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星期二｜小小布希退選後，建制派在哭泣，造反派在狂歡

左上圖開始順時針依次為：Ted Cruz, Donald Trump, Jeb Bush, Marco Rubio,Scott Walker美國2月20日，共和黨南卡羅來納州初選結束。本次總統大選中最大的「異數」、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Trump）再次以近10%的領先一舉奪魁，而保守主義寵兒盧比奧（Rubio）和克魯茲（Cruz）分列二、三位。前佛羅里達州州長、曾被寄予厚望的布希家族的第三位總統候選人傑布·布希（Jeb Bush）名列第四。經此一役，本次大選中共和黨的各路候選人可以說是大局初定。也正是在此之後，已經燒掉了一億三千萬美元競選資金的「小小布希」遺憾宣布退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名額的角逐。曾經被外界廣泛看好的「布希3.0」並未延續父兄的勝利和家族的輝煌，萬眾期待的柯林頓 vs. 布希的政治家族對決也不再可能上演。參選伊始，不僅傑布·布希對選舉充滿信心，輿論也一度將其視為共和黨理所應當的接班人。出身於政治世家，傑布·布希的父親老布希和哥哥小布希都曾經擔任過美國總統，前者見證了蘇聯的解體和冷戰的結束、後者則領導美國人民度過9/11恐怖襲擊並發動全球反恐戰爭；雖然美國國內對二者政策各有褒貶，但兩位前總統都積累了大批的忠實擁躉。至於傑布·布希，其本人曾經擔任過美國大選中最重要的搖擺州之一、佛羅里達州州長；在其任上，傑布·布希大幅削減政府開支、縮小政府規模，到2006年時僅在稅收一項就為佛州公民每人每年節約140美元。此外，傑布·布希州長任內推廣的教育政策也使佛州的教育水平有了長足進步。在家庭背景方面，傑布·布希的夫人柯倫巴·布希是西班牙裔墨西哥人，二人於傑布1970年在墨西哥支教途中相識並相互陪伴至今。看上去傑布·布希簡直是一個完美的候選人：深厚的政治家族背景、堅定的共和黨立場、豐富的從政履歷和經驗、合適的年齡……就連共和黨總統候選人以往最容易出現短板的少數族裔票倉問題他也不用擔心：西班牙裔墨西哥籍出身的夫人完美地彌補了傑布·布希的短板。不僅如此，布希家族也為本族的第三個總統候選人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當傑布·布希於2015年6月宣布參選美國總統時，其籌備的競選資金已經超過了其餘所有共和黨候選人的總和。然而結果並不如傑布·布希和他的支持者們所期待的一樣。在共和黨黨內初選第一站愛荷華，排名前三的克魯茲、特朗普和盧比奧分走了75%的票數，傑布·布希以2.8%的慘淡得票率名列第六。在隨後的第二站新罕布希爾，特朗普毫無懸念地以20%的優勢獲得第一；雖然布希以11%的得票率力壓盧比奧，但斜路里殺出來的俄亥俄州州長凱西克（Kasich）獲得第二、克魯茲獲得第三，布希仍然只能屈居第四。到了南卡羅來納初選，特朗普、盧比奧和克魯茲的優勢仍然明顯，布希仍居第四位。到了這一步，傑布·布希終於撐不住了：如果說在愛荷華和新罕布希爾的失利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南卡則是歷屆共和黨初選的「兵家必爭之地」——相較於前兩站而言，南卡是首個舉行黨內初選的南方州，擁有近30%的非裔人口和5%的拉丁裔人口，在人口比例和種族構成上比愛荷華及新罕布希爾更具有代表性。除2012年的羅姆尼之外，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所有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無一例外地在南卡取得了勝利，可以說，「得南卡者得共和黨提名」。