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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的衍生民族

一、羌族內部分化的名族

1.羌族的內部分化

  羌族的祖先是從泰緬地區緣山獵食進入康青藏大高原頂部,停留下來,結束了猿人生活,進入到真人階段的,其時間約在五十萬年以前。又過三十萬年以後,他們便佔有河首地區的哈姜鹽海,並開始馴養牲畜,形成為一個族類,自呼為羌。以今天的區域說:自岡底斯山以東,崑崙山脈以南,大積石山斜聯柴達木低濕地與若爾蓋低濕地西南及木雅貢噶大雪山脈以西;念青唐古拉聯接當拉嶺、伯舒拉嶺東北的草原地帶,都是原始石器時代的羌人住地。大約再經過十萬年,才開始突破了上述四方的山脈與低濕地的限制,發現了察卡鹽湖、花馬池、吉藍泰等內蒙諸鹽湖。在我國西北方,從塔里木沙漠斜聯瀚海大戈壁的沙漠帶以南,與喜馬拉雅山脈以北的草原地區,建成了若干的羌族部落,其時間,大約在距今一萬年以前。這時,在整個亞歐大陸已經有華、印度和西亞與地中海區的一些農業民族興起了。但文化最高的還是羌族。當時中亞地區的草原牧民,都是奉行羌俗和羌語。其他經營農業的民族,亦因與羌族發生交易的關係,多有能說羌語的人。

  羌族本身因為感到有經營農業的必要,便在他們佔據的草原邊緣的河谷地帶栽培穀物與菜蔬。有些旁支則由半農半牧進一步建成為以農為主業的部落。由不同的經濟生活方式所派生分出的不同文化的羌族部落,便逐漸形成若干新興的民族。在距今大約五千年前至兩千年前,雅魯藏布江谷內的藏族開始出現,藏、羌兩族的對立也同時出現。其結果是:農業民族吞併了牧業民族;羌族文化轉變為藏族文化(吐蕃文化)。在這兩種文化交替的大約五百年間,羌族內部除"發羌"外,還產生了若干派生的部落。分述如下:

2.藏族的形成  雅魯藏布,在《唐·吐蕃傳》中叫"藏河"。藏文對音為gTsang-qo,聖潔者之義。"雅魯"對音為gYa-Ru,是地名,在山南,義為"變質的部?quot;,有如鐵變為銹、石變為土之意。羌塘地區的羌人,曾經四齣擴散:有自岡底斯山緣喜馬拉雅北側草原東進的;有至雅魯藏布南邊草原(俗稱"南羌塘"),在年楚河(江孜河)與孜塘河(瓊結河)等支流河谷間建成為農業部落的;也有通過念青唐古拉山脈進入垃薩河與工部河谷,在雅魯藏布北側建成了農業部落的。後來,這些農業部落統一為一個文化集團,稱為播域(Bod-Yul)。播域又劃江而治,南北分裂,北為蘇毗,南為雅魯。雅魯強盛,北奪蘇毗屬部,徙都拉薩(魏、周、隋之世)遂專有播域之地。人稱"播巴"。國號播靖(Bod-chen),漢文為"大播",《唐書》寫"吐蕃"(當時土、大同音)。吐蕃皇帝松贊干布,與唐太宗同時。他兼并了高原內部諸羌落,奉行佛教,創製藏文。又迎娶尼婆羅公主與唐公主,輸入印、尼和中華的文化,並與羌族文化揉合為吐蕃文化。從而把整個康藏高原改變成奉行吐蕃文化的"大播"(吐蕃)。播域以內的人,通杏貌匚男闖齙撓鎇裕涫稻褪喬加鐧納約穎浠D壓幀逗蠛骸の髑即 罰ㄎ夜 鶚鑾甲迨紛鈧芟甑囊黃 惱攏舶巡ビ虻娜順譜?quot;發羌"了(發與播,古音同)。

  與雅魯同時興起於藏布河谷地區的,除蘇毗外,還有許多著名的羌族部落,都被蕃王在第七世紀以內征服,成了吐蕃的王畿。吐蕃把拉薩定為國都,與孜塘、瓊結等舊部稱為衛部(烏斯);它曲水以上,仁部(仁蚌宗)、娘部(江孜附近)、林部(南木林)、拉孜、薩迦、日喀則等上游諸部落,經吐蕃征服後,合稱為藏部。衛部之東,還兼并了達部、工部、波部,與藏部皆作為吐蕃的畿甸。這一畿甸地區的食鹽(南羌塘產一點)不足自給。尤其是藏布北岸拉薩、工部、波部地區,完全仰給於羌塘。所以吐蕃建都拉薩後,首先就必須兼并羌塘(羊同)。

  3.羌塘的吐蕃化  羌塘本是羌族誕生的搖籃。在石器時代,它若干萬年的光榮歷史。即在距今二千年前,他也還是這大高原諸部落的宗祖。漢《西羌傳》把它叫作"唐旄"。唐《吐蕃傳》把它叫作"羊同"。它是依靠食鹽和牲畜發展商業經濟,保持女性中心的氏族組織,停滯在純牧業的原始社會時代的一個地域集體的稱呼。《山海經》傳說的崑崙和西王母,實即指此區的部落(原始時的崑崙,系指岡底斯山。《穆天子傳》的西王母,是另一女國)。她們不惟文化落後,武力也不能抗禦吐蕃,所以地盤被吞併,人被同化,連羌塘的羌名,也失卻了本義,而在藏語中轉為"北方"之義了。自唐代吐蕃兼并此地區推行喇嘛教以來,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在一千三百多年中,羌塘這個地區雖奉行了喇嘛教,接受了"藏"這樣的稱呼,但卻始終人煙稀少,並保持著原始社會的生活方式(關於解放前羌塘人民的生活,詳見《康藏研究月刊》第三、五兩期中謝國安先生論著)。

  羌塘人還有另一個稱呼,叫"阿波霍爾巴(A-bo-hor-pa),意為"胡人祖母"。相傳松贊干布時,有個民族英雄倡行均貧富的政策,她把經商獲得的大量財富,平均分與族人,因而全部羌塘人都擁護她,直至近世還懷念她。但由於不能抵抗松贊的軍隊。她只好率人向西逃跑。現在西海還有她的子孫。這個傳說反映了羌塘歷史中值得注意的兩點:第一,吐蕃兼并以前,是女王統治;第二,所謂"胡祖母",可能是和闐、鄯善或吐谷渾族的人,是從羌塘外來的,所以被稱為胡。羌塘是在吐蕃兼并以後,才轉變為男性官吏統治的。

