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舟：我對老男人更多的是同情，而不是崇拜

「大多數我見過的老男人在漂亮的年輕女性、強勢的年輕男性面前都是弱勢的。因為弱勢或者自卑，所以不斷口若懸河地吹牛來掩飾這種弱勢。」

從這個角度看，老男人對於小姑娘還是有一定吸引力的。蔣方舟的作品中，就有不少中年人的故事。她說中年人的感情和生活有種無能為力和荒謬感吸引著她，讓她偏愛寫中年人。在現實生活中，她卻意外地發現，老男人變得炙手可熱起來，很多小女生被老男人的「光環」所吸引。有一次，蔣方舟在東京的一個餐廳吃飯，無意中聽見旁邊的女生說想找個「爸爸」，因為能給自己買喜歡的東西。

在蔣方舟看來，這是一種自我矮化的軟弱行為。那天，她坐在旁邊聽得怒不可遏，甚至有種上去吵一架的衝動。蔣方舟說：「我年紀越大，好像對女性的軟弱容忍度越低——包括對自己的軟弱。」

「瑪麗蘇+灰姑娘」的幻想，是電影《五十度灰》成功的原因之一。

「女性不要用"我應該嫁一個什麼樣的人』"我的長相評幾分』"我的胸是不是足夠大』這些標準去評價自己。」作為年輕女孩，蔣方舟自己也有喜歡的大叔，「但必須是三觀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以「適當」帶著一點大男子主義，「比如金庸筆下的喬峰」。蔣方舟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坦言她交往過的對象都比自己大10歲以上，並把原因歸結為她童年經歷缺少父愛，所以不自覺地會找比自己大很多的人戀愛。

蔣方舟說：「真正的自信體現出來的大男子主義是很可愛的。但是，我們經常看到一種有點極端和變態的大男子主義，其實不是自信，而是自卑造成的。自信所顯示出來的氣質，與因為自卑所體現出來的變態的控制和佔有，有很細微但是很明顯的差別。」如今的兩性擇偶審美標準在蔣方舟看來「還挺畸形的」。她說：「我身邊有十八九歲的女孩，可能大學暑假回家就去團購一個整容，整臉或者整別的，有很多微整形，中午吃個飯的時間就能打一針。其實，整個社會把女性放在兩性市場去衡量已經是一件足夠糟糕的事情，女性就不要用這一套眼光去看自己了。女性不要用"我應該嫁一個什麼樣的人』"我的長相評幾分』"我的胸是不是足夠大』這些標準去評價自己。」

網紅臉泛濫。

蔣方舟認為，被老男人吸引的女性無外乎兩種。一種是傻乎乎的女孩。村上龍有句話，大意是男性身上最有吸引力的部分是「經驗」，如何賺到100萬是經驗，知道有什麼便宜好吃又大碗的餐廳也是經驗。很多女性會被這種「經驗」吸引，這點能夠理解，但這個階段應該隨著自己的成長很快過去，因為自己獲得這種「經驗」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另一種被老男人吸引的女生是很清醒的，她們要利用這種「經驗」抄捷徑，迅速變現自己的資源。蔣方舟說：「後一類女性的精明是我做不到的，甚至是想像不到的，所以我無法用"同情』來形容，我只是遺憾她們永遠遺失了人性里特別美好的一部分。」造成這種心態的原因很多，社會大環境的影響是其中之一。90後年輕女孩們在過度的資訊和越來越壞的經濟中成長，經濟環境不景氣從而加重了年輕人的不安全感，尤其對於女性，這種不安全感更加強烈。被餵養的兩性關係，會讓她們更有安全感，所以有很多女性嚮往。同時，各種資訊不斷渲染消費主義，「20歲就要買大牌包」「一定要買的20支口紅」，等等。這對於許多年輕的尚未走向社會的女孩子而言，沒有別的出路，只好求助掌握更多社會資源的男性。

