，增強自信，勤奮學習，服務社會，實現人生價值。」在重慶檢查職業教育法實施情況時強調，要「在全社會形成崇尚勞動、崇尚技能、崇尚貢獻的良好氛圍。」王岐山同志在視察臨沂技師學院引用「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的古訓，指出，「只要真正掌握一門手藝，就能把一輩子的飯碗端起來。就業是最大的民生，只有擴大就業才能擴大內需。就業需要一定的技能，必須大力加強職業技能培訓，開展再就業前的技術培訓。」中央政府是非常非常重視職業教育的，因此，我們職業教育戰線的中職和高職院校，要把握自己真正的規律和特點，要堅持職業教育的正確方向，要有自信，要執著地為職業教育的發展作出自己的貢獻。（主講內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