  4.東女國及其部落  蘇毗屬地的拉薩部分被吐蕃佔領後,蘇毗仍在抵抗,國王卻已投降稱臣。吐蕃將其土地的一部作為藩王領土,徵用部分賦役,仍以蘇毗女子為王。這就是隋代裴矩的《西域圖志》,和唐代的《隋書》、《北史》;與玄奘的《大唐西域記》,賈耽的《縣道四夷孜》,杜佑的《通典》;五代蘇冕的《唐會要》、劉昫的《唐書》;宋代的《新唐書》、《太平寰宇記》和《資治通鑒》等書中所說的"東女國"。後來沿襲引用中所謂"西海女國",也就是羌塘傳說?quot;胡祖母"逃徙後所建的國家(在裏海附近)。

  與東女國相對的羌塘西陲,還有個"西女國",位置在喀剌崑崙大雪山南,印度河上游的草原上。《大唐西域記》按印度音譯為"蘇伐剌拏翟坦羅國",並說"唐言金氏,出上黃金,故以名焉"。

二、中華北方的羌支民族

  1.黃河與鹽池所起的作用  羌族從隴西向東北移進,被黃河分為內外兩支。華人呼居河內者為戎,居河外者為胡。羌人把隴西黃河叫作瑪曲,頗值得探討。"瑪"這個字,本義與華夏的"瘴癘"相當;又有相反的"幸運","絢麗"等含義。依語言文字發展的一般規律推斷;當羌族在高寒的草原上長期生活之後,為了尋找緩斜的地勢移進,在進入隴右地區時,只有丘陵高地是他們能居處的;若遇深陷的河谷,便是他們所畏避的。而黃河自劉家峽以下正是這樣的地區:海拔低到千五百米左右,水流湍急,不利於牛馬浮涉,所以他們把黃河比為瘡癩,呼"瑪曲"(癩水)。但後來,他們逐漸習慣了隴西氣候,進而樂於經營農業時,便又覺得這段黃河的兩岸都可愛了,因而語音不改而意義翻新。這個名詞含義的轉變,反映了進入隴西後羌人生活與情感的歷史轉變。

  原始羌人進入隴右地區的時間,大約在距今二十萬年以前。近年發現"藍田人"和"大荔人",可能使是當時先到羌人的遺骸。但大批羌人移來定居,則當在"河套人"的時代。吸引羌人大批移進到河套鄂爾多斯地區來的原因,是因為這裡有許多鹽池。最著名的是今陝、甘、寧、蒙間的花馬池(北大池、苟池)。他與華夏的河東解池,都具有原始時代發展經濟、孕育文化和形成民族的作用(另有《說鹽》一文詳論)。

  依靠花馬池區的鹽池發展起來的河套民族,與依靠河東鹽池(解池)發展起來的華夏民族,時間大致相同,但經濟基礎不同。華夏是以農業為基礎;河套是以牧業為基礎。兩方行鹽的部落也不同:農業文化地區行解鹽;牧業區行河套鹽;隴西農牧兼營區則行察卡鹽。在中石器時代,他們形成為三個鼎足式的民族:華夏民族領先前進,製成文字,自稱"華"。華人把河套民族區稱為"朔方"。後來進入農業社會的叫"戎"。而把在西海仍停滯於牧業的叫"羌"。

2.朔方與索虜  古代的華夏語言,稱民族部落為方。"朔方"二字,最早見於《尚書·堯典》"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堯舜時尚無文字,《尚書》的"虞書"各篇,都是殷周人依古詩歌而編造的。雖不完全可靠,什八九可以信賴。因為先民有口傳的歷史。《詩·小雅·出車》也說:"天子命我,城比朔方。"那是周宣王時征伐玁狁的軍士所作的詩。宣王時的玁狁,即太王時所頭痛的"熏鬻"(見《孟子見梁惠王篇》和《史記·周本紀》),也就是花馬池區的游牧民族的名稱。周族雖已富強,但必須用熏育(鬻)的食鹽。所以隨時都要受到熏育的剝削、侵奪。"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日:狄人之所欲者吾上地也。……去邠、逾梁山,邑於岐山之下居焉"(《孟子》)。實際就是熏育貪圖邠(豳同)原之富,恃鹽誅求,沒有滿足。太王(古公亶父)不勝其苦,率族遷徒到渭水平原的邊緣來,改吃河東解鹽,周族自此才得以興盛起來。這是研究我國西北民族古史具有很大啟發性的一個故事。

  "朔方"的"朔"字,在羌語為"肩胛骨"、"葉片"和"由貧轉富"之義。考察它詞義的發展,原是以河套的羌落比喻高原羌本部的左臂、枝葉,故呼曰朔。後來,因此部羌人從西海逾隴阪,跋涉千里而至,始獲富盛,故又有好轉之義。華夏借用朔旦字以葉其音,並非字的本義。此地後為幽洲。幽是背明之義,與朔旦字義無關。華文"朔",意即向明,有"光華復旦"之義。按《月令》五行之說,當為春季,為東方;不得為冬季,為北方。由此可知:朔方系羌語的譯音,並非"北方"的意思。南北朝時,南人稱北胡為"索虜",也是用羌語舊音。不用朔字,正因忌責罵;不用光華復旦義,但仍用它的舊音。

  3.西戎釋義  河套鹽池地區發展起來的朔方,在周族強大以後,已經是漸由牧業經濟轉營農業,並逐步向華夏文化過渡的羌民,華人因而稱它為"戎"。這是華夏人使用的字呢,還是羌語的原稱?既然從唐虞至西周都稱為"朔方",並且在南北朝時還叫"索虜",為什麼又要在周、秦兩代改稱為"戎",而漢代以後"戎"字又消失了呢?對於這個問題,我的解釋是:戎字也是從羌語造出的。

羌語中,適於耕種的河谷叫戎(Rong譯字一作絨)。羌族居住在隴西的,既樂於從事農業,就必然入居河谷,並發展成為定居族落,所以牧民稱之"戎"(這樣的地名,西藏和西康還保存得很多。如金川叫"甲戎",瞻對叫"捏絨",得榮叫"德戎",鹽井叫"察瓦戎",九龍縣叫"吉烏絨"之類,都是農耕河谷之義)。殷代人因其音而造戎字,以與羌族相區別。戎字從戈,戈為車戰用的鋼鐵武器。古羌族用石器為矛,無戈。居住在關隴間的,因為承受漢文化,才用戈。所以,就造字取義來說,"戎"的稱呼當是在殷以後才有的,以前只稱"朔方"、"熏育"或"玁狁"。因為那時還是牧民部落,屬羌類的原故。簡言之:羌與戎的區別,就是牧與農的區別,華族化與非華族化的區別。