在消費主義的影響下，許多年輕女性的支出不斷增加。圖/Tweak Your Biz

「我對老男人越來越多的是同情而不是崇拜，同情的是他們甚高的自我預期和實際生活的一地雞毛的對比。」《新周刊》曾經做過一期封面「她世紀」，宣布這已不再是一個男尊女卑、男耕女織、男唱女隨、男上女下的年代。雖然主流輿論都在說女性獨當一面、女人撐起半邊天，表面上看來好像性別已經平等，但事實並非如此。中國現在的性別平等現狀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

蔣方舟說：「有一次一桌人吃飯，一個男的很自然地談到一件事情，他說你們女生肯定是會看男的臉或者身材，或者你們女人就是要男人等很長時間。男性會不自覺地，甚至一個精英男士，他也會很不自覺地把這種觀點都帶出來。我們看到明星出軌，只要女的原諒，社會輿論基本上還是讚揚這個女人的偉大和犧牲。所以我覺得，其實我們的性別平等真的沒有我們想像當中的那麼平等。」

離真正的性別平等，還有很遠。

蔣方舟把社會上個別老男人對年輕女性的典型優越感心態歸結於兩點。一是認為男性的成功充其量只是增加了自己在兩性市場上的籌碼，以及自己想像中的「吸引力」。這種想法，即使對於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也是一種侮辱。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是看到更廣闊的風景，承擔更大的社會責任。如果賺了點小錢，自己腦海里就有一群妹子在旁邊而興奮得癱軟，這也挺可笑的。畢竟，人生又不是夜總會。其二，這樣的人不相信平等的男女關係的存在。「隨著閱歷的增長，我真的覺得老男人沒什麼優勢，或者說大多數我見過的老男人在漂亮的年輕女性、強勢的年輕男性面前都是弱勢的。因為弱勢或者自卑，所以不斷口若懸河地吹牛來掩飾這種弱勢。現在我對老男人越來越多的是同情而不是崇拜，同情的是他們甚高的自我預期和實際生活的一地雞毛的對比。當然，有的老男人會意識到和承認這種弱勢，那種清醒和自嘲我覺得是可愛的。」蔣方舟說。

很多老男人因為弱勢或者自卑，所以不斷口若懸河地吹牛來掩飾這種弱勢。圖/bepuppy

「年輕男人有青春特有的清白和幼稚，老男人有成熟的魅力和藏污納垢的往事，都各有各的可愛和猥瑣。」時常行走各國的蔣方舟，身邊自然不乏社會經驗豐富的男性。平時遇到自己拿不準的事情，或者需要幫忙的時候，蔣方舟也會向他們求助。反之，當對方需要她幫忙時，她也會坦然幫助。但僅限於此。她說：「異性朋友之間互相幫忙，並不說明二人在兩性關係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僅僅是平等而平淡的人類友誼而已。有理智的人都不會被這一個"幫忙』感動得五迷三道，而對方也並不覺得這樣的幫忙需要以身相許來報答。」蔣方舟自從成名以來，只要出現在公眾場合，總是不斷有人給她貼上「天才少年」「美女作家」等各種標籤，性別界定總像一道無法跨越的無形的坎，赤裸裸地橫在眼前。她說：「這種情況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並且我覺得這種避免不是不斷地對人宣稱不要這樣叫我而達到的，更多的還是靠自己的作品去證明。」覺察這種性別眼光後，蔣方舟有意地去避免「女性作家」的標籤，她在寫作時會盡量避免過於女性化。

在中國的飯局上，不難看到各種奇葩老男人。

大學畢業之後，蔣方舟身邊同齡的朋友反而越來越多了，同齡人的社交讓她感到更自在。「不少老男人的套路無非是一直對自己的人生閱歷和觀點夸夸其談」，蔣方舟儘管厭倦，也依然保持禮貌，在一旁點頭，微笑不語。

事實上，老男人多的社交場合她能避就避，實在因為工作要接觸，也是工作完成就走，對老男人明顯夸夸其談的話堅持「不聽不信不買賬」。她認為：「年輕男人有青春特有的清白和幼稚，老男人有成熟的魅力和藏污納垢的往事，都各有各的可愛和猥瑣。我覺得比起直接摘取成熟的果實，能共同成長的伴侶是更好的。今天的小鮮肉，也會變成明天的老臘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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