正因為南卡在黨內初選中的「風向標」意義，連續輸掉三場的傑布·布希已經沒有必要再撐下去了：在這一層面，南卡敗選無異於是壓倒傑布·布希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僅未能延續家族輝煌，傑布·布希不到一年的競選還創造了史上最燒錢的敗選紀錄：布希競選團隊半年時間裡燒掉了一億三千萬美金的競選經費；僅是在競選廣告一項上，布希就已經花掉了八千四百萬美元；而為了輔助競選，布希的團隊僱傭了超過一百四十家諮詢公司，在這一項上也花掉了一千萬美元。

看上去非常完美的傑布·布希在黨內初選伊始就節節敗退，甚至連前三都進不去，核心問題就是他太完美了：雖然完美意味著沒有短板，但完美也同樣意味著沒有亮點，不能快速抓住選民的心。雖然布希有州長經歷為自己的政治資歷做背書，但是共和黨超級冗長的候選人名單中還有俄亥俄州州長凱西克和新澤西州州長克里斯蒂；雖然布希看上去手握佛羅里達這個擁有29張選舉人票的美國總統選舉中最重要的搖擺州，但共和黨候選人中還有同樣出身佛羅里達、古巴後裔身份的現任佛羅里達州參議員盧比奧；雖然布希有西班牙語的教育背景和拉丁裔的老婆，但是克魯茲和盧比奧都有拉丁裔血統和古巴背景。事實上，傑布·布希除了擁有「布希」這個姓氏以外，沒有任何能夠使之脫穎而出的、獨一無二的特點，這種「泯然眾人」的表現在兩黨意識形態極化嚴重、共和黨被茶黨「綁架」的今天，是非常危險的。而事實上，「布希」這個姓氏所承載的歷史和家族背景並沒有給傑布·布希的競選加分；一定意義上，老布希和小布希更像是傑布·布希競選時的累贅。雖然傑布·布希在參選伊始就一再強調自己是獨立的政治家、不受父親和兄長的影響，但當一個家族裡出現了兩個總統並有可能出現第三個總統時，沒有人能夠把後者與前二人完全割裂開。因此我們看到在電視辯論中，傑布·布希往往不能就伊拉克戰爭等顯而易見針對他的問題作出令人滿意的回答。而在推選前夕、三位布希一同現身、「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式的站台也沒有為傑布·布希挽回頹勢。與此同時，縱觀傑布·布希的整個競選過程，太過刻意、太過精雕細琢，未免準備過於充分、包裝過度；很多時候他展現在選民面前的形象不像是敢為天下先的參選者，而是一個因循守舊的當選者。如果時間倒退到2012年總統大選，傑布·布希毫無疑問是一個最理想的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出身世家、政治經驗豐富、掌握搖擺州和拉丁裔票倉，這都是當時其他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所不具備的，也是可能對奧巴馬連任構成挑戰的。然而，在四年後的今天，美國國內政治的風向已經徹底改變了。共和黨選民已經對華盛頓夸夸其談、一事無成、互相攻訐的政客失去了耐心，也對共和黨傳統建制派面對奧巴馬政府的無所作為極度反感，他們需要的是不妥協、言出必行的敢於對華盛頓政治進行挑戰的新鮮血液，而不按理出牌的特朗普、敢於祭出冗長發言來反對醫改政策的克魯茲，哪怕是民主黨一方靠普通選民小額捐款來支持競選的桑德斯，都符合當前民眾對這類總統候選人的期待。對於厭倦了特區政治的普通選民而言，這些看上去更極端的候選人事實上也更純粹、更乾淨，面對美國當前陷入的內外交困的局面（經濟問題、國內族群分裂、俄羅斯的侵略行為、伊朗核問題、朝核問題），這些新出現的政客不會有老派政客的包袱。反觀布希，在回答很多問題的時候畏首畏尾、甩不掉包袱，更是因為一些口誤被掛在網上當做笑料。在一些具體的影響選情的議題上，布希的立場太過溫和、中規中矩以至於可以預測，他更像是一個政策的具體執行者而不是一個可以扭轉美國政局的開拓者。