  《後漢書·西羌傳》舉出了許多戎落的名稱。有些是出自《竹書紀年》的;有些是出自《春秋·左傳》的。在殷代,已經有了"西戎"、"鬼戎"、"燕京之戎"、"余無之戎"、"始呼翳徒之戎"等戎落(《竹書紀年》所紀)。在周代,則有"太原之戎"、"條戎,奔戎"、"北戎"、"申戎"、"六濟之戎"、"伊洛之戎"、"狄豲、邽、冀之戎","義渠、大荔之戎"、"姜戎"等等(《左傳》所記)。這些戎落的位置,有許多都是可以見諸現今地圖的;有一部分則還不可考。所謂"伊洛之戎",就是已入居東周畿內伊水、洛水山谷的戎人,是戎人深入最遠的一支。他與入居崤山的姜戎,和入居於王屋山中的六濟之戎,都是從雍州地界深入到冀豫州界的戎人。

  4.羌戎氏  《春秋》魯僖三十三年"晉人及姜戎敗秦師於崤"。這個姜戎,按襄十四年《左傳》所說,他原是住居在隴西的,因被秦人追迫而徙居瓜州,到晉惠公時,才作為附庸招安到崤山地區的。這個戎王(戎子駒支)能賦"青蠅"之詩,用華族語言譴責晉國上卿趙宣子,使其慚愧改過。足見他已經接近與華族融合,所以自白道:"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語言不達。"這席話,恰當地表達了當時華與戎、戎與羌的區別。

范宣子呼戎子駒支為"姜戎氏",足見他已是姓姜了。春秋時,姓姜的國君頗多。齊、申、甫(一作呂,故《書·甫刑》一作"呂刑")、許、紀、州、萊,都是姜姓列於諸侯的。列於畿甸諸侯,自然已是完全華人化了的戎族。若再上溯,則不但武王正妻姓姜(邑姜);太王之妻姓姜(太姜);甚至周族始祖后稷之母姜原(亦作嫄)也姓姜。姜與羌字,音近、形近;按造字規律,義亦近。《生民》詩中的"姜原"可能就是唐虞之世一個女姓中心的羌族女酋,由她藩育的族落均稱為姜族。后稷之後改號周族。姜、周兩族的華人化,經過通婚千多年,周室大興。姜姓的支別藩衍,得封爵的就有八國,這說明關隴羌族華人化很早,而周秦所謂西戎,都只能是比姜戎較為後進的羌支。

  5.犬戎與義渠、大荔  《西羌傳》云:夏帝相"乃征畎夷"。《竹書紀年》云:夏桀三年"畎夷入於岐以叛"。畎字從田,疑是已進入耕種的少數民族。周省畎字作"大戎"。其部族居於大丘,即關中地。至幽王時,犬戎遂與申、聯軍滅宗周。這也是戎人中較早進入農業社會的。秦的先世與大戎爭奪宗周故地,經屢世戰鬥,終被秦人消滅。

  義渠之戎,很早就見於《竹書》。殷帝武乙三十年,"周師伐義渠,乃獲其君以歸"。《周書·國名解》也說:"分黨而爭,義渠以亡"。這時的義渠,還只是牧民的部落,其君雖被俘,部落仍在。《墨子·節用篇》述義渠的火葬,正是羌俗"荀子"也述此俗,但改義渠作"氐羌")。羌地高寒,屍體不腐,故從來奉行火葬,只是已經華人化的羌支才行土葬。墨子是翟人,所以知道葬俗很詳盡。秦時,義渠已成大國。《秦本紀》有詳細記載。如厲共三十三年"伐義渠,虜其王";躁公十三年,"義渠來伐,至渭南";惠文君十一年"縣義渠。……義渠君為臣";後元(稱王改元)十年,"伐取義渠二十五城";武王元年"伐義渠"。又《西羌傳》云:"秦昭王立,義渠王朝秦,逐與昭王母宣太后通,生二子。至赧王四十三年,宜太后誘殺義渠王於甘泉宮。因起兵滅之。始置隴西、北地、上郡。"(出匈奴傳)看來,義渠之戎建成國家,約略與姬周的始末同,其境域幾乎佔有現今甘、寧、陝北,河套以南,及於隴坻之地。《漢書·地理志》北地郡有"義渠道",王莽改名"義溝",可知"義渠"也是羌語,其人是羌族別支,渠字在羌語中是河水的意思,上郡有"龜茲"縣,雲"屬國都尉治,有鹽官",這就是《趙充國傳》所謂"龜茲鹽池",亦即現今的花馬鹽池。可見,義渠的強盛也是因為擁有鹽田之利的原故。

周、秦間的戎國與義渠齊名的,尚有大荔國。《西羌傳》云:"義渠、大荔最強,築城數十,皆自稱王。至周貞王八年,秦厲公滅大荔,取其地"。《地理志》左馮翎、臨晉縣云:"故大荔。秦獲之,更名。有河水祠。芮鄉,故芮國"。考察這個地方,現今仍為大荔縣,在洛水旁,有洛惠渠水利,是渭水平原最東部分的膏腴之地。其東面的黃河渡口,為春秋時往來的要津,又為河東解鹽運行關中的*****道。周初為太姒母邦洽陽(郃國)。犬戎滅周后,為王子余臣(攜王)立國之地(平王二十八年為晉所滅。見《竹書紀年》)。在晉,為河西屬地。到戰國時,秦已東窺三晉,但因秦穆公"霸西戎,不滅其國。"所以荔戎能居此要地,逐步強大,到秦厲公時才被滅掉。

  6.最東進的戎落  《西羌傳》:"渭南有驪",即令驪山地區。"伊洛間有楊拒、泉皋之戎",在現今熊耳山中。"潁首以西有蠻氏之戎",在現今外方山區。"河南山北者號曰陰戎",在現今北邙山區。"陸渾戎自瓜州遷於伊川",即姜戎氏,在現今伊川北澠池山中。這些戎落,是循秦嶺山地向東移進,深入中原伊、洛、河、潁地區,與華人雜居。早在東周時,已經建成國邑,參與列國會盟。《西羌傳》說:"伊洛戎強,東侵曹、魯。(事在魯庄十八年)後十九年,遂入王城。於是秦晉伐戎救周"(《左傳》僖公十二年:"齊候使管夷吾平狄於王,使隰朋平戎於晉",即指此事)。當時,伊洛諸戎乘王子帶之亂入侵王城。隨後晉圖霸業,先和諸戎。入戰國後,因已全部融合於華族,戎名遂消失。其中義渠、大荔是最後融合於華夏的。

《秦本紀》記秦繆公與由余論華,戎日;"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然尚時亂。今戎狄無此,何以為治"?由余說:戎狄,"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懷忠信以事其上;一國之政,猶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由余這幾句話,把羌族由於歷史悠久,文化先進,族性頑強,不易接受他族文化,而能團結自固、以弱抗強,屹立於異民族間的原因,表達得極其簡明。

  7.冀北的狄族  向東移進的羌族,由於地理條件適合,得花馬等鹽池後,繼續向東北的冀北草原移進。又得到一系列的鹽海(內蒙諸鹽海),於是便停留下來,發展成為華人所謂"北狄"。近世發見的房山縣的"山頂洞人",可能就是這群羌支的祖先。他的骨骸,顯示其晚生於"河套人"約近一萬年。從陝北到冀北的兩鹽區間,隔有黃河,制約著他們的移進。但河套九原部分,河身淺闊,冬季結冰成橋,可以通行人和牲畜,制約作用也有限,所以早在羌族形成之初不久,便已移進到這個地區。

  華文"北狄"一詞,最早見於《尚書》。《仲虺之誥》說成湯"初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可見夏殷之際,已有狄的族稱了。狄字從犬從火,應是表示游牧民族已有保衛牲畜的犬,同時人無定居,常常因火野宿。音讀,則從其人自呼。藏文作SDe本為"部落成員"之義,後轉為人民之義。可見最早形成狄族時,仍是羌俗、羌語,它自認為羌支部落,酋長稱號叫"第巴"(Sde-Pa),因而華言就稱為狄。

  《禮記·王制》:"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這雖是傳說,也有依據。羌族本域(青藏高原),屬西風區。冀北屬北風區。北風強烈而寒冷,所以住在這裡的羌人有採用鳥羽為衣、鑿土洞過夜的習俗。鳥易獵得,它的羽毛比羊毛還暖和。後來有了帳幕,就不再用羽毛作衣(到秦代才有胡幕)。但仍然畏避北風,終於漸向南移進。

《爾雅·釋地》說"八狄";《周禮職方》說"六狄";《禮記·明堂位》說"五狄",都是漢儒纂輯周代成言的書。足見狄族在殷代,已經分為若干氏族部落,並向華夏邊緣的農業地區移進。周代時,便已進入太行山區,先後發生內部兼并。到春秋時,其部族著名的有"赤狄"、"白狄"和"長狄"等支。赤、白狄都在今山西的霍山與太行山區,與晉交涉最多,最終都為晉所滅。長狄從燕山地區侵入中原,滅邢、滅衛、侵齊、侵魯、侵鄭,併入於王畿。這些史實屢見於《春秋》。進入戰國後,狄族都已融合於華夏,不再有活動。其冀北草原故地,已經為胡人(林胡、樓煩)所佔據。

  8.戎與狄混稱  如上所述,戎族與狄族,是既有區別又互相聯繫的。因為兩者同是羌族東遷居於華夏北方草原發展起來的民族;又同是與華族雜居以後被融合了的民族。其融合過程,是從殷代開始,到周代結束。在融合期內,曾因接觸頻繁,發生過語言的交流。最先是華人學會羌語;最後則是他們使用華語。正因為如此,所以華人雖一般都把黃河以內叫作戎;太行以東的叫作狄。但也難免有混亂。如齊桓所伐的"山戎",晉人所伐的"北戎",其實都是狄,《孟子》所說的"太王居邠,狄人侵之"的狄,實際是戎。

  上面說的來、、朔、戎、狄字均是羌語譯音,是華人學得羌語的證據。但更重要的證明是:華語第一人稱"我"、"吾"、"予";羌語第一人稱叫""(ngan )。《周詩》里曾屢見" "字。如《邶·匏有苦葉》:"人涉 否,須我友"。《毛傳》訓為我,而一句之中"我友"又作我字。這是因為衛國詼諧女子的詩,常常兼用狄語和華語的原故。《大雅·生民》:"盛於豆。於豆子登"。這是岐周人慣用戎語入詩的例證。戎與狄同屬羌語,自呼為,華人熟悉後,用於諧詩,也用於莊嚴頌祖的。詩(另詳《周詩新詮》)。其他華、羌語間同音同義的例子還多。

  9.胡與月氏  羌族自西海鹽池向東北移進的路,還有從黃河外渡湟水,逾南山,進入沙漠的寧夏地區的一支。這是比較艱苦的。他們到達賀蘭山,發見吉蘭泰鹽池的時間,比到達花馬池的時間為晚(大約與到達冀北鹽海區同時)。但當發見吉蘭泰鹽池後,便停留下來,發展成"胡族"(胡族事見於《史記》的《匈奴傳》)。

漢文,"胡"字從肉,本義為牛項下的肉帶,無民族含義。後來用作民族稱呼,也是作為羌語的譯音借字。由羌語寫成藏文,恰是漢語"胡"字之音。今藏族,稱蒙古人為"索波",稱其他北方民族為"胡"。事實上,從來的東胡、月氏、匈奴、突厥、回紇等民族,都是從這吉蘭泰鹽區發展出來的。大約也是在殷商世,賀蘭山以西的胡族,東進逾河套與北狄共同居處。後來發展成為秦、漢間"林胡";其向西發展,牧於河西走廊地帶的為"月氏";向北移進於大漠以北,貝加爾湖與土拉河草原的為"匈奴";向西北移進向阿爾泰區的為回紇。

  匈奴與這個地區的胡族聯繫最密。因為,在戈壁沙漠北面形成匈族(Hung),亟須此區供應食鹽。他們之間,雖被沙漠隔斷,卻有零星的泉水冒出沙漠內,作交通的橋樑。所以匈奴強大後,首先就迴轉漠南,佔領此區與河套,併兼並了林胡(戰國時河套的胡族)、東胡以及月氏諸部,與漢朝爭奪塞上郡縣的農牧兼營地帶。匈奴終被漢族戰敗,西遷到歐洲。其中留居在這一帶鹽池地區的"南匈奴",它降漢並且融合於漢族。晉世的劉淵,還建立過國號漢的政權。

  繼匈族之後,突厥、回紇先後起於漠南、漠北草原。突厥因隋唐的強盛,西遷入歐洲,今為土耳其國。其中一部分東還,佔有塔里木盆地(東土耳其斯坦),與佔領阿爾泰區的回紇(畏兀兒)和平相處。繼之而興起於漠北的為蒙古族,也是憑藉武力先佔據了漠南,再向西進入歐洲的。

  匈奴、突厥和蒙古,西人統稱為"韃靼"。論他們的族源,本是來自羌族,但時、空距離太遠,語言與文化發展分歧亦大,不應列入羌族支派,而只能算得羌族這棵大樹所派生的另一棵樹。三、月氏源流(附雜胡)