因此，不難理解為什麼美國民眾並不買賬：傑布·布希的「老生常談」在此之前已經被兩個布希翻過來複過去嚼了十二年，誰會想再聽四年甚至是八年呢？嚴格意義上講，傑布·布希並不是選民們反感的「特區政客們」的一份子：他從沒有擔任過特區要職，主要的從政經歷是佛羅里達州商務部長和佛州州長。縱觀布希的整個競選過程和選舉策略，可以看出其團隊在其佛羅里達州長的經歷上著墨的痕迹。但是，布希從沒有刻意將自己與「布希」這個老牌共和黨政治家族的代名詞分割開，並且還在有意識地利用父親和兄弟作為自己競選的政治資源。更重要的是，作為老牌政治家族最後的希望，傑布·布希繼承了過去老牌政客們已經習以為常的競選策略：用錢砸死你。早在2015年中，布希的超級委員會和競選團隊就已經籌集了超過1億美元的競選資金，截止到他退選，競選資金更是超過了1.8億美元。布希的算盤很簡單：在初選的開始階段利用巨大的資金優勢迅速形成有組織的競選網路，從上至下宣傳其政治理念。這個過程需要大量依賴媒體、地方的實權派政客、利益團體：因此我們也看到，布希僅在紐約、芝加哥、老家德州、大本營佛州等地舉辦的各種高端宴請活動中就花掉了十萬多美金，其中光代客泊車一項就花掉了近一萬六千美金。為了出席、組織各種活動，布希團隊僅花費的機票錢就達到了三百三十萬美金；而在打通關係、「買」人上，布希的競選團隊更是花掉了驚人的八百三十萬美金。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克魯茲募集的資金總額約為一億美金、盧比奧募集到了八千五百萬美金左右，特朗普參選至今更是只募集了兩千七百萬美金。桑德斯做的更絕：民主社會主義色彩的他依靠超級委員會募集的資金不到十萬，近一億的資金大部分都來自於普通選民的小額資金支持，是典型的反建制派政客。放眼兩黨數十位競選人，只有更加徹頭徹尾的建制派候選人希拉里比布希募集的資金多：希拉里募集的總金額接近一億九千萬。饒是如此，希拉里實際花費的資金總額也比布希少了一千多萬。在競選組織方式之外更重要的是，作為兩任總統之後的傑布·布希在遭遇滑鐵盧前從未將反建制派視為真正的威脅。自參選以來，布希一直把盧比奧、克魯茲等其他建制派候選人作為自己的主要攻擊目標，反而是被反建制派的特朗普鑽了空子，後來居上。布希退選絕非一個好的信號。對於共和黨而言，布希的退選可以說是建制派失敗的喪鐘：就在剛剛結束的內華達州初選中，特朗普再次以45.9%的得票率、領先第二名盧比奧近20%獲得勝利，也狂攬近半數的選舉人票。可以說，現在的問題並不是特朗普能不能贏，而是其他候選人還能不能咬得住。如果在接下來的超級星期二不能一定程度上挽回局面，那麼特朗普在共和黨中一騎絕塵的勝勢可能就此奠定。一度被認為毫無懸念的民主黨初選也面臨類似的局面：希拉里現在也遭遇了與傑布·布希相似的困境。在最初宣布競選時，外界普遍認為希拉里會早早鎖定候選人資格，但事實並非如此。在愛荷華州民主黨初選中希拉里和競爭對手桑德斯齊頭並進幾乎到最後一刻：希拉里獲得了49.9%的得票率和23張選舉人票，桑德斯獲得了49.6%的得票率和21張選舉人票，所差無幾。在隨後進行的新罕布希爾州黨內初選中，桑德斯更是以超過60%的得票率橫掃希拉里。內華達的競爭也是異常激烈，兩人拼的難分難解，希拉里最後也僅以5%的微弱優勢贏下一城。到現在，2016美國大選已經不僅僅是民主黨與共和黨的爭奪，更是白人與少數族裔、建制派與反建制派、華盛頓政治與新生血液之間的比拼。短期內我們可能看到如特朗普一樣出人意料、離經叛道的競選人脫穎而出甚至躋身最後的大舞台；長期內，2016年大選可能已經拉開了美國當代以兩黨製為核心的政黨體制的劇烈變革。至於接下來大選會如何發展，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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