  1.析支與月氏  《禹貢》雍州:"織皮,崑崙、析支、渠搜,西戎即敘。"這是說崑崙、析支、渠搜這三個羌族部落都是連毛羊皮與華夏市易的(織皮考另見《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崑崙",在今青海省通天河區與柴達木區之間,舊名猶存。"析支",在大積石山與巴顏喀剌山之間,今青海果洛自治州地,自唐克低濕地以西,窮於河源的大草原都是。《後漢書·西羌傳》作"賜支"。賜字亦是"析"音(渠搜後詳)。《禹貢》,按"書序"說是夏禹時的書。其實,禹時還不可能有這樣多的文字。近人又說是戰國時書的,也不妥。今文、古文尚書都收,則是*****子敘書以前便有的了。我初步考察:應是周穆王以後,史官寄託其經國理想的書。其中絕大多數地名都可以見諸於現在的地圖上。它把羌落稱為"西戎",正該是周代的書,而不是夏殷的史文。

  按《西羌傳》,賜支是燒當羌的根據地。與漢庭爭奪湟水和西海的是先零羌。漢武帝開河西四郡,隔斷匈奴與羌的聯絡。宣帝時,屢從河西出軍討先零(詳《趙充國傳》),當時河西故主人大月氏,已因避匈奴殘暴,西遷萬里之外。《史記·大宛傳》:"大月氏……故時強,輕匈奴。及冒頓立,攻破月支。至匈奴老上單于,殺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匈奴傳》雲"以所破月氏王頭共飲血盟",蓋即如今藏僧所使用的"天靈蓋盌")。考其時間,在漢文帝初。《大宛傳》又雲"始月氏後敦煌、祁連間。及為匈奴所敗,乃遠去,過(大)宛西,擊大夏而臣之。遂都媯水北,為王庭(在今中亞鹹海附近)。其餘小眾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漢書·西域傳》同)。又說:張騫使大月氏,"大月氏王已為胡所殺,立其太子(《漢書·張騫傳》作夫人)為王。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饒少寇,志安樂,又有以遠漢,殊無報胡之心。"張騫出使,時在"建元中","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到大月氏的時間,當在元光世。上距月氏西遷不過二三十年。這個"控弦可一二十萬"的大月氏,已遠遷萬里之外,重建強國了。所留下的,當然只是一些弱小的支落,老弱較多,騎士很少,不能遠遷,只好竄匿南山(祁連山),依傍羌族,所以叫"保南山羌"。

所謂"南山羌",實際就是湟水支流大通河上中游一帶(今為青海省海北自治州)的羌族。這一部分羌人,是屬於察卡池行鹽區的羌人(漢代為先零種及羌種)。他們中的一支很早以前,通過黑水河谷與祁連山道,進入河西區放牧後,就擁有吉蘭泰等鹽池與遼闊草原,從而劃南山為界,形成為月氏種。又因中華與西域都已發展成為文化區,需要交換文物與珍貨;月氏介於其間,"絲綢之路"的門戶,商業興盛,文化也有所提高,從而發展成為控弦數十萬的月氏國。在匈奴佔據河套(雲中、九原地區)牧場以前,月支是河西遼闊地帶的老主人。那時的涼雍羌族,以賜支川、大小榆谷和河西月氏為三大族落。月氏受到匈奴壓迫,主力西遷後,河西故地為匈奴所有。故月氏殘部返回南山羌地區來,共同憑南山之險,拒阻匈奴之鐵騎。這是"保南山羌"四字的正確解釋。如果月氏與西羌沒有族源關係,則已經建成強大國家的月氏人,如何會肯退到南山去依靠尚未能建成國家的羌族部落呢?

  漢武帝為了隔斷羌、胡的聯合,開河西四郡為漢境,深進到陽關、玉門,撫徠西域諸國。從而把匈奴逐回漠北,逼他西遷向歐州。不用說,這種遠見是值得稱道的。從來的史家都忽略了這樣一個問題:一下子就開建四郡,三十五縣,不久便有了七萬-千二七零戶,二十七萬九千二-一口(見《地理志》)。這些人戶,能全是從內地遷去的嗎?河西走廊,長兩千里;而其中一線宜農之地,寬幅不過百里。三十五縣中,許多是零散沙漠田,內地漢人能管理經營嗎?顯然,新開四郡的人口來源,不可能是漢人遷來,或者是住在那裡的匈奴都已歸順;而只能設想為:漢軍驅逐匈奴後,招撫走保南山羌的月氏遺民,回各自的舊牧場來作編戶,而月氏人也願回來依附漢官,作漢朝百姓,繼續發展他們的商運事業。同時,還有些南山羌人也一同遷來。

  這種設想,雖說眼前還未找到直接的文獻依據,但間接的材料則已經較多。本章專作初步考訂。

首先,既然"析支"與"月氏"同是羌種,按《西羌傳》中羌酋名字可考的有:滇良子滇吾,吾弟滇岸。滇吾子東吾、號吾,還有個迷吾。迷吾子迷唐,各承用父名的一字,或在己名之上、或系己名之下,交錯使用。這樣,行輩與倫輩就不易混亂了。他們的支系分落,大都取先祖英雄中一人的名字為支系名稱。因此,燒當種與燒何種;滇零種與零昌種;鞏唐種與迷唐等的關係,是兄弟、父子或是遠支,都是易於分辨的。從而可以推論:賜支與月氏,是羌族很早就分開了的兄弟兩支,或姐妹兩支。

2.沈氏羌和烏氏倮

  《西羌傳》里,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沈氏種。"永寧元年春,上郡沈氏種羌五千餘人復寇張掖"。"麻奴等又敗武威,張掖等郡兵於令居,因脅將先零、沈氏諸種四千餘戶,緣山西走寇武威"。"延熹四年,零吾復與先零及郡沈氏、牢姐諸種并力寇並、涼及三輔"。"五年,沈氏諸種復寇張掖、酒泉。"分析這四段文字,可以知道沈氏種是住在上郡的羌種。但常常遠侵河西四郡。這四郡與上郡之間,還隔有黃河與金城、安定、北地三郡。他們是如何通過的?最大的可能是從河套渡河,緣河外草原進軍的。或者他們雖定居在上郡,實際是經常放牧在河外草原(吉蘭泰區),所以才能東犯三輔(關中平原),西寇河西,千里往來如過庭中,而不涉及河內三郡。

  沈氏,有刻作沈氐的。在漢代,氏、氐兩字不分(下章詳)。傳寫分歧,當無足怪。但校勘詮釋,則不能不辨。按上郡,漢世無氐人。魏晉時,才開始有極少數的氐人。故氏字不能作氐族解。漢世羌族無姓氏,只有已融合於漢族,脫離了牧業的農民才有。故此沈氏,不能解為姓氏。唯一的解釋是:當讀作支,即是說他們是月支種。他們可能是很早就從月氏故域分遷到花馬池來的一支羌族;或者是在朔方羌支向華夏移進時,從河套進入花馬池鹽區,行將融合下西戎的月氏民族;也可能是降附匈奴的月氏部落,被安插到這裡來的。總之,他們是月氏的一支,所以叫沈氏。沈氏、月支、析支,可能就是同輩分居的三個羌支,而沈氏與月氏尤為接近。又因它後來的從西羌反叛,故被漢人稱之為"沈氏種羌"。

  《西羌傳》載:虞詡上疏,有"龜茲鹽池"。查《地理志》,上郡有龜茲縣。班固本注云:"屬國都尉治。有鹽官。"顏師古說"龜茲國人來降附者處之於此,故以名?quot;。這種說法是不對的。漢處西域降胡,必在京師。民族俘虜,則賣給郡縣民家為奴。龜茲鹽池即花馬池,為隴西四郡人食鹽的來源。因地偪胡落,故以屬國都尉駐鎮此處,怎麼能以處降人呢?

又按《西域傳》:龜茲國"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里。"考其地在今新疆天山之南,塔里木河中游,自漢至唐皆為西域舊國。國雖小,文化相當高,與漢族親善,歷世有戍軍在此屯田。其東循塔里木河穿過大沙漠,至蒲類海,亦稱鹽海,為鄯善國(即樓蘭),再東入玉門,陽關為河西走廊。這裡水草綿亘數千里,為華夏與西域間的主要商道,即"絲綢之"(自周代即已大通,可能夏殷前已通)。處在西域與中華之間的月氏牧人,常往來於這一線搞商品運輸,是很自然的。所以當月氏受匈奴脅迫西遷時,能夠一次就走了上萬里,通過鄯善、龜茲等國而毫無阻攔;還可以推想:鄯善,龜茲國人,就是月氏種(《魏略》與《通典》稱之為"蔥茈羌)。

  龜茲國,《唐書》作"丘茲",一作"屈支"。僧玄奘《大唐西域記》云:"屈支國,東西千餘里,南北六百餘里。……王,屈支種也"。屈支是何種?暫且不論。按屈、月,雙聲,唐叫屈支,漢叫月氏。其舊國為突厥所滅。漢代大月氏過境時無所犯。唐代突厥過境,則"少長俱戮,略無噍類"。亦可見是由於種族異同的關係。

  漢代的月氏,向西擴展到天山之南,向東擴展到花馬池區,是可以理解的。就是說,匈奴驅逐月氏並奪它的故地後,月氏分為四部:西遷很遠的"大月氏";保據南山的"小月氏";天山下立國的"龜茲"(屈支)和花馬池縣的東龜茲(龜茲縣)。東龜茲臣服於漢,與諸族融合。其中後來又復反的,稱為沈氏。月、龜、丘、屈與氏、支、茲,都是羌語。系由不同地點和不同時間的華人寫出,為後來其他華人混雜因襲沿用,並非有者義上的區別。

  3.烏氏縣與月氏道  《漢書·地理志》有二十一個縣名具"氏"字。其中,安定郡的烏氏縣和月氏縣,有顏師古注云:"氏音支"。烏氏縣,班固本注云:"烏水,出西北入河。都盧山在西。莽曰烏亭。"考烏水,即今清水河。《水經注》叫葫盧水。都盧山《元和志》作可藍山。《寰宇記》云:"可藍山,亦涇水源。與開頭山(即雞頭山)連亘"。是烏氏故縣,在今甘肅省六盤山區,當清水河與涇水源。地勢高寒,為牧民所樂居。早在泰時已有月氏民族居住在這裡,號為烏氏。烏氏與沈氏都是從龜茲鹽池(花馬池)分出。同稱為氏,足見都是月氏種。後來此族習於農耕,下居烏水河谷。因而縣與水都以此族為名。後來又轉音為胡盧水(亦稱其人為"盧水"。盧即烏黑之意)。

《史記·貨殖列傳》:"烏氏倮,畜牧。及眾,斥賣,求奇繒物,間(一作奸)獻遺戎王。戎王十倍其償,與之畜。畜至用谷量馬牛。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時與列臣朝請。"羌語呼壯士叫"阿倮"。大概是月氏與西戎尚隔河時,這個名倮的月氏種,已通過經商進住到關隴要道附近的山區草原,並蕃殖牧畜,以便與華夏交易,並承辦商運。到始皇時,已經稱富一方。秦始皇也很需要這種商運,所以特加遵寵,並在此地置縣(傳中"戎王",系指義渠王)。其縣名,後漢至晉魏,皆作"烏支"(一作枝)。這是《顏注》能定其音的依據。至於"月氏道",則只見於前志安定郡末,大概是漢置縣未久復廢。其位置在六盤山區,是為臣服月氏族人而開的,也證明"烏氏"就是"月氏"同類。

其他十九個稱氏的縣,是否也可聯想到月氏而讀為支音呢?也可商榷。

例如:代郡的"狋氏",原注"莽曰狋聚"。狋字不變。王莽把它降為聚,與把烏氏降為亭同例。可知同是偏僻小縣。《顏注》引孟康說"狋音權。氏音精。"可見氏非姓氏之意。狋字從犬,又並無此獸,分明是漢人強加於他民族的侮辱字。史籍上也沒有姓狋的人。示與氏,古時同音(音祗,與支近)。這些,都是他可作月支族的疑點。又如河東郡的"猗氏"。《貨殖傳》雖有猗頓這個人名("猗頓以盬鹽起"),但這不象一個漢族姓名。後來也不再見此姓。此縣接近解池,而月氏人巧於經商,尤擅長經營鹽,故凡月氏族所聚居處,大都為產鹽之地。於是又可設想:猗氏之"氏"亦當音"支"。太原郡的"茲氏",正是龜茲的茲。"莽曰茲同",就具有"同化"之義。上黨郡的涅氏、泫氏,也不能是漢姓。河南郡的"緱氏",原註:"劉聚,周大夫劉子邑"。亦即《詩王風·丘中有麻》中所詠的"留子",是東遷王臣中一個頗能經營農業的人(詳見拙著《周詩新詮》,後世作周王室卿士)。此縣不名劉氏,而名緱氏,也很可疑。華族只有候姓而無緱姓。緱氏,山名,與宏農郡"盧氏"縣的盧氏山,都是豫西的高山。緱生、盧生都是秦始皇時的方士。秦漢方士談神仙的以異民族人為多。因此這二山也可疑為異民族人所住的山(被人視同仙山)。這兩個"氏"有讀作"支"的可能(他九縣可以不論)。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二十一縣都分布在我國北方華夷錯居之地,即月氏人經商易於到達的宜於牧而不宜於農的山地,而秦嶺與淮水以南卻沒有,這也是幫助考訂的條許。

  4.貲虜和紫羌  魚鯗《魏略·西戎傳》云:"貲虜,本匈奴也。匈奴名奴婢為貲。始建武時,匈奴衰,分去。其奴婢亡去在金城、武威、酒泉北,黑水西河東西,逐水草,抄盜涼州郡縣。少多有數萬。不與東部鮮卑同也。其種非一,有大胡,有丁令。或頗有羌雜處,由本匈奴婢故也。當漢魏之際,其大人有檀拓。死後,其枝大人南近,在廣魏。今居界有拓瑰來,數反,為涼州所殺。今有劭提,或降來,或遁去,常為西州道路患也。敦煌西域之南山中,從若羌西至蔥嶺數千里,有月氏余種,蔥茈羌,白馬、黃牛羌,各有酋豪,北與諸國接,不知其道里廣狹。傳聞黃牛羌各有種類,孕身六月生。南與白馬羌鄰。"

這段文字,從《三國志·注》抄出。大概裴氏並未刪節。前大段說的是貲虜的取義,《南齊書》亦采其說,其實是謬訛的。匈奴並不是奴隸社會,臣服於他的族落,恭順者視同本族。不順者賣與漢族為奴。月氏種與東胡、鮮卑、羌、戎都有降附於他的。匈奴西走後,其留者與其屬民又皆轉降於漢,入內郡雜居。華夏舊民把他們統稱為胡。又因各胡間的自呼不同,遂有胡與虜的兩類,大概自北來的為胡,即匈奴系統;自西來者為虜,即西羌系統。貲虜屬於羌類而又非羌,實際就是月氏的改字。

......

它從敦煌之南延長入西域的蔥嶺,其山麓諸國都是月氏別種。"從若羌西至蔥嶺",即《西域傳》說的西域"南道"(龜茲·庫車一路為北道)。這"數千里有月氏余種"句,說明了月氏與貲虜的關係。當時的人把雜居內郡的叫貲虜,遠在西域的叫月氏。但西域的月氏人,已有較高文化,自為國族,不再稱月氏了,故曰"月氏余種"。它還說明月氏分布地面之廣,不但東入花馬池,西建龜茲國和大月氏國,而且西域南道雪山與塔里木沙漠間的一線水草田,即若羌、且末、于闐、疏勒諸國也是月氏。《通典》稱此諸國為"蔥茈羌"。茈、貲同音。

  魚鯗並因蔥茈羌聯想到白馬、黃羊羌,說貲虜的"南近"與"白馬羌鄰",以為這三種也都是貲虜。但傳者"不知其道里廣狹"。按"蔥茈羌"即紫羌,居白龍江上游草原。白馬羌在武都,亦稱白馬氐。黃羊羌居涪江上游,今仍稱黃羊,在平武、北川兩縣西部。

  《華陽國志》,陰平郡"人民剛勇、多氐、傁,有黑,白水羌,紫羌,胡虜"。氐、傁下章詳。黑水、白水,為文縣河上源的兩支河流,固定居於這裡的羌人的氏族名稱未詳,華人但以所居水名稱呼它們(今屬南坪縣)。此區無紫水,羌、胡都不著紫衣。稱"紫羌"者,氏、支、貲、茈、茲,音同而字不同,都是"月氏"種。

5.盧水胡

《宋書·氐胡傳》,"大且渠蒙遜,張掖臨松盧水胡也"。《晉書·載記》同。並都因且渠是匈奴官名,而把他說成匈奴種。對此,我認為應辨正如下:

  盧水,各地多有此名。但說"臨松縣盧水",則應是今青海省祁連縣的黑水。它穿祁連山入張掖省,為弱水。《禹貢》:"導弱水至於合黎,餘波入於流沙",即指此處。合黎就是祁連峽口。古稱峽南的水為黎,魏晉人作盧,今稱黑水。合黎峽口,為秦漢時羌胡相通的主要道路。小月氏退保南山關,即由此處。可見蒙遜即此地月氏種。其祖先或曾為匈奴左、右且渠,族別則非匈奴。

  《後漢書·竇固傳》:"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萬二千騎出酒泉塞。"(永平十六年)《三國魏志·張既傳》:"涼州盧水胡伊健、妓妾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擾。"這都是說的南山盧水的月氏種。與上節說的"臨松貲虜"地理位置全合。可見且渠、蒙遜之族也是"月民余種"。

  6.涼州雜胡  《南齊書》卷五十九:"河南,匈奴種也。漢建武中,匈奴奴婢亡匿在涼州界、(今陝、甘、青、寧四省區)雜胡數千人。"又雲"芮芮常由河南以抵益州"。這裡所謂"河南",即隋、唐時的"吐谷渾"之國。吐谷渾本是人名,屬鮮卑族。他自奮向西,因此得以臣服洮、湟、河首青海諸民族部落,並以為國名。其實所屬不外西羌、党項、月氏諸種。他們原來曾經臣服於匈奴,匈奴既衰後,部屬不願降漢的,大多如小月氏一樣,逾南山與黃河而遁居在這裡,經過漢、魏、晉,就合組成大國。《魏略》的貲虜,實即包括這些地方。

  匈奴並沒有民族的疆域,所屬族落都可以雜婚。例如,它的后妃多取自月氏與漢族;張騫、蘇武都得配胡婦,便是證明。所以匈奴西走後,留下的族屬入居內地的都不是純血民族,華人統稱他們為"雜胡"。雜胡所到之處,都與他族雜居、通婚。一時華北郡縣,民族大混合,同向華夏文化、經濟與社會制度學習。到魏晉時,"雜胡"已是民族融合程度不同的梯級名稱,其中有族性頑強,融合緩慢的;也有明顯轉化為華族,甚至已融合數世,毫無民族區別痕迹的。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就是經過這樣長期、反覆的凝聚、融合的過程而發展起來的。

  不幸的是,晉室遭到賈后、八王之禍,綱紀紊亂,民不聊生,人心思亂。遂有各個族源不同的豪傑,為了號召一批族源相同的人奪取政權,紛以舊民族自號,釀成了五胡十六國之亂。"十六國"和"五胡",還是就建國、傳世的而言,至於尚未建成國家的地方族落,則為數不下幾百,上千。且稱謂複雜,起滅無常,史籍不載,無法稽考。

  近人唐長儒先生,有《魏晉南北朝史論叢》一書(三聯書店印行),有《魏晉雜胡考》一篇。收羅較豐,但似未十分注意其族源。願附驥討論,圖資裒益。四、川西北地區的氐類

  1.氐族之稱的由來  氐這個字,原不是民族的稱謂。它是華夏的周族,在佔有天水盆地、漢中盆地與徽成盆地後,鑒於天水與歧鳳間,渭河兩側(隴山峽)及東、西漢水本支流沿岸山道間的危崖壁立,頂石欲墮的險狀,才造出這樣一個字來的。金文作,篆文作,隸書作氏。讀音如坻。許慎《說文》:"氏,巴蜀名山岸脅之自(堆)旁著欲落墮者。"引"楊雄賦:響若氏隤。"(今行宋刻史·漢《楊雄傳》與《文選》作坻,作不同,是古今字)。應劭云:"天水有大阪,名曰隴坻,其山堆旁著,崩落作聲,聞數百里"(《漢書注》引),也用許說。這種崖壁,多有可避風雨處,太古獵人依居,因而發展成為聚族之處。姓氏之義也借用。漢魏間人,乃別用氐字(原本崖石抵地之義),與坻、均作地名字。在隴的稱為隴坻;在蜀的稱為蜀坻。均無民族含義。造此字時,隴坻、蜀坻都已進入農業社會,森林殘毀,獵人不至。原來聚居的羌支獵戶,已作舍於耕地附近,生活華夏化,只語言、風俗偶有不同,華夏把他們叫"氐人",取氐區居民之義,正像說"山民"、"海客"一樣,是習慣稱呼。後來,又漸與戎、狄、胡、越等字成為一個地區各種民族的代稱。

《詩·商頌·殷武》中:"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這個氐字卻是可疑的。因為成湯時,還沒有氐這個字,也還沒有稱為氐的民族。殷虛甲骨文和戰國以前的文籍里,也只有羌字,而無氐字。《殷武》這篇詩,據考是宋襄公所作,那時也還沒有把氐字作為民族稱呼的旁證。我懷疑,這個氐字,原是狄字,漢儒傳詩時緣音而偽,遂以訛傳訛。

  《荀子》、《呂覽》、《淮南子》,都有氐與羌連稱的民族含義。說明秦漢間已有"氐人"這個慣用語了。當時所指,還只限於居住隴坻的戎人。至司馬遷,才開始把進入半農半牧經濟的西南民族劃為"氐類"。《史記·西南夷傳》,是史遷依據他自己的調查資料寫成的。他分析了蜀西南的各民族部落,依其經濟基礎,劃分為純農業、純牧業、與農牧兼營的三類。他寫道(文首宋刻衍西字,當?quot;漢書"刪):

  "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長以什數,邛都最大。此皆魋結(頭髮挽髻之義),耕田,有邑聚。(南夷純農業,"椎髻,耕田"與華同俗。)西自同師以東,北至楪榆,名為嶲、昆明。皆編髮,隨畜遷徙,毋常處,毋君長,地方可數千里。(純牧部落,自滇西北入康、藏區,未知所屆。)自嶲以東北,君長以什數,徙、筰都最大。自筰以東北,君長以什數,冉、最大。其俗或土著,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冉以東北,君長以什數,白馬最大。皆氐類也。(農牧兼營的氐類,兩群在蜀之西,一群在蜀之北。)此皆巴、蜀西南外蠻夷也"。

  三個"皆"宇,是劃分三大類部落的關鍵字。因白馬在蜀之北,當時(遷入蜀時)為蜀郡北部都尉轄區,故他夾入"在蜀之西"一句,但這並不是說:白馬就不是"或土著或移徙"的。氐類住區,全是山高谷狹,士氣多寒,必須農、牧、獵兼營。所以任何一個酋長所領,都有農民(居河谷底部),有牧民(居山嶺高處),併兼營射獵。西漢時是如此,否則即不成其為氐區。

  2.《魏略·氐傳》的分析  魚鯗《魏略》,開始為氐人作傳。裴松之取補《三國·魏志》,賴以流傳。茲錄其全文,逐段加以剖析。"氐人有王,所從來久矣。自漢開益州,置武都郡,排其種人,分竄山谷間。或在福祿。(《通典》作上祿)。或在汧、隴左右。其種非一。稱槃瓠之後。(此句當為後人誤增的衍文。《通典》《通志》俱無此句。)或號青氐。或號白氐。或號蚺氐。此蓋蟲(當是羌字之偽)之類而處中國,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通典》《通志》俱刪"蟲之類而處"五字)其自相號曰盍稚"。

  這段文字,有魚氏本人歷史觀點的錯誤;有傳寫、竄改的錯誤;但也有些是珍貴的原始材料。漢武因白馬氐人地置武都郡,為新郡十七之一。當時新開的蠻夷郡,都沿其故俗,並不移生增戍。所謂"排其種人"的活,剛好說反。氐人樂居于山谷。漢官推行政令,惟恐其不相親近,何言"分竄"呢?

  福祿,系酒泉郡治。漢開河西四郡時,由於這裡久遭兵亂,民戶不足,曾遷羌氏補充(《通典》改"上祿"是錯的)。在三國時,福祿氐民屢次叛亂,故魏史官特書。、隴氐,多是魏初自巴山、武都等處遷入,動靜為魏室所注意,故魏史也提到。並非氐人只分布在這二處,實在是魏史官只知道這二處。試看下文青、白、蚺氐,並非在此二處,便足證明。

  槃瓠種是武陵蠻,與氐無關。魏晉時書靠抄書流傳,往往有讀者旁批謬句,被抄人正文。如"蟲之類",不僅含義不通,文亦累贅,當是羌之偽。下文便很明顯:青、白、冉氏,即青農、白水、冉馱羌,均不在魏境。魚氏只依據傳說,當然難以準確(冉加蟲旁,便是錯誤)。

  "其自相號曰盍稚"一語,最可珍貴。因為這就可以證實"氐人"之稱,實為漢族所加。但稱盍稚的,也只隴間氐人,並非所有氐類皆自稱"盍稚"。我疑盍稚與鄧至,是羌族進入農業河谷的兩支。至與稚,是羌名的一字,因中華史人書寫而不同。鄧至世居白水,即陰平郡的白水。其酋像舒治,始稱鄧至。其事見於《魏書·鄧至傳》。後來為仇池楊氏所並。盍稚本參狼種,世居武都,曹操遷其人於關中。何時稱盍稚?疑與像舒治同時,以兄弟名為兩支。他們均兼營農、牧、獵業,慕華風而未離羌俗。當中華方亂,未遑經營邊裔時,史官自然難詳察其世系,只好依他們的自述而錄。時移字異,但考察它的地理情俗,仍是不難理解的。

  "各有王侯,多受中國封拜。近去建安中,興國氐王阿貴,百頃氐王千萬,各有部落萬餘。至十六年,從馬超為亂。超破之後,阿貴為夏侯淵攻滅。千萬西南入蜀。其部落不能去(者),皆降。國家分徙其前後兩端者,(安)置扶風、美陽,今之安夷撫夷二部護軍所典是也。其太(此字衍)守善,分留天水、南安界(者)。今之廣平、魏郡所守是也。

這段史事,與正史夏侯淵、馬超傳皆可勘合。所云"興國氐王阿貴",是隴坂氐酋(興國故城在天水北山中)。所謂"百頃氐王千萬",即仇池楊氏始祖楊千萬。二人皆於建安十八年叛附馬超。次年,馬超敗,奔漢中。"夏侯淵與諸將攻興國,屠之"(見《三國志·魏武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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